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几乎是将那本再次神秘出现的童话书塞进了书包最深的夹层,仿佛它不是精装的书本,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斯内普的警告在他脑内嗡鸣——“未知的漩涡”。而“波特黑魔王”的假想,这支撑他脆弱神经的最后一道荆棘篱笆,在过去沉闷焦躁的一周里,也因哈利那日益明显的憔悴和眼下浓重的青黑而越发摇摇欲坠。疲惫的、被噩梦困扰的黑魔王?这想法本身的荒谬感几乎让他窒息。
魁地奇球场像一口巨大的沸腾坩埚。格兰芬多的猩红色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金色狮子在阳光下几乎要跳跃出来撕咬对手。斯莱特林冰冷的银绿色队列与之针锋相对,看台上的助威与咒骂编织成震耳欲聋的噪音之网。比赛刚一开始,不祥的预感就如冰水般顺着德拉科的脊椎蔓延。
那颗黑色的、本该无特定目标的游走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蛮横而精准地锁定了哈利·波特!
“是在练芭蕾舞吗,波特!”德拉科的声音透过雨幕,带着他特有的、拉长了腔调的刻薄,清晰地送向天空。他看到波特为了躲避那只失控的疯游走球,在空中仓促又笨拙地翻滚旋转,那份狼狈极大地取悦了他。他忍不住勾起嘴角,享受着波特每一次惊险的闪躲带来的瞬间快意。
哈利凭借着天才找球手近乎本能的预判和惊人的飞行技巧,在一个又一个千钧一发的瞬间惊险地贴扫帚躲过。那该死的铁球像长了眼睛的恶咒,每一次砸击都带着致命的狠厉,目标明确,不依不饶。韦斯莱双胞胎拼尽全力地追打、拦截,但被施了强效咒语的游走球力量大得惊人,他们的击球棒只能让它稍稍偏离航道,旋即它又会调整方向,再次扑向那抹在球场上惊险闪避的金色飞贼身影。
德拉科骑在他的光轮2001上,悬停在靠近场地边缘的位置。寒冷的气流卷起他淡金色的额发,露出微蹙的眉头。他的视线不再像开场时那样带着幸灾乐祸的讥讽去追逐哈利狼狈的身影,而是死死盯着那颗异常疯狂的游走球。
它有问题。非常有、大、问、题!
他见过被诅咒的魁地奇装备。他亲身见证过一年级那场由黑魔法控制的失控扫帚。而眼前这颗游走球的疯狂程度远超那一次——那是一种彻底违逆魁地奇规则本身的“意志”,一种对特定目标不死不休的追杀。这不可能是韦斯莱双胞胎笨拙的干扰失败造成的偶然!
就在哈利为了躲避又一轮猛击,几乎紧贴着斯莱特林队的看台边缘俯冲而下,强劲的气流吹乱了德拉科的发梢时,惊鸿一瞥。
一抹小小的、穿着破旧枕套的身影,在斯莱特林看台下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阴影缝隙里一闪而过。那大大的、网球般凸起的眼睛正疯狂地凝视着天空,闪烁着狂热的、近乎祈祷的诡异光芒。短小的手指以一种古怪的、充满力量感的弧度在空中扭曲地划动——家养小精灵的魔法无声引导!
多比!
那个名字如同一道惨白的闪电,狠狠劈开了德拉科脑中所有混乱的漩涡!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巨大的手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怎么会是多比?!他怎么会出现在霍格沃茨的魁地奇球场上?!
一股异样的、微不可查的嗡鸣,带着金属的凉意,仿佛就在他左耳上方不远处骚动。德拉科猛地抬头,余光瞥见的瞬间,他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一抹迷蒙雨帘中闪烁的金色!金色飞贼!就在他的耳边,咫尺之遥!该死的天气,该死的风声,该死的……他光顾着波特了,竟丝毫未觉!
就在这惊骇的一秒,他发现悬浮在高空的那个疤头竟然没有立刻扑向飞贼,反而像是在犹豫?德拉科能看到波特扫帚柄上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害怕冲过来会提醒他?哈!德拉科脑子里瞬间闪过“懦夫”这个词,却也夹杂着一丝对波特那刻犹豫的莫名疑惑。他本能地想驱扫帚去抓,身体绷紧,目标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邦!
一声沉闷的巨响撕裂了他的念想和雨幕。那只该死的、不知疲倦的游走球,终于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波特的胳膊上。
德拉科眼睁睁看着波特的身体猛地一歪,像只被箭矢射中的鸟。飞天扫帚在雨中失控地倾斜、旋转。雨水冲刷下,波特的脸瞬间扭曲,那不是愤怒,是纯粹的、难以忍受的剧痛。他甚至看到那条胳膊……以一种不自然的方式软塌塌地垂了下去,随着扫帚的晃动无力地甩着。活该!德拉科脑子里立刻蹦出这个词,但嘴巴却有些发干。那颗铁球可不讲情面,第二次的攻击已经呼啸着对准了波特的脸!
