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宵禁,菲伊气喘吁吁,在走廊的一副盔甲后躲着。一线灯光从洛哈特办公室的门缝透出,隐约还能听见大骗子对哈利喋喋不休。
“哦哈利,我真不敢想象,我们居然已经在这里待了四个小时……”
还好赶得上,不枉她一路狂奔。
十二点刚过,哈利正是在洛哈特办公室,第一次听到了蛇怪的声音。原著中哈利猜想是个隐形人闯进屋子,在他耳边说话,从来没有想过他听到了常人听不到的声音。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告诉他那是一条蛇的声音,会发生什么改变呢?
趁着海格的公鸡还在,菲伊要尽早开始实验。哪怕剧情因此发生严重偏离,汤姆·里德尔决定提前行动,也有公鸡作为最后一道保险。
跑得太急,喉头泛上一丝铁锈味,菲伊捂着嘴小声咳嗽。
要不是她又忘了剧情,睡前看笔记本才想起来,也不必狼狈至此。显然神出鬼没的蛇怪已经离开,只留下小哈利满心疑虑。但不要紧,反正她听不懂蛇佬腔,来得及拦住哈利就行。
“什么声音?我可没听到。你一定是累及了……不论如何,快回去休息吧。不要总想着出名,哈利呀哈利,下次留堂可就没这种好运了……”
门开了,哈利困惑而又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忽然间,角落一副盔甲哐啷啷响,哈利惊得跳起来,看见后面钻出来个子小小的斯莱特林。
说实话,她跟哈利见过的所有斯莱特林都不一样。既没有趾高气扬的架势,也没有捉弄人为乐的习惯。
她比同龄人都瘦小一圈,不合身的二手袍子穿在身上空空荡荡,探出脑袋时,像麦田里披破布的稻草人。头发乱糟糟,似乎刚刚经历过剧烈运动,苍白的脸上浮起两朵不正常的酡红,但深蓝色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哈利一瞬间联想到洛丽丝夫人,费尔奇的那只猫。然后他晃了晃脑袋,把这种错觉从脑海中驱散。
“你怎么在这里?”哈利想起此刻时间,“早就宵禁了。”
菲伊比了个噤声手势。
“嘘,别太大声。洛哈特教授让我来找他,我一直等到现在。”
小姑娘弯腰咳嗽,哈利觉得有些尴尬。即使,让面前这个明显体弱的一年级斯莱特林等半个晚上,是洛哈特的错,不是他哈利的问题。
愧疚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海浪退潮,唰地离岸不留踪影。哈利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
“你说……你一直在办公室外面等?”
“当然。”
他和这个斯莱特林没有熟到无话不说,但好奇心暂时压倒一切。哈利想起写信封时,突然听到的那个声音。阴冷地说着“杀死你”……几乎贴在耳边……
“你在这里——有听到什么人说话吗?或者有看见其他人走出来吗?”
对,问吧。专程跑来就是为了回答这个问题,菲伊在心底舒了一口气。
“说话?难道不是洛哈特教授一直在说话?没有人走出来啊,怎么了?”
“这不可能。”哈利烦躁地自言自语。“算了,没事,我要回——”
“不过我倒是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不是说话声。”
原著里描述,蛇佬腔是一种奇怪的嘶嘶声。虽然没有亲耳听到,但她永远相信罗琳女士的比喻。
“有点像……嘶嘶往外吹气的声音。从墙里传来的。”她敲敲身后结实的墙壁。“哈利,你听说过蛇佬腔吗?”
“什么……?”
“蛇佬腔。能和蛇说话的人,就会被称为蛇佬腔。你有和蛇说过话吗?我听说斯莱特林的创始人建造了密室,密室里有——”
菲伊古怪地卡壳了。
到嘴边的单词通通散掉,像三伏天迅速融化的冰淇淋。她的脑袋突然变得昏昏沉沉,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摁住菲伊的后脑勺,把她摁进深不见底的冰水。
眼前色彩开始在旋转中混作一团,耳畔哈利的话变成古怪的嗡嗡声。菲伊的嘴徒劳地开开合合,却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不辨内容的音节……
“教授!教授——不不,不,不要你——斯内普教授!斯内普教授——”
“让开!Finite Incantatem(咒立停)!”
