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温柔的笑容慈祥安宁,“汤姆,谢谢你。这四年,风暝被你照顾得很好,在这段时间你能陪着她,是我们的幸运。风暝虽然年龄比你大一点,但她做事太随自己心意了,闯出了很多祸事,还拉着你一起。别太迁就她。”
在风暝眼中,好似汤姆所有的事,她都可以包容,即使他做错了事,她及时指出错误,依然温柔又不失严厉。
“你太客气了,祖母。我很幸运遇到了风暝,幸运自己是个巫师,拥有天生的魔力。这些年伦敦经济低迷,比起街头饿死的无数同龄幼童,我只是需要偶尔和风暝待在一起,不愁衣食,已经极好了。”
那还是他幻影移形第一次中长距离,戈德里克山谷太远了,他只能想到他出生那座屋子。
给他接生过的一个女人,叫科尔的,她不认识他,她也不记得10年前年尾的夜晚,接生过他。
风槿说科尔夫人被消除了记忆,果然没错。
他和风暝被赶出了伍德孤儿院,随后又被人贩子拐卖、巧计逃离,再误入贫民窟,新生与死亡在这里接连上映。
重新回到猪头酒吧的汤姆,生平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印象,它不是非黑即白的。
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其次他印象深刻的,是平时天真单纯的风暝,就像见惯了这些,薄凉的眼神里带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很复杂,很陌生。
无论是智斗人贩子,还是逃离难民窟,她的想法纷繁迭出,像是曾经亲身经历过类似这样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汤姆立时就否定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隐世的诺托斯家族,无人知晓他们的底蕴有多深。
汤姆还记得,她当时还说了句‘朱门酒色臭,路有冻死骨。’是华州那边的诗词,他还被她建议再学一门外语,她说这句诗,翻译过来总是失了韵味,华州的许多语言都是这样。
“无关你的身份,巫师、还是普通人,这都不是。汤姆,我感谢的是你本身,是你的灵魂。”风槿隐晦说道。
“你们成长的这段时间,你的魔力暴动,还有外面那些人,我很抱歉,我确实没有尽到祖母的责任。这是我的失职,陪伴了你们5年,却缺席了2年。”
风槿眼神温柔如水,她以袖口擦了擦眼尾,余光在沙发上的风暝停留片刻,“风暝也很幸运遇到了你,她的身体,一直是我放不下的心结,我总是担心害怕,我走了以后,她有没有能力自保,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吃不好、穿不暖。”
虽然知道她会回到邛棂,但这个世界受的苦,会留在她的魂魄上,她的精神上。
风槿不忍心,不忍让她再遭受更多的苦楚了。
不过一百多年,她只愿,风暝的未来,平平淡淡,最好一点风波涟漪都没有。
自保的能力?吃穿成了担忧的事情?
风槿担心的是这些事,汤姆满心疑惑,但她一脸发自内心的忧患,他也无法一口否定、一位祖母对孙女未来的忧心仲仲。
“好在有了你,汤姆。”风槿不愿深究汤姆和风暝之间有什么缘分,那是他们自己要走的路,灵魂的完整性,太重要了。
风槿深邃的目光看着汤姆,“只要风暝的身体健康,一切都好,一切都会变好的。”随着风暝记忆的恢复,木灵的修复,她能保护好自己的。
“抱歉,风槿,我有一事不眀。”汤姆皱了皱眉头,不解问道,“你爱风暝,为什么还要推开她?您知道她最敬爱你,你的要求,她不会拒绝。”
爱,无论是友情、爱情、亲情,都是一把插入自己心脏的利器,是软肋。
正是如此,被爱的人肆无忌惮伤害着爱她的人。
汤姆看似友善的提问,句句都在阴阳怪气。
风槿也不计较,比起当他们的长辈,受人敬着,她更愿意当他们的朋友、同龄人。
“汤姆,我不认为这是卑鄙的,我没有有恃无恐,相反,我很担心风暝。”
风槿正了正身子,慈祥地笑着说,“日薄西山的老人,看待问题总是看得长远些。
风暝啊,她极其重情的,情深不寿。
有时候,太重情,也是劫难,太重情,也会在受伤后,变得绝情。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未来我会去往意大利,那里将作为我的身死之地。
而汤姆你会去霍格沃茨上学,我们一年只能见一两次面。无论我昏睡几年,风暝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只会越来越短,她又将独自一人生活。
最多不到三四年,我就会离世,内心强大的风暝也许伤心一段时间,之后……她的未来,也许是周游世界,也许是独自生活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不问世事,直到死亡。”
直到回到邛棂,这个世界不过是她的一场庄生晓梦,在她冷清的记忆里,依旧荒凉。
汤姆按着风槿的设想深入思考,这条人生路,的确符合风暝的性格。
他又觉得有些荒唐可笑,“难道去霍格沃茨上学,就能改变她的性格?短短七年而已。”
“七是一个变数数字,七年为一变,足够了。”风槿微微一笑,目光坚定。
“邓布利多教授在风暝心中,是有一个共同糖果爱好的朋友;汤姆你在风暝心中,身为诺托斯家族的家族成员,是她的同辈朋友;我相信时间的奇妙能力,这是我的亲身体验。
冬雪消融,初春不显。三月春深,草长莺飞。流水潺潺,已无霜雪。自然也是人生的缩影。
你看,短短十几年,比起最初的她,改变很大了。”
汤姆适时疑惑,“最初的她?”
