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巴蒂其实很好欺负。
被流萤无情戳穿后,他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就解开了她身上的咒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就这么放过我,你不难过?”
巴蒂穿戴好衣服,喝下一口复方汤剂,转头看着她咧嘴笑了。
“怎么,你在关心我?”
他虹膜的颜色在室内看起来深沉、浓郁,这让他在认真看人的时候显得格外天真。
“关心?我巴不得你快点死掉给我陪葬。”
巴蒂撇撇嘴,很快变成了穆迪的样子,站在镜子前检查自己的伪装,好像并没有因为流萤的话而动摇半分。
现在想想,她近日来的挖苦和讽刺,他似乎都没有真正放在心上,就算当时恼怒,但要不了多久就被他抛在脑后了。
流萤想这并不代表他内心平和,而是因为他没有情感方面的边界感,有人一直这样对待他,所以他看不出她的恶语相向有多么过分。
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面对冲突,所以习惯了不着痕迹地妥协与逃避。
这样的小巴蒂,其实特别好欺负。
而流萤很快就学会了怎么奴役他。
上次对斯内普办公室的突然造访太过仓促,巴蒂还没有搞清鳃囊草的储藏位置,所以夜里披上隐形衣再次来到了这里。
他手里非洲树蛇皮的存货还有一些,准备下次再偷,这次只带走了鳃囊草,流萤看到一盆在唱歌的魔法花,让他顺手牵羊一下。
“斯内普也许拿这盆花有用。”
巴蒂果断拒绝,一次性偷太多将影响以后的偷盗行为,所以他不是很想偷这盆花。
“难道他拿鳃囊草就没用了吗?!你都偷那么多了还差这一个?装什么有小偷职业操守,快点快点。”
流萤觉得他大可放心,毕竟斯内普可不会把丢东西的事怪在他头上。
巴蒂尽管不解又无语,却还是在流萤坚持不懈的魔音攻击下带走了那盆花,否则不知道他的耳朵还要被她折磨多久。
他披着隐形衣,流萤是一个幽灵,所以从办公室出来后,两个人大摇大摆地在霍格沃茨逛了起来。
“怎么样,故地重游,有没有什么感悟啊?食死徒先生?”
巴蒂挑眉,反应平淡,“物是人非,能有什么感悟。”
“看来你的学生时代并不快乐呀。”
快乐?当然不,那几年他独来独往,除了学习就是打魁地奇,能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况且,他获得的所有荣誉,都比不上魔法部工作和食死徒行踪对父亲有吸引力。
有时他想,父亲只是需要一个家庭,有一个为他生育后代的妻子,还有一个为他继承衣钵的孩子,好让他在工作之外没有后顾之忧,至于这两个人到底是谁,父亲并不在意。
但巴蒂不得不承认,以他有限的人生经验来看,父亲其实是很爱母亲的,这个男人不爱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休假时不会陪伴的儿子,庭审时当场抛弃的儿子,圈禁时不愿多看一眼的儿子。
被视为耻辱的儿子。
巴蒂突然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看看呀,现在又是谁被自己最痛恨的黑魔王控制了呢?
克劳奇家已经不止一个孽障了。
“你怎么笑得那么变态?想什么呢?”
听到流萤的声音,巴蒂看过去,顺带看到她身后的图书馆,嘴角渐平,推开大门,顺着一排排书走过。
他的学生时代,也并不是完全不快乐。
尽管一直忙于学习,但那是在第一次巫师大战前期,食死徒规模不大,魔法世界相对平和。
他在图书馆翻看过数不尽的书,在天文塔观测过数不尽的星象,在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前回答过数不尽的问题,在城堡各处偶然听到过数不尽的笑话和牢骚……
在霍格沃茨,他的确度过了几年安稳、轻松的日子。
但人是不能跳出当下看人生的,不是吗?
巴蒂走到**区,那里记载了许多黑魔法。
“我上学的时候,伏地魔逐渐聚集食死徒,父亲作为魔法部的重要官员,不得不采取一系列措施对抗他们。
为了尽快抓捕食死徒,他开始允许傲罗使用不可饶恕咒,不得不说他强硬的手段在战役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使他一度成为了魔法部部长的有力竞选人。
可是他明明说过黑魔法是不道德的,却纵容傲罗使用,难道傲罗使用不可饶恕咒杀人就是对的吗?那黑魔法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唯心而论吗?
