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翼的窗外,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为空荡荡的病房镀上一层浅金色。斯内普走进病房时,意料之中地看到了詹姆斯·波特。这几天来,他们总是在这个时间不期而遇,即便觉得彼此碍眼,可谁也没有刻意改变自己的探视时间。
“斯内普教授。”詹姆斯朝他点头示意。他的黑眼圈很重,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疲惫感,显然这段时间没休息好。
“波特先生。”斯内普语气冷淡地应了一声。
“最近你总是来看他。”詹姆斯忽然开口。
斯内普停下脚步,眉头微皱,“我需要向你汇报行程吗,傲罗司司长?”
“当然不需要。”詹姆斯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抱歉,我最近有点……乱。好在庞弗雷夫人说,哈利今天应该就能醒来了。”
“那真是可喜可贺。”斯内普挑了挑眉,语气轻飘飘的,“相信我,我和你一样期待这一天。以后我们大概就不必再在这里碰面了。”
“佩弗利尔教授的情况如何?”詹姆斯并未因他的尖刻话语而恼怒,反而迟疑着问道,“他受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等你学会尊重医疗**的时候。”斯内普居高临下地说,“或者等圣芒戈研制出治疗‘多管闲事’的魔药——看哪个先实现。”
詹姆斯沉默了片刻,低头看着膝上一张泛黄的羊皮纸,若有所思。斯内普余光扫到那张空白的羊皮纸,没有多问。这些天詹姆斯总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张纸发呆。只要对方不开口,他也懒得理会。
“我一直觉得奇怪……”詹姆斯忽然打破了这几天来一直保持的沉默。
“波特,我对你的任何想法都毫无兴趣。”斯内普丢下这句话,抬脚径直往里走去。
“为什么佩弗利尔教授会对活点地图如此了解?”詹姆斯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斯内普脚步一顿,瞬间明白了一切。所以这张羊皮纸,竟然也是一张活点地图?或者说这才是原版的活点地图?该死的佩弗利尔,连这种无聊的把戏都要模仿,简直是在四处留下破绽。
詹姆斯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自然,继续说道,“我见过他送给泰迪的那张新地图,几乎完全是我们当年的翻版。那些咒语,暗语,甚至标记名字的方式……”
“一如既往地自大狂妄。”斯内普转过身,眼睛微眯:“你们所谓的‘原创’也并非如此无懈可击。”
“他似乎太了解我们了。”詹姆斯仿佛没听见他的讽刺,“就好像……”
“就好像你们当年拿着那张破地图无所事事、四处游荡,专门来找我的乐子?”斯内普冷笑,“波特,你的想象力似乎永远充满了无聊的假设。”
“关于那些事……”詹姆斯正色道,“我很抱歉,斯内普。当年我们确实太过分了……”
“留着你的忏悔词给梅林听吧。”斯内普厌烦地打断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到哈利床边坐下,抽出一本《高阶魔药理论》。往日这时,泰迪总会在床边絮絮叨叨,西比也会跟着庞弗雷夫人在药柜间捣乱,今天却难得清静,只有夕阳的余光静静地在书页上流淌。
他很快就会离开的,像往常一样看完一个章节就走,一分钟也不会多待——至少他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毕竟这不过是邓布利多交给他的又一项任务罢了。可詹姆斯·波特的存在却让这个简单的任务变得愈发复杂。
尽管詹姆斯·波特是个不折不扣的混球,但斯内普不得不承认,这名傲罗司司长的直觉和判断力真是见鬼的准确。他已经开始接近真相了,当然,永远也别指望从斯内普这里得到一丝一毫的确认。
斯内普翻过一页书,内心深处有某种烦躁在滋长。他表情依然平静,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在某行文字上停留。
而不远处的詹姆斯望了眼哈利的病床,又低头凝视着那张羊皮纸,手指摩挲着纸张边缘,感受着那些熟悉的魔法波动。多少个夜晚,这张地图都伴随着他们的冒险。它从不说谎,从不出错。但此刻,他却迟迟不敢念出那个咒语。
到底是害怕看到什么?
