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魔法大香蕉,说到香蕉就联想到黄颜色。”
“呃…说到黄颜色就联想到排球。”
“说到排球就联想到影山。”
“等等,给我停一下!”
游戏的发起者金田一猛的站起来,对乖巧坐正但是怀里抱着排球的影山和看正在看手机的国见英进行了一通教育,“影山你的字典里就没有其他词语了吗?还有国见,你也给我好好说,不许消极怠工!”
本来是为了活跃气氛、增进感情才展开的联想游戏,这两个人却把这个游戏玩到死局了,这让接下来的人怎么接呀!
“但是这个排球它确实是黄颜色的。”影山一脸正义地朝金田一举起手里的黄蓝相间的排球。
“因为影山是排球脑袋,所以说到排球我就会想到影山也没错吧?”国见终于舍得将视线从手机上挪开,抬起头义正辞严地看向金田一。
和他们俩讲道理才是自己最大的失误,金田一愤愤地坐下,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再次开口,“好了,我们再来一轮,影山就好好思考尽情发散你的思维,国见不许糊弄人。”
“好的。”
“好——”
“那我继续了,魔法魔法大香蕉,说到香蕉就联想到甜甜的。”
“说到甜甜的就联想到牛奶。”
“说到牛奶就联想到影山。”
“国见!”金田一的声音像他不容忽视的头发一样传进国见的耳朵里,国见有点想翻身滚进被子里装死,不过这样有点太明显了,他本来就半趴在被子上,索性直接把头埋在枕头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头陷进柔软的枕头里,眼前一片黑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呼吸变得绵长的同时枕头上的香味也侵入他的鼻腔。啊,这好像不是他的床铺,国见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是在强化训练的合宿,为了游戏方便交流于是三人坐到了一起,所以这是——影山的床。
枕头上是普通的洗衣液香味,干燥又舒适,他闭上眼睛回顾刚才的联想游戏,是有一点偷懒的成分在,牛奶和排球本来是联想范围很大的事物,但由影山说出来又变得指向性明确起来,因而他一下子就联想到影山,像蝴蝶落到一朵花上那样自然。
尽管装睡有逃避回答的嫌疑,但解释起来也太过麻烦,索性就这样结束吧。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国见英安稳地躺倒在影山床上充当一具尸体,对于不知道是金田一还是影山在轻轻摇晃他的身体这件事也毫无回应。
闭上眼后其他感官的觉察力被无限放大,他又是装睡,无聊到开始思索是谁在晃自己这个问题。首先排除影山,他们还不算太熟,这次合宿也是国一的新队员们第一次参加强化训练,他们三个是同级自然而然关系要更亲近些,仿佛是某种默认的规则,同级要一起行动,金田一完美执行着这项规则(他是他们之间最热情的那个),负起责任将他和影山联系起来,让他们像冒险故事里最常见的三人小队一样出行。
所以刚才试图叫醒他的应该是金田一吧,毕竟影山看上去不善言辞又有礼貌的不得了,国见暗自下了结论。
片刻过后他听见两人在低声交谈,似乎是认为今天的训练让自己太累了所以没有力气玩游戏。“抱歉,影山,今天你去睡国见的床吧。”他听到金田一对影山这样说,影山也轻声应下,根据脚步声和摩擦声,国见判断影山正蹑手蹑脚地把手里的排球放到角落里,再爬进被窝里。
其实每张床都是一样的,只是大家开始选好后就默认某张是自己的床,不过青春期的男孩子哪里在意什么你的我的,渴极了的时候连水都会共喝一瓶,于是国见英心安理得地在影山床上睡下,或许是真的累了,他很快便沉沉睡去。
“国见,能再陪我打两球吗?”
被叫住的时候国见英正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金田一被学长叫走了,他自认为和影山的关系还没有好到会一起行动(尽管他昨天还睡了影山的床),也就没有等影山一起走的打算。
照理说这没有什么不妥、是符合国见英风格的做法,现在他面对影山却莫名有种心虚感,因为他没有把影山纳入他的行动计划里。难道是因为昨天自己睡了他的床,所以真的产生了点欠他什么的意味?
不过影山好旺盛的精力,训练了一天他累得只想马上洗澡入眠,影山竟然还想着再打几球,说他是排球脑袋还真没说错。
其实国见想过找个借口拒绝,他惯用这种方法,但影山站在门口,像一棵直直的小树,迎风而立的那种,仿佛神使鬼差般他答应了影山的要求。
影山的两球是概数。
当他气喘吁吁几乎要瘫倒在地上时,太阳已经带着最后的温度隐入地平线,天上是流动般的云彩和霞光,像没搅匀的颜料。
国见英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答应影山的加练,衣服汗津津地黏在身上的感觉好讨厌,连眼皮都睁不开还要硬睁开的感觉好讨厌,累死了还要自己走路好讨厌。他带着满腹牢骚恹恹地低头走着,直到进入活动室换衣服之前才发现他的包一路都挂在影山肩膀上。
嘛…他倒是不讨厌影山。
他一直对和自己风格截然不同的影山持中立态度,主要是因为和他没关系,他尊重每个人的差异,后来有人提出影山的加练“有必要吗”的问题,他也不说话。每个人对待一件事都有自己的判断,非要发表自己的看法未免太无聊了点。
更何况他对影山早已有自己的判断,自己喜欢低耗能又高效的方式,有时候也会寄期待于一些好运,而影山不一样,这没什么,要是每个人打排球的方式都一样岂不是等于一个人打完全场,影山总是实打实地练,换句话说他可能不相信运气只相信自己磨练出的技术,很刻苦的好学生做法,偏偏他又拥有仿佛神明偏爱所赐下的天赋,一触碰到排球就灵巧得不得了,真是叫人嫉妒。
再回到这个问题,这样有天赋的人又那么刻苦,用拼命的、重复的做法,明明已经那么厉害了,有必要吗?
