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菲伊不确定卢娜到底听懂了多少,但至少讲过故事之后,她们重归于好了。两个人并排走出温室时,外面正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不留情面地打在脸上。
菲伊把斜挎包顶在头上艰难前行,身边的小女巫却怡然自得,在凄风苦雨里蹦蹦跳跳。
“挡一下雨啊!或者跑快点回城堡!”她冲卢娜的背影大喊。
卢娜听到声音,快乐地又跑回来了。“我喜欢淋雨!”
菲伊伸手一抓,这家伙的外袍已经湿透了,校服里面穿的套头毛衣也吸饱水分,摸起来像湿哒哒的毛巾。更别提打湿后一绺一绺的头发,正把雨水引流到领子里。
“你会后悔的。”菲伊无奈地说。
她想起儿科示教课时,满病房肺炎和上呼吸道感染的孩子们。小孩子经常不清楚自己身体状况,玩起来的时候什么都顾不得,临到头着凉发烧,才知道难受。
菲伊叹了口气,拽着卢娜小跑起来。
这场雨下得很突然。
虽然早上天气就不好,但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晴雨表并没有指向下雨。那东西是个小小的金属圆盘,悬挂在通向宿舍的走廊上。指针是斯莱特林永远最爱的蛇形,表盘上标着“晴”、“阴”、“雨”、“雪”、“大风”。
《霍格沃茨,一段校史》里说,只有蛇院还保留着这种上世纪老古董,因为贵族的衣装需要精挑细选,不能因天气显得狼狈。晴雨表深厚的底蕴显然解释了它为什么会出错。上百岁的小物件,指针没有生锈,就已经是万幸了。
至于其他学院——想预先知道天气的,只需一天一个铜纳特,预言家日报会及时刊登天气预报。
对成年巫师来说,天气应该也没那么重要。菲伊在雨中想。下雨用雨伞飞来,刮风用围巾飞来,不敢想象该有多方便。
菲伊向四周看看,大部分人都万分狼狈。毕竟不是人人都想赫敏·格兰杰一样聪明绝顶,合适的魔咒说用就用。
一个穿着斯莱特林校服的姑娘正从后面跑来。她把书包紧紧抱在了怀里,而非顶在头上,一头金发在灰暗的背景里闪闪发光,这让她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菲伊觉得她有点眼熟。那姑娘从后面一路跑过来,直到追上菲伊,在她旁边抬起头。
绿色的,闪闪发光的眼睛。
是阿斯托里亚·格林格拉斯。
斯莱特林宿舍是四人寝,但菲伊早出晚归,又在学院里受到排挤,她从未和三个室友好好接触过。她知道三人的名字和大致性格,仅此而已。
乔伊斯·特拉弗斯是洛哈特教授的狂热粉丝,因为种种原因,无比讨厌菲伊,经常和卡罗联手搞事情。格拉西娅·沙菲克,看起来十分随和,存在感不强,有时候菲伊会怀疑她为什么不在赫奇帕奇。然后就是阿斯托里亚·格林格拉斯,一个学业相当用功的姑娘。
格林格拉斯从来不跟学生帮派走得太近,菲伊只见过她和一两个好朋友一起走。毫无疑问她的生活相当精致讲究,每件校服的领口,都用暗纹绣了格林格拉斯家族的族徽。
有时在餐桌上,菲伊会偷看格林格拉斯的用餐礼节。然后,像个没见过市面的乡下野丫头,一板一眼照做。
“菲伊!”格林格拉斯短暂犹豫片刻,“我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菲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含混地应着“当然,等进了城堡”,一边加快脚步。刚刚走到屋檐下,格林格拉斯就拉着她和卢娜走到拐角。
“我是想说……今天早上……”格林格拉斯撩起一束淌水的头发。
“特拉弗斯撬开了你的柜子,还拿走了一本笔记本。她不让我和沙菲克告诉你。但我觉得——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菲伊有一瞬的惊讶。至少她从没想过,格林格拉斯不仅没参与此事,居然还愿意告诉她真相。
