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闻淙抿抿嘴巴,重新启动吹风机。
沉下心后,感受心上人的发丝在自己指尖滑过变成了一件很让人享受的事。闻淙只希望这个过程长一点,再长一点。可惜宁琤的头发本身也不长,很快在他手中干透。
闻淙失落了一瞬,很快打起精神:“不对,我这趟回来,也不是专门为了摸哥脑袋的。现在哥对我态度这么好,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关了吹风机,绕到宁琤对面的茶几上坐下。
宁琤本来正在手机上回消息,见状眼皮一跳,嘀咕:“你可别给我坐塌了。”
闻淙目光晃晃,开始往下挪。
他坐地上也行啦,就是感觉不如坐在比哥高的地方有气势。
“行了行了。”宁琤被他搞得哭笑不得,“哎你——小淙,其实我这段时间也在想,你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他的神色忽然正经起来,手机也放在一边了,眉目间都是认真。
闻淙看在眼中,喉咙莫名发干,自己也跟着正色。
他是想给宁琤回话的,可对方没给他这么做的机会。宁琤比了个手势:“你先听我讲完。”
闻淙选择点头。宁琤便望着他,目光落入他眼中,“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是上大学了,发现别人都有别人的生活,所以开始觉得你和我有天也会那样,心里不想接受?”
闻淙眼睛瞪大,“哥,你怎么这么说!”
宁琤又皱眉了,“刚才我还说了什么?”
闻淙不太开心:“听你说完。可是哥,我——”
宁琤看着他,闻淙的声音一点点变轻。
等到他完全安静下来,宁琤才又开口:“我上大学的时候,也有这么一个阶段。”
闻淙愣住。
宁琤继续道:“不过那会儿爸还在,你也还小。我虽然会担心有天咱们‘家’散了,但也只是担心一下,没有和你一样。”
闻淙拇指不自觉地摸索着自己食指侧面。心上人后面讲述的过往剖析,统统被他左耳进、右耳出。
虽然宁琤说了很多,可在闻淙看来,哥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他觉得自己不懂情情爱爱,觉得自己只是一时冲动,觉得自己以后会因这份冲动后悔。
闻淙喃喃说:“原来你不是讨厌我了,你是到现在都在为我想啊。”
宁琤卡住:“你说什么?”
闻淙闭上嘴巴,再度阳光灿烂地向心上人笑起来。
“我才不会后悔呢。”他说,“哥,你要是不信,就让时间来证明吧!”
宁琤一顿。
“闻淙。”
“哎!”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话很像小学生喊口号?”
“哎?”
“完了,本来以为心理年龄起码是个高中生,结果——”
“啊啊啊,哥!你怎么这样!”
场面成了两人从小到大最熟悉的打打闹闹,说说笑笑。
宁琤自己也很无奈,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可无论是完全推开小淙,还是就这么接受小淙,他都做不到。
是有觉得对方是重要的“弟弟”,两人在一起实在古怪的原因没错,却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惦念着父亲在笔记本中写的话。
如果小淙与自己不同,一生都不会陷入同样的噩梦,宁琤一定会为他高兴、送上祝福,再努力远离对方,不去打扰弟弟的正常生活。
可如果并非如此,闻淙也逃脱不掉注定的命运呢?
他已经很接近自己陷入这片地狱的年纪了。光是想到这件事,宁琤心头便会升起无法自制的恐惧。
至少在那天真正到来之前,他都绝对无法推开对方。试想一下,如果有天小淙出事了,自己却不知道……
宁琤默然,闻淙却已经转到下一个话题。带着几分紧张几分笃定,青年问:“那哥,你呢?这些年,到底有没有谈过对象?”
宁琤瞥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闻淙振振有词:“就算我不喜欢你,这种问题也能问吧?你好歹是我哥啊!”
宁琤扶额,还是说了实话,“没有。”不等闻淙高兴,“所以你看,可能我就是不想跟人处对象的类型呢?你也安分一点,别胡闹了。”
闻淙选择性地只听了前半句,“那你要是跟我在一起,咱们就都是对方初恋了,哇……”
宁琤正要吐槽,又猛地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后背已经靠在了沙发上。
是闻淙在话语间不断往前靠。到此刻,俨然已经将暗恋对象困在自己和沙发背之间。
宁琤花了半秒钟时间,打消了“这家伙该不会是故意的吧”的想法。
某个小混蛋还在傻笑:“虽然哥你怎么样我都喜欢啦,但我是你的初恋,哈哈哈。”
宁琤面无表情。
没救了,埋了吧。
不过,在闻淙的努力下,宁琤到底给了他一个“到你大学毕业的时候,要是想法还没变,那会儿再说后面怎么办”的答复。
闻淙其实很想再争取一下,但宁琤面露嫌弃,说:“同学,你知不知道,像你这种学生仔对我们这种上了班的人来说真的很幼稚啊。”
闻淙眼睛瞪大了。
“没看过那种网上闹出来的八卦吗?”宁琤循循善诱,“社会人士找一个大一学生在一块儿,别人都是怎么说的?年纪大的仗着两边的阅历差距哄骗小孩。”
闻淙很不想承认这话,但回想一下过往听说的、看过的内容,他又觉得哥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再有……
哥虽然在笑,可神色之间的倦意从未消散。
一点细细密密的心疼冒了出来,混杂着懊恼。
“好。”他说,“那哥,你——”
宁琤:“怎么?”
