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付出代价。死神说。
一种声音,或许是一种意志,不容拒绝地钻进了他的灵魂里,没有发出命令和指示,却在无声无形之中释放着某种可怖。未知,却又仿佛让人心知肚明的恐怖。
德拉科的肩膀就跟着抖动了一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在笑。迎着斗篷下虚无的、威严的、漫长的注视,他在从未有过的肆无忌惮地笑。“我知道。”他说,坐在那里的身躯还迎着那柄巨大无比的镰刀。迷雾化做的镰刀好似在翻滚,冒着浓烟,却离奇地倒映出他的面目——精致的、苍白的眉眼,没有往日的狂风暴雨,瞧来平静、温和、人畜无害,像极了不谙世事的贵族公子、摆在橱窗上的玩偶娃娃。“但是,抱歉,或许现在需要我来提醒你……”在这柄镰刀面前,他的身躯如此渺小、如此孱弱,沾染着女孩浑身上下冒出的鲜血,正在无法抑制灵魂的战栗与尖叫,格外狼狈不堪,可德拉科伸手轻轻掸了掸怀中女孩的毯子一角,含着笑,压着哆嗦慢声:“这是我的死生之间。”
“……”死神长久地从斗篷下投来目光。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不。”德拉科笑着说,在死神的沉默里,每个音节都在发抖,“你比我更清楚。”
他竖起一根手指,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吐字:“这是我的死生之间,而你和我之间膈着时间和空间。阁下,我不归你管。”
“请。”德拉科指向门外。
浓烟织成的斗篷好似愤怒地翻滚起来,灰色的虚影拖着那柄镰刀,试图逼近一寸,却又纹丝不动地抵在德拉科的脖子上,无法割下他的头颅。
“事实上,在此之前我也没想到……原来你管不着我。”见此,德拉科愈发惊讶地轻声嗟叹。
“是世界从来有各自的死神,无法越权;还是身为死神的你失去了部分权柄,我的世界的权柄……?不,无论是哪一条都不重要……”他听到了某些难以辨别的嗡嗡声,没有理会,只像是有些讶异地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下意识地通过自己的思考,使自己弄明白眼下的状况。他实在是太糊涂了。凭自己,如此渺小的、孱弱的、无能为力的自己,区区一个人类,一个巫师,是从哪里生出的胆气与传说中的死神叫板,又是从哪里得来的稀薄力量支撑着神智和“伟大”博弈?他怎么敢,他怎么能……躲闪和冲撞一位死神?但德拉科这一刻确确实实仰着脸,直面浓雾化成的虚影,如同直面恐惧本身,因为无知而无畏,也因为认知而勇锐,轻喃道:“是我们的死神不再注视世间,对吗?祂遗弃了世间,是将世间万千生灵的死亡权柄一并舍去。而生老病死,从此属于万物演变既定的规律而非伟大的权柄。”
“但这依旧不对。”他又自己否决了自己。
“死亡就是死亡。”
德拉科的眉头高高隆起,如同在解一道复杂的古代魔文题,“尽管死神不能将我带离人世,恶龙的吐息却足以掐灭我的生机,我应当死去。我应当死去,遵循生死的规律,去往亡者的世界。没有一个人类巫师能够在恶龙的死咒里一息尚存,这当然不符合常理……”他在原地迟疑自语了许久,最终只剩下翻来覆去地同死神、又或者是同自己重申,“我应当死去。但却没有。”龙语魔法仍萦绕在耳边,滔天火焰如一场火雨下坠着,灼烫与剧痛已经离他而去。
但他依旧不敢确信答案如他所料——
“我无法在这里死去,对吗?”
