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行,不要橙汁,谢谢。”被问道想喝点什么的时候,菲伊虚弱地回答。她过会儿又补充道:“红茶也……红茶也算了吧。”
他们已经从手提箱里爬了出来。凯瑟琳找来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像美剧里警察对受害者那样,把菲伊一整个包起来。这条毯子很可能是猫狸子们平时最喜欢躺的地方——菲伊登时被猫毛刺激得打了个打喷嚏。
这个喷嚏简直要把脑浆都打出来了。
菲伊在沙发上痛苦地缩成一小团,双手抱着脑袋,企图缓解此刻的头痛欲裂。
“喔,喔,孩子,实在疼可以喊出来的。”蒂娜担心地说。
菲伊像刚出生的小猫狸子一样,发出吱吱的呻吟声。
“Gosh, 我脑袋里有台绞肉机。”
“那是默默然发作的后遗症。你刚刚喝过混淆药剂的解药了。”斯内普说。“等你好点了,可以讲讲这次发作的感觉。”
“不,我要现在说。”菲伊倔强地抬头,“再不说我就要睡着了。”
她接过蒂娜手里的热可可,抿了一口,不歇气地快速说下去。
“最开始是博格特和混淆药水起作用,如你们所见,我情绪崩溃了。然后开始感觉心口疼。和之前万圣节不同的是,我这次全程有意识。”
“我在从一个奇怪的视角‘看’着自己——或者说,是感觉到。我不知道眼睛在哪里……”
菲伊忽然停下来,猛喝一大口热可可,打了个哆嗦。
“全程有意识,全程都很疼。我想赶快结束,但我做不到,我看到那个博格特就——”
“总之,有一个瞬间,可能是混淆药水药效过了……我感觉到,自己忽然又能思考了。意识到地上那个只是博格特后,松了一大口气,突然就不疼了。我根本没想过把博格特碾碎的。”
“你变成默默然后,在空中愣了一段时间。我从没在其他默然者身上观察到这种情况。”纽特耐心地询问,“那个时候你有意识吗?在想什么?”
菲伊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当然有意识。有种到处乱撞的本能,只是找不到能破坏的东西。就算那是博格特——我也不能去撕碎教授的尸体。”
在当时的幻想中,菲伊甚至找不到伏地魔、食死徒,甚至是当时“咬死斯内普”的纳吉尼,拔剑四顾心茫然。她要对抗的,不是这些所谓反派……
是这本书的剧情,是规则和命运。
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存在。
菲伊撑不住了。她的意识在缓慢下潜。趁着最后清醒的几秒钟,她求助地抓住了斯内普的胳膊。
“我有个错觉。”她说,“我是旁观者——你能听懂吗?默默然是另一个灵魂……另外好多个灵魂……”
“它们有自己的想法。它们在帮我——”
说话声越来越低。菲伊睡着了。
一直密切关注她的斯内普一挥魔杖,接住了脱手的热可可。他回头,发现四个斯卡曼德的眼睛,都在闪出饿狼一样的光。
……
菲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老天,到底是谁把医务室当作宿舍住啊。
尖锐的疼痛基本上消失了,只剩下重感冒一般的钝痛。庞弗雷夫人给她灌了一碗绿色的魔药,据说是镇定药剂,专门用于受到过分惊吓的人,能够稳定他们的情绪和灵魂。
护士长本来勒令她好好在床上躺着,但菲伊抓心挠肺地坐不住。趁庞弗雷夫人把空碗送回值班室的时候,跳起来穿上鞋子就跑。走廊里有窗户没关,冬天的风呼呼往里吹,吹得人眼皮发凉,清醒异常。
看天色,她已经错过了早饭时间。
然而从窗口往外看时,菲伊眯了眯眼睛。
通往海格小屋的路上,走着三个人,似乎是邓布利多、卢平和纽特。她趴在窗口,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直到敲响屋门,一个毛茸茸的大块头开门迎接。
一只像马一样的动物挤在海格后面,从逼仄的小屋里冲了出来,一圈圈在南瓜地边踱步。
喔,巴克比克。
菲伊恍然大悟。纽特这次回霍格沃茨,除了对莱姆斯·卢平的狼人身份进行登记和安全性评估,还被请来为巴克比克提供辩护。
刚开学没多久,马尔福因为不听叮嘱,在海格的课上受了伤。被宠坏的小少爷当机立断,要借此机会起诉巴克比克,好让哈利不痛快。
“里在看什么?”忽然有人问她。
菲伊转头,发现是艾德里安·普赛。他手里提着一个蜂蜜公爵的袋子。
“为什么这么说话?”菲伊对他的口音表示吃惊。他听起来像是含着一大口水。
“没什么——我第一次吃酸棒糖。”
艾德里安嘶嘶地倒抽冷气。这位人高马大的斯莱特林没有一点级长架子,五官拧到一起,“这东西真的能把舌头烧个洞!我得让庞弗雷夫人帮个忙。”
“你要来一个吗?”