终于,詹姆斯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我庄严宣誓我不干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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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内普正翻过书页,下一秒,指尖传来的触感消失了。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奇特的宁静在漆黑中蔓延开来。这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令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又来到了那个奇怪的空间。
“见鬼,”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又玩这种把戏。你最好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佩弗利尔!”
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沿着本能向前迈步。约莫十步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悬浮于虚空之中的走廊静静延伸,尽头是一个宏大的圆形厅堂。古老的石板铺就地面,每一块都镶嵌着细密的符文,缝隙间爬满银色藤蔓,在他脚下发出微弱的荧光,仿佛在为他指引方向。
抬头望去,巨大的齿轮群悬浮在穹顶之上,大小不一的齿轮相互咬合,缓缓转动,每次交错时爆发出的蓝色火星洒向周围,仿佛整个空间都在随着斯内普的心跳共同呼吸。齿轮的间隙中垂落着无数半透明的丝线,末端系着迷你沙漏,沙子正在缓慢流动。
在圆形厅堂的四个角落,矗立着四扇风格迥异的门。正东方向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青铜门,门框缠绕着枯藤与蛛网,底部堆积着灰白色的灰烬,仿佛承载着被遗忘的时光。东南方向是一扇由流动水晶构成的门扉,表面浮动着如涟漪般的光纹,门把手雕刻着一双合十祈祷的手,边缘簇拥着一圈勿忘我形态的水晶簇,内里星河般的银色光带缓缓流转。西南方向的是一扇雾玻璃门,灰色的雾气在玻璃夹层中翻滚,底部的玻璃管中流淌着幽蓝色的液体。最后是西北方向那扇漆黑的铁门,被七道锁链紧紧缠绕,表面布满尖锐的逆鳞状凸起,门楣上钉着三颗怪物的獠牙,门缝中渗出如沥青般的黑雾。
不知为何,斯内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扇水晶门吸引,某种难以名状的力量好像在召唤着他,仿佛门后藏着什么与他息息相关的秘密。他皱起眉头,试图抵抗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但下一刻,他还是下意识地伸手触碰,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
“又见面了,西弗勒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斯内普转身,看到福克斯化作熟悉的少年模样。那双绿眼睛依然明亮得刺眼,但他早已习惯了这只凤凰的选择——用这张脸出现。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斯内普问道,目光在四扇门上逡巡,“如果你再用这种毫无逻辑的迷宫浪费我的时间——”
“这里是冥想回廊,”福克斯轻声回答,“一个介于过去与未来之间的特殊空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水晶门,“其实我也很意外你能进到这个最核心的空间。看来某些记忆选择了你作为它们的见证者。”
“说得好像这就能解释一切。”斯内普冷笑道。突然,他想起医疗翼里昏迷的哈利,声音微微紧绷,“这和佩弗利尔的昏迷有关系?”
年幼的脸上浮现出忧虑的神色,“哈利的灵魂正在这里徘徊,他在试图逃避。”
“逃避什么?”斯内普皱眉。他想起那天在礼堂,哈利毫无征兆地昏倒。蛇怪的攻击并不足以造成这样的后果,一定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时间就像一条河流,西弗勒斯,”福克斯走近水晶门,他的声音时而飘渺,时而清晰,“当一个灵魂试图逆流而上时……有些事情就无法避免。”
斯内普感觉胸口一阵烦闷。这些含糊其辞的话语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重要的信息,但他一时又抓不住重点。“你知道他在哪里?”
“他就在这里,在回廊的某个角落。”福克斯抚摸着水晶门上的勿忘我,花瓣随着他的触碰微微发亮,“这是记忆潮汐之门,里面保存着他最珍贵的记忆。而今天,这些记忆选择向你展示真相。”
斯内普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想起上次看到的那些片段——那些令他困惑不已的画面。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如果这些确实是佩弗利尔的记忆,那么,为什么是他?
一旦出现这个念头,斯内普再也无法控制内心涌起的不安和疑问。
是啊,为什么是他?
斯内普再次扪心自问。即使他们如今不再针锋相对,即使他早已不把眼前这个人当成又一个傲慢的波特来憎恶。但这又能说明什么?不过是暂时的信任与合作罢了。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时间穿越,他们才被迫绑定在一起。
一个从未来穿越而来的救世主,一个永远站在光明一侧的英雄,波特和莉莉的儿子,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他来窥探那些最珍贵的记忆?
