西里斯很难相信自己是第一个察觉的人。
不过仔细想想,哈利和赫敏都不是热衷于肢体接触的类型,加上罗恩跟赫敏的斗嘴一刻不停,而且他们常常得为哈利的小命操心,即使作为最好的朋友大概也发现不了什么。
莫莉的拥抱太过热情洋溢,青春期男孩对于在母亲怀里窒息感到难为情是正常的,没人会怀疑他慌乱的挣脱动作。
考虑到乔治和弗雷德的光辉事迹以及他们只有罗恩这一个弟弟的事实,罗恩对他们的摸头或者拍肩动作保持警觉十分合理——事实上两周内全总部都学会了不要轻易接受双胞胎递给自己的东西。
然而就连金妮靠近也会导致罗恩本能地紧绷一瞬间,这就实在说不过去了。倒不是西里斯以为金妮好惹,但除非罗恩烧了金妮的房间或者干掉了哈利什么的,否则他很难想象罗恩会害怕小自己一岁的妹妹。
嗯……由西里斯本人来测试基本不可能,即便他已经不再是刚越狱时那副尊容,他绝对也跟和蔼可亲扯不上关系。再者说,他还搞断过罗恩的腿呢,罗恩在他面前不后退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所以他最好静观其变。亚瑟作为罗恩的父亲本该是最有潜力的人选,可如果过去一年多亚瑟都不曾注意到,那大概是没戏了。孩子们每年有一大半时间都住在学校,亚瑟又得上班,他能跟孩子们相处的时间分摊到七个孩子头上无疑会少得可怜。比尔最近才回英国,而且似乎正跟某个法国妞打得火热,其他人此前不认识罗恩,更指望不上。
“喂,月亮脸。”西里斯只能期待莱姆斯跟自己所见略同了,不过现在的莱姆斯可能不会像过去那样乐于跟他分享观点,他最好是采取主动,“一起去干掉我妈房间里那个食人衣柜怎么样?”
莱姆斯惊讶地眨眨眼,“好啊,听起来不错。”
西里斯朝莫莉挤挤眼,她显然也认为最好把危险物品留给成年巫师,无视双胞胎关于西里斯抢走了最有趣的部分的抗议,准许他跟莱姆斯上楼,并严禁孩子们靠近。不出所料,莱姆斯一路都沉默而紧张,不过他毫无异议地跟着西里斯走进了一间客房,所以至少他应该没觉得西里斯计划袭击他。
“出什么事了,大脚板?”
“你觉得罗恩怎么样?”
显然莱姆斯对这个问题很是错愕,但他以他一贯的好人作风认真思考,并回答:“他在我的课堂上表现相当不错,只是有些时候信心不足。对哈利来说,他无疑是个勇敢忠诚的好朋友。怎么了?”
平时西里斯听了可能会发笑,这简直是模范教师风格的回答,但它并非西里斯想听的。
“不,我是说他最近的状态。”西里斯明确道,“你有没有感觉他身上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像是紧张?”
“我觉得大家都比较紧张,考虑到我们面对的状况这很难避免。”莱姆斯实事求是地回答,“罗恩身上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吗?”
“呃,也可能没有。”西里斯烦躁地用手指梳了一下头发,“可能是我幻想出来的,我脑子有毛病,这地方又——”
“大脚板。”莱姆斯坚定地打断他,“告诉我,我来帮你确定。”
西里斯张了张嘴,但无论他考虑过多少次,这都跟对另一个人说出来完全不是一回事。他非常喜欢罗恩,而且对那孩子有点儿内疚,然而要说出他过去几周一直在悄悄观察罗恩,并且从罗恩身上看出了其他人都没发觉的问题……听上去像个疯子,或者变态。从各方面来说,这都不是西里斯愿意启齿的话题。
“你刚才说你觉得罗恩很紧张?”莱姆斯温和地提示道,仿佛西里斯马上要变成狼人似的,“你的意思是,跟害怕伏地魔不一样的紧张吗?”
“我不觉得这跟伏地魔有什么狗屁关系。”西里斯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是肢体接触。我怀疑罗恩对肢体接触有特定的焦虑,不分对象。他不喜欢别人碰他。我不知道他过去是不是这样,也可能他一直都……而且每个男生在这个年纪都会觉得抱抱什么的有点恶心,对吧?”
