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渐晚,夜间寒凉。
以无一郎极度良好的视力,可以模糊看出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但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剑士,柱的影子始终未曾看见。
“......”
无一郎从鼻尖发出一声叹息,将脸埋在交叠的双臂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没什么精神地望着窗外的小路。风一吹,将他发丝吹开些许,青色的发梢在夜色中荡出弧度。
“无一郎......”
银子看他这副模样很是心疼,“你再去穿件衣服好不好?这样真的会感冒的。”
“没事的,银子,我不冷。”
无一郎还是坚持这样就行,虽然他只穿了单层的衣裤,上衣也只是一件款式简单的纯白短袖,还是刚入初夏那会儿买的,正如银子所说,确实有点太少了。
见他不听,银子焦虑地蹦来蹦去,最后拿出了杀手锏:
“姐姐大人要是知道了可是会生气的!”
“无一郎不听我的劝告,执意要吹冷风,所以把身体弄坏了——我一定会像这样告状的喔!”
这句话戳到了痛点,无一郎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起身去柜子里翻长袖,然而他刚拿起一件,银子兴奋的声音就从背后传了过来:
“啊!回来了———!”
银子眼尖瞅到了路尽头的一抹浅金,扭头喜悦道:“无一郎!姐姐大人回来——”
“人呐??”
她猛地从窗口探出头,果不其然看到了青色发尾跃动的背影,气乎乎地炸了羽毛:
“真是的!结果还是没有穿外套嘛!”
...
小路上,時雨肩披羽织,双手环臂沉默地于树影下慢慢走着,夜风吹过,轻轻掀动起鬓侧的发丝。
日落之际,主公就蜘蛛山出现十二鬼月一事进行了会议。
在与幸存的人员交接完情况后,主公又就队员折损一事展开了话题,最后的结论是鬼杀队会再纳入一批新人,但考虑到已有的工作量,每个柱身边最多不能超收十人。
这一方面是为了好管理,而另一方面,鬼杀队总体实力不足一事始终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时代不同以往,对手亦非常人,当下人海战术已无法取得优势,而能对抗精锐的终究亦只有精锐。若是不培育出更加优秀的剑士,那么无论再来多少人也不过是去送人头罢了。
明天下午还得去和新来的队员开会,双方又都是初次接触,得提前拟定一份职务名单才行啊......
時雨正默默思考着之后的成员安排,突然,一道熟悉而急促的喘息传入了耳畔。
她抬眼望去,就见那前方道路的尽头,无一郎正小跑着出现在了视野中,在这全景漆黑的夜色里,他白的像是一轮月亮。
“姐姐——”
无一郎终于小跑到了她的面前,稍微缓了一下气息,抬眼朝着時雨温柔地笑了:“欢迎回来。”
時雨青眸怔愣,片刻后唇角弯起。
“......我回来了。”
少年仿佛自带光晕,又或许是内心对其带有偏爱,在時雨眼中,无一郎简直比林中灵鹿还要纯净好看,连他那身白色短袖都比拟不如。
......等等,短袖?
终于接到了心心念念的人,无一郎眸中光点微动,心跳也不自觉加快了,上前一步:“姐姐......”
“等一下。”
迈出的步子被迫停住了。
随之一起传来的是抵在脸上的手掌的触感。
没想到酝酿到一半的温情会被无情地打断,无一郎欲开口的话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只能发出模糊的乱声:“唔唔唔......?!”
他捂着鼻子退了半步疑惑地抬头,就见方才还对着自己笑意清浅的時雨此时眯起了眼,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之处一样微微蹙起了眉头,不由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而顺着对方的视线低头看去,露出的大半手臂顿时映入眼中。
再一抬眼,時雨正对着自己,笑意玩味。
“!!!”
无一郎喉咙一紧,将双手背于身后,然而刚想开口解释,对方已经叹了口气,摇摇头脱下自己肩上的羽织,朝他招了招手道:
“过来。”
无一郎抿了抿唇,将想到的理由全都咽回肚里,听话地凑近了几分,期间他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那张精致的面庞——还好,没有很生气。
“手抬一下。”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多说为妙,无一郎乖乖把手臂伸了出来,好方便对方找袖窿的位置。
看時雨将袖筒抬起,他配合地把手臂伸进去,冻了许久的皮肤一下子接触到了大面积的烘暖,热意顺着手臂一路攀上脊椎,舒服到令人忍不住激灵一瞬。
“穿这么少就敢跑出来,有一郎都没拦着点你?”時雨好笑地看他一眼,手抚上羽织领口。
“哥哥泡澡去了,没有半小时出不来的。”
无一郎低头看对方帮自己整理前襟,一双眸子软乎乎的,声音也带点不自知的暖意,以及有一郎和時雨从来不说,但彼此心知肚明的一丝——幺儿撒娇似的尾音。
“你就趁着没人管你的时候作吧,回头冻感冒了可不哄你。”
无一郎垂着头,喉间泄出温和的笑声:“才不会,姐姐从来只是说说而已。”
行吧,这倒是无法反驳。
時雨假意叹口气,拍了一下他的后背道:“这么机灵却连冷了穿衣服都不知道......说吧,什么时候睡醒的?我走的时候你就穿着着这件短袖,该不会才醒吧?”
