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特?”
丽痕书店内遇到被双手的沉重包裹压弯了肩的安东尼·戈德斯坦时,西奥多并未想到这个没说过几句话的同学会主动跟自己搭腔,但出于礼节仍点头寒暄:“你好。”
长于社交的安东尼丝毫未因他点到即止的应付而尴尬,反而熟门熟路攀谈起来:“果然是诺特——你也是特意避开了吉德罗·洛哈特的签售会日期吧?梅林知道那天丽痕书店会多么人满为患——哦,这堆装帧华丽的废物,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学期的黑魔法防御课需要这么多课本……”
西奥多·诺特不难想到,没什么交集的拉文克劳肯在他身上发挥社交的长处,多半少不了她的功劳——面对自来熟的同学便也多了一分耐心:“与其说是课本,本质上还是洛哈特的个人传记。”
“没错,只看故事是很有趣……对了,希拉克鱼的味道很不错,对吧?看到奥兹的菜谱前谁能想到那奇形怪状的玩意儿能吃——虽然处理那些鳍刺快让我父母发疯了,这种时候会特别羡慕有家养小精灵的……当然,你家有的吧?”
西奥多·诺特眸色一凝,从店员手中接过七本厚重的精装书后,忍不住把那双蓝眼睛转向可以一个人继续话题的安东尼·戈德斯坦,半晌,点头“嗯”了声,作为对同学连续疑问的肯定,顺便将这个第一次正面相对的、她的朋友不着痕迹地从头到脚认真打量一番,原本圆润的发音被变声期的斧凿斫得沉了些:
“明明听上去你对那个花里胡哨的家伙没什么兴趣,但却有收藏他著作的闲心……”
安东尼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是在疑惑自己手中那两整套一模一样的洛哈特著作,无奈解释:“梅林——这可不是个令人愉悦的误会。还不是奥兹,她回信说暂时来不及来对角巷采购,又不想恰巧赶上必定拥挤不堪的洛哈特签售会,所以……”
亚麻色短发的男孩晃了晃手中沉重的包裹:“马上还要去药店——不然可以直接用书店的外送服务……对了,没记错的话你的魔药成绩很好吧——要不要一起?”
“谢谢,”他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礼貌有余,热情不足,“但我爸爸还在等我。”
——来回六封信笺只字未提,她拜托的又不是我。
丽痕书店玻璃门上的风铃摇出一串“谢谢光临”。西奥多的眸光漠了漠,很快眼睑一抿,消解掉一丝半毫陌生的微妙,驾轻就熟挑选着对角巷里的阴影,避过威力十足的夏阳,在人群中穿梭。虽对翻倒巷并不陌生,但巷子里的肆无忌惮和做贼心虚矛盾地共生着,总让他孤身前行时不那么踏实。所幸在入口不远处便看到了低声争执的父亲和……
“卢多是个头脑简单的蠢材,他全身的营养都用以供给四肢和肚腩——跟他那个亲麻瓜的弟弟是一丘之貉;还有健忘到像吞了十品脱遗忘药水、连风雅巫师服这种最简单的赞助都拉不来的伯莎。你不知道我为了一场两年后的见鬼比赛付出了多少,连我的袍子上都全是万能神奇去污剂的味道——居然还要应付纯血败类秃顶红毛多此一举的检查……”
“闭嘴吧,穆恩斯通。但凡你把抱怨的时间用来改变现状,卢多·巴格曼也不会变成你的直属上司。”
“母亲走后这一年父亲越来越糊涂,你就不把我当回事儿了,是吗?你跟贝尔比只是在合作研制新魔药?莫特莱克那个蠢货胆小鬼怎么敢跑到北欧搞火龙蛋走私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梅林勋章怎么来的。”
“首先,你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不把你当回事。你如果少做眼高于顶的半吊子、把业余时间和家财专注于无用的研究,多分一点用来处理你糟糕的人际;或者索性直接申请到马人联络办*偷空忙闲搞你的研究,你的头上就不会多一顶鲜艳的帽子;其次,你要记得是谁先把魔法部突击检查的消息透露给你——否则你家墙壁里那些‘珍品’,足够你去阿兹卡班渡一次假,亲爱的大哥。”
西奥多的大伯,穆恩斯通·诺特,魔法部魔法体育运动司下属ying国和ai尔兰魁地奇联盟指挥部副部长。
“闭上你那没品的嘴吧,瓦莱瑞恩!先诱使康奈利·福吉那个臃肿的老废物搞突击检查,再把魔法部黑魔法与非法物品突击检查的消息告诉你们那帮人——墙头草随风倒,你也不怕闪了腰!何况我那些跟你藏在庄园里的迥然不同:我研究的可不是什么黑魔法物品,而是古代魔法符文碎片,埋在博因河底的淤泥里,我恐怕伊格德拉希尔的活死人术也无法与之——”穆恩斯通·诺特有些病态白皙的肤色涨起一层薄红,蓝眼睛眯成一线,漫溢的轻蔑不加遮掩淌了亲弟一身,不屑解释般撇了撇嘴,“对牛弹琴,你们都是。几枚梅林勋章就让你和卢修斯·马尔福一样,有了道貌岸然的底气,是吗?”