他太着急了,流萤,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他追求的根本就不是正义,而是那个能让他名垂青史的职位,你说他是不是很虚伪?”
流萤正要回答,却见巴蒂神色专注,猜想他并没有期待她的回答,于是没有开口,等待他的后文。
巴蒂没有向她袒露过自己的内心,既然现在他有话要说,就让他好好倾诉吧。
毕竟他刚替自己偷了盆花。
“成绩、证书、奖项……所有的标准都是用来衡量和约束我的,而他为了一个官职,连装都不装了。
那我呢?
我这些年的规矩和谦卑又是为了什么?
我的人生算什么?
我真恨他。”
巴蒂紧紧皱着眉,睫毛在他沉重的控诉下不断颤抖,柔和的月光照在他脸上,却无法熄灭他眼中的怒火。
可紧接着,他面容扭曲地笑了起来。
“所以我加入了食死徒,我为伏地魔打探情报、传递消息,看到父亲失败,我心里就畅快。
他在办公室制定抓捕计划的时候,我在卧室练习黑魔法,夺魂咒、钻心咒、索命咒……每个我都学了。
都说用黑魔法会撕裂一个人的灵魂,可我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完整了,你能明白吗?
被压抑、隐藏的那部分我,全部回到了我的体内,我年轻、富有朝气,那也许是我人生最美好的几年了……”
巴蒂突然停下来,上下唇抵在一起,眼神微动。
是吗?
那几年真的可以称之为美好吗?
“你知道……黑魔法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流萤开口打破这份寂静,等他跳起反驳自己,她可真不习惯这个人的沉默。
巴蒂双手撑在桌子上,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却露出一丝苦笑。
从前他不明白,只当一切都是巫师们的偏见,都是魔法,能有什么区别?食死徒能用,傲罗能用,他自然也能用。
但他错了。
黑魔法的确会撕裂一个人的灵魂,从第一次使用黑魔法开始,他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了。
后来他参与的那些阴险卑劣的活动,哪一个真正让他快乐了?
那时候他真的认可伏地魔的主张吗?他有那么在意巫师血统吗?他像父亲一样渴望权力吗?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加入的食死徒?
巴蒂眼神迷茫又哀伤,手指微微颤抖,身体也有些摇晃,仿佛撑在桌边的双手都无法承托他自己的重量。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念叨着“为什么加入食死徒”“我没错”,像只原地打转的狗。
见他这样,流萤忍不住开口,“可能你只是在经历叛逆期吧。”
“你胡说!你以为我和那些青春期的孩子一样愚蠢吗?”
巴蒂猛地看向流萤,显然不认可这个说法,他眼底泛红,隐隐浮起湿润的雾气,流萤叹了口气。
“我不是说你蠢,而是那个阶段的孩子都一样,你从父亲那里得不到应有的关爱和尊重,我能理解。
面对没有的,并且得不到的东西,你不会一直像求人施舍一样地期待它,因为你已经这样尝试了十几年,但没有任何效果。
所以你换了策略,你开始贬低它,你觉得只要你看不上它,就不会因为没有它而可怜。
这种对情感的认知转移到了具体的对象上,就是你怨恨的父亲,你厌恶他重视的,推崇他对抗的,你和他作对,其实只是想吸引他的关注。
你加入食死徒,不是因为你对伏地魔有多么忠诚,而是因为你年轻、冲动又傲慢,眼里只看得见自己没有的东西,做事不计较后果。
当然,我不是在指责你,大家都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是你的父亲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他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巴蒂,这不怪你。”
流萤没有撒谎的必要,在加入食死徒这件事上,老巴蒂的责任明显更多。
但再往后,那些具体的恶行和罪孽,其实是属于小巴蒂的,不管是故意为之还是受制于人,事情的确是他做的,不是吗?
就像她的死亡一样,他无法违抗伏地魔的命令,你当然可以说他身不由己,但他绝不无辜。
不过这些话流萤没说,因为这显然不是他现在想听到的话。况且,她还不知道他的母亲在其中承担了什么角色,也许她推断有误呢。
流萤每说一句话,都让巴蒂的眉头更紧一分。
他想反驳她,她懂什么?
她见过年轻的自己吗?见过可恶的父亲吗?他的快乐、痛苦,怎么可能都绑在父亲一个人身上?