菲伊犹豫了一会儿。艾德里安开始在袋子里翻找,最后取出一个红色包装纸的棒棒糖——看起来就很危险。
“反正已经在医务室旁边了。”他无所谓地补充道。
事实证明,好奇心害死猫。五分钟后,菲伊和德里安一起坐在医务室的床边,听庞弗雷夫人对他们大喊大叫。
很多次菲伊想反驳,但她的舌头已经失去知觉了,根本说不出话。
“好了!”庞弗雷夫人严肃地说,“第一次吃酸棒糖都这样,舌头动不了。过半个小时,自己会好,不用找我。多吃几次,你就能一边舌头漏风,一边说话了。”
“至于你!菲伊!你火急火燎逃跑,难道就是为了吃一口酸棒糖吗?你还需要好好休息,除非你想头疼到变成傻子!”
她转头走了,菲伊和艾德里安坐在相邻的两张床上,面面相觑。最终艾德里安从袋子里抽出崭新的羊皮纸和羽毛笔,两人开始纸上交流。
菲伊:你怎么什么都有?
艾德里安:刚好去霍格莫德买东西。
F:为什么你能说话,我不能?
A:可能因为舌头结构不同,我被烧出来的洞小一点。但没事,我还不如不说话。
A:你生病了吗?为什么头疼?好点了吗?
F:小事。已经好了。
A:你刚刚在看什么?找斯内普教授吗?
F:不。我看到邓布利多教授、卢平教授和斯卡曼德先生了。写《神奇动物在哪里》那位斯卡曼德先生。
艾德里安写字的速度变快了。
A:纽特为什么来霍格沃茨呢?
F:你听说巴克比克的事了吗?他来给巴克比克作证。
A:当然。但作证也没用,德拉科的爸爸权势很大。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菲伊接过羊皮纸,顿了顿。
她可能想得有点多,但艾德里安·普赛似乎在套她的话。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太明显的讨好。
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讲,这很正常。现在她是斯内普养女,而且就对角巷挑礼物的那天看,斯内普甚至比较纵容菲伊。
F:德拉科确实有错。但作为三年级同学的第一堂神奇生物保护课,鹰头马身有翼兽的危险性太高了。
F:我理解他想给大家留一个好印象,但海格教授对生物的危险性定义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一堂课有很多人,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照看每一个学生。与其在以后出更大的岔子,倒不如由德拉科当恶人,好让海格教授重新安排一下课程。
A:我还以为你会维护海格教授。比如,请院长帮帮忙。
F:我在维护了。巴克比克毕竟是无辜的——但确实正如你所说,马尔福家权势大。我最多也只能请斯内普教授帮忙劝一劝。
菲伊抬眼看看艾德,敏锐地发现他的神情变化。
他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说来也好笑,连喜欢海格的课、讨厌马尔福的所作所为,他也不敢直白地说出来。艾德里安·普赛放松地露出一个笑容,连眉眼都不再那么可怜兮兮了。
A:我代巴克比克谢谢你。我买了很多糖果,你要不要每样来一点?尝尝。
F:只要比比多味豆就行。
A:放心,没有像酸棒糖一样的了。
他真的把所有糖果都倒出来,每样给菲伊分了一半,摆摆手轻快地离开了。当然,那张写满字的羊皮纸也一起带走了。
菲伊骤然获得一大堆宝藏,正在无所适从地端详胡椒小顽童的包装时(上面写着:“让你的朋友嘴里冒火!”),斯内普走了进来。半小时的时间刚过,舌头上的洞果然慢慢消失了,完全不痛,只有一点点麻木。
“有人来探望你?”斯内普挑了挑眉,“我希望你清楚什么不能说。”
“当然。”菲伊大着舌头回答,“艾德里安来过。说是第一次吃酸棒糖,舌头被烧穿了。”
“所以你也吃了?”
菲伊满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
“他有事找我,所以装作第一次吃酸棒糖的样子——他都五年级了,怎么可能第一次吃。”
“况且他还能说话,一看就吃过很多次。我没那么好骗。我昨晚没回公共休息室,德里安可能今天满校园跑了一遍,才找到这里。”
斯内普有些意外,“他找你什么事?”