“没有,你没走多久我就醒了。”无一郎摇摇头,半阖的眼里划过一丝淡淡委屈,“要是走之前叫醒我就好了啊。”
“我都快一天没看到你了......”
他边说边整个人贴了过来,这次很顺利地就抱到了。
時雨感受着怀里来自无一郎的温热与重量,不由轻笑出声,把手抚上对方的后脑顺了顺:“好啦......”
“我们回家吧~”
说完,她伸出右手去勾他的,也一如所料,立刻就被牢牢牵紧了。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往回走去。
...
回去的路上,時雨简单说了下今天的会议情况,又对灶门兄妹的情况进行了补充,当然,给自己剌口子的部分被她十分惜命地省略掉了。
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只要瞒好了,过不了几天就会重新长好的......
她一边暗搓搓想着,同时不动声色地将左手心的纱布撕掉,揣在了口袋里。
而一旁,无一郎清楚了回来晚的原因,也点点头表示理解:“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本以为处理带鬼剑士一事没什么争议,应当很快就结束了才是,没想到期间还出现了这样的变故,也难怪格外耽误了时间。
“不过其实也没耽误多久,主要是其他事务比较费时。”時雨边走边解释道,“毕竟是固定半年一开的大会,要汇报的内容本来就比平日多。”
“嗯,这点我了解了,但果然还是有些在意......”
无一郎垂眸,支起下巴沉思道:“所以那只鬼真的做到了吗?即使不死川先生用了稀血,它也没有因此动摇吗?”
想了想,他又改口道:“......不,应该是‘即使动摇了,也坚守了意志’没错吧?”
“但即便如此,也仍然让人放不下心啊......”
对方沉吟着,语气低沉,盛满了对未见面女鬼的不信与戒备。
虽然能够理解,但想起那道关心自己的心音,時雨纠结地挠了挠脸,还是决定帮那对兄妹说点话:
“嘛......其实我觉得可能也还好?毕竟就今天观察来看,对方的危险度似乎也并没有很高。”
无一郎沉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还是谨慎些好。”
“毕竟就算能抵抗住不死川先生的血,也不代表会对他人的血拥有同样的自制力,况且身为鬼杀剑士便少不了遇到血腥场面的时候,谁都不能保证会不会在下一次出事。”
他仿佛只是在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淡淡地说着:“姐姐的血也是稀血,也有可能成为诱因,如果到时候对方真的抵御不住失控了,还是只能杀掉不是吗。”
時雨闻言面色微妙一瞬,刚想开口又意识到了什么把嘴闭上了,目移半分,还是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对,可能还是不行。”
无一郎越想越觉得不对,眉心蹙起,神色也逐渐沉重了:“姐姐之前和善逸的通信中有提到那只鬼对吧,保险起见,还是找出来烧了比较好。”
“虽然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作为不知情人也不会被追究责任,但手刃同门什么的,对姐姐而言果然还是过于残酷了。”
“你都想到这么远了啊......”時雨有些汗颜了。
虽然这点她当时也想到了就是了,还有善逸当真不能再救救吗??
而听她这么说,无一郎疑惑地抬起头:“嗯?当然。”
像是担心当事人没有意识到严重性,他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時雨时神情严肃了几分:“队规我背得很清楚,而且这是牵扯到雷呼的事,和姐姐直接相关不是吗?当然要仔细考虑。”
時雨根本不敢多话,只能“唔,唔”地应着。
而这时,对方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等等。”
“说起来姐姐,”无一郎扭头,“你还没说你是不是也用了——”
“哎呀我看到家门了!”
時雨看到前方微暖的灯光,顿时如临大赦,低马尾一甩就大步朝前走去。
而无一郎留在后面看着那略带掩饰的背影,嘴里那句“你是不是也用了稀血”默默咽了回去,转而脸色微微发黑,只觉得心里的猜测愈发成真了。
另一头,時雨一路疾行赶回了门口,掏钥匙时手都有点不稳,不仅心脏砰砰直跳,连背后都泛起了一层冷汗,暗叹对方实在敏锐,差一点自己就要露馅了。
——不对,还是说已经露馅了?
