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一声清脆的声响,一枚硬币在空中划了个弧线落到她的碗里。
周奇低头看了看,几枚大小不一的银币和零星纸币铺在碗底。她昂起头,迎着有些刺眼的阳光努力瞪大眼睛看向面前立着的身影,哦,是位先生。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感谢的托辞。
周奇微微咧开嘴,面上流露出感激的神情:“Thank you, God bless you.”
那位先生低下他高贵的头颅端详了她一会,又戴上他的墨镜提着公文包大踏步走开了。
周奇目送男人离开的身影,心里暗想这一看就是个成功人士啊。
她低头从碗里扒拉出男人刚扔进去的硬币...果然啊,给的是最小购买力的货币。虽然她不知道这里的货币体系,但数字她还是认得的。
这怕是刚从哪家店里消费出来,拿着收银员的找零怕占口袋然后给扔她碗里了。她还以为那男人盯她看那么久是真可怜她呢,搞半天是搞对照组给自己找优越感啊。
她又望了望男人离开的身影,好呢,没影了,应该是回他抠了二十年才买到的小复式休息去了。
其实如果放在前一天她可能都不会这么想,要饭的给你一块就不错了,你还挑集贸呢?但真当她变成乞丐真是觉得整个世界都面目可憎。
周奇把那枚硬币扔回碗里,然后拿起碗摇了摇,自嘲的哼了一声。“这顶多也就听个响。”
这碗是她从垃圾桶旁边捡来的豁碗,大概因为是残次品就被淘汰了,所以还比较新应该没有被使用过。
“呵忒。”一口唾沫吐在她的旁边。
“卧槽!”周奇受惊的蹦了起来,有点不敢置信的盯着没素质的肇事者。“你有毛病吧?”她说完才意识到对面听不懂中文。
那男人半坐起身,衣服破旧的缠在身上,头发脏乱,只余下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紧盯着她。
她被这目光盯得发毛,心里隐隐有些庆幸,还好他听不懂中文。
男人是一直躺在她旁边的流浪汉,也是个要饭的。
她恍然意识到这是位竞争者,连忙弯下腰把自己的饭碗捞走。
那男人见她防备,恶意的盯了她一会,然后又不明所以的躺下睡觉了。
呸!活该你要不到饭。
周奇恨恨的瞪了流浪汉几眼,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往旁边挪挪躲到阴凉地里坐着了。
真是无语,丐帮还搞什么恶意竞争。而且那表情一看就是**裸的嫉妒,见她年纪小还是新来的,一下子就把他们的客人抢走了能不生气吗?
但那又怎样,没点资本就不要出来吃这碗饭啊。
身体的饥饿感又传达她的大脑里,提醒她空碌碌的肠胃需要进食。她伸手抱紧膝盖勒住她的肚子,试图减轻点饥饿感。她低头又数了数碗里的钱,也不知道够不够买个不远处小摊卖的热狗。
周奇到现在也始终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时间倒回到早晨八点。
那时她还正在梦里安然入睡,突然却发觉有双手隔着一层布料好像在触碰自己的大腿。
周奇迷离的思绪在这一刻回归,察觉到事态的不对劲后她立马紧紧抓住罪魁祸首的那双手不放。
那人嘴里蹦出几个“**”“**”的词汇,还急忙扯着她的手想要挣脱。她睁眼连忙挥开铺在自己脸上的报纸,起身蹦起来一看给她看愣了。
竟然还是个进口流氓?
小老外察觉到她的分神,胳膊狠狠一振就逃脱了,时不时还回头看她,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些鸟语。
周奇本来还欲追赶,但看着死老外的影都快没了也只能放弃这个想法了。大不了一会去派所出报案调个监控,也是够他喝一壶的。
“哪来的贱货?”周奇拧着眉头,心有余悸的搓了搓自己的大腿。
但这一低头又给她看蒙了。脚底踩着的是软软的草坪,难道她昨晚待在公园那么晚,竟然没回家吗?
不对,我昨晚明明在...她猛的回头,是她刚刚躺过的地方,一个公共座椅,地上还躺着那张被扔掉的报纸。
她发愣的站在原地,脑子里好像嗡了一声,耳边好似传来高频的蝉鸣,一下子撕裂了她记忆里的世界。
现在想来那个流氓怕也是个扒手,想摸她鼓兜里的钱,实则落了个空,她兜里只有废纸。鼓也是因为废纸多。
后来周奇把那张报纸看了个大概就塞进兜里,然后沿着街边走了半天。直到肚子饿了看到那些流浪汉和乞丐坐在马路牙子上讨钱,自己才效仿他们,为了生存选择抛弃自尊短暂的向现实低头。
太阳又起来了,阴凉消失了。本欲挪窝的她又想到了旁边恶劣的流浪汉,最后只能选择原地不动顶着太阳晒。周奇把自己的衬衫下摆捞了起来抹了一把满是汗的额头,看着印着块汗渍的宽大上衣,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被晒成了浆糊。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很奇怪,她的世界变了,年龄也变了,她从中国的小破城市到了...哪来着?