可他却找不出什么漏洞。
她说的对,他想,那时候他才十几岁,他所见的、所想的,不都是怎么让父亲满意、怎么超越父亲吗?
想起那个面容严肃、镇静到残忍的男人,巴蒂突然笑了。
他竟然愚蠢了这么多年。
这种人根本不配做他的父亲。
“也许你说的没错,但我已经不再需要他了,你知道的,我拥有了一个更优秀的榜样,那位大人才有资格做我的……父亲。”
巴蒂推起衣袖露出黑魔标记,轻柔地抚摸那个丑陋的印记,眼神专注而陶醉,连隐形衣掉落都不曾发觉。
流萤大吸一口冷气,如果她不是已经死了的话,她可能会被小巴蒂的脑回路再次气死。
“你有毛病吧?我在对牛弹琴?你就这么缺爹?问过你妈了吗?”
不知被哪句话刺激到,巴蒂猛地抽出魔杖抵在流萤脖颈上,眼神冰冷,从嘴里挤出一串威胁。
“不许提我母亲!”
巴蒂双手气到发白,她怎么敢把他的母亲卷进这场口舌之战?
流萤根本来不及动作,生长于和平世界,她的反应速度怎么可能比得上一个训练有素的巫师?
看来他的母亲对他来说很重要。
可她凭什么承担他的怒火?
“我很好奇,你还能怎么伤害我?”
流萤向他的魔杖施压,直至巴蒂的手都快承受不住这份力道。
她眼神平静,但巴蒂却从这份平静中感受到了磅礴的嘲讽和期待?是的,期待。
他想起这个人被他杀死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那份面对死亡的从容,不是从容,而是麻木。
就像她本来就求着要死一样。
怪不得她可以看穿他自虐的把戏,她不是看穿了他,而是看穿了自己。
这位幽灵小姐,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爱惜生命。
“我也很好奇,当初你是怎么出现在克劳奇宅的?”
巴蒂笑着一步步靠近流萤,魔杖尖缓慢向下,轻指在她的血管、心口和腰部。
“你原本的伤口,在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如果流萤体内还有流淌的热血,她现在一定浑身冰凉。
小巴蒂的确洞察力惊人,仅凭她的表现就能猜出她是怎么来到的这里,但她并没有告知他的必要。
“这是我的事,”流萤看进他的眼睛,“就像你也不会把你母亲的死因告诉我一样。”
她在克劳奇宅的时间不长,却也见到了他母亲摆在屋内的遗照,巴蒂离开阿兹卡班的事情蹊跷,电影里没有表现出来具体细节。
伏地魔施夺魂咒时,老巴蒂向儿子喊了句“我真不应该心软答应你那可怜的母亲,看看她的死有什么意义吗”,再加上提起母亲时小巴蒂的冲动,所以流萤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听到她的回答,巴蒂五官皱在一起,眼睛不停眨动,他眼窝本就深,此刻更加凹陷,嘴唇抿在一起,回忆着什么,却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母亲是病死的……是病死的……不要提她,不要提……”
巴蒂抓不住的魔杖掉在地上,他抬手敲打自己的太阳穴,表情一会儿哀伤一会儿愉快一会儿愤恨。
他毕竟在阿兹卡班呆过,又被下了十几年夺魂咒,囚禁在克劳奇宅,还被超级演说家伏地魔蛊惑了,能保持清醒已经很不容易,但偏偏又被安排来霍格沃茨当卧底。
流萤是想让他停下探究她,但她并不想折磨他,看他这副神智不清的样子,一时有些后悔,深深叹了口气。
她捡起地上的魔杖和隐形衣,递给巴蒂,“回去休息吧,伏地魔还等着你去复活呢。”
这个名字显然唤起了巴蒂某一部分清醒的头脑,他接过魔杖,披上隐形衣,一路安静地回到了办公室。
巴蒂反应平淡,他并不认为被流萤看到自己神智不清有多不体面。
首先,她不是第一次看到,其次,她以后都会留在他身边,他的情况不可能瞒得过她,最后,如果她开口嘲讽自己,他可不止懂一些只能折磨人类的黑魔法。
他在等待流萤的反击,可直到他收拾好东西、洗漱完、躺在床上,也没有等到这个人的任何回应,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可能还在生气吧,巴蒂想,他闭上眼睛,不想说话,但他多次尝试入睡失败,只能睁眼看着天花板。
皮皮鬼敲打东西的声音传来,巴蒂忽然想起他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
霍格沃茨的夜晚并不总是安静,学生们偷偷聚会,教授们例行巡逻,皮皮鬼到处捣乱,画像们随意聊天,禁林也遍布着魔法生物的声音。
十几年过去,教授还是那几个教授,礼堂的食物还是那些食物,好像什么都没变。
但他早已不是过去的巴蒂克劳奇,他再也不能用同样的方式看待这里的一切。
他突然想起流萤预言的结局。
如果是假的,伏地魔复活后,他会获得什么嘉奖?他最需要的是什么?未来的魔法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如果是真的,他还有多少时间呢?