菲伊被从水中拖了出来。
乱码的世界正逐渐恢复原貌,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正扶着她在墙边坐下。
“能听到我说话吗?”
菲伊努力挤了挤眼睛,眼前水雾消散。是举着魔杖的斯内普。
她想回答一个“能”,却发现喉咙中传出的仍然是古怪音节,于是只能点了点头,又指指自己的脖子。
“让我来!这孩子只是感染风寒,我只需要一个愈合如初——”
越过斯内普的肩头,菲伊看到正在抽出魔杖的洛哈特,开始狂暴摇头,发出凄厉惨叫。
“我建议你不要轻举妄动,洛哈特。”斯内普一只手按住菲伊肩头,另一只手举着魔杖转过身去,一张脸严肃得像块石雕。
“她需要去医务室。庞弗雷夫人会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精通如何治愈风寒。”
“明明只是小问题,不需要半夜惊动我们的护士长夫人……啊哈,好吧,我是说,我其实可以解决的。如果你执意的话……”
洛哈特在斯教的死亡凝视下屈服了。最终他悻悻收起魔杖,撩了撩额前金发。
“Well,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了,西弗勒斯。至于我——我还有一堆信件要处理,就不跟去了。确实大忙人,你知道的……”
洛哈特关上了办公室门。斯内普没有多给他哪怕一个眼神,漂亮的漂浮咒让菲伊两脚离地。斯莱特林院长在前面大步走着,菲伊像个气球一样不远不近飘在后面。哈利一路小跑,疑惑之情溢于言表,头上几乎冒出问号。
菲伊的手还能自由活动,就伸长胳膊悄悄戳哈利。他转头看过来。
“斯内普——怎么——在这儿?”没法说出正确的句子,菲伊只能用肢体动作加上口型,连比带划努力表达。期间他们走过一道拱门,斯内普还很贴心地降低了菲伊的漂浮高度,免得她一头撞上门框。
“我也不知道。你刚刚……差点昏倒。我喊教授,就看到他从走廊那边过来了。他可能今晚值班?”
那可未必。菲伊咂了咂嘴。少年啊少年,不要把斯教的好不当回事。
斯内普知道今天哈利来洛哈特这里禁闭,很有可能是专程过来看看。如果哈利再被多留一会儿,说不定斯内普就会破门而入,一边给格兰芬多扣分,一边把哈利从洛哈特手掌心抢救出来。
斯内普走得很快,而且路上就联系了庞弗雷夫人。他们很快到了医务室,面容和蔼的护士长充满爱怜地看她一眼,挥动魔杖,于是菲伊像流水线上的货物一般,丝滑地飘到病床上。
床头整齐叠好的被子飞到一边,好让菲伊能平躺。她刚一躺下就挣扎着坐起。
“教授——”
出口仍然是破碎的古怪音节。
好了,菲伊开始焦虑了。这下她体会到大脑运动性语言中枢受损的感觉了。
斯内普低声念了几段咒语,银白色的光从杖尖流出。菲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轻轻的“啊”,那些光就穿过了她的胸膛。古怪的是,并没有任何不适,反而在胸口感到一阵温热。
“咒立停有用,说明和咒语有关。但没有常见诅咒的迹象。”斯内普说。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庞弗雷夫人问。
“大概五分钟前。”斯内普看着哈利,“波特先生也许会知道更多。为什么不动动你金贵的嘴皮子呢?”
庞弗雷不赞同地咳嗽两声,微微弯腰,拍了拍哈利的肩。
“好了,孩子,当时发生了什么?”