“……没其他事了。就这样。”金发的姑娘有些尴尬,补充道。
菲伊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陷入沉思,没有及时回应。她极为真挚地向格林格拉斯道谢,又从湿漉漉的包里掏掏,摸出最后一个鸡毛护身符。
万幸,它还没有被雨打湿,至少看起来挺像样子。
公鸡保卫协会成立以来,菲伊强行送出去了很多这种东西,现在已经形成了一套流畅话术。
“这是护身符,被施加了亚洲那边巫师的保护咒语,有时候是很管用的……你问我是不是亚裔?我应该是,至少我父母中的一个可能是亚裔……”
格林格拉斯逐渐被忽悠得相信了,把护身符妥帖放进口袋。临走前好像想起来点什么,突然转回头。
“卡罗……卡罗好像拿着笔记本。我刚刚看待他用一本蓝灰色的本子挡雨。”
……
菲伊强行拽着格林格拉斯一起去找卡罗。托她的福,拿回笔记本没有费很大功夫。卡罗把嘴撅得很长,远远扔过来笔记本就走了。
米白色的纸页在空中呼啦啦作响,像某种长着白色翅膀的鸟儿。菲伊接得手忙脚乱,好险没扯下几张纸。
她拿袖子仔细擦拭封面,卢娜却从一边凑过来,非常不礼貌地倏然伸手抓走了本子。
“怎么了?”
小女巫要翻开本子,然而格林格拉斯还在旁边。卢娜看一看也还好,但她不想让格林格拉斯看到里面奇怪的字符。
“给我!别——”
但好像突然有人卡住了菲伊的脖子,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里满是触目惊心的空白。
卢娜哗啦啦翻过纸页,只有右上角日期证明,它是曾被人使用过的笔记本。
格林格拉斯的良好家教,让她在本子翻开的一瞬间就挪开了视线。为了避嫌,以及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像卡罗一样偷看别人日记的怪癖,她干脆盯着菲伊的脸看。
但她发现,自己的这位室友,脸色很快苍白下去。尽管菲伊瘦弱得像根草,但平时总有一种风吹不倒的韧劲。现在这棵草在一场大雪中死去了,茎秆倒伏,变成可怕的枯黄。
格林格拉斯从未见过她这副摸样。
“有什么问题吗?呃……菲伊?”她问。
其他两个人没有回答她,而是突然跑起来了。
真奇怪。格林格拉斯跟在后面,心想。
这两位被大家叫做两个疯姑娘不是没有原因的。简直像在对暗号。明明只是翻开了一本笔记本,也不知道她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就天塌地陷一般跑起来了。
她开始有点后悔跟着她们,因为浑身湿漉漉、匆匆跑过走廊,真的看起来很蠢。
她们一路冲下楼梯,来到斯内普办公室门前。格林格拉斯还想敲敲门,手刚抬起来,就目瞪口呆看到菲伊一头把门撞开。
斯内普条件反射地挥动魔杖,格林格拉斯感觉自已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或者说,一堵透明墙朝她撞过来。耳畔嗖嗖几声,口袋里的魔杖飞出来,啪嗒掉在地上。
整整齐齐,拥挤的办公室地上倒着三个人,旁边是三根魔杖。
啊,是的,祖父教过。无论何时都要优先保证魔杖在手。
格林格拉斯很缓慢地思考着。
魔咒的冲击力让她眼前有点昏。这位家教良好的斯莱特林贵族揉揉眼睛,摸索着抓起魔杖,几乎立刻感到魔力快速涌动。
但那手柄不是她平日里熟悉的形状,指腹下是木头最原始粗糙的纹理。奥利凡德几乎没有打磨它,不规整的尾部甚至有些扎手。
她睁开眼,看到自己拿着全然陌生的一根魔杖。就像她在奥利凡德魔杖店里,被自己的雪松木魔杖选中时一样,这根魔杖的尖端正幽幽散发乳白色的荧光,并且愈发强烈。
一个人可以同时拥有两根魔杖吗?或者说,一根魔杖可以同时拥有两个主人吗?