“是风暝的父母,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风槿还是遵循着当时惯有的说辞,“父亲死在战场,母亲艰难生下了她,就产后大出血死了。即使我是风暝的祖母,但父亲、母亲是她血缘最近的。
风暝还在襁褓的时候就显出了魔力,或许是魔力的缘故,她晓事很早,也冷情得很,好在她还很年幼,幼稚得还没学会控制自己全部的感情。
有一天我哄睡她后,无意间看到她正在读的一本书,书页空白处写着一句话,‘我不确定有爱的能力’,字上的魔力若隐若现,但风暝那时身体很差,能力时灵时不灵,我才得以看见。”
汤姆垂眸一想,风暝极其注重个人的**空间,她甚至认为,以爱为名的侵犯**,在根本性质上,是不把她当作‘人’来看待,而是一个‘工具’,一个满足**的‘工具’。
“汤姆,你要理解一个迟暮老人的担忧,今早脱下鞋和袜,未审明朝穿不穿。我很抱歉,我那时确实侵犯了风暝的**。”她继续说道,“我在那行字的前面察觉到了魔力痕迹,出于担心风暝的心理状况,我就复原了那行字,上面写着,‘我不会爱上任何人’。很孩子气的想法,简单又坚决,要么爱,要么不爱,仿佛再没有第三条路可供选择。”
“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赋,根植于每个人的生命之中,无论周围的土壤怎么贫瘠,它都不会消失,只要有人呼唤,它就一定在。
我忧虑了许久,整晚整晚的失眠。
那时的风暝就像个小大人,听话懂事、笑容天真的表面,根本看不出她自愿逐渐冰封的情感。我知道,我很清楚的认识到一个真相的雏形,如果这个时候我不做出什么引导,她的未来,她的性格,一眼就能望到头。”
就像再次复刻风暝上世的邛棂人生。
风槿停顿一下,她的声音慢慢悠远长叹,像陷入了那段焦急的回忆,
“她不愿意养小动物,她说,自己无法接受亲手迎接新生,又亲手送归死亡。她有点悲观,思虑过度到不愿踏出一步,甘愿自锁。为了避免结束,索性避免了一切开始。”
她继续说道,“之后,我花了很多时间,才一点点纠过来了风暝的冷然旁观。她也爱我,只是她还不知道,她在感情上有时候特别迟钝,迟钝到摆在面前的事实,都不愿意相信的地步。
她的人生仍然在往前走,但我知道,直线在慢慢弯曲了,星辰偏离了既定的轨道,命运的变数终究会降临下来。”
“直到,我等到了你,汤姆。”想到这里,风槿冲汤姆感激一笑,目光是永远的慈爱和善,“那天晚上跑酷晒月的风暝脸色苍白跑回来,我解除了一个小小的危机,消去了她身后的小尾巴。
我耐着性子,直到第二天,等风暝睡醒后,才假意拆穿了她刻意的隐瞒。
当我知道风暝出手给你母亲梅洛普下了个防护咒,而且她也逐渐认可自己做的没错,我提了几年的心,终于落在地上了。她的同理心在覆灭之前,终于迎来了无声春雨的润泽。有了一次的开端,之后的2、3,甚至更多,就很容易了。”
风槿的爱,是为风暝的大事上关切,是无声的。
爱是软肋,但爱,在风槿那里,也可以是盔甲,是一把保护人的武器。
她保护着风暝的成长,保护着汤姆的生命,也深深计划着他们的未来。
每一次和风槿的谈话聊天,汤姆都会一个人静静思量很久。
风槿抱走风暝上二楼去了,直到晚夜的凉风穿过脖颈打着飞旋,汤姆他一直在脑海中回放着风槿今晚说的话。
直到躺在床上,他都没有什么睡意。
汤姆又一次失眠了,脑海中的思绪万千飞腾,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这个房间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怪这夜太静谧,屋里只剩下他的呼吸声。
隔音帘旁边的那张床上空凉无人,风暝昏睡着,风暝也进不去她的房间,就把她抱进了自己房间。
灯太亮了。
汤姆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他翻身半起,伸手关了床头的睡灯。
淡淡墨绿的星芒悄然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是风暝送他的开学礼物。
乌黑的眸子也染上了点点墨绿,汤姆看了片刻,一丝红光错觉般闪现在他瞳孔深处,他毫无察觉,眼睛里的情绪依旧浓墨得化不开。
风槿要死了。
风暝,多丽斯·诺托斯。
伴着汤姆沉入梦乡的呼吸声和奏,墨绿星芒随着窗外的周天星辰一样,环绕着天空旋转画线,加入了这场神秘黑夜的聚会,待到晨曦,才匆匆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