“之前我没留意过,在霍格沃茨那年我也只是罗恩的老师而已。”莱姆斯皱起眉头,“最近罗恩确实会躲开莫莉的拥抱,不过她的大部分孩子好像都这样。因为伏地魔还有珀西的事,她这段时间有点儿多愁善感。”
“所以我大概是想多了。”西里斯耸耸肩,“不管怎么说,要是你能抽空留意他一下,我会非常感激。”
“别这么肉麻。”莱姆斯整张脸都皱了一下,“我们之间确实有一点儿——或者相当大的问题,但我们真的要假装跟对方不熟吗,大脚板?”
西里斯怔了怔,随即笑了出来。“我的意思是我很他妈的认真(Fxxking serious),月亮脸。”
“行,我来替你看着罗恩。”莱姆斯装腔作势地说,“你就好好地go ** yourself吧。”
他们开出更多无聊低俗的玩笑,感觉就像是一道伤口突然止住了血,而且因为它存在的时间太长、流血的地方又太多,西里斯此前甚至都没注意到它的存在。摇摇欲坠的轻松氛围中,坦直变得稍微容易了些,也许这就是莱姆斯的目的。
“我现在对恐惧比从前敏感了,呃嗯,像是某种新的嗅觉?当某人在我面前害怕什么,我会感觉到。”西里斯扭头看向一侧,“有点儿像摄魂怪那样。”
“或者成年人。”莱姆斯毫不客气地说,“你在照顾孩子们,我们该给你办成人礼了。”
“去你丫的。”西里斯大翻白眼,“说真的,我都不确定我是怎么注意到的,其实罗恩大部分时候都挺正常,我也怀疑我在妄想……也许我只是想起了他说的一句话。你应该也记得。”
“什么?”
“‘他在我床上睡过觉’。”西里斯注视着莱姆斯表情的急剧变化,“虫尾巴跟他一起睡了两年——一个谋杀犯,一个成年男人。”
浓厚的恐惧和厌恶在莱姆斯脸上成形,“你怀疑……?”
西里斯摇摇头,“我不认为虫尾巴真做了什么,他在韦斯莱家当宠物大概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苟且偷生。但想想看,他在罗恩睡觉的时候贴着罗恩的身体,有无数个机会在罗恩睡梦中掐死罗恩或者哈利……或者做出别的什么事来。想想罗恩回想起那些夜晚会是什么感觉。我不太懂法律,但我确定虫尾巴光为了这个就该进阿兹卡班,或者下地狱。”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大概永远都没法安心睡觉了。”莱姆斯面色苍白,“为什么之前我们都没想到?”
“罗恩不像是个敏感的孩子。”西里斯陈述,“但其实未必……他去年差点儿跟哈利闹翻了,我想在那之前哈利可能从来没意识到罗恩有多嫉妒他。”
“他家境拮据,周围的兄弟和朋友各有各的优秀,而且亚瑟和莫莉可能经常因为孩子太多忽略他。”莱姆斯沉吟道,“这些因素确实可能导致他看起来比实际上要不敏感得多。他大概很难承认自己受到了伤害,那会让他更加感觉自己拖了别人的后腿。”
“有道理,不过我们确实是在讨论罗恩吧?”西里斯质疑。
莱姆斯冲他抬起一根手指,“闭嘴,大脚板。你是那个发现罗恩不对劲的人,你没有资格争论谁更心思细腻。”
西里斯从不认为那个词能跟自己扯上关系,但既然拿到了莱姆斯的保证,他们估计很快就能搞清楚罗恩有没有不对劲儿以及是否需要帮助了。要么罗恩一直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流血,要么阿兹卡班确实比他以为的要更深地搞乱了他的脑子,在这两者之间抉择还真成问题。
过了一阵子,莱姆斯和西里斯又到空客房开展了一次忧心忡忡的对话,无疑第二个人的观察结论也不乐观。对于老朋友话里话外习惯性的自责,西里斯实在难以苟同。莱姆斯被斯内普害得离开霍格沃茨之后就没怎么再见过罗恩,如果他们这方该对罗恩的状态承担责任,那也该是西里斯。不过再争论下去,就要牵涉到莱姆斯那逃避的习性了,一旦触及信任问题,他们大概都会被炸成灰烬,这对罗恩肯定没有任何帮助。
“当然该你去。”西里斯断然道,“我什么时候成进行敏感对话的合适人选了?要是我打碎罗恩的心,莫莉会把我做成饼馅儿的,我现在可跑不了。”
“你是第一个发现罗恩情况不对的人,这本身就说明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莱姆斯坚持。
“我们接受的所有训练都告诉我们找到伤者的时候别乱碰,把活儿留给治疗师。”西里斯反驳。