“想让我向你求情。他想请你游说德拉科和他爸爸——别处死巴克比克,也别开除海格。”
菲伊像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拆开了胡椒小顽童。
“为了防止我不守信用,还专门劝我吃酸棒糖,好把承诺写下来。”
“我不可能。”
“反正我的任务完成了。”菲伊耸耸肩,“我没有不守信用,就算艾德在羊皮纸上下诅咒,我也不会有事——我向你请求过了,但教授你拒绝了。”
然而帅不过三秒,菲伊被胡椒小顽童暴击,张开嘴,喷出一团火焰。
“梅林!”她吐着浓烟惊叫道,“你们巫师界的糖果,广告词都是大实话吗?”
……
斯内普给她带了一份三明治,还有一份新的手稿,是纽特和艾伦连夜整理出来的。看得出来,他们对新发现极其兴奋,就差邀请菲伊天天住在他们家里了。
实际上,和住在斯卡曼德家也没什么区别。
菲伊被告知,圣诞节假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每天都要去找纽特他们,以尽快实施默默然分离。
“默默然是灵魂的集合体?”菲伊坐在斯内普办公室里,一边读着手稿,一边自己记笔记。
“意思是,寄生物其实是无数因为压迫魔力而死掉的孩子?”
“出于种种原因被压抑在体内的魔力,就是默默然最好的食物。它们会被这种魔力吸引,从而寄生在小巫师身上。”
“每次发作,默然兽都在夺取宿主的意识主导权。而一旦情绪失控,就会给它们可乘之机……最终,默默然会同化宿主的灵魂,形成一个集合体,进而寻找下一个寄生对象?”
菲伊震惊地念着纽特的推论。
“好像确实!从来没有人报道过,一个地区同时出现多个默然者!都是一个消失了,另一个才出现!”
“默然者们死前的‘复仇’,其实是寄生物主导的?目的是更快同化被寄生者的灵魂?怪不得默然者很少能活过十岁。”
菲伊往纸上的思维导图添了两个分支。
“我去年赶着蛇怪跑的时候就失去意识了!但昨天……昨天只有最后碾碎博格特的动作,不是出于我本意。”
“为什么过了一年,默默然对我意识的掌控程度反而下降了?”
“可能因为你太理智了。”斯内普用一种嘲讽的语气回答,“临死前嘴都是硬的。”
也许是因为,她其实不是真正的小孩。
“情绪稳定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不过我还觉得有个奇怪的地方。”
“什么?”
菲伊继续奋笔疾书。
“我并没有自发压抑魔力。按道理讲,不应该是默默然的最佳食物。但它不仅一直寄生在我身上,还主动吞掉我的魔力,让我连对角巷都敲不开……这太奇怪了。”
“翻翻后面。”
于是菲伊把羊皮纸又展开了一大截。在纽特打了一个大大的“?”的地方,他们涂涂改改,写下了几行字:
“存疑:在没有压抑魔力情况下,默默然的摄食行为。”
“——卡斯伯特·莫克里奇在《延长默然者生存周期的研究新进展》一文中提出假设,即默默然对魔力的吸取似乎是不可逆的过程。一旦最初建立了联系,无论后续是否压抑魔力,默默然都会持续吸取宿主魔力为己所用。”
“但此假设缺乏任何直接证据……”
“……也无任何反对证据。”
懂了,虹吸效应。
原主压抑魔力被寄生,于是按照莫克里奇的假设,这具身体的魔力会源源不断输送给默默然。就像麻瓜物理里,利用压强做出来的虹吸管;一旦开始输送,没有外力干涉就不会停下。
“照这样来说,有没有彻底分离,反倒不重要了。”菲伊用羽毛笔尖挠了挠下巴。
“关键在于,断开虹吸管。”
“虹吸管(siphon)?”陌生的名词在斯内普舌头尖转了一圈,被生硬地吐出来。
“啊。我是说,阻止默默然继续吸收我的魔力。”
关于默默然和默然者的理论属于私设。
从文学的角度来讲,我很容易能理解,默默然其实是模拟现实生活中抑郁发作,或者是其他精神问题的躯体化症状。但从哈利波特的世界观来讲,我其实很难理解它的原理……
我真的很想弄明白魔药是怎么熬的;魔咒是怎么用出来的;飞天扫帚的动力来源是什么;金闪子的飞行轨迹真的是完全随机的吗,能不能从概率学上统计;阿尼马格斯和普通变形咒有什么区别;复方汤剂的原理和易容马格斯(比如唐克斯)又有什么区别……等等等等奇怪的问题。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把《哈利波特》看成《十万个为什么》,但我就是忍不住……所以不可避免地写了自己对一些设定的理解。如有漏洞,欢迎指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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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艾德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