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样随意的下注,仿佛完全不在乎命似的,然而居然还真的赌赢了?!
一旁的纹身汉子看了一眼老板娘,等待对方的指示,而赤松美姬面色已经阴暗到了一个连员工看了都会胆寒的程度,半晌,才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来一次。”
“啊?为啥?”
時雨放下杯子撑起脸,对此心知肚明,但仍故意呛道:“不是说好了一局定胜负吗,怎么还搞耍赖呢。”
“就这么出尔反尔,你不怕你家传统哭啊?”
赤松美姬咬碎了一口银牙:“......闭嘴!你也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置喙!”
说完,她大步走上前来,在善逸惊恐的神情中一把抓住時雨的衣襟,将人从座位上拽离半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动了手脚,之前那局玩纸牌的时候是,还有和那对情人赌的时候也是!”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的荷官要是会失误,那他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赤松美姬目光狠厉,仿佛含着针般在時雨面无表情的脸上来回扫过,恨不得割裂了那该死的面具,看清着下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敢一直和她作对!
時雨被人揪起,领子膈得脖子十分不舒服,顿时也生出了几分气,嘴上不客气道:“我说,最先允许客人出老千的是你们这些店家不是吗?怎么说得好像你很无辜一样,况且你不是也在那些麻将上动手脚了吗,双标也别太过分好吧?”
“......你果然看出来了!”赤松美姬目光定定落在時雨脸上,坚定了对方也是老手的事实,再联想到先前的回忆,越发确定了对方是仇家派来的猜测。
“说!你背后的人是谁?!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也打着柏青厅的主意?!”
被对方的手这么一摇,時雨也跟着身形一晃,手肘碰到桌子,将那碟子震了下去。
顿时,整盘碟子摔了个四分五裂,而花生米也全都四散着飞出去,蹦着跳着滚了一地,表皮上沾了一层薄灰,彻底不能吃了。
時雨:“......”
对方气质一下子变得阴郁,赤松美姬惊了一瞬,下意识松开了手,警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和她拉开距离。
众人警惕的目光下,就见時雨缓缓站稳身子,抬手扯了下被拽开的领口,而她垂着头,脸上看不清表情,只是周身逐渐泛起的气场令众人幻视出了阴雨般的浓雾。
“喂,我说你啊......”
在赤松美姬惊疑的注视下,時雨抬起脸,面具下仿佛有什么噬人的目光穿透过去,射向了对面。
“你爹没教过你,对待客人要有礼貌吗?”
赤松美姬:“!!!”
看着眼前的白发女人朝着自己这边走来,她呼吸一滞,立刻拽住身边的纹身汉子往前推:“还不快去挡着?!”
那纹身汉子也毫不含糊地抬起那柄斧头,怒目拦在了中间。
然而,時雨像是完全没看到那人一样,仍是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她步子不紧不慢,雪白脖颈挺直,一身黑底长袖和服被她穿出几分古代江户时期的影子,恍惚间,赤松美姬似乎看到对方身后溜出了一只狸猫。
那白面狸猫尖鼻黑眼,抬头时竟冲她嘻嘻一笑,霎时一股冷意直冲脊髓,赤松美姬汗毛炸起,又朝后连退几步。
“别急着走啊。”
“!!!”赤松美姬回头,惊恐地发现不过一瞬的功夫,对方竟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她下意识就反手打去,然而立刻就被对方轻松躲过。
不待她做下个动作,時雨直接伸脚绊倒了她,将人狠狠摔坐在了地上。
“唔......!!”
赤松美姬龇牙咧嘴,一双美目忍痛眯起,这时一道阴影俯视下来,她抬头瞪向那个居高临下的身影,就听见对方冷漠不带感情的声音道:
“刚才那下,是为了花生。”
赤松美姬:“......”
荷官:“......”
神他妈为了花生!
善逸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那个随手撂倒纹身大汉后,又闪现将老板娘也撂翻的优雅背影,心中千百句吐槽滚滚而过。
他完全不敢相信,对方在决定动手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竟然只是为了一盘花生?!
说好的为自己打抱不平呢姐姐!