“那你觉得这里还有谁能当这个‘治疗师’?必须是罗恩熟悉的人,否则他他不会敞开心扉的,这排除了大部分社员,包括邓不利多。莫莉……她更多的是热情,而不是体贴。我发现她好像从来都不太关注罗恩的口味,可能是因为罗恩什么都愿意吃。”莱姆斯一一列举被排除的选项,“孩子们中或许可以考虑赫敏,但我觉得她也没成熟到能处理这么敏感的问题。而且他们是好朋友,如果出了岔子,他们之间会很尴尬的。”
“亚瑟和比尔呢?”西里斯提议。
“不是不行,但他们已经太忙了。”莱姆斯回答,“再者说,说服他们理解问题的严重性也要花上一会儿。”
西里斯不禁失笑,“你直接说只有能进总部且处于无业状态的人能承担这项工作得了,也就是我和你,然后你打算拼尽全力把它推给我。”
“你和罗恩走得更近——”
“和哈利走得更近还差不多,我跟罗恩相处的时间还不如某个广受爱戴的前教授——”
“而且你比我贴心。”
“我——不好意思?”西里斯扬起眉毛,用脸上的每一块肌肉无声地鄙夷莱姆斯的不择手段。
“我知道你想说我是更体贴的那个,但我不是——我只是更希望能办到的那个。我没有天赋,而你认为这项天赋没意义。”莱姆斯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你给了哈利一个家。”
“我想给哈利一个家。”西里斯胸腔里的空气开始上升,坏了,他奋力把它们吐出来,“因为我当时以为我马上就要洗脱罪名了,好吗?我以为我要恢复自由了!”
莱姆斯嗓音里的控诉听上去是如此痛楚,“换我就不会那么做。我会想到我一无所有,我是一团糟,我应该把自己打理清楚,再干净体面地回来见——”
“这不正说明你比我好吗?”西里斯打断这些屁话,“你为别人着想!而我只是想到一件事就——”
“你做的正是哈利需要的!”莱姆斯几乎是吼道,“听见他的回答我就明白了,这就是他最需要的——一个家,一个把成为他的家人看得跟呼吸同样重要的人!他不在乎你能不能恢复自由、有没有稳定的工作、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西里斯捏紧了拳头,深呼吸再深呼吸,总算没有制造流血事件。
“这跟你的问题无关。”他慢慢地说,莱姆斯的下巴绷得紧紧的,看上去很后悔,“你觉得你没照顾好哈利,行,这件事我们谁都没做好,但别假装你爱那孩子比我少。我知道你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同意去当教授——是为了从我手里保护他,邓不利多就是这么说服你的,对吧?”
他还知道更多,他知道莱姆斯做好了死在他手里或杀了他的心理准备,他知道莱姆斯在哈利面前假装自己不认识他或詹姆,他知道莱姆斯对这份勉强接下的教师工作倾尽全力——在禁林游荡期间,西里斯远远地跟踪过莱姆斯,旁观他的朋友一边设陷阱诱捕格林迪洛,一边喃喃念叨下周的课程内容。
“你……你给了罗恩一只猫头鹰,为了补偿他失去的宠物。”莱姆斯完全避开了他的问题和目光,西里斯真想抓住这家伙的领子用力摇晃,但要是他失手把莱姆斯掐死,可就得回阿兹卡班住了。
“他跟那只耗子一起睡觉,我把他拖走的时候他腿都断了也不肯放开那耗子,谁都能发现他对它重视得不得了。”西里斯撇撇嘴,忍不住想到如果罗恩没那么喜欢自己的耗子,把它关在笼子里而不是带上床的话,他的计划早就完成了。“真不幸,亲爱的彼得耗子当得不错。”
“你看,这就是我刚才想说的。”莱姆斯难看地笑了一下。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就会有个更可靠的谋杀计划。”西里斯给了他一张无动于衷的脸,“这套理论完全是胡扯,你只是想找借口被谴责而已。”
“我会试着跟比尔谈谈。”莱姆斯僵硬地说,然后离开了房间。
连孩子们也发现了,晚餐期间他和莱姆斯就跟两个闹矛盾的青少年似的既不看对方也不跟对方说话,不过莱姆斯至少没直接离开总部去喝西北风。其他人偷偷来回打量他们的目光像砂纸一样在西里斯皮肤上摩擦,西里斯必须艰难地克制住转眼珠的冲动,无论他还是莱姆斯,要去解决别人的问题看来还是早得很。
然而如果这也是莱姆斯计划好的,西里斯简直无话可说。之所以产生这种想法,是因为两天后的午饭前,罗恩和赫敏爬上了阁楼。西里斯第一反应是莱姆斯或者比尔已经跟罗恩谈过了,但看他俩的神色,这次行动是赫敏主导的。他们依次对巴克比克鞠躬,轻拍巴克比克的喙,随后西里斯将他们领到阁楼外的台阶下,关上阁楼的门。
“出什么事儿了?”西里斯问,“是为了跟哈利通信的事吗?我可以再去跟邓不利多提,但我不保证能有多少效果。”
罗恩跟赫敏对视了一眼,随即赫敏回答:“不,是为了莱姆斯。”
“怎么了?”