死亡的巫师会转世还是去同样的世界?他还有机会见到母亲吗?她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吗?
后悔去阿兹卡班救他?还是后悔没有阻止他成为食死徒?还是……后悔生下他?
他死了,流萤要和谁说话呢?
“其实我的学生时代还是有过快乐的。”
在床上躺下一刻钟、本应入睡的小巴蒂突然开口,在窗边飘着闭目养神的流萤没有搭理他。
巴蒂也没有被她的冷漠打退,只是继续接着自己的话茬说话。
“我母亲喜欢雪,霍格沃茨的雪景很美,每年第一场雪,我都会捏许多雪人寄给她,这就是做一个巫师的好处,你可以留住许多转瞬即逝的美。
我有隐形衣,宵禁后经常到处乱逛,饿了就去厨房。那些小精灵跟闪闪一样吵,但会做很多平时餐桌上没有的食物,我要了菜谱寄给闪闪,她高兴得哭了,以为是我送的礼物,其实我只是想休假的时候也吃到而已,但是她很快做好施了保温咒寄给我。我一个人吃不完,也没人分享,就带去和小精灵们一起吃,她们通过我互相学了很多菜。我那个学期胖了好多,增加了不少魁地奇训练才减下来,后来再也不敢吃宵夜了。
寄宿制其实催生了不少霸凌现象,我是克劳奇家族的,没人敢欺负我。但是我的麻瓜舍友就没那么走运,平时不是丢衣服就是被偷袭,他老是躲在被子里哭,怪烦人的,影响我休息,所以我帮了他几次。他送了我一个麻瓜的播放器,戴在手上就能听音乐,我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其实挺喜欢的,不过后来被父亲发现后销毁了,我还不知道那东西叫什么……等复活伏地魔大人后,我就去麻瓜世界买个新的,其实你们麻瓜的科技也挺厉害的……”
巴蒂也不觉得尴尬,一直絮絮叨叨着学生时代的快乐小事,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流萤有时翻白眼,有时心下一软,听到他提起复活伏地魔之后的计划,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这个人并不知道,自己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
“怎么了?”
见她看自己,巴蒂突然停下叙述,流萤内心复杂,转头看向窗户,没有回答。
“还不理我?”巴蒂有些不快,显得他跟个蠢货似的。
他转过身去抱臂侧躺,“你一个幽灵,不跟我说话还能跟谁说话?难道你还有其他幽灵朋友?”