比起可爱的弟弟,您居然优先选择那碟花生吗......!!
善逸咬着桌布,狠狠流泪为自己感到悲哀,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身后正有人朝着这边靠近。
“咿呀——!”
这突然的一声颤抖且惊恐,時雨移开紧盯地上女人的目光,转头看向了声源处。
就见善逸被那个荷官钳制在了椅子上,连脖颈也被一把匕首抵住了,而对方正面露狰狞,朝着她这边喊道:“离我们当家的远点儿!”
“......呵,还挺护主。”時雨缓缓移开步子,抬手间顺了一张隔壁桌上的纸牌玩起来,“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有可能会激怒我,反而更不利于你们老板娘的存活?”
“还是说,你是故意这么做的?”
“!”那荷官面色顿时发白了,“你胡说!老板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赤松美姬脸色阴狠到能滴出墨来:“......废话!还用你来解释?!”她抬头看向那个站着的白发身影,“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時雨闻言眉梢困惑一挑:“这应该是我问你们才对吧?你才是到底想干什么啊。”
“本就是交出卖身契直接两清的事,非要搞得这么复杂,连愿赌服输的口碑都砸了,说出去也不怕让别人笑话。”
“还是说,是有什么其他的内因,才让你如此针对我。”
“但是之前我们也从未见过面啊,所以难不成还是因为......”時雨停下了转牌的手,用牌沿敲了敲脸上的面具:“——是这个对吗?”
“你认出来了吧,这副面具。”
地上的赤松美姬眼角一抽。
“嗯,看来我猜对了。而且如果接下来我也没猜错的话,那你父亲应该也是知道这个的。”
時雨叹了口气,摇摇头感慨道:“要不是因为你家老爹欠教我牌技的师傅一个说法,我也不至于这么咄咄逼人。”
“本来只想教训一下那对小情侣就走人的,可谁让你偏偏不肯松口,还硬要搞什么三局两胜的......结果我赢了你又反悔,你就说摔你这下冤不冤吧?”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赤松美姬撑着地站起来,指甲在地上抓出划痕,她勉力站起身子,面色凶厉地瞪着身前的白发女子,被对方脸上的从容刺激得心血上涌。
“来人!!”
赤松美姬起了杀心。
“给我拿下她!!”
直到听见发话,门外待命的人才敢冲进来,不仅如此,其他楼层也随即传来轰鸣动静,杂乱沉重的脚步声闷如马蹄乱踏,想来该是店里所有的人手。
時雨眼睛瞬间亮了,兴奋地吹了声口哨:“对,就是这个!”
她一下子来兴致了。
“经典的踢馆情节!”
不等对方说什么——“不想让男孩有事就站在那里别动”之类的话,在对方人手赶到前,時雨将之前把玩的纸牌随手一夹,朝身后猛地甩去,立刻就有一道凛然刀风割向了荷官。
荷官大惊立刻后仰,仍不免被割伤了手,手中匕首也因痛掉落,善逸看准机会迅速反身溜下椅子,飞似的快速跑开了:“咿呀好可怕———!!!!”
然而很快,他就迎面撞上了一堵肉墙,而对方低下头,眼里的凶光看得善逸差点吓撅过去: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姐姐!!!!!!”
時雨正和先到的一波人缠斗,突然听到这么突兀高昂的一声,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觉得比起对方人手,还是己方队友造成的伤害更大些。
“喝——!”她一拳掼倒一个粗脖子的,又抬腿踹飞一个妄图趁机戳自己的,抽空对善逸喊了一声:“往角落里逃!善逸!撑不住了再叫我!”
善逸泪流满面:“现在就撑不住了啊姐姐......”
時雨回头一看,善逸还是没能逃过,继荷官挟持之后,又被人揪着头发拖在了地上,眼泪鼻涕哭了满脸,凄惨到让她看了眼角无语地一抽。
“喂你们这些家伙——!在对别人的小老弟做什么呢?!啊!?”