波特!他差点失声叫出来,及时咬住了嘴唇。只见那团黑乎乎的人影猛地一个急转,险之又险地擦着球躲开。德拉科的心脏在那一瞬竟不争气地提到了嗓子眼。该死的扫帚技术,这时候倒挺灵光!
然而波特的下一个动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没有试图逃离,也没有寻找队医降落。带着那种濒死般的姿态、那只断掉的胳膊,在暴雨中像个亡命徒,笔直地、疯狂地、冲着他俯冲而下!
这是要干什么?复仇?!撞死他?!
那张在灰暗雨幕中快速逼近的脸越来越清晰,雨水淋漓,沾满了泥点和汗水或是雨水,头发湿哒哒地贴在额角,那双翡翠绿的眼睛因为剧痛有些涣散模糊,却燃烧着一种让德拉科感到陌生的、不顾一切的执拗光芒。
德拉科完全僵住了,一种混合着荒谬、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惧的情绪攫住了他。那张苍白的脸在视野里急速放大,他甚至能看清波特因痛苦咬紧的嘴唇,还有那深不见底的绿瞳中映出的——自己惊恐放大的倒影。
“你干吗——”德拉科喘着气脱口而出,下意识地操控扫帚拼命侧身想躲开这自杀式的袭击。恐惧压倒了一切。他是疯子吗?!为了报复,连命都不要了?!到底想——?
一股冰冷的、坚硬的触感猛地擦过他的脸颊,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波特那只完好的手臂像闪电般探出,目标不是他!
冰冷、坚硬、还在扑扇……飞贼!
那个刚才还在他耳边盘旋,唾手可得却被自己忽略的金色飞贼!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标!
德拉科脑中嗡地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懊悔、震惊、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他。他看着波特的手指牢牢抓住了那抹金色!但波特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极其可怕的——他整个人因为松开扫帚而完全失去了平衡,仅凭两条腿夹着扫帚,像个断线的木偶,姿态扭曲地直直向下方泥泞的球场坠落!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穿过雨幕。
他下意识地跟着降下高度,忘记了刚才的恐惧和懊恼,瞳孔收缩,盯着那摔在泥水洼里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太……惨烈了。波特在泥泞里翻滚,那支断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压在地面上,另一只手却死死地紧握成拳,金色的翅膀从指缝中露出来一点,倔强地闪着光。
巨大的喧嚣声仿佛隔着一层厚玻璃传来,来自格兰芬多的口哨声、尖叫欢呼声、混杂着倒吸冷气的声音……一切都变得遥远模糊。
德拉科悬停在不远处低空,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进脖领里,冰冷刺骨。他看到波特在泥泞中微微动了动,艰难地抬起脸,满是泥水。那双因为剧痛而显得朦胧的绿眼睛,缓缓聚焦在他紧握的手上。紧接着,他居然极其微弱地、嘴角抽动了一下,一个几乎被雨水冲散的声音传来:
“啊哈……我们赢了。”
那个笑容,带着泥水和痛苦,却因为胜利和掌中的飞贼而亮得惊人,像一道刺破阴霾的光,狠狠灼了德拉科一下。
“这白痴……”德拉科低声咒骂,声音有些发颤,试图压下胸腔里某种不受控制的、激烈擂动的感觉。那是震惊吗?是目睹疯狂的愤怒吗?还是……一丝他自己都拒绝承认的……别的什么?
弗林特像一头发疯的巨怪冲到德拉科面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马尔福!!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它就他妈在你的头顶悬着!整整三秒!像一只等着被捏死的苍蝇!!而你在梦游吗?!你这该死的白痴!我们的魁地奇杯!!完了!!全完了!!”
*
德拉科踏入医疗翼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气味——刺鼻的消毒水、新鲜草药汁液的苦涩、以及一股…异常欢快的、不合时宜的甜香?他肋骨下的隐痛被这股味道一冲,更添一层烦躁的晕眩感。他本是为了自己那因高空失态降落而加剧的旧伤和被弗林特吼得嗡嗡作响的脑袋而来,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僵在了门口,胃里那翻腾的感觉瞬间变成了沉甸甸的铅块。
哈利·波特依旧躺在那张病床上,像个被粗暴修复后又随意丢弃的玩偶。厚实的固定绷带缠绕着他半身,胸口大片的瘀血在白色药膏下透出令人不安的青紫。最刺目的是那条手臂,在悬吊装置里显得扭曲而脆弱,无声宣告着那场“意外”的残忍。
然而,包围着这惨状的,却是一派近乎节日的氛围!