何况——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值得如此信任的关系吗?他不过是个始终游走在光明与黑暗边缘的人,一个不得不用冷静与算计来维持平衡的人。或许正是这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才让他永远无法真正理解那个人的选择。
“有些真相需要亲眼所见才能相信。”福克斯轻声说,“而有些感情,即使跨越时空也不会改变。你愿意去寻找他吗,西弗勒斯?去看看那个男孩眼中的你?”
“那个男孩?”斯内普的声音有些干涩。“你……”
话音未落,福克斯的形象突然消散,重新化作金红色的凤凰。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开始环绕着圆形厅堂飞行。随着它的飞行轨迹,空气中响起一段奇异的歌声,由四个音阶组成。每个音符都仿佛带着时光的回响,在空旷的厅堂中久久不散。
水晶门开始发出柔和的光芒,门上的勿忘我随着歌声轻轻摇曳。斯内普感觉到一股温和但不容抗拒的力量牵引着他向前。这一次,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门扉时,再没有任何阻碍。
银色的光芒将他吞没,记忆的潮水向他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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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罗办公室里,壁炉的火光映照着哈利近乎瘦削的侧脸。桌上的羊皮纸——证词、记录、证明材料层层叠叠,几乎要把整张办公桌淹没。这是他第四次向校董会提交申请,要求为斯内普在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内设立画像。他的笔尖在羊皮纸上飞快移动,写下一行行恳切的文字。
“作为一位在最黑暗时期守护霍格沃茨的校长,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做出了无可替代的贡献。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在保护学生,他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在黑暗中开辟生路……”
罗恩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哥们,你还在忙这个?”他的语气里带着担忧,“已经很晚了。”
“马上就好。”哈利头也不抬地说,“我找到了新的证据。那些学生的证词,证明他在任期间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们。如果校董会能看到这些……”
“但《预言家日报》那边……”罗恩欲言又止。
最近《预言家日报》上充斥着各种不实报道,污蔑斯内普是个彻头彻尾的食死徒,甚至暗示他和斯内普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我知道。”哈利的声音沙哑而平静,那些铺天盖地的恶意中伤早已无法触动分毫,“让他们说去吧。”
记忆流转,画面悄然变化。在灯光昏暗的档案室,哈利的魔杖尖端亮着微弱的光芒,他的手指在一排排文件上掠过,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线索。那些陈旧的羊皮纸上布满了灰尘,但他依然孜孜不倦地翻找。当他发现那份记载着斯内普为凤凰社传递情报的秘密记录时,那双绿眼睛亮了起来:“我就知道一定能找到。”
画面再次流转,这一次是在麦格的办公室。
“波特先生,”麦格教授的声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绪,“这已经是第七次了。校董会那边……”
“我知道,教授。”哈利坐在她对面,目光坚定,“但我找到了新的证据。”他从长袍里抽出一叠羊皮纸,“这些是当年凤凰社的秘密档案,现在公开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还有当年的学生证词。纳威说他愿意出面作证,证明斯内普教授在那一年是如何保护学生的。”
麦格教授叹了口气,“那些保守派在校董会里仍然占据多数。他们不会承认一个......”她斟酌着用词,“一个立场如此模糊的人。在他们眼里,斯内普既不效忠于黑暗魔法,又不完全站在光明一方。”
“他选择了正确的一方!”哈利突然提高了声音,随即又冷静下来,“抱歉,教授。但我不能让历史就这样遗忘他。不能让那些污蔑和谣言掩盖真相。”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我欠他的。”
“不,”麦格教授敏锐地看着他,“不仅仅是愧疚,对吗?这些年,你一直不肯放弃……”
“我认为,西弗勒斯不会在意这些……”
哈利避开她探究的目光:“我只是想要正义,仅此而已。”
但夜深人静时,当他独自伏在案头,那些被压抑的情感便会不受控制地涌上来。那个眼神总在噩梦中纠缠,带着未尽的话语。“看着……我……”这句话在他耳边回响,像是一个永远无法完成的嘱托。
又一个噩梦惊醒的夜晚,司长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壁炉的火光早已熄灭,黑暗中传来羊皮纸被揉皱的声响。他刚刚收到了校董会的最新回复——第七次驳回。信纸上官方的措辞冰冷刺骨:“鉴于西弗勒斯·斯内普在战时的立场存疑,且有严重的道德瑕疵……”
哈利机械地将那封拒信揉成一团,扔进壁炉。火光照亮了他疲惫的面容,也映出案头那张《预言家日报》的标题:《救世主为何执意为食死徒平反?波特与斯内普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他开始为斯内普奔走,流言就从未停止。起初是窃窃私语,后来变成公开的质疑。他们说他被混淆咒迷惑了,说他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甚至暗示他与斯内普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还要继续吗?”赫敏担忧地问过,“感觉事情一直在原地打转,我们的力量还不够……”
哈利让自己尽量表现得满不在乎,“我可不怕那些老古董,难道还能比当初让天狼星恢复名誉更困难吗?”