所以哪怕在这个世界里,死神依旧掌控死亡、收割亡灵,祂的镰刀却无法越过时间和空间,在他的死生之间斩断他的生机、斩落他的灵魂与世间的联系。
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他在这里行动自如,他的意志决定了这里的存在,他就是这片死生之间里裁决和制定规则的、唯一的王。没有什么可以越过他的意志,哪怕是伟大,哪怕是神灵,哪怕是死亡之主。
“那么,她知道吗?”他喃喃着,仿佛忍不住冲一个高高在上的、愤怒的伟大神灵僭越地高声发问,“她知道吗?”
“……”虚影静默地注视着他。
“还是从一开始,她就不是拿我的性命赌一个可能?”德拉科没有得到答案,只能再一次低下了声,困惑自问,“如果是这样……如果……首先,我无法在这里被死神带走;第二……这张贩卖灵魂而签署的契约注明了,我的灵魂终将归属于她,不问时空、不论生死……就算被扼断了生机,也只能停步于死生之间。你不可能带走我,不仅带不走我,契约将她也带到了这里。”他停下来,迷惑又茫然地盯着女巫染血的脸,哪怕清楚她疯疯癫癫、肆意妄为,也是个洞察人心的聪明女巫,但实在不能确定这个疯子是从来有所谋算,还是在胡作非为、歪打正着,“而她不可能从我的死生之间,从生奔赴死。”
“或许你本可以带走他,但你无法越过我的意愿……”
“你也从来没抢过她,对吗?”他抬起头求证,似乎只是单纯地好奇和较真,字句无不在哆嗦,却较真得近乎一声以下犯上的挑衅,“她总是能从你的手中掠走灵魂。”这仿佛是个悖论。他们的性命被一张尚未兑现的契约捆绑,谁也不可能脱离另一方独死。不需要再第三个愿望,又或者说正是因为捆束了时间与空间的那第三个愿望,足以扭曲一切力量,将他们的性命摇摆不定地悬在虚空,无法坠落。
所以她失去了躯体,灵魂只能流落至他的死生之间,没有真正死去。
所以他必须在这里,作为女巫的使徒和先锋,永远护佑在她的身前——无论是出于她的谋划还是命运的必然,他必须来到这里,为她迎上死神的注目。
“你不能越过我带走她。你也不能,决定我的生死。”德拉科愈发笃定,坐在原地,最终不禁像个疯子歇斯底里地大笑了起来。
所以他才是,这个死生之间的主人——
是他这条生命的唯一主人。
从来如此,不需要任何人的首肯和确认。原来如此。自十六岁那年从他身上死去的那些仗势欺人、那些傲慢自大,好似突然在这一刻复生,赶跑了数年来日复一日积累成山的胆怯。他大笑着,像是被人往灵魂深处点了一簇火。这不够谨慎,有声音在悄悄提醒他这或许是错误,他不应该……但这朵灼烫的、疯狂的火焰烧了起来,怂恿着他不管不顾地把头抬起来,直视世间所有的东西——无论伟大还是渺小。过去那是家世和父亲所给予的底气,而如今,仅仅是因为他自己。从来如此。原来如此。
生、或是死,他以为的身不由己并不真的存在。哪怕女巫终将决定他灵魂的归宿,只要他还拥有着片刻清醒的甚至,他都是自己生死的主人,他从来为自己而活。
“请,”所以,德拉科又说,对高大的宛如一座摩天大楼的虚影客气地、礼貌地微微一笑,“滚。”
翻滚的斗篷刹那膨胀起来,如同一声尖锐的啸声。虚影向覆盖而来,斗篷则向四面高高扬起,展示着无以伦比的狂怒和力量。然而须臾之间,又在渺小的少年巫师温和又张狂的笑容前,仿佛被从底下抽走了支撑的力量,向四周塌落,几乎在眨眼之间就融入烟雾,平息下来。而他低下头,看到女巫染血的金发,安稳地、一无所知地闭着眼,仿佛童话里被诅咒而长眠不醒的公主。这可真让人厌烦。德拉科在寂静里忍不住拽了一下女巫的头发,犹如泄愤,委实不太绅士,但周身的浓雾却渐渐沉寂了下来。如同在一场激烈可怖的搏斗之后,在这片刻的喘息里获得了难以言喻的安宁。
他赢了。
几乎是同时,世界瞬间陷入了漆黑。又仿佛世界上下颠倒过来,令黑暗中倒挂着的花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簌簌发着笑,如同在轻哼着胜利的号角。
“……”德拉科猛然从黑暗里睁开了眼。
什么……?他茫然了许久,飘浮在高处的心绪还被空前膨胀的自负顶着,实在找不到自我,先在模糊的光里看到了一片蓝色。
有些太亮了。德拉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侧过头眯着眼去打量四周。好似有许多灰蒙蒙的影子在这片浅蓝色上来回晃动,他听见模糊的声音,如同信号不佳的电台,好半晌才带着些许鼻音和哽咽逐渐清晰起来:“……还是没有醒。”
“怎么会这么久……”
“这一定不对,庞弗雷夫人明明说他身上的伤口都得到了妥善处理……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地没事了,为什么他还是没有醒?到底要……?”