她又想起那个还没看完的报纸,伸手在短裤里掏了掏。废纸,不对,不是这个...拿到了。她展开满是折痕的报纸,略过哪些看不懂的日报,找到拐角处似乎是出版社地址的标记。
“伦敦...”她眯了眯眼,对着阳光,后面一串长长的英文似是地名,她确实看不懂。“这还有日期...1970年7月8日。”
周奇一下子沉默了,她来回审视了两三遍才确保自己没有看错。“神呢...开什么大英帝国三角贸易的玩笑。”
没事的,周奇,兴许这是三十...哦不,是五十年前的报纸呢。
没脑子的,你自己信吗?
周奇企图麻痹自己,但她额角滑落的汗,湿透的上衣黏在她的胸口,这些无比真实的触感都在提醒她这些都不是梦。
“草!”她实在忍受不住从地上一跃而起,心里的火气在胸口不断腾升。
凭什么她就要受这种罪,憋屈,憋屈,真是憋屈死了!还要顶着太阳在这丢人。如果收益不错也就算了,结果半天呢,连个碗底都没填了。
不行,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会饿死的,或者被这周围几个素质极低还没有道德观念的流浪汉给围攻打死的。她得想办法,得离开这!
耳边传来一阵咒骂声,可能是那个流浪汉被她刚刚的一声喊叫给吵醒了。周奇回过头,看着躺在地上怒火贲张指着她用外语大骂她的男人,心里的怒气渐渐平复下来。
对,周奇,镇定点,你不会也不能成为那种人,成为那种趴在地上等着靠别人施舍的一两枚硬币过活却还埋怨世界不公把怒火发泄到别人身上的烂人。
她收回自己嫌恶和鄙夷的眼神,把破碗里的钱全搂到短裤的工装口袋里。她不能停在这,她得为自己的今晚做打算。
她跨下高楼建筑下的遮挡,迈进刺眼的阳光下,抬头看向遥不可及的楼顶,那栋由金钱堆叠起的大厦,她能看到的只有一块块白边装饰的窗子。
有人出生在罗马,有人生来是牛马。有人天生就是向下俯瞰的,也有人昂着脖子熬到落枕也看不到人家的脚底板。
但她不明白了,她生来牛马怎么还能变成老鼠的?本来低头望望还能安慰自己还有比自己更惨的,现在呢,直接重开到下水道了。
“How much?”周奇强装镇定的指了指小摊上摆的热狗。她很担心自己兜里的钱不够,虽然老板回答了她也不一定知道给多少是了。
中年男人看了看她脏污的衣服,停顿了一下才开口说了个数字。
周奇装作听懂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从兜里掏出几枚硬币和纸币递给了他。万一她表示听不懂,这男人敲诈她怎么办?
男人似是有些意外她有足够的钱来买根热狗,可能是早就注意到她蹲在路边乞讨良久了吧。他收了钱拿出一个硬币找零,又把纸币还给了她。
他把热狗装进盒子里递给她,又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可能是在说“她的热狗好了”类似的话吧。
不过无所谓,这些她都不关心。她接过热狗蹲在马路边上狼吞虎咽的吃完,以防边走边吃就把这来之不易的一顿餐食掉在了地上。
天在慢慢暗下来,周奇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思索着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她拿起纸盒里唯剩的热狗棒又放进嘴里嗦了几口。
她身上还有点钱,但她该不该花完呢?不花可能还会被扒手抢走,花了明天可能就很难生存了。但这点钱有了跟没有有什么区别吗,会不会小偷抢了以后发现钱很少还会气的把自己给打一顿?...等等,为什么我穷还要挨打啊?
她站起身迈步混入人群,即使她满身黏腻,衣服有些异味,但她还是混入了不管是牛马还是罗马...不对,是伦敦人的人流里,即便她是只老鼠,随时面临着被踩死的风险。
她打量着身边的人,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昂起头快步走起来。不远处广场的鸽子围在喂食的人手边吃着谷粒,吃完了就肆意的飞起来,飞累了再停在某人的肩头低头啄食。
看吧,连鸽子都活的比她好。有饭吃,有人陪,有地玩。
她有些沮丧的低下头,心里有股哀伤涌上心头,她看着她不停的步伐,狼狈的麻木的往不知云的地方走去。
她要接着为自己今晚的着落考虑,发愁,可能偶尔还会想起自己接下来没有方向的人生然后绝望甚至哭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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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牛马变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