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丝这几天来回往返于麻瓜世界。她的委托人是个误入凶案现场被指认为凶手的小姑娘,十七岁,明白人一看就知道是不可饶恕咒的结果,而一个强大的巫师能很轻易地从锁闭屋子中不留痕迹地逃脱。
她先去把背黑锅的女孩保释出来,出来的路上意外遇见了伊芙·叶卡琳。黑头发的美人穿着件黑色长风衣,抱着胳膊冷冷地答话,神情中全然看不出是死者的“亲人”。
“她是我继母。”当下是傍晚,伊芙在路边对罗丝说。她抽了一根烟点上,似乎是想掩饰眼神里一点快要破碎的脆弱:“我以为……阿不思都跟你们说了——他稍微知道一点。”
“他还没那么不靠谱,他觉得不该说的真的就不会说。”罗丝说,“啊,当然我的事情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她是个女巫,来路不太正,伏地魔复活那几年的就开始在倒翻巷倒卖黑魔法的东西,大战之后都被禁止了,大概就失去了生路。后来她用了不知道什么办法——迷情剂,爱情魔咒,或是别的什么——骗了我父亲。”伊芙说,“我父亲死后就她一个抚养我,当然也相当于没有关系,除了她几次想杀我之外。我不知道这些有没有用,但是他们那些人——其中一两个我还有点印象。”
“谢谢——唉,”罗丝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还,“都会变好的。”
这句安慰太苍白了。她忽然有些理解这个漂亮姑娘冷冰冰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了,难怪阿不思去一次被冰一次,还没把他那张傻乐的笑脸给冰起来。她抬了头看伊芙:“说到阿尔,你觉得他怎么样?”
伊芙抿出了一个微乎不可见的笑容:“他很好,但是——我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但我并不是表面那个样子……”
“他也没那么单纯,”罗丝说,“他看到的一定不是你的表面啊。”
没等到回应之后她接了下去:“我认识个和你有点像的人——当然是以前。当时我们只有十一岁,阿尔一开始从没从他那里得到多少好脸色,但他跟我说他看到的人,言语和表情,还有行为方式,都是用以表现或掩饰什么的工具,单看表面永远是不全面的。”
斯科皮在威尔士出差,跟罗丝别扭了一两天。他平时就过得又懒散又随性,消息回复能少一个字就少一个字,也从来没有工作日来找罗丝的习惯,时常给人一种“完全不上心”的感觉。罗丝那几天状态不佳,对很多事情敏感过头,处于一种极度不安心的焦虑中。阿不思一边吃蛋糕一边慢悠悠地回了一句:“他比你更没有安全感好吗?”
罗丝忽然就想起来了。她还记得起来十一二岁时候那个苍白冰冷的小少年,他的童年就是空落和冷色调的集合体,因为父母在外奔波,因为他人的目光与偏见,一整个少年时期都很沉默地独来独往,对大部分普通人觉得欣喜的事情没有兴趣,天生缺少对“正常人”范畴内又俗又琐碎的东西的理解,如果不是被阿不思拖来拖去强迫着接受很多很傻很无聊但又很热烈的事情,还可能补不回完整的对“感情”的认知。
她觉得自己不该奢望更多了,至少现在她身边的这个人懂得爱与陪伴的意义。他去看过世界,由众生百态填补出一个更完整更真实的人,会调侃会大笑,分明已经不能再更好了。
阿不思又说:“不信你打个电话试试,他要不在十秒钟内接——我赌上我的扫帚。”
天色渐渐暗沉下去,烟头一点火光在在天幕的背景之下隐约地亮着,像是浓雾里的烟火。伊芙最终还是掐了烟,背对着街道上闪烁着的车灯和霓虹斑点,嘴角挂着一点点牵强的微笑都显得苍白而模糊:“先别告诉阿不思这件事,听说他快比赛了。”
罗丝答应了:“是,就在下个礼拜——你会去看吗?”
“……我还没想好。”
“你去的话他说不准就超常发挥了呢。”她笑着和伊芙告别,把自己偶然瞥见关于这个冷美人的一点真心埋好了藏起来,站在公寓楼下想了想,还是拨了斯科皮的电话。
阿不思的“十秒钟”当然是玩笑话——她也并不认为那家伙真能赌上他视若生命的扫帚——但她的确没有等太久,循着楼道壁灯的光线往里走,开口说了句“我有点想你了”。
“我快回来了。”斯科皮在电话那边温和地说。
“上次的蛋糕吃完了。”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斯科皮无奈道,“记住了,回来帮你带。”
“我是不是……很多事情做得不太好。”她低着头,屏幕贴在脸上,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终于消气了?”斯科皮说,“之前就觉得你好像在生气,抱歉,发现得有点晚。”
“嗯……”
“非要这么说的话……我也做得不好。”他说,“但是没必要想那么多。”
话筒那边是轻轻的一声笑:“你只要相信我就够了。”
伊芙来看比赛了。
她就往看台上一戳,阿不思的眼睛就倏忽亮了一亮,一场比赛发挥得格外好。职业球赛是真的不比从前在学校打的那些“游戏”,一个两个坐上扫帚就飞成几片残影,他们发现认出阿不思都变得异常困难。
比赛结束吹哨的时候全场都沸腾了,特别是罗丝所在的那个角落,阿不思放下扫帚就乘着风跑过来,顶着头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一众人喊着“我们的冠军阿尔”把他给抛了起来,可惜降落的过程出了点乐极生悲的事故——他掉下来的时候撞到了同样过于兴奋的罗丝,导致她从台阶上摔了下去,一条腿瞬间就站不起来了,龇牙咧嘴地单脚跳了几步,半路被赶来的斯科皮强行背回去了。
罗丝刚好看到伊芙终于答应以一种非常朋友地方式拥抱了阿不思一下,她踩着很高的高跟鞋,个子堪堪要赶上他,看起来倒像罗丝和雨果的相处场景,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有点不一样。
于是罗丝评论了一句:“阿尔怎么这么没出息。”
“因为他觉得这种模式更适合他们吧。”斯科皮把目光收回来淡淡地说。
因为伊芙虽然只大了一岁多,心里压着的事情是一点也不少的,她惯会掩藏和拒绝,最缺的就是那种能没心没肺就开心起来的简单快乐。
她在斯科皮背上趴了一阵子,后知后觉地问:“你不累吗?”