“日安,穆恩斯通伯父。”上前的西奥多解颐而笑,软下眉线,看上去是真切的孩子气的天真:在翳子里如幽邃深湖的大眼睛上抬眼睑,圆溜溜地把无害性诠释个透彻。
穆恩斯通·诺特虽然凛目抿唇点点头,姑且算作回应,但诺特家的老大当然不会忘记眼前这个可爱的侄子是怎么把前妻那个盛气凌人、以欺负西奥多为乐——因为当初老二那个见不得光的女人把他生得又瘦又小——的野种——当然那时穆恩斯通还不知道是野种——从诺特老宅的书房,用那本书架深处破烂不堪的《被遗忘的古老魔法和咒语》第三百八十七页最上面的一小段内容,搞到了圣芒戈。
虽然这成了穆恩斯通·诺特认清现实跟前妻离婚的楔子,某种程度上还得感谢这个侄子。那个野种也因为心理阴影跟前妻离开伦敦,去念了德姆斯特朗。
然而穆恩斯通·诺特至今都记得当时那个还被自己称为儿子、在他的放纵和母亲的溺爱间成长的孩子,手背上在庭院骑飞天扫帚时被树枝刮到的一小段毫不起眼的伤口,活过来般像一张蠕动的、愈咧愈大的嘴,血淋淋地拉扯着肉眼可见的筋脉和神经翻卷过来在手心处反包住整个手掌——貌似纯真的儿童最简单直接不加收敛的恶意,比他那个心思深沉却知轻重的弟弟危险得多。
心有毒蛇盘踞,一双诺特式的蓝眼睛却见了鬼地明澈无害——大颗大颗涌出的泪珠仿佛在说他多么内疚和无心。
最后,精明一生的父亲居然也会把瓦莱瑞恩都不曾得到过的老宅书房钥匙给了当时不过十一岁的西奥多——那条满肚子坏水的小毒蛇!穆恩斯通甚至怀疑过,他亲爱的父亲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被母亲去世的悲痛打击到头脑,就是被他那狡诈的弟弟用了夺魂咒。
穆恩斯通·诺特向父子俩乜一个朽木难雕的眼神,甩袍而去。
“说过多少次,”老诺特瞥一眼跟在身侧的儿子,冷脸道,“在对角巷等我。”
“如果您没有被穆恩斯通伯父无用的嘴炮绊住脚步、浪费不必要时间的话,我很乐意留在对角巷。”西奥多声调平和,对答如流却毫不客气——开始升温的闷热环境让他不太愉悦。
直到老诺特摇动的力度惊醒了博金-博克柜台上沉睡的铃,父子之间的唇枪舌剑暂时休战。老板博金先生骂骂咧咧地从里屋走出,他隐约辨得“蒙面人”“柜子”“迟迟不来”几个词组,便见老先生满脸的褶子仿佛被一个并不高明的收缩咒拈起来,吊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但从他的口气看来,多半可以算作“讨好”:
“欢迎,诺特先生和诺特少爷——最近可真是来了不少贵客。好久不见,诺特先生,从您最后一次来至今,我又收集到很多被黑魔法毁坏的画……”
“我给的预付金没有余额了吗,博金先生?”老诺特将手中那只来自东方的雕花紫檀木匣放到柜台上,“不够按我说的找几个足够专业的画家和收藏家分辨价值,然后把货真价实的送到巫师美术馆去——所以才再次提醒我?”