格兰芬多魁地奇队员连同双胞胎和赫敏,几乎把小小的病床围得水泄不通。乔治高举着一个巨大的、歪歪扭扭写着“哈利·波特万岁!”字样的糖霜蛋糕,弗雷德正试图把一个做成金色飞贼形状、闪烁着可食用金粉的巧克力蛙塞进哈利唯一能动的左手里。伍德兴奋地挥舞着一瓶南瓜汁,李·乔丹抱着一大袋滋滋蜜蜂糖,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罗恩虽然还蔫蔫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扯着嘶哑的嗓子嚷着:“干得漂亮哈利!管他是不是自己人撞的!”空气里充斥着黄油啤酒瓶盖被撬开的“噗噗”声,蛋糕、糖果的甜腻香气,还有队员们劫后余生般高谈阔论的噪音——关于金色飞贼如何惊险到手,那颗失控的游走球如何离奇,弗林特的脸如何绿得像他斯莱特林的围巾。
他们在开派对!庆祝!就在那个差点被砸死的波特床边!
德拉科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弗林特“马尔福你瞎了”、“因为你我们才输”的咆哮又在耳边炸开,混合着眼前这片荒谬的欢声笑语,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哈利似乎也被这过分高涨的热情弄得有些窘迫,苍白的脸上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回应罗恩,但嘴角刚牵扯了一下就痛苦地皱起了眉。就在那一瞬间,德拉科的目光越过人群的肩膀缝隙,在哈利努力而短暂的微笑下,捕捉到了那双绿眼睛深处无法掩饰的疲惫,那种强撑的虚弱感,比任何痛哼都更清晰地昭示着伤情的沉重。
“伙计们!”弗雷德跳上床尾,“为了我们的秘密武器——”
“——一个眼神就能吓碎游走球的英雄!敬哈利!”乔治响亮地接口。
“敬哈利!”所有人哄然应和,伍德的南瓜汁瓶子几乎要碰到哈利的鼻尖。
就在这荒谬气氛达到顶点的刹那。
“出去!立刻!全部给我出去!”
庞弗雷夫人的咆哮声堪比滚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欢笑和碰杯声!她如同一头被激怒的护崽母狮,旋风般从她的办公室冲了出来,魔杖直直指向那群举着蛋糕和南瓜汁的人。她的眼睛喷着火,头发似乎都因愤怒而微微炸开。
“开派对?!在我的医疗翼?!对着一个断了三十三根骨头——包括差点扎进肺里的肋骨,需要绝对静养观察的病人?!”她的声音因为狂怒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地上,“你们是在庆祝他的不幸?还是嫌他愈合得太快,想让他永远留在这里?!我不管你们高兴什么,或者难过什么!在这里,病人需要休息,不是你们愚蠢的庆功宴!”
她瘦小的身影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压迫感,魔杖尖端迸射出的无形力量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人群里:
“放下那些该死的糖果!!”
“伍德!拿开你的南瓜汁!它离他的脸太近了!”
“韦斯莱们!”她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弗雷德和乔治,“立刻!从波特先生的床上下来!现在!!”
“还有你,乔丹!抱着你那些嗡嗡响的蜜蜂滚远点!”
她锐利如刀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所有人!立刻!离开我的医疗翼!在波特先生身上最后一块骨头长好,并且医生宣布他可以蹦蹦跳跳之前,禁止探视!全部!出去!!”
这雷霆万钧的怒喝和驱逐如同兜头一盆冰水,浇灭了所有因胜利而燃起的火苗。嬉笑声凝固在脸上,队员们脸上的兴奋被惊愕和尴尬取代。大家像受惊的土拨鼠,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蛋糕、糖果和没喝完的南瓜汁,动作麻利地后退。伍德不甘心地看了眼哈利,嘟囔了一句什么还是快步离开了。双胞胎互相使了个眼色,把蛋糕放在哈利的床头柜上,换来庞弗雷夫人一声更响亮的怒哼,架起还想辩解的罗恩就撤。赫敏红着眼睛,一步三回头,还是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退出了门外。临走时,她充满忧虑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哈利一眼。
人流几乎是推搡着涌向门口。混乱中,一个没抓稳的巧克力蛙从乔治的袋子里飞了出来,正砸在德拉科胸口的袍子上,黏腻的巧克力染上了一片深色的污渍。他嫌恶地皱眉想躲开,却一眼瞥见就在门边阴影里一闪而过的多比。
[撒花]看到多了一个新评论,悄悄加更一章~恭喜我突破十万字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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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失控的游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