哦,可怜的小哈利。他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呢?不过是菲伊想说密室里有蛇怪,但是她自己突然开始胡言乱语罢了。那段时间的恍惚大概是个警告,就好比某绿色文学城的写手因敏感词,被不幸锁了章节。
菲伊至少确定了一件事:《哈利波特》书中世界有自己的规则。任何超脱于这一世界的知识,都会被逐渐抹去;任何企图更改故事线的行为,都会被阻止。
仔细想想,到处都有蛛丝马迹,只是她自己过于迟钝。
比如每一天看起来都无比陌生的笔记本,比如她不断忘掉的21世纪医学新进展,比如她和金妮每次都会被人打断的聊天。
1992年的英国,麻瓜实验室用着和21世纪区别不大的小鼠抓取和腹腔注射方法,因此她能够记着这些,并且原原本本讲给斯内普听。中文在这个世界显然也合理存在,哪怕她忘记自己曾在笔记本上写字,也还能无障碍阅读中文。
“……当时我刚从洛哈特教授的办公室出来……”
哈利在旁边描述当时情景(菲伊不愿想象“翻着白眼倒下去”有多愚蠢),菲伊竭尽全力挣扎起来。
“我需要,一根,笔!P, E, N!”
床上的小姑娘手舞足蹈地发出咕咕怪声。哈利惊恐地看着她抽搐一般,右手腕在空中抖动,又时不时指指脖子。突然间他福至心灵:
“我觉得……菲伊好像是想要写东西。”
一分钟后,菲伊终于拿到纸笔,感激地朝哈利点头。
“我在,向哈利说,一件事时,突然没法正常说话了。”
“五到十分钟前,一过性头晕。语言功能异常,但发声正常。没有既往病史——”
“她给你说的什么,波特?”斯内普按住了菲伊手中纸张,“让波特回答。”
“她说……斯莱特林的密室。”
“And?”菲伊用力挣脱斯内普的禁锢,在纸上划出巨大的字母。羽毛笔的笔尖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And…蛇佬腔。
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险恶毒的声音。哈利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年前,他在动物园和一条巴西巨蟒说话。斯莱特林的标志就是一条蛇,不是吗?分院帽也说过他具有许多斯莱特林的潜质……伏地魔,那个杀害他父母的大魔头,也从斯莱特林毕业……
他的胃不舒服地蠕动了一下,好像里面有一只活跃的巧克力蛙正翻江倒海。
“还有什么?”斯内普问。
“没有了,教授。”
哈利抬头直直和斯内普对视,翠绿色的眼睛里闪着名为执拗的光芒。菲伊便明白,让哈利自己说是不可能的了。
她又要写东西,初才起笔一个字母,斯内普一挥魔杖,剥夺了菲伊目前和外界沟通的唯一途径。
“虽然目前不清楚原因,但我建议,别写。”
菲伊重重倒回了床上。虽然十分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斯内普说得有道理。她这是在打现实版的规则怪谈游戏。
在不清楚对违背世界规则行为的处罚前,最好还是对黄线敬而远之。这次是因为想说出蛇怪而失去语言能力,还不知道是否能恢复。
那如果想写出来呢?会不会直接失去双手呢?
哈利被斯内普送回格兰芬多塔楼,庞弗雷夫人则去熬药。她迷迷糊糊睡着,后半夜还被护士长薅起来喝药。
那魔药一定有安神催眠功效,菲伊实在睁不开眼,只隐约知道邓布利多和麦格教授也来过一趟。
他们喋喋不休聊个不停,让菲伊的整个梦境都贯穿嘈杂的说话声。拜托,两位伟大的教授,病号需要休息,如果你们要商量事情,不如走出医务室。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醒了——
“早上好。”浅金发的小姑娘凑得极近,欢呼雀跃地说。“对你来说是早上好,对我来说是晚上好。”
不是邓布利多和麦格在说话。是卢娜在自言自语。她晃了晃手中袋子,“给你带了点比比多味豆。”
……
窗外阳光逐渐黯淡,医务室的挂钟指向下午六点半。菲伊觉得有些不对劲。
“今天周几?”
