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月29日,凌晨2:15,地窖卧室】
斯内普又一次在床上翻了个身。他盯着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直到眼睛发酸。
地窖里很安静,可他睡意全无。那些烦人的脚步声、窃窃私语和没完没了的问询已经随着乌姆里奇和她那帮调查员的离去而消失。往常,这种安静正是他所需要的。今晚,每一秒钟的寂静都令他越发心烦意乱。
太静了,静得他的思绪无处可躲,总绕回那个问题——为什么那个该在五小时前联系他的人,到现在还杳无音讯?
哈利·波特。又是哈利·波特。
约定的联系时间已经过去五个小时。没有消息,没有信号,什么都没有。那个自作主张的蠢货显然忘了自己的承诺。
三天前,波特离开时,还一副轻松得像是去对角巷买坩埚的模样,也不知他是怎么糊弄过邓布利多的,那个蠢透了的计划在他眼里仿佛只是小事一桩。
“第三天晚上我会找个机会联系你的。”波特一边说,一边把堆得像小山似的魔药往箱子里塞,“别担心,我本来就没打算认真找魂器,冈特老宅那边我会见机行事。”
“我没有担心,波特。”斯内普当时冷冷地回道,“我只是不想在你死后被邓布利多指责没有尽到职责。这些魔药够你应付任何突发状况——除非你蠢得连瓶盖都拧不开。”
他给波特备下了各种药剂——解毒剂、反诅咒药剂、补血剂,还有足够维持小克劳奇伪装一个月的长效复方汤剂。为什么这么费心,他自己也无法解释。波特只是嘀咕了一句“箱子快被你的魔药塞爆了”,然后固执地拒绝了任何陪同或增援,理由永远是那套保护别人、不连累无辜的鬼话。蠢货,好像他独自面对一个可能的魂器和卢修斯·马尔福就不会涉险一样。
即使到了离开前一晚,那股近乎鲁莽的责任感也没半点消停。斯内普竟然被卢平那个精力过剩的小崽子拖着,和波特一起又收听韦斯莱双胞胎那个吵闹的地下广播节目。广播里宣布D.A.成为了正式的决斗协会,低年级学生则可以参加决斗俱乐部。小家伙兴奋地拽着波特,嚷着要提前学决斗技巧,据说是为了让罗恩·韦斯莱能在俱乐部里“炫耀一把”。
斯内普靠在墙边,对这种幼稚的学生团体嗤之以鼻。波特却对他教子无可奈何又纵容地答应了下来——一个转头就要去执行危险任务的人,竟还有闲心操心这些小鬼的玩闹。
斯内普烦躁地坐起身,捏住鼻梁。这些回忆一点用都没有,只会加剧他的头痛。他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冷的石板上。这份寒意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四点零八分。他需要做点什么,任何事,只要能打破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左臂上——黑魔标记,那个最后的、代价高昂的联络手段。如果二十四小时后波特还没消息……
不,还没到那步。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也许离开这地窖,能让这该死的不安感减轻一些。来一剂提神剂或一杯茶,或者找个倒霉蛋扣点分,总比在这儿干熬强。
【1993年1月29日,早上8:25,礼堂教师席】
斯内普阴沉着脸步入礼堂,学生们的喧闹声像钝器砸在他因彻夜未眠而胀痛的太阳穴上。他直奔教师席,只想弄杯茶压下这头痛。刚坐下,一个热情得刺耳的声音就凑了过来。
“早啊,西弗勒斯!真令人遗憾乌姆里奇女士不得不离开,不是吗?她对我上课方法的欣赏可是独一无二。不过没关系!我正考虑给她寄一套我的签名照片,附上我的新书《与巨怪共舞》的章节预览——当然是亲笔签名版。你觉得她会喜欢吗?”
斯内普眼皮都没抬,挥魔杖召来茶壶。
“说起来,”洛哈特完全无视他那“请勿打扰”的冷淡气场,自顾自往下说,“我接替佩弗利尔教授的高年级课程进展顺利,学生们对我的教学方法简直着了迷!他们的热情我都招架不住,你懂的,他们总是渴望从真正的专家那里学到点东西。”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实话实说,”洛哈特身子前倾,装着压低声音,音量却够邻座全听见,“我极为赞成乌姆里奇女士的观点,为什么邓布利多会聘用那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人当黑魔法防御术教授?我的书可是畅销全欧洲!可怜的佩弗利尔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打败过什么黑魔法生物吗?”