精明的老板谄媚地摇了摇头,要去开那只匣子。西奥多望了望里屋,抬眼问道:“我可以看看吗,那些画?”
“当然可以,诺特少爷,”老先生笑得像一棵成熟的曼德拉草,“我都仔细收在那边的柜台后面。”
“记得我的忠告,西奥多。”
他点点头,目光自德拉科惦记了许久的光荣之手上掠过,在柜台与里间的过道缓缓踱步,小心保持着与那些收藏品的距离——毕竟随意触碰这家店里的东西会有什么不可预估的后果,连老板本人都不敢说清。
被博金先生一道咒语掀开的丝绒盖布落到一侧,拍起的灰尘让他忍不住捂了口鼻。当先一幅除了角落里隐约可见的伊格德拉希尔落款,已尽是一片烧焦的废墟,嵌在空荡荡的画框里;下一幅的上方依旧有伊格德拉希尔被损坏得稀疏的落款,画里只见一群排列成圆、不断转圈的猪;再下一幅尺寸较小,依旧有大师落了一半的名,和一只在光秃秃的石头山上穿着芭蕾舞裙的巨怪。
西奥多忍不住皱了眉。
“自从那幅修复完成的斯廷奇库姆画派代表作登了报,这个在巫师界本身就不算冷门的画派成了眼下最炙手可热的。各种伊格德拉希尔署名的作品,完好的、毁坏的、真的假的,层出不穷,突然一起冒了出来。但大师当然不会画那些东西,对不对?”博金先生带着明显的笑意,似乎每次都能被那个古怪的场景逗乐,“然而外行人并不能分清被破坏后的画会出现什么奇怪的场景,或是奇怪的生物——毕竟我上次险些当垃圾丢掉的那张画里是一堆互相喷洒臭汁的巴波块茎——谁能想到那是独角兽奔驰的林野被‘火焰熊熊’烧光后自行生长出的呢?当然那只作为主角的独角兽也早就不知到哪幅画里逃难去了……”
似是确认他有乖乖听从指示,老诺特再度转脸与博金先生议论匣子里的物件。是时他目光一斜,瞥见里屋那个眼熟的柜子。再加上刚进门时隐约听到的博金先生的抱怨……
他趁两个大人在柜台上讨价还价,快步溜进去——很快他几乎可以确认这个柜子多半是和她在阴尸出没的洞道中发现的、坏掉的消失柜,推论成立的话,那“蒙面人”就是奇洛。
因为在父亲发现前,他以最快的速度打量过大敞的柜门、柜内空间和花纹,最终从见锈的柜门合页死角处,拈出一截末端轻勾的黑色长发。
……
黑色长发被开门时骤然增强的风压捧起,在桑德罗·帕奇里奥应声抬头的悦然一笑中,阿雷奥兹·安格森亦回以莞尔。
跟几个熟悉的助手一一打过招呼后,她坐到一旁,宽敞病房的中央摆着工作台和混乱的木材、颜料、札记、油画与古旧咒语书,中央的画中正装打扮的钢琴家正从画框边缘拼命向中心拖拽半截钢琴——好似那台钢琴恰好卡在画框边际动弹不得。身着病号服的桑德罗和两名助手从搬动画框的物理手段到叠加咒术的魔法手段——从被撕毁的角落施咒可以突破画作本身的防护咒而对画里的内容起或多或少的作用,几小时的尝试后,他们终于帮助这个在摇摇欲坠的音乐厅间不知所措的钢琴家“拔出”那台磨损了半数颜色的钢琴。
病房内欢呼顿起,又在桑德罗的手势中迅速压低——阿雷奥兹轻笑:她知道那是在提防激怒治疗师,以免这帮把暂时独居的病房当工作室的画者和修复师们被扔出圣芒戈。
“多亏埃里森女士的修复手札,和我的福星奥兹,”被助手施了个清洁咒后,桑德罗热情地抱了抱女孩,作为迟到的欢迎,“你的到来又让我突破了瓶颈。”