国见英想他有答案了。
陪影山练过就知道,他的厉害都是一球一球磨出来,正是那些看似无谓的重复堆积出他敏锐的感觉和精确的传球。
思维发散的时间把天空搅匀成暗暗的蓝色,他在活动室门口停住脚,准备说点什么。应该要先感谢影山吧,毕竟他背了那么久的包,他又想到事情的起因是陪影山加练,感谢的话突然被哽在喉咙口,最后像鱼吐泡泡一样轻轻冒出来。
一起冒出来的还有拜托影山帮他回绝金田一今晚的游戏time的请求,他实在累极了,疲惫填满他的四肢,饥饿填满他的胃,现在他是一个大大的泄气的球。
影山好心地把这个瘪掉的球带到吃饭睡觉的地方,于是国见又得感谢他了,或许是一个月可以有一次的加练,或许是一些小蛋糕,总之有什么开始升温,比如慢慢融化的甜黄油、在烤箱里膨胀的小饼干。
没有什么比你来我往更能增进感情的方法了,后来他们竟然关系好到一起开学习会,地点是影山家,由他和金田一两个人辅导影山一个(有时他甚至要指导金田一和影山两个人),理由是如果挂科影山将参加补习从而错过排球训练。每逢考试他死掉的脑细胞比消耗掉的牛奶还多,影山能平安无事参加社团活动少说有一半都是他国见英的功劳。
再玩魔法香蕉游戏时连金田一都会用“影山”来作为自己的答案,影山也学会用“国见”或者“金田一”来对此进行反击。
说到影山就联想到国见,说到国见就联想到金田一,说到金田一就联想到影山。影山、国见和金田一这三个名字被串在一起,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完美的三角形。
要是所有故事都有这样的一个好结局就好了。
三角形确实是最坚固的,但人的关系多脆弱呀,这个世界上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发生争吵、绝交和分手,哭闹和叫骂是最不缺的东西,冷战和不说话也是常有的事。
某天一颗排球落地了,注意是一颗排球,不是陨石或者是融化的一点冰淇淋液落在地上,对影山来说这却是比陨石落下还严重的事情。
他感觉很多很多的话从胸膛里的火山喷出来,他看到国见和金田一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哪怕被说读不懂空气的他此刻也明白似乎有一场战争爆发了。
这是一场持久的、安静的战争,它的战场范围是一个小小的三角形,因此受害者只有三位。这并不算什么好消息,如果可以,我们希望任何一场战争都不要发生。
可它发生了,在该死的宇宙里有三个孩子受到了伤害,于是有什么变了,或许是一颗星星的轨道偏了一些,然后天气冷了,云少了。他们原本有的心照不宣的默契也变成了尴尬的沉默,影山的名字甚至变成了跟you know who一样不能提及的东西。
国见英自认是决不肯吃亏的人,像一些相互作用的力,太想胜利的影山伤害了他,他也用沉默来回复影山。沉默有时候和一把剑的作用一样的。它划出一道透明的空气墙将他们隔开,或许用真空墙这个形容更好,因为什么声音都传递不过去了。
比起时不时还提起影山的金田一,他显得平静得多,他迅速把影山从自己的人生计划中踢除,把那些浸润过汗水的、泪水的纸翻走,并且不许金田一再留恋过往,但当金田一看向自己张口不言时,他一下子就领悟到对方想要说关于影山的事。
他讨厌这种默契。它意味着那些皱巴巴的干掉的痕迹永远地留在记忆这本书里了,翻走了这页还鼓起或凹陷着挤压前面后面的一些。不知道要翻去多少页才能把这些痕迹给压平,让它看起来平整漂亮像写满好结局的故事书。
——那么高中还要打排球吗?
排球这么热血的青春看起来和他国见英完全不搭,难道国中三年还不够吗,要把高中三年继续搭进去吗,明明有放学回家部这样好的、适配的选择。
——真的吗?
有谁还记得初中县内预选赛的时候,他甚至努力到都狠狠摔在地上,摔得全身疼——为一个出界的球。
所以说,排球和国见英完全不搭是假的,那些够不到的球,他也曾拼命追逐过。
可惜世界上的笨蛋并不少,总有那么一个、两个、三个的,解不开谜题也读不懂咒语。
还有一些笨蛋连魔法魔法大香蕉都说不出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