斯内普放下茶杯,抬起眼睛。“洛哈特教授,”他声音低沉平静,“当一位教师在谈论魔法防御问题时,我认为其资质不应该由签名照片的销量来衡量。或许你愿意向我们展示如何应对一个失控的复方汤剂变形?或者详述面对使用不可饶恕咒的黑巫师时的防御策略?”
洛哈特的笑容凝固了一瞬。“这个……当然可以,我的书中也包含了大量实用技巧——”
一丝快意掠过斯内普心头,整晚的郁气似乎散了点。
“我上次跟佩弗利尔教授聊过。”他语调不变,“五年级学生已经能使出三种对付黑魔法生物的高级防御咒。令人印象深刻,尤其他的课程不用参考什么……自传畅销书。”
斯内普站起身,“失陪,洛哈特教授。我相信你还有照片需要签名。”
洛哈特眨了眨眼,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闪亮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小小的插曲。“啊,西弗勒斯,总是这样严肃!这正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他故意拔高嗓门,好让其他教师听见,“我一直觉得实践和理论得并重。改天咱俩来场决斗示范怎么样?让学生们开开眼,见识下专家风采?”
然而,他这番话是对着空气说的。斯内普早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师席。
走向礼堂门口的路上,他听见身后学生在窃窃私语。
“他刚才是帮佩弗利尔教授说话了吧?”
“梅林啊,前哨站说的难道是真的……”
“你说他们俩……”
斯内普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扫向声音来源,“走廊上禁止喧哗。拉文克劳扣五分。格兰芬多扣十分。”
学生们一哄而散。斯内普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该死的广播节目。自从那期“八卦前哨站”暗示他和佩弗利尔教授关系“不一般”后,整个学校的目光都变得奇怪起来。他早该建议邓布利多禁了这种胡说八道的玩意儿!
这个念头瞬间浇灭了他刚刚升起的那点“神清气爽”。烦躁感如同地窖里潮湿的霉味,又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
【1993年1月29日,上午10:00,地窖魔药课教室】
“再次提醒你们,”斯内普站在教室前方,声音像冰冷的蛇一样滑过每个学生的耳膜,“萎缩药剂的配制误差,后果往往不止是失败,更是灾难性的不可逆。如果谁想把自己或者同伴变成永久性的侏儒,大可以继续你们那漫不经心的操作。”
坩埚散发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教室里满是学生们手忙脚乱处理药材的声响。斯内普在课桌间穿行,目光扫过一个个坩埚,心不在焉地检查着学生们的操作。
“隆巴顿!”他突然停在纳威·隆巴顿的桌前,声音冷得足以冻结坩埚里的沸水,“你是在用巨怪的力气捣碎缬草嫩枝吗?我要求的是均匀细条!瞧瞧你砧板上这些……令人作呕的块状物!格兰芬多扣十分!”
纳威抖得像筛子,险些打翻坩埚。斯内普嫌弃地皱了皱眉,正要转身,余光却捕捉到隔壁桌上的操作。
泰迪·卢平正专注地处理着同样的缬草嫩枝。小刀落下,嫩枝被切成整齐的细条。他的坩埚冒着标准的淡紫色蒸汽,散发出甘草气味。
斯内普盯着泰迪的操作看了几秒,才开口,“……卢平的操作堪称完美,至少还有人看得懂指示。格兰芬多加二十分。”
泰迪惊讶地抬起头,露出一个腼腆又开心的笑容。
教室里起了点小骚动,但格兰芬多那边没太大反应,显然习惯了他对泰迪的“偏心”。罗恩·韦斯莱悄悄凑过去,低声嘀咕了句什么,得意地拍了拍泰迪的肩,好像那分数是他挣回来的一样。而赫敏·格兰杰则探过头瞄了眼泰迪的坩埚,像在核对步骤。
斯内普注意到这些小动作,没吭声,而是继续他的巡视。
熟悉的课堂流程让他得以部分自动运转——指出错误、扣分,偶尔为斯莱特林或泰迪的正确操作加分。但他的心思压根不在这里。每次目光扫过泰迪,总会不由得想到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波特。
焦虑感压在胸口,使得这堂原本就乏味的课变得难以忍受,甚至令人烦躁。
“教授,我可以问个问题吗?”泰迪举起手,打断了斯内普的思绪,“要是这一步加点鼠尾草叶会怎么样?”