是校医院。
是校医院病床的隔帘。德拉科缓缓反应过来。
他回来了……?德拉科隐约感觉不对劲,望着校医院的天花板,不太相信轻易地回到他应该生活的时代。
怎么……?
不可能这么轻易的结束。魔法的直觉在他的天灵盖上尖叫着没这么简单,他一定还有什么没能做完。
他怎么会在这里醒来?
谁也不能相信一个人类在猖狂叫嚣着让一个死神“滚开”后,立刻就能平安无事地在安全屋里睁开双眼。戏弄死神的人类从来没有好下场,自古传颂于魔法界的童谣一直都这样告诫巫师。而他这场意外的时空穿梭也不应当在结局未知的时刻里拉上帷幕。至少他应该先弄明白,死生之间里的女巫是否能顺利睁开双眼。又或许,不必他杞人忧天,眨眼之间,他会像上一次一样……德拉科习惯性地拨动脑子里的每一根弦,催促它们动一动,发挥应该有的作用去思索和警惕。但这里是霍格沃茨。
围着他的依旧是那群叽叽喳喳、唠唠叨叨的年少又没头脑格兰芬多们。
没有喷火的恶龙,没有充满硫磺和硝烟味道的山谷,没有挥舞着镰刀的灰色虚影,甚至没有那些肖像画……或许这是一个笑话,他曾在这里饱受伤害、尝尽苦痛,仍认为自己正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城堡里。
他活着。
灼烫的火焰、恶龙的吐息和死神的镰刀都没能将他带走。
他还活着。
如他所料,他不会死在那里。他如同一个疯狂的赌徒,当真赌回了自己的性命。他没有死在陌生的巢穴,而是回到了这个令他头疼棘手,仿佛遍地都是黑魔王和烂摊子,还有一群傻瓜终会舍命争当救世英雄的时代。
这可真是糟透了。德拉科躺在那儿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
或许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到,死亡是轻松的、温暖的、平静的,是终将剥离一切苦痛,无须恐惧的,是疲于奔波的人生最后必将抵达的终点,届时他会得到永恒的休息;或许是短短几年来始终紧追不放的焦虑被前一刻的“死亡”带走,而这段时日里殚精竭虑的疲倦感还没能涌上他的四肢百骸……又或许,就在刚刚,与死神叫板的狂妄如同让人上瘾的毒药缠绕在他的灵魂里,让他的血与骨无不减去重量,比一缕烟还要轻。而那些生比死更为苦痛的记忆也被蒙在海马体的深处,如同泡在深海里,他在此时此刻无法不感到庆幸——为活着,为重获生机,为还有机会睁开眼争取他渴求的一切而庆幸。校医院熟悉的气味更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肩膀。
