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醒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在做梦。
梦里有熊孩子闯关和大反派决战,梦里有我亲手杀了伏地魔。
灌了一肚子冷水之后我彻底清醒了,我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的办公室怎么上床睡觉,我只隐约记得自己失魂落魄蹲在厄里斯魔镜前眼泪哗啦哗啦流。
镜子里的姑娘问我为什么哭,她说我已经做出了我当初梦寐以求的伟大壮举,可我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
“伏地魔死了和一头猪死了在我眼里都没什么区别,报仇这种事杀过人了也不会让我更快乐。我哭,是因为我知道我想要的即使是报仇成功也不能再得到了。”
我这样回答她。
“我之前一直在让自己忽视这个事实,可现在我报仇了,这之后的真实血淋淋站在我面前,我再也逃避不了了。”
镜子里的姑娘什么都没说。
身后,斯内普拎着一瓶不知道哪来的魔药走了过来。
“擦擦你虚伪的眼泪。像个懦弱的小孩一样大哭也不能让你不用进阿兹卡班。克劳奇的事情你不知道么。”
我回头看他,可斯内普却没有看我。
他手里的魔药瓶快怼到我脑袋上了,我疑惑地望向他,他终于开口吐出一个词。
“生死水。”
生死水。
我想起来开学第一天我虚伪地恳求他赠与我一夜好梦安眠,当时他觉得我卑微到恶心,那今天呢,他又为什么要给我?
但我还是接受了,
再之后的一切都昏昏沉沉,一直到现在,我不会质疑魔药大师的杰作,可如果我真的无法安心入睡,那么这只是耐药性的结果。
我走进医疗翼,熊孩子们不用生死水也睡得很沉,寂静的大厅里只有最里面防护的严严实实的房间还在传出微弱的呻吟。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间屋子里的人是奇洛。
“晚上好。”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奇洛躺在病床上干瘪的像是一片薄纸,厚实的棉被盖在他胸口都仿佛重若千斤。
他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看我,半张脸上是可怕的裂痕。
没有人看守,甚至也没有任何防止他逃走的符咒。
他气若游丝,能不能挨过今晚都难说。留给他最后一个人安静离去,也许是这群善良的教师们给自己曾经的学生最后的尊严。
可是,奇洛生命中的最后一晚想要的难道真的是平静么。
我不能说是了解他,可我还是来了。
“怎么……第一次杀人的晚上觉得很难熬吗……”
他虚弱地咳嗽了一声,肺里像是有个破败的风箱,燃烧着他生命中最后一点热量。
“是啊,卡珊卓,你杀了黑魔王……你肯定觉得很不错对吧,还有点得意是吗?真是可笑,说起来我们上次这样单独谈话,也是在医疗翼,只不过,只不过当时躺在床上的是你……现在要死的,是我了……”
“是啊,真可笑。”我说,“可笑我们七年同窗一年同事,能够这么面对面坐下来聊天,居然也只有这两次而已。”
他顿了一下,突然冷笑起来。
“像你这种高高在上的人,通常都不会注意到我这种卑微的蝼蚁。”
【我读书的时候不太起眼……也从来都不是八卦的中心。】
不知怎的,我突然就想起上次聊天时他对我说过的话。我似乎意识到什么,第一次以全新的眼光看向他,然后我发现即使自己一直以来都在防备提防,和他演戏作假,但我也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观察过他。
【你当然不记得。因为我是个混血。】
我看着他,双手微微颤抖。
朦胧烛光下他的脸苍白一片,石化碎裂的狰狞比还活着的部分更加了无生机,可即便如此,我没有在意过他,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
我说我们七年同窗一年同事却从来都没怎么聊过天很可笑,可是他说他知道我的朋友里没有斯莱特林,也一眼就看出我并不是真心忠诚于伏地魔。那么身为同学和同事,奎里纳斯·奇洛如此了解我,而我却对他知之甚少,真正可笑的,难道不是我吗。
“你读书的时候是很出色的学生,”他说,“像你们这种人当然不会知道我这种人的心情。你觉得我为了黑魔王一个眼神就效忠这很愚蠢,是啊,因为你们这种人从来也不缺少大家的关注和欣赏。”
他又咳嗽起来,血沫从嘴角溢出,我下意识拿了张纸巾,可还没等伸出手,奇洛突然恶狠狠的看向我。
“滚开!我不用你假好心!”他大喊,“我不用你可怜我!”
“你觉得我很可怜是不是,卡珊卓?你觉得我很可怜?你的魔咒歪打正着让我还能苟延残喘这一晚上,所以你觉得我应该跪下来感谢你的施舍对不对?”
“你疯了。”
我冷冷地垂眸看向他。
“为了伏地魔一点欣赏,你愿意杀人愿意做伥鬼,我没你那么疯狂,也懒得可怜你——”
“你闭嘴!”
他挣扎着要爬起,拼命想要直视我和我对话,可严重的伤势让他不得不摔了回去。
“你有骨气,你当然有骨气!五年的贫穷磨不掉你心里的高人一等,可我用不着你在这儿教训我!我告诉你!是黑魔王看到了我的野心!是他给了我证明自己的机会!至于你,纯血主义是你们这群纯血才能选择的高贵信仰吗?身为纯血却背叛纯血是你们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游戏吗!别扯了卡珊卓·霍尔!像你们这种人,你们这种人——”
他的咳嗽愈发剧烈,身体抖动地几乎要将他撕碎,可他还在向我控诉。
生命之火将熄,可他不想就这么安静的死去。
“——像你们这种人,无论是选择什么都是对的,从一出生你们就注定高高在上了!可凭什么你当了五年的丧家之犬却还是敢在这里教训我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你凭什么!”