格林格拉斯困惑地盯着杖尖。不过当下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因为另一边也气氛诡异。
菲伊从地上爬起来,踮着脚尖,一边低头咳嗽,一边以一种献宝的姿势努力把笔记本递给桌子后的斯内普。而斯内普并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接住。
“我假设……你们知道进办公室前要敲门。”
他冷冷地说。
但他只能看见一个褐色的,毛茸茸的发顶,菲伊咳得说不出话来。一旁卢娜瞪大眼睛,非常无辜地盯着角落里的小白鼠看,看起来完全没有向斯内普解释的意愿。
“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各扣五分,因为擅闯教授办公室。”斯内普不耐烦地说。“安咳消(Anapneo)!好了,告诉我怎么回事。”
菲伊的咳嗽立竿见影地停下。她抹了一把咳出来的泪,言简意赅说明情况,并且恳求斯教帮忙恢复笔记上的字。
“蠢货!”斯内普摸了摸纸页,随后把本子重重放在桌上。“我上课讲过,迷乱药水闻起来什么味道?”
菲伊挤出最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咳嗽,发热的头脑倏然间冷静下来。恍然间像是回到了上一世医院示教课,代课老师在诊室不依不饶提问。
“……嚏根草。”
她恍惚地回答。
即使是在斯内普充满各种魔药材料的办公室,嚏根草微苦而带有一丝辛辣的气味仍然相当明显。很明显,这样的味道来源于她的笔记本。
是卡罗在笔记上涂了迷乱药水!她在药水的作用下以为本子变成了空白……
菲伊立刻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大笑话。心中的石头扑通落地,心绪大起大落之后,全身骤然泛上不可抑制的疲倦。
她无精打采地朝斯内普鞠躬道谢,准备拉着卢娜离开,身边突然响起类似引线燃烧的嗤嗤响声。
他们愕然寻找声音来源,发现格林格拉斯坐在办公室门边,手里一根魔杖刚刚开始往外喷射一簇簇金色的火星。
“你在干什么?格林格拉斯小姐?”斯内普从位置上站起来,“难道魔咒课教授没有告诉过你怎么控制自己的魔杖吗?”
格林格拉斯几乎要哭出来。
“这不是我的魔杖——”
菲伊心累地接话,“是我的。”
这下好了,连一根魔杖都会和她对着干。她在《论魔杖》里读到过,这样无意识的灿烂火花,是魔杖非常喜欢使用者的表现。凤凰尾羽的魔杖确实很有个性,但它未免太智能化了点。
她有点怀疑,这魔杖水性杨花。在奥利凡德魔杖店,根本不是魔杖选择了菲伊,而是魔杖见一个爱一个,平等博爱地冒小心心。
“我从来没遇到这种,这种情况。教授……”格林格拉斯盯着杖尖。
卢娜好奇地接过柳木魔杖,它当机立断换成了更灿烂的五彩火星。简直像个手持玩具烟花筒。
“她(She)在呼吸。”卢娜唱歌一般地说。
流动的魔力好像冲刷在血管中的浪潮,指尖一阵一阵跃上奇异的悸动。有那么一瞬间,卢娜觉得自己握着的不是魔杖,而是一颗活跃跳动的,某种巨兽的心脏。
“她憋坏了。”
“哦当然,她是一根聪明的魔杖。”菲伊懒懒地说。“眼高于顶,不安现状,不再满足于跟随我这个哑炮。我不知道她当初为什么选中了我——大概眼光不好,遇人不淑。”
她从卢娜手里接过魔杖,那些火星就好像遭受了狂风席卷,飘忽摇摆,明明灭灭,最后像劣质细瘦的彩色生日蜡烛一样,熄灭后无力吐出一口青烟。
“好了白眼狼,收收心回家吧。在我这里你只能是根木头棍子。”她说。
斯内普看着三人走出门,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皱眉。
……
十月三十一日,一个对大多数学生来说,非常美妙的日子。节日装扮从中午饭后就开始布置,菲伊离开礼堂时,富有艺术构想的弗立维教授,正在把雕刻后的小南瓜往天花板上送。
“我打赌海格一定在忙着送来他种的那些南瓜。膨胀魔咒完胜多倍体杂交,会咒语可真方便。”菲伊想起海格那把粉红雨伞,酸溜溜地说。
她牵着卢娜走过雨后湿滑的草坪,果然迎面看到搬运巨大南瓜的钥匙管理员。
“这些是装饰礼堂的。长得相当漂亮,不是吗?”海格弯腰,把一匹马那么大的南瓜放在地上,好让她们近距离观赏。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看公鸡?”