“少给我高帽子,修复取得进展只因巫师画界的红人本身就有他过硬的实力——只不过没想到你依然呆在伦敦那间小工作室里,所以我按照你信上说的去拜访,却没想到被告知你来了这里,”她笑着上下确认眼前这位较他的年龄而言能力和名声已足够出色的画者兼修复师的状况,打趣道,“可你看起来跟平时别无二致,桑德罗。”
“那是因为你来晚了,亲爱的奥兹,再过几天我都可以出院了,”因又克服一个修复难题而心情大好的桑德罗得意地扬了扬长发,在脑后扎起一束,顺便向她显摆脖颈上已落痂泛白的淡痕,“我刚来这里时,可让把我送来的杨做了两宿的噩梦——他几乎是我们工作室里胆子最大的,你知道。”
“谁让你半个身子都被卡在画里,只露了一个屁股和两条腿!他是以为你这辈子都会这样,我们的工作室要完蛋啦!”旁边的助手毫不留情戳破他的炫耀,并**裸揭露了桑德罗彼时的窘相——她脑海一过,情境确实危险。桑德罗接收到她明晃晃的后怕,却大咧咧笑着摆手:“别听他们危言耸听。”
言罢甩了助手一记“别吓唬孩子”的眼刀,被助手回以鬼脸。凝眉瞪眼的桑德罗准备掏出魔杖时被她拉住袖口:“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来来来,解释不如展示,”桑德罗双手搭上她的肩,握着她一转,轻轻推着向墙边走去,“顺便解释一下不换工作室的事,你也知道《1612,欢庆,于霍格莫德》的修复完成,让《预言家日报》和《巫师周刊》给业界和画派带来过去不曾设想过的热度。向来冷清的巫师美术馆都要预约了,在你们这个暑假我都挤不进去——比起挑一间醒目的大房子高调引人注目,我还是觉得我那个保护完善的小狗窝更让人有安全感。而且……”
桑德罗活动着肩臂:“沉寂了几个世纪遭过多次灭顶之灾的巫师美术馆也想抓住这个得来不易的契机,研发一些更能吸引青少年巫师的趣味形式,比如……”
头脑灵活的修复师停了推着她前行的脚步,晃动颈部,歪歪扭扭地走到侧墙边,一把掀起丝绒盖布,醒目的大幅画作上散落着坠珠般闪烁的“橙”——单桅帆船的瞭望台上,黑眼罩遮了半只眼的男人正将铜制的航海望远镜对准他们,左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后腰的燧发枪上。
“嘿,伙计,放松点,”英语熟练但不免在咬词上带着口音的桑德罗对着巧夺天工的画作摆摆手,用魔杖在左脑侧旋两圈后一指,念出一句极为标准的拉丁语“入景入画”,“昨天我们可说好了,不要做让人看不起的男人——燧发子弹号大副**,本杰明先生。”
——本杰明?
“是他今天的名字,他之前叫过爱德华、查尔斯、詹姆斯、施蒂德、杰克、巴塞罗缪和爱德华。”
似是读懂她眼底的疑惑,桑德罗低声。
画中人仿佛听懂桑德罗方才的话,终于肯放下他的望远镜,整个人亦放大了些,仿佛焦距被拉近、他所在的那条船在向画外的他们逼近一般生动。她亦因此可以辨得被称作“本杰明”的画中人身上、那古旧时代的服饰——三个世纪前,或许更久?