斯内普的目光转向他,言简意赅地回答,“理论上可行,但需要调整火候,避免过度沸腾破坏鼠尾草的活性成分。”
下课铃响时,斯内普几乎是立刻转向全班。
“所有人,下周我要一篇关于萎缩药剂历史沿革及常见错误的论文,至少两英尺长,用标准羊皮纸。”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滚蛋。学生们如获大赦,匆匆收拾东西离开,只有泰迪在门口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被罗恩和赫敏拉着走了。教室很快空了下来,只留下斯内普一个人站在原地,被各种魔药气味和无法驱散的担忧所包围。
【1993年1月29日,午后14:10,霍格沃兹走廊】
六年级的魔药课同样乏善可陈。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的学生虽然比二年级的小鬼们好一些,但在斯内普眼里,他们的水平依旧平庸得令人绝望。他勉强撑完了这节课,宣布下课便径直离开,只想回到地窖的安静中去。
然而,刚走到走廊拐角,他就被人叫住了。
“斯、斯内普教授?”
他停下脚步,不耐烦地转过身。两个赫奇帕奇六年级女生站在那里,紧张地互相推搡。斯内普挑眉,暗自猜测她们又要问哪些愚不可及的魔药问题。
“那个……”胆子稍大的女生开了口,“我们……就是想问问,您知道佩弗利尔教授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吗?我们都很想念他的防御术课。”
斯内普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们竟然问他关于佩弗利尔的事?还用那种满含期待的语气?他心里蹿起一股荒谬的怒意。
“我的职责是教导你们魔药学。”他咬着牙挤出这话,声音低得吓人,“而不是替你们打听同事的去向。还是你们觉得我的魔药课太清闲,让你们有时间关心别的事情?赫奇帕奇扣十分!现在,离开!”
两个女生吓得脸煞白,慌慌张张地逃走了。斯内普站在原地,脸色铁青,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太阳穴的血管在突突直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更气人的是,他没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了弗立维教授。这位身材矮小的魔咒课教授踮着脚,手里攥着一卷羊皮纸,哼着小调,一脸兴高采烈。
“啊,西弗勒斯!”弗立维一见他眼睛就亮了,“正好碰上你!我有些事想问问!”
“什么事,菲利乌斯?”斯内普干巴巴地回应,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礼貌。
“是关于哈利。”弗立维完全没察觉他的不耐烦,继续说,“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我想和他讨论一下上次他提到的盔甲护身咒古代变体!我回去查阅了《古代魔咒精粹》,发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记载……如果你见到他,务必提醒他来找我!我想到一个绝妙的应用!”
斯内普感觉额角又开始抽搐了。他僵硬地点了点头,喉咙里挤出个含糊的“嗯”,就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他现在是被整个霍格沃兹认定成佩弗利尔的什么人了?传声筒?监护人?还是行程秘书?为什么这群白痴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应该知道佩弗利尔的行踪,并且有义务替他们转达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回到地窖,他重重关上门,长出一口气。无论他走到哪里,似乎都无法摆脱哈利·那个该死的波特·佩弗利尔的影子。
要是放在一年前,不,哪怕半年前,他会立刻采取行动,用最刻薄明确的方式与那个名字划清界限,让所有人都知道,西弗勒斯·斯内普和哈利·佩弗利尔之间只有必要的、基于邓布利多命令的、随时可能破裂的暂时合作关系。但是现在……
自从在那个奇异空间中目睹了不属于他的“过去”,他心中维持的平衡便崩塌了。另一个时间线的哈利·波特不仅为洗清他的污名付出了近乎偏执的努力,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驱动这一切的竟是那份他无法理解的……情感。
事后,他暗地里试探过,但佩弗利尔表现如常,没有半点被那深重情感影响的迹象。这让他暂时不用面对一个可能对他有特殊感情的同事——至于这结论有没有让他暗自松口气,斯内普懒得去想。
两年来的并肩作战,尽管斯内普再不情愿,也得承认——他们之间有了某种默契。他渐渐习惯了佩弗利尔身上那些特质:被那点可笑的格兰芬多式热血驱动,那感情用事、不顾后果的行事方式,却又有着超越年龄的责任感和韧性。
可那些记忆把一切都搅乱了。它们揭开个更复杂的真相——佩弗利尔对他的信任不是因为现在的合作,而是来自一段他没经历过的“历史”,一段沉淀成他理解不了的情感执念。
爱?对他?这念头让斯内普本能地排斥。他这样一个行走在阴影中的人,怎可能成为别人“珍贵记忆”的核心?尤其是“哈利·波特”这个名字与“爱”这个词在同一个句子里出现,让他感到荒谬至极。那个波特是不是脑子被巴波块茎的脓汁给彻底糊住了?
