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陀」莫斯科近郊的夜晚 第38章 二者择一

果戈里轻快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墓地上方回响着。金色的阳光即将破空而出，那些只能藏匿在黑暗之中的鬼魂就此只能不甘不愿地离去，但是果戈里——可是不会因为这阳光而被驱赶而走的恶鬼啊！他仅仅是个想要复仇，仅仅是个想要追求自由，仅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罢了。他唯一迫切需要的现在仅仅剩下获得自由罢了。

那么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杀死自己，一条路是杀死爱人。一个是解放□□的束缚，一个则是解放灵魂的枷锁。其实这是个难以抉择的道路，他甚至想要两条道路都选择——先杀死爱人，再杀死自己。

不不不——自己或许下不去手呢。扬起了一抹嘲讽的微笑，果戈里为自己那一闪而逝的犹豫感到万分震惊，也许是震惊于自己居然还会再拥有感情，也许是震惊于自己居然会不忍，也许是震惊于自己居然想舍弃那难能可贵触手可及的自由吧。

分明只要斩断这两根枷锁自己便能获得完全的自由了……自己便能成为那毫无束缚的自由飞鸟而翱翔长空了，可此时自己为什么会犹豫？

果戈里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好好看看，想要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异变，竟然连这么大好的机会都想要放弃掉，分明自己——自己是最渴望最执着于实现那遥不可及的梦想的人啊！

他有些神魂颠倒，禁不住猖狂地笑了起来，笑到弯下了腰，捂住自己的肚子就好像这是一件异常好笑的事情一样，甚至宛如脱力了一样跪倒在了地上。他不禁感觉到——这一切的一切又都是多么的可悲啊。自己生来如此执着，又是生来如此不幸而致使如此的执着。分明在一开始本不应该如此这般。

他也合该拥有平和的生活，挚爱的人和安宁的一生。可是——可是他那双眼睛把他给毁了啊，可是——可是是那些可恨的世人把他的生活把他的一切都给毁掉了啊——甚至让他差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呢，现在他想要再度报复回去不也是很正常的吗？凭什么在最后关头了自己又会想要放弃？

冷笑着大笑着苦笑着嘶吼着哭泣着，仿佛是要将积累下来的所有怨毒与仇恨，绝望与失望，希望破灭与灵魂磨灭的苦都宣泄出来，要让全世界都明白他究竟为何做出这样的选择。

只有那微弱的曦光肯停留在他的身上，然而也仅仅一秒而已，不会再多。因为啊——这是个光明与黑暗都共同抛弃掉的早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的真正的恶魔了，尽管他也只是个渴盼自由的可怜人罢了啊。

浓厚的云层缓慢地挪动着自己肥硕的身躯，妄图从这片墓地上方快速逃脱开来，可是却不得法，因为那太阳还希望借着云层来遮挡住自己，好让自己的光芒不投射到这个魔鬼身上，好叫他永远堕入那无边的黑暗，尽管那太阳也在瑟缩着，但他仍旧是做出了这般选择。

果戈里站起身来，摘下脸上的眼罩，显露出的是一对黄色与红色的异色瞳，他淡然地站在那里，一时间天地静默只剩下了他的呼吸声。他将手杖剑拔出，死死插进了泥土里，就好像是要将自己肮脏的过往全部封存。现在的果戈里又究竟是谁？这种事情谁又会真正明白啊。

他的确是果戈里，却又不是果戈里了吧？身体内的小丑与国王仍旧在互相斗着嘴，讨论究竟要不要把身体交给这个才刚刚苏醒过来的人，小丑并不想放弃这难能可贵的一次机会好好出个风头，国王却说——我们是争不过他的啊。

那个真正的曾经切实断过翼的飞鸟，也的确曾得到过自由，哪怕十分短暂啊。是怎样的自由呢——是在彼时还不是自己爱人的费奥多尔先生那里找到了共鸣找到了共识找到了知己时一瞬间心花怒放好似得到自由了的感觉吗——还是因为那一瞬间仿佛挣脱掉了所有的束缚只因为原来当真有人读懂自己呢？还是那一瞬间——自己仿佛真正见到了神明啊。

哪怕是个虚假的虚伪的神明啊，可在那时候他也会当做真正的神明一样来尊敬他的哦。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因为他实在实在是太渴望了啊。

哪怕那一切后来都证实——那完全成为了束缚他的又一道枷锁，并且比其他所有的枷锁都要更加——更加让他难以挣脱开来，也不愿意挣脱开来，哪怕他最后下定了决心要去挣脱——

哪怕这一切的一切或许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他又怎知费奥多尔先生到底是怎样的想法，哪怕成为了恋人，也依然是看不透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啊。哪怕费奥多尔虽说好似默认了却又仿佛从未答应过一样啊。

那——这可悲的人生便由他自己来结束吧，他誓要——化身为那飞鸟——哪怕最后结局是摔下来粉身碎骨他也无所畏惧。

他缓慢地挪动着自己那仿佛突然无力起来，就好像为了复仇而耗尽了气力的身躯一点一点地朝着城市的方向行去了。

费奥多尔静默地坐在桌子旁边，怔愣地看着屋内那一切设施，曾经由果戈里亲手布置的一切家具，曾经是二人一同生活过的地方，哪怕现在变得十分冷清，也能看见当初那些温暖的痕迹。纵使费奥多尔看见这些痕迹的时候其实只是毫无触动，但他正在一遍一遍地盘问着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果戈里一分一秒，哪怕只是浅淡的起伏，或许都足以决定他究竟是用何等态度去面对果戈里了。

哪怕曾经是这样——但难道说他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吗？或许有怜悯有疼惜有悔恨有共情过，亦或许只是单纯地感觉到有趣吧，那便是当初的他啊，看透了一切人心却唯独，唯独没有看透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