“你跟他吵架了,对吗?我们想知道原因。”赫敏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见西里斯忍俊不禁又补了一句,“最近罗恩也觉得他不对劲儿。”
“很可能只是错觉,我不太确定。”罗恩赶忙说,“但赫敏说这可能很重要。”
哈。哈。哈。
他要嘲笑月亮脸一辈子。
“说说看?”西里斯抱起胳膊,肩膀靠在一侧的墙壁上。
“大概就这两周,他好像经常在看我,找机会跟我搭话,给我带吃的,诸如此类。”罗恩显然没发现西里斯正使劲在胸前掐着自己胳膊以免笑出来,忧心忡忡地说,“一开始我以为是为了哈利,但有一次他跟我聊了半个小时的小猪,好像只是想告诉我该怎么养体型特别小的猫头鹰。”
“他对其他人都没这样,不过我拿了几道题去问他,他都耐心解答了,我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不同。”赫敏接道,“西里斯,你有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任何反常的地方?我很难想象他会跟人吵架。”
西里斯终于绷不住,发出一声大笑。
“对,他更多是会絮絮叨叨地发牢骚的类型。”他摆摆手,“不过月亮脸真生起气来也挺吓人的,我告诉你们。而且你们听到他发牢骚时的某些措辞,肯定会对他改观。”
罗恩和赫敏又一次互相看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你认为他没问题?”赫敏问。
“嗯……”西里斯沉吟着,这是个机会,虽说有第三人在场,但以现在总部的状况,由罗恩摆脱其他人来找他比由他想办法逮到罗恩独处的时机要容易多了。“也不完全是这样,你们都知道他的情况嘛,麻烦总会找上他。”
“是因为新的反狼人法案吗?”赫敏出人意料地问,“多洛雷斯?乌姆里奇正在推动它通过,我看了报纸——真是堆垃圾!”
她突然爆发的愤怒把西里斯和罗恩都吓了一跳——啊,对了,麻瓜出身者。那个时候莉莉对这些不公也总是很敏感。
“没错。”西里斯赞同道,“不过我和莱姆斯在这方面没什么分歧,我们吵架也不是因为这个。”
他该透露到什么地步?操,一旦走出下一步,他可真就把这个糟心活儿揽自己头上了。
“呃,总不会是为了小猪吧?”罗恩开玩笑,“我就说它太吵了。”
“是因为佩迪鲁。”西里斯说,眼见罗恩脸上的表情迅速消失,“他从前跟我和莱姆斯都是朋友,你们知道的。”
“还有哈利的爸爸。”赫敏低声说,与此同时,罗恩挣扎着收起了那副空白面具。
“对,不过莱姆斯跟他走得更近一些。”西里斯说,“他花过很多时间给虫尾巴辅导作业,我猜他当老师的天赋就是那个时候挖掘出来的吧。”
“所以你们吵架是因为……”赫敏不安地停顿了一下,“你当时选择了相信他?”