流萤觉得他真是幼稚,忍不住呛他,“说的好像你有其他朋友一样。”
巴蒂挑眉,“至少我还能跟别人说话。”
“快闭嘴睡觉吧你,我看你明天怎么起床上课。”
流萤抄起魔法球丢过去,巴蒂没有转身,却一抬胳膊接住了,这几天流萤经常丢球砸他,他接球已经习惯成自然。
将魔法球放在枕边,巴蒂想起,在霍格沃茨上学的第一年,他就是这样入睡,那时候他还会想家,后来习惯了就把球收了起来。
那几年学生生涯,其实还是很快乐的。
02
火焰杯赛事越来越近,两大学校代表队还有三周就要来了,尽管巴蒂极力克制,流萤也还是能看出他的紧张。
只是不知道,他是急于如期完成任务复活伏地魔,还是焦虑如何在比赛时面对他的裁判父亲。
巴蒂以展示魔力效果、帮助学生学会抵御咒语为理由,宣布将轮流对每个人念夺魂咒。
面对赫敏的质疑,巴蒂搬出了邓布利多,“邓布利多教授希望你们感受一下,如果你愿意通过更残酷的方式学习——等着别人给你念这个咒语,把你完全控制在手心里——那很好。我同意。你可以走了。”
流萤撇撇嘴,他当然是个能言善辩的人,校长的名头一出,再顺带吓唬一下,谁还敢错过这样重要的一课呢。
巴蒂对学生们念夺魂咒,他们转圈的转圈、模仿松鼠的模仿松鼠、做体操的做体操,几乎没人能抵挡这个咒语。
操控学生时,巴蒂不忘暗地分给流萤一些眼神,流萤对这些杂技表演不感兴趣,觉得他真是幼稚。
轮到哈利的时候,流萤并不惊讶,毕竟她早就猜到主角不会轻易被操控,但巴蒂却十分惊喜。
也许这个孩子确实是特别的……
“好,这才像话!看看吧,你们大家……波特抵挡了!他抵挡了,他差点儿打败了它!我们再试一次,波特,你们其他人注意看好——望着他的眼睛,那是关键所在。”
巴蒂不忘提醒大家抵挡夺魂咒的关键,流萤看着他专注的神情,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得心应手。
谁还能比小巴蒂更懂得怎么抵御夺魂咒呢?
他自己当然也这样认为,沉浸在教导中,连续测试了四次,直到波特能够完全摆脱这个咒语。
“很好,波特,非常好!他们别想轻易控制你!”
谁们?
学生们离开教室后,流萤这样问巴蒂,“你是当老师太沉浸了?还是把哈利看成你了?还是怕他对上伏地魔?”巴蒂突然一愣。
对啊,他以为他在教波特抵抗谁?
“我是他的黑魔法防御术老师,”巴蒂说,“你想多了。”
她想多了吗?巴蒂自己也不知道。
他在扮演霍格沃茨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自然要尽心教导,让人看不出破绽。
可他也的确希望所有学生都能抵抗夺魂咒,毕竟没有一个孩子应该被别人夺去清醒的权利。
不要像他一样,连自己怎么长大的都不知道。
至于对抗伏地魔,巴蒂笑了,那可是伏地魔,他教一个夺魂咒能顶什么用?
那是波特一个人的战役,与他无关。
“你发誓?”流萤不信,否则他不会沉思这么久。
“教他们怎么抵抗夺魂咒是我的工作职责,有什么好发誓?你觉得仅凭这样波特就能抵抗得住吗?”巴蒂嘴角抽动,“你又不是没见过伏地魔大人的夺魂咒?”
流萤瞪了他一眼,工作狂·小巴蒂·克劳奇挑了下眉,拄拐去了海格的小屋,美名其曰“提前和兄弟搞好关系,方便给波特透题”。
10月30日早晨,巴蒂在镜子前整理的时间比平时要长一些,流萤无奈摇头。
今天老巴蒂会出现,尽管嘴上说着不配做他的父亲,小巴蒂还是会不自觉地落入他的评价体系。
孩子就是这样,没真正狠下心之前,对父母所有的失望都还有反悔的余地。
老巴蒂出现的时候,整个人和之前完全不是同一种气质,僵硬、麻木,流萤看向小巴蒂,只觉他眼底更加冰冷,却也不忘喝上一口复方汤剂。
“这位是巴蒂克劳奇先生,魔法部国际合作司司长。”
礼堂里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巴蒂不免发出一声冷笑。
如今,那个男人也只能得到这样的职位,连不谙世事的学生都知道,这头衔没什么重要的。
看看他这副身不由己的样子,当初对自己的儿子下夺魂咒时,可曾想过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
巴蒂,不要让这个名字蒙羞。
巴蒂,要为这个名字赋予荣耀。
巴蒂,你要对得起你的名字。
他想起那些年父亲对他的叮嘱,再看向此刻提线木偶一样的父亲,突然悲从中来。
无论是父亲的,还是他的,这个名字就像个诅咒一样阴魂不散。
巴蒂克劳奇,注定不会幸福。
他看着眼前的食物,手上的叉子烦躁地戳穿烤仔鸡的胸口,魔眼控制不住地往父亲那边转。
他突然很想喝酒。
穆迪只喝自己随身杯中酒的习惯人尽皆知,但巴蒂的酒瓶里现在只有复方汤剂,那味道可不怎么样。
他应该尝试用其他方式转移注意力,但他没有,他像喝真正的酒一样,一口又一口地喝光了复方汤剂。
味觉上的体验占据了上风,巴蒂微微张开嘴,送进去一些冷空气,仿佛大脑也干净了。
流萤被他的自虐行为惊讶得目瞪口呆,默默瞟了斯内普一眼。
又有人要遭贼了。
餐后,发现卡卡洛夫盯着波特,巴蒂怒气冲冲地过去打断,“没错,那就是哈利波特。”
巴蒂倚在拐杖上,魔眼一眨不眨地瞪着他,卡卡洛夫的脸变得煞白,露出一种愤恨和恐惧混杂的可怕表情,“是你!”
