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琼斯永远也不可能明白在那个下午他遭受了什么。
1968年四月的一个下午,他携着一张价格合理的《伦敦佩珀中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乐队》从查令十字街的一家唱片店心满意足地离开。他竭力隐秘地,却频繁地将手伸到风衣内兜中,心情额外高涨。
一把刚刚退役的.455韦伯利MK.VI。对伦敦警察厅一位初出茅庐的警员,这绝不是什么容易搞到的东西。
想想他们被允许携带什么吧!——一根警棍!真是愚蠢的低武装化原则!大卫轻蔑地撇了撇嘴。
由于过度喜悦而专注,他迎面撞上一位穿西装的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大卫边说抱歉边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这个倒霉蛋长了张令人提不起兴致看第二眼的脸。
见鬼!这该死的天气!大卫和他擦身而过,紧了紧大衣,将从心头升腾起的一丝不舒服的感觉拂去。
这就是大卫·琼斯被黑巫师汤姆·里德尔施咒的一瞬间。
这位实力斐然的恐怖组织头目刚刚狩猎归来,解决了近日来越来越成为他心腹大患的两个敌人,即使是他也获得了久违的好心情。
就让邓布利多为他的好学生哀悼去吧!他总得明白,不是每一个黑魔头都对他怀有别样情愫。纽特·斯卡曼德的好运可不会再现在盖尔·加兰身上!
他本可以给这个失礼的麻瓜一个钻心剜骨,但摄魂取念告诉了他一些有趣的事情。——多么巧合!既然如此,一个非法持枪的麻瓜警员当街射杀无辜市民显然更符合他不俗的审美情趣。
更何况——他只是突然想起——盖尔·加兰的哑炮女儿,既然注定不会拥有魔法,她活着除了碍眼还能有什么意义呢?
加兰家族绵延千年的诅咒,就让它断绝于今天吧。出于对这个赫赫有名的魔法传奇的尊重,他——当世最伟大的巫师——将亲自动手。
面对韦伯利黑洞洞的枪*口的一瞬间,维卡·加兰想到了她的父亲。
一分钟前,这间教室是专心讲授拉丁语法的四十多岁和蔼女教师和23名或昏昏欲睡或神游天外或令人敬佩地认真学习的学生。而现在,伊丽莎白·莫里斯躺在地上,所有她在过去的半生里所想过、爱过的事情,都被眉间的弹*孔释放出来,却再也没人有机会读懂。
血味像一把小钩子,从鼻孔向维卡的脑子里钻。她敏锐地意识到,既然两阵撕心裂肺的尖叫都未能唤来任何人,此刻23名待宰的羔羊能指望的只有他们自己。
这个持枪袭入学校的男人神情恍惚,仅在扣动扳机时露出属于人的挣扎神色,尽管这挣扎像一颗投入大海的小石子,顷刻间便被僵化的面皮吞噬。
他中了夺魂咒!维卡在内心呐喊。天哪!即使在她最疯狂的想象里,她与人生中除了父亲外第一个巫师的相遇也不该是这样。
为什么一个有能力施展夺魂咒的巫师选择以如此吊诡的方式——用麻瓜的警察杀死麻瓜孩子——发起屠杀?鉴于亲手折磨——他们偏好钻心剜骨——更符合他们的作风。
维卡暂时想不明白,但她清楚在场的孩子要面对的敌人远比表面上强大,——而且强大得多。
维卡继续不引人注目地尝试用父亲给的炼金手环向他发起呼救,但与之前演示的情况完全不同,没有任何回应。它似乎突然退化成了和外表如出一辙的普通饰品。
她不由感到自己的心随着时间流逝,在恐怖的空虚中不停下沉。
男人并没有等待下一个指令太久,他让枪*口在瑟瑟发抖的孩子中逡巡。忽然,他像是厌倦了指到谁,谁就露出惊恐神色的游戏,他点出站在维卡旁边的一个女孩——薇拉·威廉姆斯,示意她出列。
薇拉全身都在细微的颤抖,眼泪水龙头般无声喷涌,她回首无助而求助地看向大家,——那是怎样的一眼!——但所有同学都本能地回避了她的视线。似乎一个僵硬的魂灵附在她身上,薇拉不得不痛苦地开始虚弱的移动。
维卡疑心她要跌倒。她试图用一些与紧张局面无关的想法消解内心的愧疚——如果非要说这无妄之灾——似乎她是23个孩子里唯一能和魔法扯上关系的——是谁惹来的——但这完全不奏效。
她的胃绞紧了,难道有一只大手伸到她的身体里在折磨她吗?她不再能忍受了。维卡终于从恐惧中夺回了身体,一股发自内心的力量——很难说这是勇气还是愚蠢——催动着她在最后一瞬拉住威廉姆斯。维卡用的力气太大,她几乎被拉了一个趔趄。
男人没有对此发表异议。维卡想,在那个黑巫师眼里,这可能仅仅是先后顺序的不同。
维卡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上去的,细细的枪*口像一个黑洞,站在它面前时,所有的快乐似乎都被吸走了,但它还远远不满足。手指攀在扳机上的动作似乎被放慢了无数倍,细微的咔哒一声后,子*弹冲膛而出。
维卡疑惑地发现,这颗小东西离她越近,她倒越不害怕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暗示她伸出手,她照做,像捏死一只浮在空中的蚊子。
意识回笼后,她发现子*弹正静静地躺在手心。
维卡惊讶极了。随之而来的是闪电一般几欲将她击穿的伤心。——一切都说得通了。加兰家没有两个巫师。——爸爸死了。
她恨怒交加。这些人杀了她的父亲还不够,还要赶尽杀绝!装神弄鬼!让她这个傲罗的女儿死在警察的枪下!