“这种感觉很恶心。”西里斯开始感觉自己在作茧自缚了,“我们都把他当朋友,我们愿意为他而死,你们明白吗?虽然我从来算不上特别喜欢他,他是个拖后腿的家伙,围着我们转、讨好我们的样子又有点儿烦人,但我想他好歹是忠诚的。”他狠狠地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对,忠诚……我以为他没什么个性,不会有二心。记得从我们身上吸取教训。”
“就算作为耗子他也没多少个性,只知道吃和睡。”罗恩有些咬牙切齿,“他是最没用的宠物。”
“发现佩迪鲁是我们中的叛徒其实根本没什么难的,我早该意识到了。”西里斯吞咽了一下,把罗恩该听的话说完,“如果我留点儿心……”
“这不是你们的错,西里斯。”赫敏劝道,“你们只是信任自己的朋友而已,我相信哈利也会这么做的。”
“哈利从来没有怪过你。”罗恩也连忙附和。
看样子他们已经把莱姆斯格外关注罗恩这个起因忘得一干二净了,西里斯又敷衍了两个孩子几句,推着他们下楼去吃午饭。途中罗恩偷偷打量了他好几次,这应该代表他达到了目的。
妈的,他需要歇会儿。
要告知莱姆斯暂缓与亚瑟或比尔的沟通,他俩无言的僵持自然不可能持续下去。当然也没发生故事里常见的那种感人至深的对话或拥抱,更接近于他们像两个不情愿的决斗对手那样盯着对方的弱点和关注点绕圈,然后西里斯不耐烦地飞起一脚,并发现没有人因此死掉。于是按照较为宽泛的定义,他跟月亮脸应该算是和好了,就是西里斯乐不可支而莱姆斯面无表情地思索该怎么弄死他的那种状态。
“反正这件事已经由你全权负责了,我会‘恢复正常’,他们没理由继续担心。”
“真的?你要接着假装你不会发脾气?”西里斯连连摇头,“我真搞不懂,罗恩和赫敏可是亲眼目睹你在两秒钟内就决定跟我一起干掉彼得,为什么他们还会以为你没脾气?”
“这就是声誉的重要性,大脚板。”莱姆斯皮笑肉不笑,“多年来我一直试着告诉你们这点,不幸的是显然只有虫尾巴听进去了。”
眼下真正不幸的是,西里斯对人与人之间的雷区压根没有直接上前引爆以外的处理方式,他也从不指望对于自己这部分的真面目存在詹姆以外能全盘接受的人。但罗恩的问题远远超出了他人缘或风评的范畴,他再怎么特立独行也不至于拿一个孩子身上受伤易碎的部分开玩笑。
当个成年人,妈的,他身边什么时候有过靠谱的成人样本了?
“西里斯?”在他卧室门口,罗恩充满不确定地微笑了一下,“我……我希望没打扰到你。”
“没问题,我也睡不着,正想去厨房找点儿东西吃。”西里斯希望自己听上去没有他感觉的那么愚蠢,“一起吗?”
第一次他俩基本什么都没说,罗恩仅仅是在道谢后默默往嘴里塞煎焦的吐司,西里斯几乎是数着秒度过了尴尬的二十分钟,刚从哈利那边换完班回来的海丝佳和德克出现了。罗恩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回去睡觉前有些内疚似的再度感谢西里斯糟糕的吐司,西里斯则向他保证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自己。
他开的头儿大概不错,因为罗恩又找了他第二次。可能罗恩也觉得偷偷敲西里斯的房门太诡异,选择跟赫敏上次一样在大扫除的间隙溜进阁楼,他有点儿害怕巴克比克,不过也就开头的十来分钟。西里斯耐着性子回答了七八个东拉西扯的问题,接下来罗恩的目标越来越明确,西里斯挑着给罗恩讲了一些自己在校期间的见闻,包括尽可能不带事后成见地描述自己眼中的佩迪鲁。如果罗恩想做的是理解佩迪鲁的行为,他不确定自己愿意帮忙。
但听完几件掠夺者干的疯狂傻事儿,罗恩放松地笑了起来:“哈利肯定不想错过这个!”
西里斯脸上大概流露出了某些迹象——关于他重新回忆起自己跟哈利错过了多少、或是从过去的生命中究竟失去了什么,罗恩立刻不安起来,很快就找借口离开了阁楼。
“我认为你们的进展还挺不错的。”莱姆斯掏了掏衣兜——居然拿出一块巧克力,“但你还好吗?”