“当然!”卢娜兴高采烈地回答。“今天它们死了几只?你抓到那头野兽了吗?”
“Well...”大块头揉揉鼻子,“实际上,死得一只也不剩了。就在差不多两个小时之前。梅林!真是奇怪!”
两个小时之前。
那时候菲伊刚刚跑到斯内普办公室。一个涂满迷乱药水的笔记本,让菲伊错过了拦住金妮的机会。等她拿到笔记本,想起来原剧情,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老天可真会安排。
海格似乎把菲伊追悔莫及的表情,误认为她对凶手的谴责,遂大声擤了擤鼻子。本想发出一个更粗鲁的词汇,但在两位小姑娘面前忍住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野兽,禁林周边很多年没有这种东西了。撞坏了我的统统加护——我是说,我委托高年级学生施的统统加护。如果你们非要看看的话,那就去吧。顺便帮我拔拔毛。”
一只也没有了。菲伊的心狠狠往下一沉。
“海格,你下午会去对角巷买新的公鸡的,对吗?”
“为什么?”钥匙管理员很不解地看着她。“……并没有那么需要公鸡,只有母鸡也可以下蛋。只挑公鸡吃……这小家伙,如果让我抓到……”
他嘟哝着扛起南瓜,走了。卢娜哼着歌蹲下,把南瓜压倒的鼠尾草扶起,顺手摘了一条。
“我要躺下睡觉——”
小女巫知道菲伊还站在那里,于是头也不回,站起身直直往后倒。这一动作把菲伊吓了一跳,硬生生从沉思中拉出来,手忙脚乱扶住卢娜的肩膀。
浅金色头发的小女巫在她怀里仰起脸,突然伸手,把还挂着露水的紫色花序别在了菲伊的耳后。
“公鸡真的很重要吗?但你一点也不喜欢它们。”
确实。海格的鸡棚永远弥漫着动物粪便的臭味,永远凌乱不堪。他的大公鸡们永远凶猛异常,趾高气昂在菲伊身边走来走去,好像在审视一位女仆的工作是否合格。每次到鸡棚去干活,菲伊都要牺牲掉美好的读书时光,最后落得一个腰酸背痛、灰头土脸的下场。
只是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有些事情虽然不想做,但为了达成目的,不得不做。她现在的生活状态,就像被一根胡萝卜吊着拉磨的驴。
卢娜直起身子,转过来正对着菲伊。
“但你又是目标明确的人。”她说。“为什么你假装对你不喜欢的事情感兴趣呢?”
菲伊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含糊地一笔带过。
“因为有用。”
“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
真是没营养的对话。既然公鸡已经死完了,菲伊就没有去鸡棚的理由了。她拉着卢娜转身,思考着下一步怎么做。
或许可以哄骗洛哈特再买一批,当作她的宠物。
但是卢娜不走,拉了一下,没有拽动。
“不,你知道。你知道有什么用。”卢娜慢慢地说。
“你特别重视笔记本。你一直过得很着急。你成立公鸡保卫协会。你半夜在洛哈特办公室外等哈利,你还跟他说起斯莱特林的密室里有东西——别这样看着我。我上周末问你在哪里时,斯内普教授告诉了我整件事经过。我还专门在图书馆借了《霍格沃茨,一段校史》。”
“唔……我记得书上说,传言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密室里有怪物,能清除所有不配学魔法的人。当然,书上也写了,密室这么多年没被发现,大家都以为传言是假的。”小女巫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可我觉得这和弯角鼾兽的传说一样真。所以——”
菲伊的心砰砰跳起来。
“你知道怪物是什么,对吧?我猜,这东西害怕公鸡。”
她听见卢娜这样说。
冒险小队新添一人!格林格拉斯的心路历程等这一卷结束会写成番外的。
算是一章过渡章,废话有点多,希望大家不要过于嫌弃呜呜……埋了点伏笔,可以尝试猜猜!不过我不会明显剧透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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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航线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