他还有机会,他还在这里,不必抱着不甘和遗憾闭眼。
他并非奇迹的缔造者,也无数次被挫败和击倒,痛苦不堪,冒出放弃、做一个逃亡懦夫的念头,却在这一刻得到了奇迹的眷顾。以至于睁开眼的数分钟里,德拉科庆幸着、胡思乱想着,糊涂又茫然地躺在病床上,没有丝毫动静。昏昏沉沉的思绪犹如一粒尘埃飘在高处,缓慢地游动着,仿佛被这场豪赌的胜利冲昏了脑子,甚至能忍受格兰芬多的聒噪。直到一只手从他余光里晃了过去,白得像是一道光。
德拉科侧过头,见前一刻还半死不活倒在那里跟个童话公主似的女巫,此时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病床旁,神色冷淡地摆弄着一个金蛋。尽管她仍旧骨瘦如柴,巫师袍像是一块搭载骨架子上的窗帘,脸色虚的比窗外的雪还要白,身上没有丝毫魔力供她驱使,更不像那个披着床单招惹恶龙的神经病那样活力四射,但确实——梅林保佑——是个会喘气的活人。
很好。
这证明他是对的。
她既没有在火焰杯的火龙暴怒里丧命,也不会死于过去的龙吟。时间没有在悖论里坍塌,而在他昏迷的时间里,这个不比一个洋娃娃更强壮的女巫也尚且在黑魔王的虎视眈眈下保住了自己的小命,完好无损地在这里摆弄一个破蛋——在所有的烂摊子里这值得松一口气。
这让德拉科终于捕捉到了彻底的清醒,坐起了身,也更清晰地听见那几个烦人的格兰芬多正围在隔帘另一侧忧心忡忡、乃至带着哭腔的商讨声。
“我们都知道他冲进了盛怒的巨龙的巢穴,大家都只是在躲闪中受到冲击的余波……但德拉科,德拉科或许直面了魔力震荡。”赫敏咬着鼻酸哭声,使得这个从来骄傲的万事通小女巫这一刻字词含糊,仿佛说不出话。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都一个多月了,就没有办法……?”哈利沮丧地垂着头,手足无措。
“我刚才和庞弗雷夫人确认了,受这种程度的魔力震荡伤害,哪怕在圣芒戈也很少见……现在外人无法疏导他体内混乱的魔力,必须靠他自己。只要德拉科顺利梳理自己的魔力,就能苏醒过来。或许我们只能相信他……”
“……?”他怎么不知道他还需要做这些。
德拉科扭起眉毛,无语地伸着脖子盯了他们半晌,试图打断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们。但直到这时,他才留意到真正不对劲的地方。
这一次他竟然昏迷了足足一个月吗?
据他所知,两条世界线的确存在时差,而时间比理应是十比一。并非指精准的时差比,而是他在那个世界呆的时间或许很长,但在这里合该只过去须臾又或许几日。如果连这里都度过了一个月……那他究竟在死生之间漂流了多久?