“哈利,你已经尽力了,也许是时候放下……”
可他做不到。每当他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个画面:斯内普倒在尖叫棚屋的地板上,黑色的长袍浸透了鲜血,那双眼睛始终注视着他。有那么多话未能说出口,有那么多误解来不及澄清。
记忆的银色雾气翻涌,画面转向另一个场景。帕笛芙茶馆里,金妮坐在窗边的位置上,面前的红茶早已凉透。她神色平静,仿佛早已下定决心。
“我们分手吧,哈利。”
“……什么?”
“哈利,你自己也没有发现吗?”金妮开口时,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锤击在哈利心上,“罗恩最近对我说,你的办公桌上、你的房间里堆满的不是案件,而是为‘那个人’搜寻的各种资料证据。”
哈利沉默不语。
“哈利,我爱你,我总是关注着你,所以我更清楚,你从未表现得如此——”金妮顿了下,仿佛在脑中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执着。”
“我没有。”哈利下意识否认,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茶杯。
“你有。”金妮的声音依然轻柔,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坚定,“你总是会做那个噩梦,喊着他的名字。我听见你在梦里哭泣,可你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哈利微微发抖的手指上,“白天的你会把自己埋在那些文件和申请里,说服自己这只是为了还他一个公道。”
茶杯里的涟漪泛起细小的波纹。哈利意识到自己的手在颤抖。“我欠他的。”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嘶哑。这句话,他对麦格教授说过,对罗恩说过,对赫敏也说过,说了一次又一次。
“不。”金妮摇头,眼神温柔而悲伤,“不仅仅是愧疚,哈利。我们都知道。你为他的画像奔走了这么多年,即使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你收集他的每一份记录,守护他的每一分荣誉,好像这样就能弥补那些永远无法改变的遗憾。”她深吸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在这么多牺牲的人中,唯独他的死亡让你耿耿于怀至今?”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意知道?哈利,你对斯内普教授……陷得太深了。”
“那种事不可能!”哈利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茶杯被打翻,深褐色的液体在桌布上洇开,“你怎么能这么说?简直荒唐——”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阴沉的天空,雷声轰然炸响,魔力在他的痛苦中失控,玻璃窗在魔力的波动下轰然碎裂,突如其来的雨水夹着玻璃碎片飞溅而入。其他客人惊叫着躲避,但哈利站在原地,仿佛被雷声钉在那里。
他看着金妮,看着她眼中的理解与怜悯,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那些被他深深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决堤,如同窗外倾泻的雨水。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次在梦中看到那双黑眼睛时,心脏会绞痛得无法呼吸。为什么每次想起“看着我”这句话,都会有悔恨之外的情感在胸腔中翻涌。为什么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他依然无法真正放下……
“我……”他的声音在颤抖,但没能说完。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直面这个真相。
有些感情,一旦认识到就再也无法假装不知。而有些爱,注定只能埋藏在心底最深处,永远不见天日。
哈利站在水晶门前,银色的记忆丝线从他的太阳穴缓缓抽出。那些画面在空中流转:那些充斥着尖叫棚屋最后时刻的噩梦,无数个为那个人奔走的日日夜夜,还有那个雨夜里,当金妮说出那个他一直不敢面对的真相时……
他望着那些银色的丝线,看着记忆中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