话说出口她才猛然意识到,嗓子又属于自己了。
“周日。明天上课,你把美好周末睡过去了。”卢娜快乐地回答,一边把几盒比比多味豆从袋子里倒出来。菲伊注意到,她左手还有个小袋子,里面塞了一团红色棕色相间的东西。
“那是……?”
“噢,新的鸡毛。今天想找你下巫师棋,结果他们说你不在公共休息室。我去海格小屋也没找到你,但找到了两只今早死去的公鸡。斯内普教授说你在医务室。”
菲伊叹了口气。加固的鸡棚毫无作用,公鸡仍然在死去。故事线恒常滚滚推进,给人一种螳臂当车的无力感。
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过于忧虑,揉揉眉心挤出一个笑容。
“我醒来之前……好像听见你在自言自语。在说什么?”
卢娜摇了摇头。
“金妮不愿意来看你。我看到她把我送的徽章扔了。她心情不好,有烦心事但不和我说。”
她把自己做的公鸡保卫协会徽章拿给菲伊看。是一张圆圆的硬卡片,手绘一只金光闪闪的神气大公鸡,背面贴了根鸡毛。比菲伊做的吉祥结好看许多。
“你在生气?”
“不。我在……困惑。”卢娜往菲伊的手里塞一盒比比多味豆。她们两个谁也没洗手,卢娜示意她拆封然后直接往嘴里倒。
“金妮变得简直不像她了。”
一颗芥末味的多味豆向菲伊重拳出击,她一时半会儿接不上话。在反应过来之前,菲伊已经辣得泪流满面。
想当初在医学院,考前压力大时,她也会吃芥末。在这种天然物质的掩护下,可以舒舒服服发泄一通情绪。
卢娜手忙脚乱给她倒水,喝了一口是热的,菲伊哭得更厉害了。庞弗雷夫人闻声出现,严厉斥责卢娜偷渡比比多味豆的行为,并且扬言再也不要在病房里看见这东西。
菲伊在一片混乱中默默往嘴里又倒了一颗豆子。太妃糖味的。
闹剧以卢娜被赶出去为终,连带着她的一袋多味豆,一袋鸡毛。已经开封的一盒被菲伊眼疾手快藏在被子下面。
庞弗雷夫人的盛怒之中她乖乖躺倒,被子拉过下巴,只露鼻子眼睛在外,看起来可怜巴巴。实则在被子之下,菲伊正积极咀嚼。
她喜欢多味豆这种不受控的惊喜感,也喜欢魔法世界的生活,但不喜欢原著结局鱼死网破的胜利。
废墟上总有一天会开出花,但如果可能的话,菲伊更希望废墟从未存在,阳光会一直透过城堡的窗子照进来。
如果一丁点改变都做不出来,只能按部就班、被推动着前往一场盛大落幕,那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难道她来这里只是为了当一个见证者吗?
说不清。
菲伊翻了个身,好更方便地偷吃。时间还长,她有大把时光可以后悔。所以,现在就别想太多。
继续尝试好了。
*语言是人脑特有的高级功能,听说读写与大脑皮层某些特定区域有关,这些区域就称为语言区。其中运动性语言中枢位于44和45区,紧靠中央前回下部,又称为布洛卡区。患者此处受损,能够听懂语言、正常书写阅读,发音有关肌肉也没有瘫痪,但丧失了说话能力。临床上称为运动性失语症。
*剧烈运动后嘴里出现铁锈味,多是因为急促呼吸使咽喉毛细血管充血破裂。
(以上仅供参考)
开学了比较忙,可能只能一周一更……如果真的忙起来可能两周一更……总之感谢观看,多多担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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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规则怪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