还有……他将目光转向一门心思摆弄金蛋的女巫。
“琉莉。”他说。
但女巫没有瞧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大活人从昏迷中苏醒,更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琉莉·斯莱特林。”他耐着性子重复,也试图按下粘在后脑勺上的一丝不安。
没有回复。她没有,他们都没有。
“……”德拉科不得不从病床旁站起身,很难解释自己眨眼涨到胸口的郁气,但仿佛被这个满脸写着事不关己的女巫轻易撩出火气并不值得惊奇。他扫过女巫单手拖着的那枚金蛋,将火气的来源归结于它。准确的说,是火龙。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是从三强争霸赛的现场被送走,从一条火龙到另一条更大更可怖的火龙嘴里抢人——过去他从未想过他会是做这种事的愚蠢英雄。而这,她手中捧着的,是一枚从火龙巢穴里偷来的假蛋。同样意味着火焰杯在如常进行,金蛋就是第二场比试的谜面——此刻也在提醒着德拉科,他还必须继续思考解题的办法。
这显然时间紧迫。
照几个格兰芬多的说法,他已经昏迷了足足一个多月。
难以置信。
好消息是,他还没错过第二场比试,以至于让这个脆弱的洋娃娃独自迎接比试,彻底毁坏他的计划。
坏消息是……他可能还是来不及了。
归来的西里斯和卢平在得知琉莉成为勇士后,给他带来了一个准确的讯息——这场提前半年开始的三强争霸赛和他记忆里的火焰杯并不一样。同样是十七岁以上的勇士选拔,同样是三个项目——他见识过的三项比试,但赛程却远比他想象中更短。
他原来没有留意到这一点,也不觉得这会对他的计划造成影响。
而事实上,历史齿轮的偏差使得促成这场三强杯赛事的原因截然不同——这一回,是邓布利多支持、主动争取以及推进这场“无比危险”的争霸赛。这当然不是指老蜜蜂不再挂心霍格沃茨的学生崽子们的性命安危,恰恰相反,这个疯疯癫癫的白巫师在他这把年纪,试图争取和推进一个全新的目标,仿佛将其作为有生之年必须为之奋斗的事业。德拉科不太明白邓布利多的想法。在外头有一个发着疯试图残暴统治魔法界的黑魔王的当下,在一切危机都如同一场随时随地骤然降临的暴风雨的眼前,这个疯老头,身为凤凰社的首领,正义阵营的领军人物,怎么还会有空闲思考和执行一件艰难且漫长的事。这可比培养一个拯救魔法界的救世主要难上千万倍。显而易见,这与此时此刻正在进行的霍格沃茨课程改革、超长学期都有着密切的关系。而邓布利多曾在宣布这场大型活动的开学宴上提到,从一月开始持续到学年结束,这足足有一年半的时间。德拉科错以为这就是勇士争霸赛的三个项目将举行的时间——邓布利多是为了确保勇士的安全,拉长了赛程,用于充足准备……但并非如此。
完全不是这样。
“只有半年。”
那个晚上,西里斯说:“勇士个人争霸赛只有半年。”
“虽然你们失去了本该有的暑假,但六月时仍旧会暂且结束课程,届时各年级将会在全新的安排下参与校园活动。同时,这场争霸赛里三位勇士的角逐,也会在六月末抵达尾声。”邓布利多没有拉长赛程。他见鬼的缩短了。
事关诸多邓布利多的安排,西里斯和卢平并没有透露更多,但可以确信第二个项目将会在三月末进行。
他这一个多月的昏迷,意味着窗外虽然还在飘雪,但白雪覆没的苏格兰寒冬也在临近结束,春风即将吹至这座城堡。现在,他苏醒的这一天,很可能已经是三月初挥着魔杖的迎面棒喝。
时间紧迫,他应该尽快揭开金蛋的谜题,为破解第二个项目找到方向。
用膝盖想也知道,今天围在病床前的所有人,包括身为勇士本人的琉莉,都没能花费多余的一点脑子来思考火焰杯第二场要如何应对。而更糟糕的是……德拉科冷着脸伸手去夺女巫手中那枚金蛋,目光紧跟着下坠,很快,也不得不直面一个他忽略已久的、令人发疯的事实——
就在这里,在他眼前,正有一个和他同样面目的家伙躺在病床上,比照镜子还要清晰千万倍。
他从未设想过他可以这样面对面地端详自己的面孔,以至于下意识地挑剔起来,仿佛在审视一个冒牌货:头发看起来有些乱,眼下的乌青实在不太得体,身上则穿着或许为了方便检查伤势换上的病服……皮皮鬼知道他穿了多久,清洁咒不足以让人真的感觉舒适,实在令人嫌弃。当然,最重要的是面色苍白,比琉莉更像个幽灵。哦,不,准确的说,最起码躺在床上的只是像个幽灵而已。而他,站在这里的,能走能跳的,本该是活生生的,才是一个不被人所看见的……