因此,当学生和同事如此自然地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他感到的不再是对詹姆斯·波特的尖锐排斥——这种情绪早已在近两年的共事中被现实磨钝了大半——而是一种如同走在摇晃浮冰上的无所适从。
这让他如芒在背。他被迫成为这种荒谬秘密的唯一知情者,不得不背负他人沉重的过往和情感。他绝对不可能向任何人——尤其不能向邓布利多——透露半分。
偏偏现在,那个秘密的核心,那个引发这一切混乱的佩弗利尔,又该死地不见了。
【1993年1月29日,下午15:33,地窖办公室】
桌面上的魔药论文堆积如山,羊皮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和错误百出的配方看得他额头青筋直跳。斯内普毫不留情地用红墨水划下一个又一个“T”,试图用这种方式发泄心中的闷气。
可批改至一份特别糟糕的论文时,他的思绪却滑向了另一个方向。上次在波特办公室,他瞥见的那个“跑得快的小麻烦”——波特以为是丽塔·斯基特的阿尼马格斯形态,但那分明是个迅速消失的黑色影子,体积和速度绝非甲虫所能有的。
黑色影子……斯内普眯起眼睛,冷笑一声。联想到詹姆斯·波特和小天狼星·布莱克突然出现在调查会上,以及波特提到布莱克曾去找过邓布利多的事——答案呼之欲出。
除了那个鲁莽冲动的布莱克,还能是谁?典型的掠夺者作风,永远学不会光明正大。讽刺的是,波特那个傻瓜居然还在担心布莱克是否会接受他——看看布莱克在调查会上那恨不得把眼珠子粘在他身上的模样,就知道那家伙准会毫不犹豫认下这个“教子”。倒是詹姆斯·波特对这个“儿子”的态度挺耐人寻味。
红墨水滴在羊皮纸上,晕开一滩墨迹。斯内普扔下羽毛笔,才发现自己又在想波特。这已经成了甩不掉的习惯,那个人总有让人没法忽视的本事,不管他是哈利·波特,还是哈利·佩弗利尔。
更让他恼火的是波特最近的行为。那声越来越顺口的“西弗勒斯”,那种谈话时缩短的距离,还有那毫无戒备的信任——像根羽毛,轻挠着他紧绷的神经,挠得他浑身不自在。
当波特宣布要独自一人假扮小克劳奇去冈特老宅时,斯内普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去。”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感到震惊。他不是该冷眼看着一个波特自找苦吃吗?他死在外面又关他什么事?
可波特拒绝后,他心里却翻起另一种滋味——一种他死活不想承认的担忧。那之后一周,他除了应付调查会、给波特打掩护,还把自己关在地窖,闷头熬魔药。解毒剂、反诅咒药、愈合药水……多得够对付一场小型灾难。
斯内普的目光不自觉掠过魔药架,落在几瓶贴着“无梦药剂”标签的成品上。那是为波特准备的。最近他需要的剂量似乎越来越少了,这本该是个好迹象,说明他在努力摆脱那些纠缠他的噩梦。然而此刻,这几瓶药剂却像是在无声地提醒他波特的缺席和未知的危险,让那份压抑了一下午的焦虑再次翻涌上来。
视线挪到书架后的石墙,那儿有块微凹的地方,藏着通往波特卧室的密道。是卧底任务开始后弄的应急通道,上次刚用过一回。他还记得波特当时满头冷汗、神色紧绷地闯进来的样子,那双和莉莉一模一样的绿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焦急与紧迫,不同的是这双眼睛的主人是那么的信任他,毫不迟疑地寻求他的帮助。
直到现在,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被一堆糟糕论文和波特留下的“痕迹”围着,斯内普才后知后觉——这间地窖已经不再完全属于他自己了。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居然不讨厌这种感觉。波特走了这两天,他反倒觉得浑身不对劲,像少了点什么,空落落的,烦得要命。
焦虑感再次袭来。他发现自己不只是在担心一个搭档的安危,更怕面对某些画面:要是波特带着一身伤回来,自己该怎么给他治疗?