不知是不是受了场面影响,時雨内心也跟着起了一股帮派火拼的热血感觉,瞬间就代入了话本里那些斗殴的情节;对付普通人她不用日轮刀,只靠拳脚便将他们揍得屁滚尿流。
很快,她一路掀翻挡道的杂兵,跳起来朝揪着善逸头发的男人脸上猛踹了一脚,一下子就让对方流着鼻血,哀嚎着倒了下去。
“善逸!到姐身后去!”
“就等这一刻了啊姐姐!!”善逸哭唧唧抱住了時雨的腰。
“诶呀笨呐!只让你躲没让你抱着!”時雨没好气地反身捶了下他脑袋,“你这样我怎么放开拳脚打啊?!”
善逸又哭唧唧地松开了手,嘤嘤哭着缩小了身躯。
“......”赤松美姬站在众人之后,隔着人群看那白发身影来一个干一个地将她派过去的人打趴在地,心中怒火越发盛起,连嘴唇都咬出了血。
“去!拿电击棒和枪来!打不过还不会杀吗?!”
她怒目朝着旁边一个员工喊道:“现在就去给我开武器库,有多少枪就给我拿多少来!”
“是!”
看着对方转身跑远,赤松美姬擦了一把嘴角,在脸上抹出一道鲜红。
她只顾盯着前方的乱斗,没注意到在那个员工跑走后,另一道身影也暗暗跟了过去。
...
另一边,拐角处暗道,那员工左右环顾一周,掏出钥匙开启了通往地下的暗门。
“枪,要多拿枪......”员工正匆匆忙忙要往下走,却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呜呜呜——!!”
他顿时奋力挣扎起来,然而身后人紧紧按着他的鼻息不肯放松;不到十秒,袭击者便感到怀中骤然一软,再一松手,怀里人缓缓倒了下去,看样子是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暗中的身影这才走到光线下,正是清水俊介,见人已晕过去,他小心收起了手中的迷药布,将那员工搬至一边,打开照灯探身朝里望去——
“嘶......”看清了里面的库存数量,清水俊介缓缓流下一滴冷汗,“这可真是......捣了老窝了啊。”
...
“不要放过任何一个!!”
大厅内,赤松美姬咬牙切齿地看着前方空地上的女人,见手下皆拿她无法,气得六窍生烟,呵道:“都给我一齐上!哪怕是乱棍也要给我把他们打死!!”
“是!!”
“还有刚才去的那个人呢?!”赤松美姬愤恨扭头,“怎么还没回来?!”
立刻就有人自荐:“可能是直接搬箱子太慢了,要不我过去接他吧。”
赤松美姬看了他一眼:“行吧,快去快回,要是一分钟内回不来,你俩就都别在这儿混了!”
那人连忙称是,赶紧跑出去了,然而赤松美姬不过才刚扭过头,身后就传来一声晕过去的闷哼。
“?!”她立刻转身看去,随即映入目中的就是大片的警服,紧接着,一声警告的鸣枪响彻大厅。
“砰—————!!!”
“——都不许动!!”门外,清一色的警察围了个满满当当。
“奉中央命令,前来逮捕凶杀案嫌疑犯赤松美姬!!”
“里面的斗殴也都立刻停下!违抗的人可就地击毙!”
“咿——!”善逸赶紧躲回時雨身后,听到枪声的一刻吓得攥紧了她的衣服,惊疑不定地朝外探头:“这是怎么了啊......”
“......”時雨停下了动作,抬眼看向前方,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那声枪响后,大厅内一切打斗都停止了,大部分人还举着椅子脚、小刀和棍棒,而扭头时皆变为一色的惊恐,根本没想到有人会从身后包抄,而且来的甚至还是警方?!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赤松美姬,作为混迹灰色地带多年的老手,她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举报?背叛?不清楚是哪个,但一定有人反咬了她!!
“......嘁!”赤松美姬暗中咬牙,转过头时又换上了还算平静的表情,只是那眼中的怀疑和警惕都说明,她正处于高度戒备中。
“诸位官家的是否有什么误会,我只是个做生意的,和那些凶杀案又有什么关系?”
“哼!你最好别忘了,曾经那些人是死在谁的豪宅里的,而我们又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终于封锁了你那套罪恶的房子!”