这是、这是对爸爸多大的侮辱!
胸中的情绪迅速膨胀起来,她用尽全身气力喊出此时此刻浮现在思维表层的唯一咒语:“——除你武器!”
教室的玻璃全都应声碎裂,一圈红光以女孩为中心扩散开来,她蓝色眼瞳跳动着火焰,金发无风自扬。所有孩子都看愣了,他们的科学世界观被击得粉碎。
手枪几乎是撞到维卡手中的,但这不是她的目标。当一根原木色、形状扭曲的魔杖飞到她手中,维卡才真正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
维卡没有丝毫犹豫,她两只手一折,露出红色杖芯的两截木头——现在是彻头彻尾的木头了——啪地滚落在地上。
躲在暗处的老鼠终于被激怒了。维卡能感到一股黑绿色的、邪恶的、阴冷的气息像被投入了柴薪的火一般的高涨了。
维卡深知自己对魔法的了解不多,如果敌人决意躲在暗处,她将防无可防。
“出来吧!笨蛋!别像个卑劣的懦夫!”她一边喊,一边在心中默念:咒立停!万咒皆终!幻身显形!原型立现!
她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可能的解咒都念了一遍,希望这拙劣的尝试能够奏效。
什么也没有发生。她一直怀疑会从某个方向射来的绿光也没有出现。
在灼热的静寂中,“嘭”的一声,一只宽阔的手握住了她的大臂。维卡绝望了,她僵硬地抬头看,决定在死前向仇人发出最后的诅咒。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泪水在她眼中堆积,她看不清面前是什么,但她已经莫名其妙地感到了安心。
这是邓布利多第一次看到维卡·贝多·加兰——他最骄傲的格兰芬多,盖尔·戈多·加兰的女儿。
他弯下腰,平视面前拼命抹着泪花的女孩,她紧紧绷着嘴巴,似乎还不希望自己在陌生人面前哭出来。突然地,她别过头,吐出一口血来。
这位德高望重的白巫师轻轻抬起手臂,一打代表着检测魔法的各色光环在女孩身上次第升起。
由于过度使用魔力造成的损伤,没有魔咒伤害。考虑到新鲜的黑魔法气息残留,没有晚来一秒真是万幸。他想。
“你是邓布利多吗?你是邓布利多吗!你是邓布利多吗——”她把血吐完,感到自己的口腔中全是腥气。
她终于抛却矜持,边哭边喊道:“你为什么不去救我爸爸!你为什么救不了我爸爸!”
维卡恨不得将自己蜷缩起来,现实是如此冰冷。
盖尔在决定返回巫师界的时候说过,从做出这个决定时,他已经做好随时死去的准备。他将这一切告诉自己刚满7岁的女儿,因为什么都不懂的话,她的处境会很危险。就像今天。
她又想起爸爸的话:“维卡,我很抱歉。我要赌上性命反对伏地魔,这并不意味着我不爱你和妮可。如果我们不能在他面前站立起来,我们所爱,所在乎的一切,自由,平等,和谐,都将沉入漫长和黑暗的深渊。为了你能在阳光下毫无顾虑地奔跑,我反对他;为了妮可世界上最美的笑容能随时绽放,我反对他;为了黑暗时代永不降临,我反对他。”
维卡非常认真地听着,听完说:“我的爸爸是个大英雄。”给了他好大好大一个吻。
盖尔不是不想将妮可和维卡送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但母女俩绝不离开。
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落下的这刻,她甚至疯狂地憎恨着面前的老人。是他给爸爸写的信!喊他回去!说什么魔法界需要他!现在他死了!盖尔死了!
邓布利多眼中泪光闪过。他回答不了一个孩子的质问。他抚摩着维卡的发顶,无法将另一个噩耗也说出口。但他终于道:“我很抱歉,孩子。盖尔·戈多·加兰和妮可·凡塔斯·加兰,他们是英雄,将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维卡猛地抬头,她瞪大眼睛,显得无比天真地问:“先生?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吧!我爸爸不会允许我妈妈死掉的!”她又在不自觉地流泪了,“我和爸爸有血缘关系,他们能找到我,可不能找到我妈妈!”
邓布利多叹了一口气,他用充满悲伤的蓝眸子望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妮可说自己感到很不舒服,她坚持要回家看看。”
维卡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她的灵魂终于承受不住所有这些压力——她昏过去了。
邓布利多单手抱起女孩,将从幻影移行到这里就立刻引起他注意的两截木棍召唤到手上,脸色微变。他果然没有看错——紫杉木,凤凰尾羽——这千真万确是汤姆的魔杖。
他内心惊疑不定。盖尔究竟是用了什么魔法?才能让一个出生时压根没有丝毫魔法天赋的孩子在顷刻之前掌握如此可怕的力量?!!
邓布利多将下午这场惊心动魄的恐怖剧从在场所有人脑海中抹去,把手枪揣在兜里,再一次幻影移行,从这所小学离开。
不管怎样,从今天开始,他就是这孩子的监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