啊啊啊八成是了......刚才一感觉不对反射性地就跑了,早知道应该再多撑一会儿装装样子,说不定就混过去了呢!
她懊恼地捶了下脑袋,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自己发达的反射神经,以及在审判时抽风了的脑子。
当时怎么就忘记考虑后果了?要是早点想起家里还有两个没法交代的,她就该什么都不做,光在一旁看不死川操作就得了!
時雨:“......”
拿钥匙插孔的手停下了。
片刻后,金属柄被猛地握紧,白皙手指勒出道道红印。
但是......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的话,自己也一定会不甘心吧。
不得不承认,现在她的观念中已经有了珠世和愈史郎这两个例外,但是鬼什么的,让她和一只新认识的鬼共处却不给打消疑虑的机会什么的,这种事情就算主公希望自己也不可能听从......!
時雨眼睛一闭,赌气般将钥匙一插到底,三两下开了门大步走了进去。
就算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的,而且排除任何有威胁的可能性本来就是柱的职责!自己也只是尽职尽责罢了,有什么好心虚的!
——咚!
“唔!”
“呃!”
进门的瞬间,与光明一同打照面的是一个意外的碰撞,她和正准备开门看情况的有一郎迎面撞了个正着,两人脑壳对脑壳,顿时撞出了“咚”的一声闷响,听起来就痛。
一旁打小报告的银子眼瞅着不对,扇起翅膀悄声地溜了。
自己只是传个话而已,谁知道有一郎会提前结束泡澡啊,所以这出乌龙也和她没有关系!
“嘶——气冲冲的是打算往墙上撞吗?走那么急干什么?”
有一郎抹了一把微微发痛的额头,嘴里发出吸凉气声。他从浴室里出来得仓促,头发尚在滴水,纵使脖子上挂了条白毛巾,黑短袖上衣也仍然被浸湿了。
“抱歉......”時雨被撞得还有点发晕,一手撑住墙壁,眼前也闪着无数小星星,“我下次走慢点......”
看她一副撞懵了站不稳的样子,有一郎放下捂额头的手,伸手去扶她:“把手给我。”
“嗯,嗯。”
对方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時雨迷迷瞪瞪中按他说的伸出手,身子仍是摇摇晃晃的。
有一郎无奈地去捞她,将人拉近身前的同时,也做好了笑她一副呆样的准备,可是突然间,手中传来了什么不对劲的触感。
“这是......”
有一郎抬起時雨手腕,侧目看去,而看清的瞬间,他清楚感到自己眼角抽了一下。
呃呃......
時雨好不容易才从眼冒金星的状态中恢复了些,没想到短短一天里,居然能让她看到两出撞头大戏,更别说其中一出还是她亲身出演的。
“头好晕啊......有一郎,莫非你也是什么铁头传人吗?”
她扶着脑袋,边开着玩笑边晃了晃头调整平衡,笑着抬头去看他:“都快赶上那个灶......”
“......有一郎?”
对方异常的脸色和不妙的气氛都说明了有哪里不对,時雨莫名生出一股心虚,但她蒙蒙的脑子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究竟是哪里做错掠了自家弟弟的逆毛。
她懵懂的视线从那张清俊但发黑的脸上划过,一路下移到紧绷的下颚、白毛巾下脖颈处隐隐的青筋,最后才顺着触感来到光照下最明显的地方——自己被举起的左手腕。
有些鸣柱看着脸色还算平常,心里的小人已经死了埋了。
時雨僵硬的嘴角差点就要一辈子开不了口了,但内心求生的**还是唤醒了她,在有一郎开口之前,她拼尽全力为自己说出了那句市井本子上流传千年的名言:
“你听我解释......”
她刚要接下一句话,无一郎已经从后面赶来了:
“姐姐,所以你真的对那只鬼用了自己的血吗?”
哟呼大家新年好,以及解释一下断更的原因:被教授找到说提前半年考研试试,于是备考去了,期间修文修得怀疑人生,还一度以为自己小说写不好、修士也考不上,不过最后想通透了,决定尽力就好,先写完再说。而现在已经考完了,又过了两天年,就在前天也收到了合格通知书,现元气满满,复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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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编:复工更了两章就去休假 又重新修文去了的作者是屑,赛博土下座orz对不起(冷汗)(冷汗),但不从头走一遍修改逻辑错误真的很干扰心态,是连自己也看不下去的糟心程度,而像这样狠修一遍思路就更加清楚、心中的女主形象也更明确,日后再写新章时应该也会好写得多。但不管怎么说,让大家等了这么久真是很不好意思,感谢期间每一个不离不弃、收藏、评论的人,我都有看着的,谢谢大家。(2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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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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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须知躲得了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