闻淙把一句“咱们既然约好了,那这几年里,你不许喜欢上别人”咽下去,说:“你要是喜欢上别人了,一定要告诉我。”
宁琤一愣。
闻淙垂眼,很不开心,声音便轻了下去,“我不是想逼着你怎么样。哥,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宁琤静静地看着他。在闻淙察觉不到的角度,手指慢慢扣住掌心。
“我知道了。”
他口中说。
心中则想,怎么会存在这种可能性?
在被【游戏】选中的时候,自己就不可能幸福了。其他玩家或许还要挣扎、朝着一个虚无缥缈的“脱离方式”努力,可宁琤不同。
他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
……
在宁旭升等人进入的年代,【玩家】们只能在鬼怪的追逐中交换联系方式、以期在离开恐怖的地狱后仍然保持沟通。而到了宁琤进入的时候,他已经能从其他人手中得到一个网址。进入其中,能看到无数经历了与他有着同样经历的人在求助、分享经验,以及……
陷入绝望。
没有人知道这个论坛是谁搭建的,但有一点很肯定。“只有【游戏】选中的人能看到上面的内容,要是没被选中,那这个论坛就是‘隐形’的。”
这自然不算合理。但【游戏】的存在同样没那么科学,人们便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由之而来的一切问题。
在安全的、安静的时间中,宁琤也经常去论坛里打转。几年当中,他看到的最多一个问题就是:“要怎么样才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答案五花八门。有说要完成特定次数的死里逃生的,最低的猜测是九,最高的猜测是一百。有说要搜集某样隔三差五会出现在【游戏】中的东西的,比较简单的是一把钥匙、一张名片,难的就说不上来了,宁琤最无法理解的一个帖子是让人到处捡眼珠子,黑色瞳仁的还不要,必须得是金色。
还有说法是【玩家】必须进入一场特定的【游戏】,对着里面的【神】许愿。
宁琤回复:“你是‘觉醒派’吧?身上还有一块儿好皮吗?”
按下发送键后,他百无聊赖地退了出来。
爸爸参加过的【游戏】至少有上百场,但他依然无法脱身;
笔记中曾经提过一个身上长满了金色眼珠子的怪物,还说这些眼珠被人捡到之后还能通过它是睁眼还是闭眼判断一个地方是否安全,好用是好用,但肯定和离开这鬼地方无关;
【游戏】里的【神】……呵呵。
如果说在父亲去世之前,宁琤还有几分自己努力活下去,或许有天真的能够摆脱噩梦、回归正常生活的期许,那看完对方的笔记本之后,他很确定这都是痴心妄想。
宁琤猜测,这或许也是爸爸生前不曾对他说出真相的原因。他已经不在乎了,只有在看着闻淙认真、渴望,又夹杂忧虑的目光时,心脏才会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重重抓了一下,又酸又痛。
……
……
这一天,闻淙和宁琤约法三章。
正常加班就算了,不加班的时候宁琤不许骗他,两个人周末必须见面。
不见面的日子也要及时看手机,尽量回复闻淙发的消息。
“我的确进比赛决赛了,”青年还说,“虽然不用彩排。咳,比赛在礼拜一下午,你要不要来看?”
讲话的时候,吐息落在宁琤身上。
很热,又轻,像是羽毛。
宁琤觉得闻淙应该没留意到自己的胸膛、手臂已经紧绷了很长时间,于是依然气定神闲地回答:“你这个时间也太不巧了,我不确定能不能请假。”
闻淙失望地“哦”了声,宁琤喊他:“喂!”
闻淙嗓音闷闷的:“怎么了嘛?”
宁琤礼貌道:“把你脑袋从我肩膀上拿开。”
闻淙抽鼻子。
宁琤双手捏住,又松开。
他妥协了:“……要是下班时间早,我去你学校找你,咱们一起吃晚饭。”
闻淙:“哎?好好好耶!”
来了!
宁哥to小闻:没救了,埋了吧
还是宁哥to小闻:好好好,约法三十章都行,你……你别……
下一章在周四零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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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番外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