幽灵。
“……”德拉科望着自己穿过金蛋的手,好似被夺走了声音。
不能吧。
怎么可能。他拖着僵硬的身躯,又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却从坐在凳子上的女巫身上轻轻穿了过去,几乎跌倒在地。直到这时,他才呆站住,就像挨了风雪一巴掌,彻底清醒。校医院人来人往,如同窗外的寒风从他的身上轻飘飘地穿梭。德拉科突然感觉到冷,前所未有的寒冷,仿佛头一次知道霍格沃茨的冬天里挟着霜雪而至寒风有这么冷,凛冽如刀刃剜心。
太荒谬了。
荒谬得仿佛他们的魔药教授在圣诞节给波特亲自下厨烤了个胡萝卜蛋糕。
“喂。”他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快步到众人面前。
没有人理会他。那些忧心忡忡的朋友们依旧围在一起,头也不抬,絮叨地说着关于他的生死,却谁也无法注意到他就站在这里。
德拉科茫然地站在原地片刻,回头四顾,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城堡四处都是呜呜呼啸的寒风,雪早停了,黑湖或许还结着薄冰,从高处可以看见巨大的黑影游过;有人在上飞行课,骑着扫帚哇哇大叫着撞上了树;或许快到中午,有食物的香气和风雪的冷味混在一起,轻轻顺着走廊和来回移动的楼梯向四处飘去……他闻得到、听得见、看得清。他是清醒的。霍格沃茨的喧嚣一如往常,就连皮皮鬼得意尖锐的笑声和到处挂着的肖像画喋喋不休的闲谈都令人熟悉的聒噪。只有他,不可置信地冲出了校医院,却被墙里突然探出来的胖修士不礼貌地穿了过去……一定有什么出错了。是哪里出错了。德拉科深呼吸,低头看向自己颤抖的双手,并没有见到一双发虚的手掌。他不应该是一个幽灵。
但只有他,好似被单独留在世界的罅隙里,无论是法力高强的巫师还是滞留人间的幽灵都无法捕捉到他的痕迹。
这一瞬间,他仿佛听到那个巨大的虚影将一道意志轻轻地、无法抗拒地放进他的灵魂里——
你要付出代价。
没有轻蔑的笑声,也没有张狂的警告,更没有得意与愤怒,只是冷淡、轻飘地陈述一个事实。他要付出代价。
哦,对。
他早就知道答案了。
一个人类对一个死神猖狂叫嚣“滚开”后,当然不可能平安无事地睁开双眼。它轻轻地戳穿了膨胀高起的火焰,公布他的错误认知,将鲜花从黑暗中击落空荡的深渊,虚弱地低呼着“不”。
深渊里有人在说话。
“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他冷静下来,听到下课的铃声,被蜂拥出教室的小巫师眨眼淹没。人潮拥挤,他的世界却好似寂静得窒息,没有人。
“毕竟比起死亡,我发现……”而死亡掩饰下他真正的恐惧俘获了他。
开什么玩笑。
他,德拉科·马尔福,成了一个幽灵。梅林在开什么玩笑?
新的一年,貔貅阿洛带着她转不动的脑子又来了。
急急忙忙的,没把前文重新看一遍就写了,所以并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问题,但剧情的发展应该是没错的(大概(如果有也把锅甩给未来的我吧。”
“但是,身为男主角,高光时刻总是不超过半章,这件事你要不要反省一下。”
“哦,我亲爱的德拉科,先生,难道不是你被冲昏了脑子做出了超出理智的行为?证明人类就是人类,无法永远保持理智。不过好在,男主角总是多灾多难又大难不死,不管怎么样,我会为你祈祷一切平安的。”
“……那、还、真、是、多、谢。”
“不客气~”
所以,让我们今年也为多灾多难又大难不死的男孩德拉科·马尔福祈祷吧(?
期待他在下章预告里逢凶化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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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多选题 Test thi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