起初只是单纯的愧疚和忏悔,为曾经的误解,为那些对斯内普的偏见与憎恨。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有多憎恶那个总是刁难自己的魔药教授,记得自己曾经多么深信他背叛了邓布利多,正是这些误解让他在事后倍感痛苦,让他执着地要为斯内普争取一个公正的评价。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一次次翻阅那些档案的时候,在一次次为他辩护的时候,在深夜独自整理证词的时候,这份愧疚悄然改变了。
“你知道吗?他从来都不曾……”哈利苦笑一声,“也永远不会……”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个人早已带着对莉莉的爱离开了,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让我看着他,看的也不过是我这双像她的眼睛……”
福克斯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发出带着安慰意味的鸣叫声。
“我不能让这些影响我。”他深吸一口气,“泰迪还需要我,凤凰社的重建,魔法世界的恢复,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他的名誉必须得到恢复,这是他应得的。这件事不该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水晶门微微发亮,记忆的丝线缓缓融入门中。这不是逃避,哈利想。正如他选择背负起凤凰社领袖的责任,选择收养泰迪一样,这也是他必须做出的选择。
那些被封存的感情不会消失,只是被小心地保护起来,像是被封进琥珀的残阳。他将继续为斯内普争取应得的荣誉,但不再是出于愧疚或赎罪,而是因为这本就是正确的事。某些情感正在从他的意识中淡去,但那种隐隐的疼痛仍在,提醒着他在这扇记忆之门后,那些无法言说的心意将永远保持它最初的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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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记忆画面消散后,斯内普站在原地,面容笼罩在阴影中。那些画面如同沸腾的魔药,在他脑海中翻涌沸腾,几乎要将理智烧灼殆尽。
“荒谬。”他想要用最锋利的讽刺将那些画面驱散,“波特家的人总是这样感情用事,毫无理智可言……”
他想要嘲笑波特的愚蠢,但嘲讽的话语在喉间凝固。那个人年复一年的坚持,那种不计后果的信任,那些被深深压抑却始终炙热的感情……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远远超出了他能够轻易否认的范畴。
斯内普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从未来穿越而来的年轻巫师。那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掉进了他的坩埚中,用那双酷似莉莉的绿眼睛挑衅地宣布自己哈利·波特的身份。梅林知道他有多讨厌波特这个姓氏,但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波特是不一样的。
斯内普想起那个把他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年轻人。他毫不犹豫地将泰迪托付给自己,在魔药室里来去自如,在对抗蛇怪时默契地配合。那双绿眼睛里的神情——不是詹姆斯式的轻狂,不是莉莉式的温柔,而是一种他从未在任何人眼中看到过的东西。那是一种笃定的信任,仿佛在那个人的世界里,西弗勒斯·斯内普从来就不是一个可疑的食死徒,而是值得托付生命的同伴。
他第一次意识到,那个闯入他生活的年轻人,用一种近乎固执的方式证明着他的价值。而他呢?是否还在用对波特的偏见来定义这个人?
“你看到了。”福克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些记忆选择向你展示真相。不是我,不是哈利,而是时间本身在推动这一切。”
斯内普动作缓慢地看向他,似乎一时还无法从那沉重的感情中抽离:“什么意思?”
“当两个时间线开始交织,某些事情就会改变。”福克斯解释道,“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经与原本的轨迹不同。但正因如此,他的灵魂现在才会如此痛苦。他在逃避命运的必然,在试图推迟那个无法改变的结局。而这改变不了什么。”
“什么结局?”斯内普的声音突然变得紧绷。
“你知道时间是一条怎样的河流吗?”福克斯注视着头顶缓缓转动的齿轮,“当有人试图改变它的流向,当新的轨迹开始覆盖旧的痕迹,终将只能存在一条主流——这个世界无法承受同一灵魂的同时存在。”
“这不可能。”斯内普下意识反驳,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你是说,他们之中必须有一个消失?”