西里斯瞪着他,“你别给我搞哄小孩儿那套。”
“我只会这个——给他们食物,最好是甜的,假装吃完一切都会变好。”莱姆斯剥开皱巴巴而且掉了色的包装纸,里面的半块巧克力像是稍微融化过,一时间狼人似乎有点儿惭愧,“嗯,我们不用假装这是你吃过最高档的东西。”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用耗子当主粮,月亮脸,你完全可以对我给食物的打分放宽心。”西里斯没好气地拿过巧克力塞进嘴里,“没那么夸张,我不会说那很好受,不过如果能帮到罗恩……好吧,我偶尔能有点儿用也挺不错的。”
“你不是没用,我们能用这里当总部都是托你的福。”莱姆斯毫无创意地反驳道。
就跟邓不利多没房子似的,凤凰社什么时候得靠黑巫师的老巢才能工作了?西里斯可以再反驳回去,但他没什么争执的心情,就只是吃光巧克力,还故意舔了舔包装纸,再把它揉成团往上扔,拔出魔杖凌空点燃。
“你单独花时间跟他待在一起,没有不耐烦或者拷问他……相信我,这对他来说很重要。”莱姆斯的嗓音变得柔和了一点儿,“他需要建立一些其他联系,不仅仅是跟他父母或者哈利相关的,他需要新朋友来帮他偶尔……脱身一阵子。”
“你有吗?新朋友。”西里斯望着他,一些灰烬落在他俩之间。
“正在努力。”莱姆斯耸耸肩。
受莱姆斯启发,西里斯邮购了一大堆巧克力和点心。不太凑巧的是,包裹抵达时恰好莫莉也在场,西里斯连忙谎称这是给哈利的生日礼物才逃过一劫。他一边连声赞美莫莉的厨艺,一边用化狼特别消耗体力所以莱姆斯经常觉得食物不够吃转移注意力,胡乱裹起点心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果然,吃点心使得他们免于无事可做的尴尬,而且罗恩似乎相当喜欢拥有自己独一份儿的东西的感觉,他和罗恩那些小小交流的氛围变得更好,罗恩的话匣子也总算打开了。他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讲了许多过去四年哈利的冒险经历,西里斯可以肯定其中有夸张成分,比如虽然哈利非常出色,但那并不意味着哈利一年级就能跟一个伏地魔被选中的成年巫师惊险万分地决斗三百回合。
“我真高兴哈利认识了你。”听完罗恩和哈利开着会飞的汽车上学撞到打人柳的故事,西里斯大笑着说,“想想看,没有你他的日子得多无聊啊!”
“噢,我一般听到的都是反过来的。”罗恩也笑着说,“像是我走了什么运能成为那个哈利?波特的朋友……德拉科?马尔福还警告过哈利要小心选择自己打交道的对象,你知道吗?”
“哈,听起来他跟他老爹一样蠢。”西里斯哼了一声,“哈利有没有告诉小马尔福,正因如此他才应该滚远点儿?”
他们还是没能进入正题,但这样或许更好。莱姆斯对新一阶段进展的总结是西里斯已经成功让罗恩觉得他们是一伙儿的了,他那种鼓励的语气使得西里斯感觉自己像是在完成什么家庭作业。
几天后哈利遭遇摄魂怪袭击的消息传来,他没事儿,但由于在校外使用了守护神咒而必须前往魔法部受审,显然福吉的行事风格比克劳奇还荒谬。为了把他平安带到总部,所有能行动的人几乎都被派了岀去,然而无论西里斯怎样据理力争,邓不利多还是勒令他呆在老宅。最糟的是西里斯明白校长说的是真的,哈利会为他赴汤蹈火,这点在他们相识区区几小时后就得到了证明。邓不利多利用了最深的恐惧:西里斯唯一能为爱他的人们做的就是害死他们。
“嗨,呃,我妈妈做了茶点,我跟他们说你也许想来点儿。”罗恩小心地端着盘子爬上阁楼,对着巴克比克鞠躬,“别担心,哈利不会有事的。我们去了那么多人,一定能把他平安接回来。”
西里斯拿起茶杯捧在手里,阿兹卡班的十二年后,温度总是能安抚他。
“如果福吉不让哈利通过审判,你觉得他会愿意来跟我住吗?”他把馅饼掰碎扔给巴克比克,“住在这个鬼地方?”
“他当然愿意!”罗恩不假思索地说,“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德思礼家对他烂透了!”