“比起臭烘烘又无趣的男人,我更想邀请这位动人的小淑女上船。”
“得了,你们的规矩我可不是不知道,”桑德罗瞄她一眼,带了些警示,“‘女人不能上船’。”
“那《William Taylor》***是怎么来的?”不修边幅的画中人哈哈大笑,落拓放纵,赶开风吹日晒的粗糙,露出优越的五官轮廓,“我们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粗鲁死板。当然——也从不强人所难……”
话音未落,画中人向他们伸出手,桑德罗急急回应,似生怕他反悔,又似怕她一时兴起。下一刻她瞠大眸子,身边人的整条手臂都插在画里,而后全身似被画吸入般在她眼前消失。阿雷奥兹恍惚着眨眨眼,迅速转头,桑德罗正一撑栏杆翻进瞭望台,跟画中的“本杰明”一起“挤”在狭窄的木制空间——虽然看起来他们画风有些差异,却又浑然一体。
“这里比我想象的拥、拥挤,”桑德罗摇摇晃晃,仿佛全不适应帆船在海面的起伏,瞠目捂嘴,“也比我想象的更——唔——难以适应。”
似是船体被风波捧高又放下,伴随着一声惨叫,画中二人随瞭望台上升至被上方画框遮住了半身,又下降至原处。比起泰然自若的本杰明,趴在木围栏上的桑德罗已经面色发白、神色恍惚。阿雷奥兹只见他身旁的本杰明支颐的手慢慢放下拿出魔杖,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展至桑德罗背后,用力一推的同时魔杖旋满两圈再一挑——两声惊叫后——从瞭望台被推出跌落的桑德罗趴在同样惊魂未定的她身边。
“哇哦~”她回神比依旧伏地急喘的桑德罗快得多,迅速将其扶起的同时望向那副鬼斧神工的画——颇有些斯廷奇库姆画派的明暗深浅用色和氛围构图风格。
“爱德华希望还能再见到你,动人的小淑女。”
在瞭望台愈行愈远变成一只风浪中的单桅帆船前,“本杰明”还顺便抛了个媚眼。
“啧,第三次‘爱德华’,把海盗当偶像,爱现的孔雀、花哨的骗子——他的自称全是知名海盗的名字,包括他的打扮。听听那油腔滑调吧,对十几岁的小女孩‘动人的小淑女’,”桑德罗翻了个白眼将盖布揭下,慢吞吞地扶着墙,叹气道,“你看到了,难以控制且风险极大。我就是因为被卡在他的栏杆上出不来也进不去才被送到这里——甚至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中,瞧瞧我刚才是怎么被推出来的。不列颠的巫师画界什么时候能实际一点:保护意识薄弱,技术支援不足,还总想着花样——‘画中短时游’听起来够唬人——我看到你的双眼在发亮,奥兹,停下不切实际的期待——是的,哪怕你成功进入这幅画,成年巫师面对过多的随机状况和过分随意的画中人物时亦做不到事事妥善,怎么能指望咒语都学个半吊子的未成年学生,能在十七、八世纪之交随时遇到西班牙人和皇家海军的海盗船上全身而退?而且……”
桑德罗仔细查看这幅精致的大幅著作,确认未因他方才举动产生损坏时才放松了肩线:“除了对巫师的要求,对画本身的要求也极高。我涉猎这么多巫师画,能实现‘入画’的在巧合的偏爱下也只有这一幅。就我截至目前的结论而言,其中就包含一条‘没有水准高超的防护咒’——哦想想吧,在这个条件下任人参观的古董巫师画——就像摆在傲罗面前被施了遗忘咒的黑巫师,在魔法部来信询问情况前,我就已经向巫师美术馆提过坚决的反对意见了。之后如果魔法部插手,这个想法估计不会有你能参与其中的一天。”
“这幅为什么会没有防护咒?它的水准看上去非常高……”阿雷奥兹踮脚掀起绒布,仔细观察着远航而去化为天海一色中一个深色三角的帆船,“它也被破坏过吗?”
“是的。修复这幅《远航之时》断断续续耗时四、五年,比《1612,欢庆,于霍格莫德》时间还长些,是损毁最严重、修复难度最大的之一,刚完成不久——等我出院会送到魔咒大师那里加施防护咒。”桑德罗的音调满是骄傲的上扬。
“落款是安尼……安尼……斯廷奇库姆画派……日不落帝国……海盗的黄金期……”阿雷奥兹眨眨眼,“是安尼·罗曼尼——在十八世纪初昙花一现的斯廷奇库姆画派代表之一?”
她看到桑德罗赞许地点点头,而后惊喜回身,对这幅难得的真迹全神贯注:“我在霍格沃茨巫师画社的斯廷奇库姆画派名作仿品展见过他的画,他……或者说她似乎很喜欢风帆题材——作品优秀但活跃时间短,资料和存世作品一样少。但据我所知,罗曼尼只画风景,而这幅……”
“谁让罗曼尼是那个年代出生的——日不落帝国从不缺这样的素材,”桑德罗神秘一笑,“而她,或者说他的生活背景,决定了本身的‘昙花一现’。至于风景……你确定是只画风景,而不是只发现了罗曼尼的风景画?”