“是的。而弱小的灵魂无法与强大的灵魂相抗衡——我曾试图用冥想回廊的力量延缓这个过程,但也只是延缓。”福克斯似乎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石化事件打破了平衡。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一切都在加速。”
“让一个男孩死去,只因为他的灵魂不够强大?”斯内普的声音依然带着惯常的讽刺,但从脊背蔓延开来的寒意却出卖了他。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这种莫名的愤怒让他感到陌生。
“没有人能阻止时间的法则,西弗勒斯。”福克斯说,“哈利也不行,就算他是这个回廊的继承者。”
斯内普沉默了。一个波特会就这样消失,而另一个波特选择将那份深藏的感情封存。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两个“哈利·波特”是如此不同:一个在完整的家庭中无忧无虑地成长,还未经历那些改变命运的选择;另一个却在黑暗中独自摸索,承受着所有人的期待,最终成长为一个内敛而坚韧的年轻人。
他想起医疗翼里那个沉睡的男孩,想起詹姆斯·波特焦虑的眼神。如果他们知道会面临这样的结局……
但随即他又嘲笑自己的心软——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会为一个波特的生死而感到不安?
突然,一点微弱的银光在闪烁。斯内普放眼望去,看到无数细小的光点在虚空中飘荡,像是迷失的星辰。
“那是他游离的灵魂之光。”福克斯说,“他需要一个指引。否则,这些光芒永远也无法重新归位。时间不会等待,西弗勒斯。”
斯内普凝视着那些星光。他想起那个总是用信任的目光看着他的哈利·波特,想起那个将最深的感情封存起来的哈利·波特。
“波特。”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够了,回去。”
斯内普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那个最近的光点似乎颤抖了一下,随后轻轻贴上他伸出的手指。紧接着,周围散落的星光开始躁动,如同被什么唤醒了一般,纷纷向这个方向聚拢,在黑暗中勾勒出细碎的画面:霍格沃茨礼堂第一次亮起的漂浮蜡烛,魔药课教室里翻滚的蒸汽,深夜的禁林中独角兽的银色血迹,密室中蛇怪游走的阴影,摄魂怪笼罩下黑湖的寒意,三强争霸赛上火龙扬起的尘土,神秘事务司飘动的黑纱,天文塔顶邓布利多坠落的背影,尖叫棚屋里那声“看着我”,傲罗办公室里那一叠又一叠泛黄的档案,泰迪熟睡的侧脸,地窖里跳动的火光……
所有的星光开始汇聚,在空中连成一条银色的光河。它们不再散乱地飘荡,而是有了明确的方向,如同一缕即将消散的叹息,最终穿过冥想回廊的穹顶,融入无尽虚空。
斯内普望着那些消失的光芒,喉咙莫名发紧。这些星光带走的不仅是波特游离的灵魂,更带走了他过去对这个人所有的认知。而这一切,都将随着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他不知道当哈利醒来时,是否还会记得那些被封存的感情。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从他看到这些记忆的那一刻起,某些东西就永远地改变了。就像新的水流冲刷过河床,露出了原本被掩埋的痕迹,有些真相一旦浮现,就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该回去了。”福克斯轻声说。
斯内普最后看了一眼水晶门,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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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比!你到底要找什么?我们快走吧!”泰迪扶着长桌边缘,探头往里张望。西比正在斯内普的私人药柜里翻找,药瓶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药柜里的魔药按照某种泰迪看不懂的规律排列着,每个瓶子都贴着斯内普那种密密麻麻的字迹。
“就快好了!”西比的声音从药柜深处传来。泰迪紧张地注视着那个不安分的人偶在瓶瓶罐罐间钻来钻去。虽然西弗勒斯准许他进入地窖,但这个私人药柜显然不在允许范围内。
“西弗会生气的。”泰迪嘟囔着,“我们偷偷进来已经够糟糕了。万一他发现……”
“怕什么?”从西比的语气中都能听出他翻了个白眼,“那个阴沉沉的老蝙蝠有什么好怕的。况且,这可是为了救那个佩弗利尔。”
泰迪叹了口气。他知道西比说得没错,但还是忍不住担心。自从哈利昏迷后,西弗的心情就一直很糟糕。
“啊,找到了!”人偶忽然欢呼一声,得意洋洋地举起一个装着珍珠色液体的小瓶,“看,就是这个!”
“你确定这个真的有用?”泰迪小心翼翼地接过魔药,还是感到一阵心虚。
“当然有用!”西比骄傲地爬上他的肩膀,“我可是按照配方找的。说真的,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间点赶回去?”