“是我,”巴蒂阴沉地说,“除非你有话要对波特说,卡卡洛夫,不然就赶紧往前走。你们把门口都堵住了。”
巴蒂一直死死盯着他,脸上露出一种极端反感的表情,直到卡卡洛夫离开。
他怨恨这些逍遥法外的食死徒,同样的身份,这些人的罪孽比他更深,却过得这样潇洒,而他却付出了那么多代价。
凭什么?
巴蒂的怒气一直没有平息,他顺走一瓶酒,回去后闭着眼睛灌进肚子里。
复方汤剂早已失效,魔眼和木腿散落在地上,流萤无奈叹气,默默捡起收好。
酒水顺着巴蒂的嘴流出,像条蜿蜒的小溪,流经他的下巴、喉结,一路奔向他藏在衣服后的胸膛,没有回头。
半瓶酒下去后,他屈膝弯下腰身,一只手撑在膝盖,大口呼吸起来。
上次这样泄愤似的喝酒,还是因为做错事被父亲辱骂的那一次,那时候母亲还活着,是她拿走酒瓶递给了哭泣的闪闪。
可她已经死了。
巴蒂胡乱撸起袖子,抄起剩下的半瓶酒倒在黑魔标记上,酒瓶砸在地上碎了,他不停地搓着手臂,直到那部分肌肤泛红、脱皮,那个印记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跌坐在地,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他脑中像搅满了浆糊一样,三十几年的人生不断在眼前回放,可他却找不到一个答案。
他到底该怎么做?
“哭过就好了,不是还要去投哈利的名字吗?”
巴蒂无措的样子让流萤有些于心不忍,她想起上次他谈论学生时代的快乐,根本没有提到有过什么朋友。
她也是从年少走过来的,自然知道朋友对一个心思敏感的孩子来说有多么重要,可他只能和一个相识不久的幽灵倾诉。
小巴蒂其实是一个很孤独的人。
巴蒂的脸从双手露出来,睫毛颤动了几下,他折起四指,用手背擦去脸颊的泪痕。
两道湿润的痕迹残留在他眼下,他的眼睛逐渐聚焦,慢慢地,不再显露出温度。
“你不是正义的一派吗?怎么,倒戈了?”
巴蒂猜不透流萤的心,他将身体的重量放到撑在身后的双手上,稻草色的头发比初遇时长了一些,落在他眼角,使他不得不歪了下头。
“我只是看不得男人哭。”
尤其是漂亮的男人。
巴蒂咧开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疯了,不然怎么会因为这种敷衍的回答而开心。
计算好时间后,巴蒂披着隐形衣来到了火焰杯前,他施展了一个混淆咒,手里捏着写有哈利波特名字的纸条。
“真的要这么做吗?”
流萤出声询问,虽然知道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但她此刻却希望事情能出现转机。
并不单单是不想让哈利面对之后的一切,也不单单是可惜塞德里克的死,更不单单是想阻止伏地魔的复活。
而是她突然想看到另一种结局,另一种,童话般的结局。
巴蒂没有回答,他早就知道流萤并不是真的倒戈,只是变相地宽慰他,于是他迅速将纸条投了进去。
有些罪孽,他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哈利波特的名字在火焰杯中燃烧,巴蒂盯着那簇由蓝白转为红色的火焰,突然想起那个绿色眼眸的孩子。
刚刚为波特赶走卡卡洛夫后,波特略带感激地朝他示意,这正是巴蒂此番举动的目的之一——取信于波特。
他还要教导波特一年,哈利日后会越来越信任、依赖他,将他视作知己一样的老师。
可就在刚刚,他亲手铺好了这个孩子的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