“十八世纪初……妖精……巫师……一六**年巫师保密法……”她在桑德罗的侃侃而谈中思索,喃喃自语,“跟保密法的推行有关,是吗?我注意过安尼的生平简介,约十七世纪末出生,没人知道具体身世——而在麻瓜们的女皇驾崩、新皇登基,也是巫师们的保密法推行前后,在十七、十八世纪,巫师与麻瓜的相互憎恶达到新的峰值……我还查到罗曼尼这个姓氏不太常见,只在麻瓜社会存在过,现在几乎也没有其他有关资料留存。”
“我想不到什么可以补充的了,”桑德罗苦笑,“剩下的关于罗曼尼的一切,都隐在历史的迷雾里——甚至包括成谜的性别。不知哪个幸运儿可以穿透真相。”
“那,你的‘入景入画’是自创的?还需要什么条件?”她终于舍得自画中抬头,让清凌凌的眼波映出长发的潇洒画手。
“咳咳,当然不是——在埃里森女士的手扎里发现入画咒前,我以为这只是童话和传说——虽然据埃里森女士的调查,它确实跟传说一样古老。而她本人也没有其他记载。至于条件,那当然是,”永葆热情和活力的职业画手正色,“首先,巫师画本身没有被法力强大的巫师加诸过高超的防护咒;其次,画手——或者说画家更准确,需要具有极强的魔法水平,不仅是画技,还有其自身的魔咒操控和魔力基础,都需要支持它完成一个维度和空间的拓展和融合——这对于任何一个时代的巫师来说都是极难实现的;再次,画中人的认可和邀请——如果你被他们讨厌了,是绝不可能进入他们领地的。最后,还有巫师本身对入画咒的操控能力。一不小心失败可是会造成不可控的后果——比如从圣芒戈一层转到五层的我。当然,这些只是我目前发现的条件,不排除日后随着巫师画复原和研究的进展,会有新的突破。”
“嘿桑德罗,怎么赶走这群转圈的猪?”
“伙计,它们当然不是一群猪,怎么能赶走画的主角——先想办法把它们恢复原样,去翻翻埃里森女士的手札,你来报到那天就给你复制的那册。”水准杰出的修复师回答着画室新手的提问,“对了,福利,后天的拍卖会跟着杨一起去涨涨经验——杨可是研究伊格德拉希尔的大师。”
“又有伊格德拉希尔画的线索了?”待他短暂的忙碌告一段落,阿雷奥兹以手指作为工作台上那本《巫师画和它们的知名作者》的书签,抬头问道,“可靠吗?”
“不知道,随《1612,欢庆,于霍格莫德》修复完成暴增的不仅是巫师美术馆的访客,还有大师的赝品,”桑德罗抓了抓再次凌乱散落的长发,“谁知道这场还算有名堂的慈善拍卖会是沙里淘金,还是屎里淘沙……”
她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不拘小节的画手无辜一笑,摊了摊手。
“埃里森女士,是不是姬莉叶·埃里森?”她忍不住提问。桑德罗炸了眨眼睛,湛然一笑:“是,虽然现在来说称‘诺特夫人’或许更合适,但比起那个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后来湮灭于一切传闻的‘诺特夫人’,对我而言,还是风向标一般的埃里森女士更让人熟识。”
“你们有过交集吗?”
“当然。虽然时间不长,”桑德罗的目光悠远,似是越过六角形光晕里浮动的纤尘填平时光的阻隔,让逝去的青春重回己身,“只可惜那时我刚毕业来到这里——在最不合适的时候,我妈几次尖叫着让我回去,但亲眼看到那些遭受灭顶之灾的艺术品,和备受折磨的伙伴——但凡有一丝退意,我都要做一辈子噩梦……”
“说起这位女士,霍格沃茨有一幅她修复完成的伊格德拉希尔晚期作品……”
“《准备休息的西蒙内塔》?我特地申请去观摩过。邓布利多先生欣然同意了我的请求,我还有幸同他进行过交流,”桑德罗望向若有所思的女孩,“那幅杰作有什么问题?”