听对方这么一说,赤松美姬也认出了他就是当年和自己拉扯角力、就入室调查一事僵持不下的警官,不由挑起眉梢轻蔑一笑道:“您还在揪着不放啊?”
“都说了那案件发生时我不在场,为什么偏要认定是我干的呢?难道那女仆就不能是凶手?其他人就不能是凶手?”
“太过固执可是不利于皮肤保养的,本就没了妻女,这样下去您还怎么找下任......”
“住嘴!!”那警官忍无可忍地打断她,“若不是你,百合子也不会死!家内也不会因为悲伤过度而离去!!”
“先前你仗着家族势力独大、威胁了一众下人,这才没人敢开庭作证,也才因此让你嚣张了这么长的时间!”
“但是现在!”他紧盯着前方脸色阴沉下去的美艳女人,“赤松家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极道家族了!而专攻商业的你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被枕边人再次背叛的一天吧?!”
“那,那个......?”
门口突然挤出一个人,对方探出上半身,朝里面不好意思地打断道:“抱歉啊警部,但我其实真的不算枕边人来着......”
那人小心瞥了一眼远处的白发身影:“您这样说,我怕有人会误会呢......”
時雨眨眨眼:“?”
在发现没人关注自己后,時雨便默默收了手,把善逸往身后一塞,就这么双手环臂原地看起了戏。
然而没想到的是,自己都这么安静了,居然还能被人注意到。
她不由得面露无辜,歪了歪脑袋。
清水俊介脸色开始泛红:“......”
见对方突然慌慌张张地举扇遮面,時雨疑惑地皱起五官,然而她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对面的赤松美姬已经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尖锐怒声:
“俊介?!”
“居然真的是你......!!”赤松美姬怒不可遏:“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不不不这话可说得不太准确,如果从来就没有过你情我愿,那所谓的背叛是否也只是强加的罪名呢?”
清水俊介连连摆扇,然而却突然想起,自己确实为了获得信任应下过这段关系,于是又无奈改了口道:“好吧,你说的没错,是我背叛了你。”
“但是啊美姬,”他上前一步劝道,“所谓爱情如果是指用小刀抵脖子逼人上床的话,那岂不是也称不上是‘爱情’,而是‘强迫’了呢?”
“说得好像你最后上了一样!”赤松美姬咬牙切齿,“我早该料到的......你那天晚上提前偷偷溜走,果然不只是肚子不好这么简单!”
“你说!是不是早就起了离开我的心思?!和之前那些男人一样?!而这次又是为了谁?!——她吗?!”
被赤松美姬指到的警方女调查员:“诶?”
“——还是她?!”
時雨指了下自己:“啊?”
“——还是说她?!!”
善逸咧嘴不可置信指着自己:“诶诶诶?!我也算吗?!”
“冷静点啊美姬,那是个男孩子啊!”清水俊介流着冷汗,对着眼前气昏头的女子好言劝道:“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只是我自己实在受不了你那些重口的爱好。”
“而且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在下——”
“咳咳!!”警部不得已打断道,“您跑题了,清水先生!”
“还是说正事吧!”
清水俊介也反应过来了:“哦对对,不好意思。——总之,那晚我其实并不想想赴约,但你拿刀来相邀,我也无法拒绝;而就在我打算溜走之际,我注意到了之前你打开过一次的、那面墙上的暗格。”
“因为在下比较擅长记忆,所以就想起了当初看过一次的密码,也顺带想起了那些......玩具,后面藏着的东西。”
他擦了一把额头憋出的汗,一双桃花眼抬眸看向对方:“说实话,美姬,你其实就是真正的凶手对吧?这些年虽然缺少人证物证,但警方始终认为有特殊癖好的你会保留死者身上的物件。”
“而我,也确实从那个保险箱中拿到了这个——”
清水俊介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玻璃瓶子。
時雨远远望去,一眼就看出了在那透明的液体中浸泡着的,是一对巩膜透绿的眼球,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
“这就是那个男学生的眼球没错吧?”清水俊介认真盯着对面道:“而如果没有猜错,另一份装着断手的容器也藏在这座柏青厅的下方。”
“就在方才,我已经跟踪并找到了你们员工下去的位置,发现不仅是私藏的罪证,甚至就连枪械火药你都屯了不少。”
“美姬——”清水俊介将瓶子交给身侧的警部,转头看向垂着头的女人,“赤松家的下人们在听说这次能定刑后,也终于表示愿意出庭作证了,人证物证皆在,你也不必再挣扎了。”
“虽然这一世你造就了许多孽债,但是只要按照法律流程偿还过错,还是能够获得救赎的。”
“......”赤松美姬低着头,垂下的发丝遮住了面容。
她似乎缓缓开口说了句什么,但极其微弱,清水俊介没有听清,而与此同时,另一边時雨和善逸的表情同时变了。
清水俊介皱了皱眉:“美姬,你说什......”