要是他压根回不来……斯内普硬生生掐断这念头。
斯内普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他并不害怕面对波特本人,只是恨透了这种失控的破局面——全因为那些他管不了的“过去”,把他拖进这团糟心乱麻。就像是被迫套了件不合身的、沾满别人气味的长袍,既不舒服,又脱不下来。
【1993年1月29日,傍晚18:45,地窖实验室】
斯内普微调着坩埚下的火苗,硬把注意力钉在眼前的实验上。魔药研究——这是他躲开白天乱七八糟思绪的最后一块阵地。他小心地滴入几滴粘稠液体,坩埚里的药剂立马泛起深蓝色的涟漪,空气里飘起一股草药混杂的怪味。
里面熬制的,是他中断了好几天、如今终于能重新拾起的改良配方——缓释狼毒药剂。
几个月前,斯拉格霍恩在魔法部晚宴上,用那种特有的圆滑口吻暗示,若要是能改良一种“有社会影响力”的魔药,梅林三级勋章简直唾手可得,还能“大大提升在魔法部的声望”。当时他脑子里蹦出好几个更有学术分量的配方,可最后却莫名其妙挑了狼毒药剂——一个他本不该感兴趣的方向。
现在想来,这选择并非偶然。想到如果成功,不仅能获得学术界的最高认可,还能瞧见波特惊讶和感激的表情。至于詹姆斯·波特和小天狼星·布莱克那两个蠢货,为了他们那个毛茸茸的狼人朋友,至少也得放下他们那可笑的傲慢。他甚至能想象莉莉大概会真心为莱姆斯·卢平感到高兴,或许还会带着她那让人恼火的丈夫,过来进行一番礼节性的道谢。
这个念头,连同让那两个蠢货吃瘪的想象,勾出一丝夹着阴暗快感和某种说不清滋味的复杂感觉。
“西弗?”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想法。泰迪·卢平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正站在门口好奇地探着脑袋。这孩子越来越习惯不敲门就进来了。
“什么事?”斯内普没有回头,继续搅拌着坩埚里的药液。
泰迪凑近几步,先规规矩矩问了课上那个魔药问题——斯内普耐着性子解答了,语气甚至称得上平和。接着,男孩犹豫片刻,问出了他真正关心的问题:“哈利……他什么时候回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斯内普搅拌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注意到泰迪的头发边缘开始转为灰蓝色,明显心事重重。这孩子总是把情绪写在脸上,或者更准确地说,写在他的头发上。他突然意识到泰迪比一般小孩敏感得多——或许是因为失去父母的经历,又或许是与生俱来的特质。
“快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教父正在处理一些重要事务,不方便联系。别担心。”他补充道,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生硬,“你教父比巨怪还难对付,我们该祈祷的是他别惹什么大麻烦回来。”
泰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担忧并未完全散去。他的目光落在了斯内普面前那冒着奇异光泽的药剂上,暂时被好奇心分散了注意力,“西弗,你在做什么魔药?”
斯内普看了他一眼,“狼毒药剂。”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泰迪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头发一下变成惊讶的橙色,“狼毒药剂?”
“我正在尝试一种缓释配方。”斯内普补充道,低头检查魔药的状态,“如果成功,它能延长药效作用时间,减轻变形时的痛苦,甚至允许使用者在变形后保留部分理智和自控力。”
他抬头时,发现泰迪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男孩的头发逐渐变成了暖黄色。
“这是为了我爸爸吗?”泰迪轻声问。
斯内普没有立即回答。他曾经告诉自己,选择改良狼毒药剂只是为了追求梅林勋章,但面对泰迪期待的眼神,他无法撒谎。
这不是鬼使神差,也不是一时兴起。或许从一开始,当他选择狼毒药剂作为研究方向时,潜意识里就已经有了这个念头。莱姆斯·卢平——那个他瞧不上却因莉莉、如今又因眼前这孩子而无法彻底割舍的人——现在可能已知道泰迪的真实身份。无论卢平能否接受这个突然出现的儿子,这份改良药剂至少能提供一重保障。
“你父亲即使知道你的身份,也会担心自己的狼人状态会伤害到你。”斯内普实事求是地说,“这种改良药剂可以让他更好地控制自己,给你们提供更安全的相处环境。”
泰迪怔怔地听着,眼睛越睁越大,里面迅速蓄满了水汽。下一秒,他做了一件斯内普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他冲过来抱住了斯内普。
“谢谢你,西弗!”男孩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真的……谢谢你!”
斯内普浑身僵硬。他很少与人有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本能地想推开,但手臂抬到一半又停住了。犹豫几秒后,他笨拙地把手放在泰迪那已变成亮金色的头发上。
泰迪稍微松开他,脸上还挂着泪珠,他抬起头,带着一丝新的担忧问道,“可是这个药剂一定很难做,也很贵吧?爸爸他……他要怎么才能拿到呢?”