“那太糟了。”西里斯咕哝。
他最终还是下了楼,确保哈利进门后能第一时间看到他。西里斯以为教子的到来能给困守总部的生活增添些许趣味,但恰恰相反,他周围的一切都开始不断提醒他他是个多么任性和不负责任的教父。哈利既愤怒又受伤,还直接遭受伏地魔的生命威胁,试图把他蒙在鼓里只会加剧他对凤凰社的不信任、逼他制造出更大的乱子,但西里斯很难确定这一推论是不是自己为支持哈利冒险而找的借口。哈利是如此思念自己的父母,以致他简直是乐于被西里斯当成詹姆,这几乎令西里斯害怕了——他这辈子都没擅长过踩刹车。
这些就不是适合跟罗恩分享的烦恼了,不过罗恩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朋友身上。哈利抵达后的一周,西里斯和罗恩都没再独处,他对此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失落感。其实他最该花更多时间安慰深陷痛苦的教子,但西里斯不确定自己能否给哈利带来好影响。比起哈利,其实他跟罗恩的关系更接近于传统意义上的长辈和晚辈,不知是不是年龄到了,西里斯多少有点儿喜欢那种被信赖的感觉。或许在目睹西里斯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蠢相后,罗恩也对他失望了。
再过几天孩子们就要开学,要求西里斯对此表示同等的期待是强人所难,好在即便他整天都待在阁楼里,莫丽也不会干涉。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比人和狗都大,西里斯非常喜欢莫丽,但他们完全可以划入不同物种,能和平相处就是万幸了。莫丽无疑不希望自己的任何一个孩子跟西里斯走得太近,而且其中多半包括哈利。
所以她大概也不会高兴看到这个——罗恩又一次穿着睡衣半夜三更站在西里斯门前。刚一开门,西里斯就意识到事态非同一般:罗恩脸上遍布紧张的线条,眼神闪烁,像是要吐了。西里斯抑制住立即呼叫莱姆斯支援的冲动,拍拍罗恩的肩膀想引导男孩进门。
罗恩闪电般后仰躲开了他的手。
罗恩自己似乎都被本能反应震惊到了,西里斯赶忙退到一边,抬起一条胳膊示意男孩儿快些进来。罗恩脚步迟疑地照办,而他翻箱倒柜地找出半包剩饼干放在罗恩身边,但有老大一会儿,男孩仅仅是蜷着身体坐在他乱糟糟的床上,眼神空洞地发呆。
“我就是个蠢货。”罗恩小声说,“耗子怎么可能活十二年?我该知道它有问题的,克鲁克山一直在提醒我们,我就是个大白痴……”
他胆怯地瞥向西里斯,不知是在寻求认同,还是害怕西里斯会认同。
“你可以尽情地对我控诉你自己,我不会反驳你的。”西里斯说,眼见罗恩稍稍畏缩了一下,“等你觉得够了,我们再聊聊关于早该发现朋友身边有危险这档子事儿,你算是找对人了。”
“这跟你们那时候不一样!你跟佩迪鲁是朋友,你当然相信他。”罗恩捏紧了明显短一截的睡裤裤脚,“但斑斑……虫尾巴只是一只没用的脏耗子,它活了那么久,它少一个脚趾头,他在听说你越狱后状态一直很差……这些都是明摆着的!我应该发现不对劲儿!”
“我必须指出没有任何人发现,哈利和赫敏——”
“斑斑是我养的!我离他最近!”
“没有人会想到自己的宠物其实是人变的。”西里斯忍不住反驳,“你是受害者,罗恩——”
罗恩一跃而起,像个炮仗一样炸了:“我不是!他什么都没对我做过!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他没有——”
“你觉得他有!不然你为什么说我是受害者?”不单单是脸,罗恩连眼睛都开始发红,“你为什么送我小猪?你把一个杀人犯从我身边赶走了,为什么要为此补偿我?你肯定是以为佩迪鲁……和我……可能小猪是……”
男孩站在西里斯床前,两臂乱挥、语无伦次。无论西里斯喉头堵了多少愤恨和悲哀,他都必须将它们全部咽下去。
“小猪是只普通的猫头鹰。”西里斯慢慢地说,“我不认为佩迪鲁对你做过什么,更不为他远离你感到抱歉。但我很抱歉我当初放走了他,导致他变成你的宠物。”
罗恩粗重地呼吸着,紧攥的拳头慢慢松开,愤怒转化为羞愧。
“我有时候还会感觉斑斑睡在我枕头边上,就是肩膀和脖子附近那块儿。”他嗓音沙哑,“然后我会惊醒,整晚都睡不着。这太愚蠢了,已经一年多了。”
“我明白。”西里斯说,“我不清醒的时候也会以为自己还在阿兹卡班,越狱只是个还不错的梦。”
罗恩吞咽了一下,嘴唇发抖,犹犹豫豫地坐回床上,坐得很浅,紧挨着床边。
“十二年!在我手里是两年,如果他做了什么呢?如果他伤害我的家人、伤害哈利怎么办?如果他……”罗恩粗暴地用睡衣袖子擦脸,“我没法不去想!如果我不是那么粗心大意,如果我相信克鲁克山,我们早就抓到他了!他没机会帮伏地魔复活,你也自由了!”