“你不重。”
这话倒是实话,罗丝本来就是那种纤瘦类型的,加之最近委托人法院拘留所到处跑又窄了好一截,再细一点就接近于竹竿了。
“……我还是下来吧,我能自己走了。”
莉莉嚷着要开欢庆会,拉着伊芙先开溜了,场外还候着几家媒体,包括《预言家日报》。阿不思顶着个救世之星二儿子的名头,又是冠军球队的主力队员,然而天生似乎不太会应对这种,硬着头皮挤出了几句类似“幸运”和“感谢”之类的套话——罗丝都可以想象接下来的新闻标题是什么样子了。另外几个,不管是罗丝还是詹姆单就名字而言还是有一定的知名度,于是躲了一阵再出去,发现阿不思早就找借口遁地了,站那儿的是个应付媒体姿态娴熟的大明星。
但她看来应该是不认识罗丝的。维娜·科林斯摘了墨镜踩着小高跟走过来:“斯科皮·马尔福,是你吗?”
斯科皮本来在帮罗丝研究她的新耳机,闻言回了头,手上还按着个按钮。
罗丝一听见声音就知道是谁,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去。
“我还以为看错了——好久不见啊。”
罗丝的胳膊往左边捅了一捅:“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们认识?”
“……你也从来没问过我。”斯科皮小声回答她,然后抬头淡淡打了个招呼。
维娜显然也是认出罗丝了,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然而很快恢复如常,她说是收到了门票来看比赛,想起了她当年最头疼的和斯莱特林队打比赛的日子:“听说有人签了球队的时候我以为是你。”
“我没这个水平。”他说,“阿尔更喜欢一点。”
维娜“哦”了一声。等她把墨镜戴回去在一群人簇拥之下离开的之后罗丝才慢慢地挖出了关于维娜的一点点记忆。
她不看比赛,但还是会去看阿不思打球,因为不想和斯科皮说话就坐得远远的,阿不思休息的时候飞到她这边来,罗丝问他为什么“那个家伙突然练得那么认真”。
“没办法啊,拉文克劳那个五年级的找球手太可怕了,据说是有70%的或胜率吧。”他打了个寒噤,最初一个刀抹脖子的动作,“但是我们再不赢的话队长肯定要把我们——‘咔’——了。”
斯科皮早几年就在球队缺人的时候和阿不思买一送一地被拉进了球队,打的是在学生比赛里占决定性地位的找球手,因此虽然人懒得站没站相,还是被耳提面命地拎去训练。罗丝听说他跟拉文克劳的女找球手——就是维娜·科林斯——“决斗”了有好几次,到了赛前詹姆弗雷德都开始拉人下注的地步,然后新的一年拉文克劳那位就不见了。
新球员来了之后斯科皮估计是彻底懒得训练了,自动占了个替补的位置开始混日子,然而后来的队员都没他当初人气大,每逢队员出事替补上场,看台上女生们临时应援团都快组起来了。罗丝有短暂的一段时间担任过格兰芬多的球队替补——当然是在陋居打球被男孩子们练出来的,她水平不差,但对满天球乱飞这种场面的接受能力有点欠缺,比赛的时候就被詹姆戳在边上等着。有一场G-S比赛,场上两个宿敌学院喊得一个赛一个响,她趴在栏杆上,左边站着一边看球一边走神的斯科皮,看了他有一会儿,还被人拉长腔调地“明嘲暗讽”一通,气到扭头就走。
“又想什么呢?”斯科皮拉着她的手往人群外圈走。
“我最近总是……”罗丝说,“很奇怪,想你以前的很多事,我以前从来不刻意记那么多的,可每次就都能莫名其妙地想起来很多,而且记得特别清楚。”
她十三四岁的时候,对斯科皮难得没有恶感的那些时候就是看他打球的样子,轻巧又迅速跟一阵风一样地掠过,是他难得有的和阿不思相似的少年意气,因为非常的反应速度和敏捷度被看做是“近十年最优秀的球员之一”,然而后来忽然减小打球频率也不是真的任性——罗丝算是少有几个知道内情的人。真相就是他从小平衡性一般般,飞不难但稳定在空中还是个挑战,所以其实是真的不太擅长各项运动。
“还想知道什么下次跟你讲。”斯科皮望着她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