斯内普收回手,恢复了他惯常的冷淡表情,“这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这难道不该是你那位‘无所不能’的教父需要解决的问题吗?确保他教子的父亲能用上最好的魔药,难道不是一位负责任的教父最起码的义务?”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记得提醒佩弗利尔,这改良版的材料不便宜,尤其是里面的火龙血和月光草。账单我会准备好的。”
泰迪看着斯内普一本正经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脸上,笑容却已经绽开。他用力点头,“嗯!我会告诉哈利的!”
斯内普看着面前这个小小身影,忽然觉得任何不喜欢这孩子的人,都不如把自己变蟾蜍,再扔个遗忘咒清清那被偏见塞满的脑子。他想到波特,那个自己不过二十出头,却对泰迪照顾无微不至的年轻人,他的责任感和付出远超许多不称职的父亲。
最终,他轻轻拍了拍泰迪的背,说:“你该回去了,卢平。”
泰迪却没有动。“你觉得哈利会没事吗?”他再次问道,显然哈利的安危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你教父比表面看上去坚强得多。”斯内普回答,声音中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他知道如何照顾自己。”
泰迪点点头,还是有点不安。“如果他明天还没回来,我能再来问你吗?”
“如果这能让你安心的话。”斯内普干巴巴地说,“现在走吧。”
【1993年1月30日,凌晨2:15,地窖卧室】
时钟的指针无情地滑过午夜,随后是一点、两点……距离约定的二十四小时时限早已过去。哈利·波特,依然音讯全无。
斯内普再也无法借实验麻痹自己。他是不是该告诉邓布利多?这个念头反复出现。波特执意隐瞒冈特老宅的事,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不让邓布利多重蹈覆辙。可如今,局势失控,难道要让那个老狐狸安安稳稳地坐在校长办公室里,对这一切置身事外吗?一股混合着忧虑和不甘的怨气在他胸中翻腾。
最终,他下定决心,不能再等了。
斯内普停顿片刻,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可能带来的后果。使用黑魔标记进行这种强制联络不仅会耗费巨大魔力,更会引起黑魔王的注意。一旦伏地魔感知到标记的异常波动,他这个“忠诚仆人”将不得不解释为何擅自启动标记联系小克劳奇。无论编造什么理由,都可能导致多年来精心维护的伪装在瞬间崩塌。
只是他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
“波特,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没有联系我。”斯内普低声说,猛地扯开左臂的袖子,露出那个狰狞的黑色骷髅与蛇的标记。
他深吸一口气,将魔杖抵在标记上。阴冷的力量顿时从皮肤下涌动,他的魔力以惊人速度被抽离、燃烧。随着低沉咒语的念诵,黑魔标记发出刺眼绿光,灼热感如火蛇般沿手臂蔓延。
咒语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标记完全燃烧起来,灼热的疼痛几乎使他跪倒。这远比通常的召唤痛苦得多。斯内普全身颤抖,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消息已发出,简短而明确:“回应。立刻。”
施法结束的瞬间,斯内普踉跄一步,险些摔倒。强烈的虚弱感席卷全身,他立刻灌下几瓶珍藏的高浓度补魔药剂。药剂带来的暖流稍微缓解了魔力透支的空虚感,但深入骨髓的疲惫无法驱散。
他凝视着手臂上的黑魔标记,静静等待。等待壁炉火焰转为绿色,或者传来任何形式的回应。
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
黑魔标记早已冷却,恢复了它平时死寂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剧烈的魔力波动从未发生过。
没有任何回应。
斯内普的心沉到谷底。他比谁都清楚这种联络的强制性。只要波特还活着,只要他还有基本意识和魔力,就不可能收不到这个信号,更不可能不做出回应。除非他根本无法回应。
波特出事了,甚至可能遭遇了最坏的情况。
一瞬间,某种混合着恐惧的怒意瞬间扼住了他的呼吸——是对卢修斯?对伏地魔的魂器?还是对波特那该死的自以为是?他无暇分辨,也来不及细想。
斯内普撑起身体,剧痛在浑身游走,魔力透支令他头晕目眩,脚步虚浮。但此刻,身体的疼痛显得微不足道。不能再耽搁了,一刻也不能。
他必须立刻去见邓布利多。
最近被班虐得死去活来(为爱发电需要养分),正好又开新副本(X)其实是新剧情了,想了解下复更以来大家的感想或反馈建议?本章评论发个小红包哈~感谢大家的支持[比心][比心][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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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无处可逃的魔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