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是总部忙碌的上班族时段,孩子们还没起床,值完夜班的社员来吃早饭和汇报异常情况,有日间工作的社员想在上班前吃顿热的,其中不乏两者兼备的倒霉蛋。
德克·克莱斯韦往杯子里倒进咖啡粉,因为太过困倦撒出来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为避免这位打双份工的魔法部雇员烫到自己的脚,西里斯赶在他之前拿起了开水壶。
“谢谢。”德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在西里斯抬起壶嘴后小心地拿过滚烫的杯子,“知道么,那东西算得上是个儿童杀手。我妈是个急诊护士,她每年都要应付上百个烫伤的麻瓜孩子和他们哭哭啼啼、追悔莫及的家长,其中大部分是跟开水和汤有关的问题。”
“我记得有好多年我家的锅和茶壶都是固定的,还有刀子什么的,只有妈妈能拿下来。”比尔在餐桌边吃着小香肠,“固定在在你长大到能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之前够不着的地方。但弗雷德还是被烫到过一次,他踩着乔治爬上去了,我们发现的时候他正抓着茶壶柄吊在灶台上。”
“如果当时茶壶翻下来,后果还要严重得多,他和乔治都会有大麻烦。”莫莉边煎蛋边摇头,“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他们知道里面只是茶而已。”
“我猜只是因为我们不让他们这么做。”亚瑟笑着叹气,“这就是个两难处境,越禁止男孩们做什么,他们越想做。可是不禁止,他们打翻了热茶,后果还是一样。”
“父母总认为把危险物品放在高处或者藏起来,孩子就安全了。”德克小口吸溜咖啡,“但孩子永远都会想办法够到它们,你都想象不到他们都有什么办法。对麻瓜孩子而言这要不幸得多,巫师有白鲜香精、咒语和其他能完全治愈烫伤的东西,但麻瓜们可能得一辈子承受瘢痕和其他困扰。”
“但他们也没有糟糕的腐蚀性魔药、咬人的座钟和会咳嗽的茶壶啊。”西里斯指出,“虽然我家茶壶喷热水可能是我的问题。”
其他人不同程度地发出笑声,莫莉端着新的满满一盘煎蛋来到桌边。
“我都没意识到它们可能存在危险,直到比尔在两岁的时候踩着凳子想闻锅里炖肉的香味,结果烫伤了脸。”她回忆道,“我当时在洗衣服,听到他摔下来的声音才跑进厨房,我真的吓坏了。谢天谢地他的眼睛没有受伤,脸也很快恢复了英俊,那之后我就把那些东西都粘上了。”
“这就是大哥的用处。”比尔把香肠在番茄酱里裹了一圈,“为后来的弟弟妹妹排除危险。”
“仅限来自外界的危险。”西里斯哼了一声,往自己盖了一层煎蛋的烤土司上淋番茄酱,“我妈妈,我和雷古勒斯在桌角上撞一小块淤青,她都要对克利切破口大骂。但她却觉得教我们跟着伏地魔杀人放火好被傲罗追杀没问题。”
“别在餐桌上说那个名字!”莫莉责备道,在场大部分人都哆嗦了一下。
“抱歉抱歉。”西里斯有口无心地说。
这时赫敏走进厨房,穿戴整齐,看上去清醒得像没睡过,克鲁克山竖着短尾巴跟在主人身边。西里斯给她和德克介绍了对方,她在一群大人中有点拘谨,礼貌地回答莫莉自己只想来点全麦面包片和牛奶。坐到餐桌边时,大猫跳到了她大腿上。
“我们正聊这个呢——你从前烫伤过吗,赫敏?”西里斯饶有兴趣地问。
“没有。”女孩回答,“我爸妈对儿童安全非常注意,在我出生前就都准备好了。特别是在我周围的东西开始无缘无故悬浮起来之后,他们连厨房都不让我靠近,我也知道自己是危险的,虽然当时不明白魔法是怎么回事。”
“当个懂事的小孩一定很累。”西里斯发自内心地说,赫敏好像不确定要不要赞同,伸手按住想跳上桌子的克鲁克山。
“哦,”赫敏又说,大黄猫不高兴地滑下了主人的腿,“我妈提过,我还不会走路、我表哥也才三岁的时候,有一次姨妈带他来我家做客,他看见暖水瓶——麻瓜用来储存热水的东西,一把将它举起来,对着瓶口看里边有什么。幸好瓶子是空的,但我妈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把暖水瓶扔了。”
“你也是麻瓜出身?”德克问。
“对。”赫敏微笑,“我父母都是牙医。”
“我也是。我妈是护士,老爸是医生。”德克立刻跟她攀谈起来,很少有麻瓜出身者进入魔法部,他大概不太有机会遇到同类,“我一直觉得魔法部应该更早对麻瓜出身小巫师采取行动,你说呢?既然所有巫师在出生的时候,名字就有记录,为什么非得到11岁入学的时候再解释?”