“西弗每天都会这个点来看哈利,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医疗翼了。”泰迪快步穿过地窖长廊,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肩头的西比。“而且要是他发现我们偷拿了他的魔药……”
“哦——”西比拉长了语调,“那个脸色活像坩埚底刮下来的蜡黄药渣的家伙难道还敢扣你的分?”
泰迪又默默叹口气,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转过拐角时,一阵寒意突然袭来。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风雪拍打着窗棂发出细碎的响动。
泰迪莫名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你怎么了?”西比注意到他的异样,扯了扯他的头发。
泰迪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声痛苦的呼唤就穿透了医疗翼的门板:“哈利!”是詹姆斯的声音。那声呼唤里蕴含的绝望让泰迪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冲到医疗翼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却突然不敢推开。里面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庞弗雷夫人急促的咒语声一个接一个。他能听到詹姆斯在低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那声音里的痛苦让泰迪的心揪成一团。西比难得地沉默了,爪子紧紧扣住泰迪的肩膀。
深吸一口气,泰迪终于推开了那扇门。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他几乎忘记了呼吸——医疗翼里笼罩着一层不同寻常的昏暗,连壁炉里的火光都显得黯淡无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寒意,让他想起了一年级时坠入冰冷湖水的感觉。
庞弗雷夫人正在小哈利床边忙碌,她的魔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焦灼的弧线。银色的诊断魔法在半空中闪烁,那些数字正以惊人的速度下降。“不,不该是这样的,”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曼德拉草药剂明明已经完全起效了,石化的症状也消失了,为什么……”她的声音哽咽了,手中的魔杖在颤抖,一遍遍尝试着不同的治疗咒语。
“波比,”詹姆斯的声音嘶哑,“求你,一定要想办法……不行我们去圣芒戈……”他紧紧握着儿子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泰迪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面孔此刻写满了恐惧。
“怎么……”泰迪的声音发颤,手中的魔药瓶差点滑落,“到底怎么了?”
他的视线在病房中寻找着,希望有人能给出答案。然后他看到了站在阴影中的斯内普——魔药教授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整个人仿佛也化作了一道影子。
泰迪的目光扫过地面,一张被遗落的羊皮纸吸引了他的注意。皮纸上的墨水线条仍在流动,勾勒出霍格沃茨城堡的轮廓,那熟悉的纹路让他心跳漏了一拍——这不就是哈利送给他的活点地图吗?他弯腰捡起,却在看到医疗翼的位置时僵住了:两个几乎重叠的“哈利·波特”清晰地标注在那里,而其中一个正在缓缓褪色。
“爸爸……”一个微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泰迪猛地抬头。
小哈利醒了,脸色苍白如雪,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做了好长的梦。”
“别说话,哈利。”詹姆斯试图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你会好起来的……”
小哈利轻轻摇头,那双翠绿的眼睛看起来异常明亮,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奇特的轻快:“爸爸,我梦见自己飞得好高好高。我看见了霍格沃茨的每一个角落,看见了黑湖,看见了魁地奇球场……”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越过詹姆斯,落在泰迪身上,最后定格在那张病床上昏迷的身影。
“泰迪……”他轻声说,“别担心,他很快就会醒来了……”
泰迪紧紧攥着羊皮纸,指节发白。地图上的名字已经更加模糊。记忆突然涌来:和小哈利在格兰芬多休息室下棋的欢笑,在禁林里冒险时相互打气的默契,那些关于未来的畅想……他们说好要在魁地奇赛上打败斯莱特林,要四年级一起去霍格莫德,要一起……
小哈利又转向自己的父亲,“爸爸,替我抱抱妈妈。”他努力抬起手,想要触碰父亲布满泪水的脸,“真想看看妹妹啊。”
“哈利……”詹姆斯的声音哽咽了。
“别难过。”小哈利露出一个微笑,眼神渐渐涣散。他最后的话语轻得像一声叹息:“有机会的话,下次能和你一起打魁地奇吗?我还没正式参加过比赛呢。想和你一起飞一次……”
不远处病床上的人手指轻轻动了动。当那双绿眼睛重新睁开的瞬间,地图上,另一个“哈利·波特”的名字完全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次尝试坚持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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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梦醒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