“肖像画跟观众交流能力的大小取决于画中模特本人的魔力。但西蒙内塔作为麻瓜,为什么会有那么生动的交流能力?”她抬头,迎向画者的目光。桑德罗看到阿雷奥兹定定的眸子,轻笑着倚在墙上:“说说你的猜想?”
“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是,”她尝试组织语言,“西蒙内塔说过,她是‘伊格德拉希尔自欺欺人的回忆’,是他晚年的爱和后悔,而并非对模特本身的临摹——也许,那并不是典型意义上的巫师肖像画——画者赋予活动能力后再由模特本人进行教导,而是伊格德拉希尔自己的回忆和情绪发泄,所以是以他的魔力为基础的——西蒙内塔是伊格德拉希尔凭自己的记忆教导出来的。”
“我第二十八次对你的眼睛表示至高的遗憾,同时同等羡慕你的老师们,”他双目溢着赞许,双颊雀斑遽然生动,“所以,霍格沃茨怎么样,好玩吗?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你只有在这时候才把我当孩子,”阿雷奥兹抱臂上下审视着这位年龄差距略大的好友,“当然——霍格沃茨可是世界上最棒的魔法学校……”
话音未落,便被门板的撞击声打断。她疑惑转头去看那只疯狂以尖喙敲击玻璃的猫头鹰时,身边的画者们已被雷劈般迅速起身,魔杖挥舞如指挥乐团。不消片刻门口大敞的提袋迫不及待将散乱各处的工具一一吞没,被满屋交错油彩侵占的地板和墙面立时清洁如新,一地的粉末碎屑争先恐后地消弭,画中抱着还未及重新上色的钢琴独自黯然的钢琴家拖长着惨叫被收束至合拢的拉链里。
当头上戴着金银丝花环的治疗师哄好通风报信的暴躁猫头鹰打开房门,病房窗明几净一如每日清洁过后。画者们乖巧地坐在病床边拿着咒语书字句念来,仿佛在哄病床上的巨型幼崽桑德罗。和蔼的治疗师嫣然一笑,似对病房内的井然有序感到满意,轻声细语似一个耐心的母亲:
“桑德罗亲爱的,今晚另一个可怜的孩子就要转进来跟你作伴了。他在魔法部的查抄工作中受到了古魔法物品残存的魔咒攻击,全身焦黑抽搐失去意识——不过放心,现在他已经好多了,可以陪你说话,你的朋友们也可以放心啦~”
桑德罗和他的助手们在治疗师的背后交换着悲不自胜的眼神,她忍俊不禁怕笑出声引起尴尬和冷场,佯装无意踅至门口躲避他们的表演:一位着绿色长袍的尖帽子女巫缓步走近,看上去年迈却矍铄,帽子上的秃鹫标本十分醒目,后面不远处跟着一个更值得她注意的男孩,圆圆的脸不似往日,郁郁寡欢。
男孩眼底泛着细碎的“忧伤的蓝”,让她一时踌躇:可有可无的招呼对此刻的男孩而言不合时宜。但未及她收回凝驻的眼神,便被老太太犀利的目光捉住:焦距中心是个对视后无辜愣在原处的女孩,让毫无疲态的老女巫舒和神色。通透了大半生的长辈将她的迟疑看个分明,望着她对身后不远处的男孩开口:
“是你的同学吗,纳威?”
*马人联络办公室是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野兽办公室的一个下属部门。尽管存在这个部门,但是没有马人使用过它。在魔法部中,“被送到马人联络办公室”已经成为一则内部笑话,意思是提到的这个人随即将被开除。(引用自PM补充资料)
**指船长的主要助手。
***18世纪上半叶起流传于英国和爱尔兰等地的民歌,也有版本为《Billy Taylor》,歌词讲述了一个生动的故事:勇敢的女子女扮男装登上帆船寻夫,然后手刃负心汉。还有其他版本结局:最后女子当了船长,最后女子被船长娶了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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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年前最后一更了,年后再见小可爱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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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