“我在收到入学通知书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当时是麦格教授来向我爸妈解释的。”赫敏回答,“我想如果有很多孩子和我一样,但他们的父母不像我父母这么——容易接受这种事,我父母一直尽可能保护我,我猜我从小就那么争强好胜,有一部分正是希望他们能有更多理由为我骄傲。”她停顿了一下,脸有点红,“总之,大概不是每个麻瓜出身者都像我这么幸运。”
“没错。”德克说,不像刚才那么愉快了,“你不知道在魔法部的记录里,麻瓜们为了‘净化’那些被魔法‘污染’的孩子都做过什么。”
“我知道一部分。”赫敏有点冷淡地说,“保密法下的必然后果,普通人不理解魔法,把它归结为恶魔或者什么其他可怕的东西的产物。”
两名麻瓜出身者的对话渐渐变得难以加入了,几名纯血统巫师互相传递着目光,都不确定该怎么转换话题。
“然后这边还有一群有权有势的巫师也想把我们清除出去,他们的头头最近卷土重来,我可还记得上次战争的时候是什么样。”德克摇摇头,“我不想显得像个吓小孩的混账——抱歉,但有时候情况对我们这些泥巴种来说就是这么气人。”
“别用那个词——”莫莉皱起眉头,赫敏却接上了话题。
“我想不出别的理由,魔法部至今没有采取什么有效措施保护生活在麻瓜中的小巫师。不光是麻瓜出身者,还有哈利那样父母不是麻瓜但不得不跟麻瓜一起生活的孩子。”她似乎试着阻止了一下自己,但没成功,“除了他们认为对于堕落到与麻瓜为伍的人来说,能让我们入校学习魔法就已经够仁慈的了。”
对于一个十五岁少女而言,这话实在太过辛辣,连德克也有些瞠目。实际上仔细想想,赫敏一向聪慧,既是麻瓜出身,又处在敏感的年纪,伏地魔的复生对她造成的压力大于其他孩子,是理所当然的事。只不过除了自己的孩子,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哈利身上,很少替她操心。
“我们都站在你们这边,这就是凤凰社聚到一起的原因。”亚瑟打破沉默,“为了打败神秘人,维护公平。不是所有纯血统巫师都是那样的。”
“没错。”莫莉和比尔同时说。
“当然。”德克忙说。
莫莉瞪了他一眼,责怪他将早餐话题带往严肃的方向,德克自己也明显后悔了。他清清嗓子,掏出一张名片,从桌上推给赫敏。
“如果你有意向将来到魔法部工作,欢迎咨询。”他朝女孩眨眨眼,“麻瓜种要互相帮助,对吧?——我真得走了,快迟到了。”
赫敏点头,收起名片,看上去对自己刚才的畅所欲言有点不好意思。
“当所有值得交往的人都在你身边,为什么要花时间搭理那些迂腐的白痴?”西里斯俯身挠挠来到自己脚边的克鲁克山,“不是我偏心自己的教子——哈利和罗恩比一百万个马尔福家的草包加起来都强。”
“你是对的。”赫敏露出笑容。
“真希望我也能冲着卢修斯·马尔福的脸这么说,可那样我恐怕就要被炒了。”德克说着,站了起来,亚瑟和比尔也是。
“注意安全。”莫莉嘱咐,这时双胞胎一前一后地进了厨房门,“确定不带点吗,比尔?你刚才没吃多少——”
“——不用了,妈妈——”
“你确定吗?”没听见前边的对话,不妨碍弗雷德坏笑着问,“要是德拉库尔小姐在你们的‘单独辅导’中饿了怎么办?”
“还是说你能提供给她更好的?”乔治挂着一模一样的坏笑问。
“我去上班。”比尔镇定地说,但他加快了脚步。
“噢,她是个法国姑娘对吧,比尔?”莫莉话里有话地问。
“她是个法国的以及有四分之一媚娃血统的姑娘,妈妈,你明明知道。”比尔回头嚷道,莫莉噘起了嘴,双胞胎又说了许多打趣大哥的话,不过他很可能没听见。
孩子们都陆续下楼时,赫敏宣布自己吃好了,离开了厨房。西里斯打算去看巴克比克,于是抱着克鲁克山跟上了她。大猫平时并不是太喜欢被人抱,不过它对自己眼下的位置好像还挺满意。
“别担心。”两人上楼梯、穿过走廊时他轻声说,“我们会赢的,这次也一样。”
“我知道。”赫敏却回答,“像这样的事情是有规律的,在麻瓜的历史上也发生过许多次,认为某类人低人一等,想把他们踩在脚下、清除干净……这种人最终总是会失败,因为他们是错的。”
结果上说或许是这样,然而对淹没在这的“失败”之后的,多少人失去的至亲和家园,历史最多只会记下一个毫无温度的数字。
“其实在有一点上,我更喜欢巫师社会。”赫敏忽然说,“魔法能够弥补女性力量上的弱点,巫师界性别歧视的土壤远不像麻瓜社会那样深厚。虽然从人数来看,担任要职的女巫还是比男巫要少得多,但女巫同男巫竞争一向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噢。”西里斯只能应了一声,他对此是真不太了解。
“这里有其他的不平等现象,纯血统对麻瓜出身者的,巫师对家养小精灵的……”她停下脚步,抬起下巴看着高大的男人,“麻瓜女性花了很长时间才争取到穿自己想穿的衣服、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权利,我妈妈就是最早一批受益于女性解放运动的人之一。要说我从中学到了什么,那就是这世界是不会改变的,除非你去改变它。”
女孩棕色的眼睛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熠熠发光,她的呼吸微微急促,颧骨泛起激动的红晕。克鲁克山喵了一声,西里斯摸摸它的毛,哑口无言了几秒。
“真奇怪大家怎么会没注意到,你才是最疯狂的那个。”他说,“你把自己伪装得够好的,循规蹈矩的赫敏·格兰杰。”
“我宁愿集中我的叛逆去干点好事。”赫敏矜持地说。
“我会非常高兴看到你惊掉所有人的下巴。”西里斯真心实意地说,“不过我确定你已经做到过不止一次了。”
两人在赫敏的房门前分开,西里斯俯身放下克鲁克山。临走时大猫转着圈轮流蹭过他的两条腿,像要进一步确认人类朋友作为自己所有物的殊荣,这倒是西里斯乐于接受的那种身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