“噢,我一直试着不这么去想。”西里斯直白地说,“我越狱后唯一的成功就是让佩迪鲁远离了你们,我最好还是相信这是件好事。”
“它当然是好事!但如果我能……更早一点……”罗恩天人交战了一会儿,“说实话,你是不是也觉得哈利应该有更酷的朋友?如果不是在尖叫棚屋的时候我……以为你是杀人犯然后说了那些话。”
唉,罗恩。
“相信我,我至少肯定比马尔福更信任哈利选朋友的眼光。”言辞难以传达西里斯想要展现的坚定程度,“你一定是哈利能拥有的最酷的朋友。”
“好吧,我们年级的确没什么有意思的人,除了赫敏。她才是最酷的那个。”罗恩勉强笑了笑,“至于我,更多是运气好,最先跟哈利坐在同一个车厢……”
“你猜怎么着,我跟詹姆也是这么认识的,还有斯内普和莉莉。”西里斯朝罗恩惊奇的表情笑笑,“但你知道我跟他们的后续发展完全不同,对吧?重点从来不是时间,而是你是不是一个很棒的人——显然你是的。你愿意为了你的朋友而死,这跟你的朋友是不是哈利无关,他是哈利那就代表哈利撞大运了。”
罗恩又变得红通通的,不过赧然绝对比愤怒和无助强多了。他拿起那半包饼干,抓出一块儿塞进嘴里,又举起饼干袋询问地望向西里斯。
“但我还是希望我能更早发现。”男孩咽下饼干,小声说,“天哪,想到他曾经睡在我床上,我简直想把我自己的皮扒了……太恶心了。”
“是啊,我也希望我从来没相信过佩迪鲁。”对罗恩承认这点似乎没那么困难,“我想说会好的……但也许不会,看看我,已经十几年了,每一天都……我猜我只能尽量像这样活下去了,很抱歉,我帮不上你。”
他垂头看着自己搁在深红色地毯上的脚,这肯定谈不上成熟,但他今晚确实已经尽力了。西里斯还想告诉罗恩,他一秒都没怀疑过罗恩会抛下哈利,即使是在去年哈利控诉罗恩怎样不信任自己的时候,不过那对于罗恩而言大概也是敏感话题。
他的肩膀被碰了一下,西里斯回头那刻,罗恩脸上闪过慌乱和紧张。随即,罗恩下定决心般把整个手掌搭在他肩上,压在那儿。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西里斯,我没法告诉你……”罗恩拍拍他的肩,替代剩下的言语,“就是……谢谢。能有人说说这些事真好。”
“很高兴听到这个。”罗恩收手时,西里斯也搭了一下他的肩,这次罗恩上半身稳稳的,没有后退,“跟你聊天很愉快,我永远欢迎你来找我,记着了吗?”
罗恩点点头。温暖的感觉填满了西里斯胸腔中那个冰冷的空洞,他知道这仅仅是暂时的,但也够好的了。
“我好像听见莫丽在楼下查房。”西里斯说,罗恩浑身一哆嗦,“大脚板岀去制造点儿动静把她引开,你赶紧回房间,怎么样?”
“就这么办吧。”罗恩惊恐地点点头,而西里斯希望他害怕的永远只是半夜不睡觉被妈妈抓到这样的事。
于是西里斯站起来,炫耀性地摇身一变,用摆动的尾巴拍拍罗恩。罗恩蹑手蹑脚地替他打开门,大黑狗故意做了个蓄力动作,冲进门外黑暗的长长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