“你说为什么?”
我反问。
“你说得对,我当了五年丧家之犬,在麻瓜世界擦桌子刷盘子,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能变成阿尼马格斯靠着吃虫子过日子。可为什么我还是不肯选择伏地魔?你这么喜欢把你的错误归结为没人在意你,可是奎里纳斯,没人关注你就是你选择成为食死徒的借口吗?太过平凡就是你选择杀人的借口吗?伏地魔给你一个眼神你就愿意为他而死,无恶不作,你不会真以为你的故事很感人吧!”
他快死了。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不想和他争吵,争吵是毫无意义的,他快死了,三言两语也不能使他回心转意。我今夜来这儿只是漫无目的四处闲逛之后的一个选择,我来这儿,只不过是想趁他死之前把还没说完的话说一说。我有疑问,如果他能给我这个答案的话。
可是他快死了。
我看着躺在床上行将就木的奇洛,他的眼睛通红一片,嘴巴大张着呼吸,就像是一条干死的鱼。
他快要死了,可他还是想起身不用抬头看我。
我倒了杯水,他不接。
“就当是还你那天给我倒的水,”我说,“奎里纳斯,你快死了,我不想欠你点什么。”
他顿了一下,仅剩的手颤抖着接过,水还是洒了大半,我不想可怜他,可还是看不下去替他扶稳了杯子。
石化的皮肤轻易就碎裂开来,我别过头去,但收起杯子的时候血依旧染了上去。
我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现在,他终于可以平视着和我说话了。
“我被斯内普下毒躺在医疗翼那次,你给我倒的水里,是不是有解药?”
没有客套,没有铺垫,我直接开门见山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奇洛还能动的半张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笑意,他反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斯内普办公室被偷了,第二天我就出院了。”我说,“庞弗雷夫人说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好了,而前一天我只喝了你给我的那杯水。”
他不说话。
我没有刨根问底,只是很快问出了我第二个问题。
“小波特夜游禁林那天,你在我之后弄出了更大的动静,你当时是不是想吓走他——”
“你不会以为我是不想杀了他吧?”他冷笑一声,“卡珊卓,我只是知道你肯定会想办法捣乱,我只是懒得多生事端。”
“那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我又问。
“奎里纳斯,你这么忠于黑魔王,你又知道我在撒谎,可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停留,视线分散过后又很快凝聚。
生命在以极快的速度流逝,那些不甘的呐喊仿佛都只是他的回光返照而已。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我的演技难道真的就那么精湛?居然聪明如伏地魔都没能看穿我的把戏。”
我看着他,又说道。
“可是现在想想,问题应该都是出自于你。所以奎里纳斯,你到底为什么不拆穿我?”
“为了做卧底心甘情愿被烙上食死徒的标记,为了报仇也忍辱负重亲吻敌人的袍子。卡珊卓,我只是好奇你还能做到哪一步。”
“多谢赞美。”我象征性地勾了下嘴唇,“我还能做到送给黑魔王一道索命咒。”
他想冷笑一声,可他现在就连冷笑的力气也没有了。
“要不是黑魔王现在力量还没恢复,你的标记不完整,你根本不可能做到。”
我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但我说不上来。伏地魔死了,可是奇洛好像也没有我想的那么伤心欲绝。
也许是他更爱自己,毕竟他现在也快死了,人总是先顾着自己不是吗。
“总之,还是多谢你的解药。”
我的语气淡淡。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如果你想要死前获得一点宁静的话,那我也乐意给你最后一点体面。”
“谁说我要死了!”
他突然暴起,可即将死亡的躯体并不允许他这样做,所以他就连这样的挣扎都几乎是悄无声息。
“我不想这么默默无闻的死去,我不能这么安静的死。我不想,我还没做出让世人瞩目的成就,我还没,还没让你们都看到我奎里纳斯·奇洛,我……”
可后面的话我已经再也不能知道了。我大步走出房间,关上了大门。
身后的声音逐渐微弱,最终只剩下一片寂静。
我再也感知不到属于奎里纳斯·奇洛的任何情绪,他带着怨恨和不甘死去,死前遇见的最后一个人坐下来和他说话,可他想要的并不是这种怜悯能给得了的东西。
所以到最后,我还是没能问出来那句“你为什么给我解药?”
这问题的答案就像是我难以面对自己的“伪善”一样,都是相同的原因。
我们因何而行差踏错,又因何在错误的道路上还能保有一丝“伪善”。
其实这世界上很多人都是如此,他们做不了一个好人,可是坏又坏得不彻底。
奎里纳斯·奇洛死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那天没有风,也没下雨。他死得几乎悄无声息。
第一人称的叙事总是很难描绘一个立体的角色,因为除去主角以外的其他角色都是通过主角之口描绘的,看到的也都是卡珊卓眼里的东西。
我写奇洛,也只能通过卡珊卓看到的零碎东西拼凑而已。这一章和第14章两人的谈话可以放在一起看。我曾经考虑过让卡珊卓在他死前怜悯他,可是写着写着就发现卡珊卓不想。
那好吧,这是卡珊卓的故事,那就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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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个食死徒和一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