“危险!”
然而赤松美姬已经暴起,神情狰狞地用五指抓向了他:
“说让你去死啊—————!!!”
“唔......!!”以为必中的一击竟被预料之外的刀鞘打断了,赤松美姬眼里惊疑一动,就见前方闪进了一个黑衣白发的身影。
对方嘴角冷漠,长发乱飞,而手里握着的一柄白色太刀正死死抵住自己的长甲,将那个背叛了自己的混蛋男人牢牢挡在了身后。
......开什么玩笑?!一直离得最远的你这时候赶来凑什么热闹!!!
可不待她再出一击,時雨直接一把抓住赤松美姬手腕,蹲下身就狠狠扫了对方下盘,将人梅开二度摔坐在了地上,用力控制住了。
“呃......!”赤松美姬嘴里泄出惊呼,而下一秒就被她死死咽住。
她抬起头,又是一次对视,而这次纵使是時雨也不由得一愣。
对方棕色巩膜浸出鲜血般的色泽,而那眼中猛然爆发出了极致的恨与杀意,哪怕自己斩鬼已有数年,也很少能见到充斥着这般仇恨的眼睛。
時雨还在发愣,身侧已涌来数十个警察,迅速闯进来七手八脚将赶来的员工按倒在了地上。
接下来,一切都走了流程。
十分钟后,警方彻底控制了柏青厅,混乱的斗殴终于告一段落。
当家的罪行已定,其他员工也都跑不了干系,他们跟了赤松美姬多年,身上早就不干不净,如此一来也全都落了网,被一同逮捕入狱留了案底。
時雨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员工们一个个被警察铐住押走,良久,轻轻松了口气。
她双手环臂靠在墙边,隔着来回的人影,目光落在墙角坐着的赤松美姬身上——对方手上带着铐子,等待一旁调查员核对完人数后将自己也带走。
原本以为,对方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然而自那包含恨意的一眼后,直至被警察带出大厅,赤松美姬都没有再看过来一眼。
時雨沉默着垂了下眸子,脑中又闪过那张画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嗜血般的恨啊......
即使举报的人不是自己,且对方才是犯下了滔天罪恶的人,也仍会因为挡了别人的道,而被记以同等,甚至更深的怨恨吗......?
時雨抬头望去,眼前大厅金碧辉煌、灯光流转,连空气里都有着高档的熏香气。
然而被金钱与**刺激得目眩之际,人也很容易忽略平淡的可贵与真实。
自从进了这赌厅,她就有些不像自己了,那种心情很难形容,像是又兴奋又隐隐感到不妙,然而心里同时又想着——如果再进一步又会怎样?
如果再逼对方一把,对方会做出什么事来,而自己的心情又是否会因此变得更嗨?
時雨不知道前方会是什么,但她明白一点,能让人拥有那样一双眼睛,这赌场同样也是个血海深仇的漩涡。
她叹了口气,抬手摘下了面具。
路过的小警察:“!!!”
一时间,周围安静了一瞬,不管多少人同时停下动作、投来惊艳视线,時雨习惯性无视,将手放在了善逸背后,在小孩惊惶的神色中把人一下下推着往前走:
“走吧,善逸,既然柏青厅被查封了,你那卖身契应该也就失效了。”
本来她还想着要不要喊后援呢,没想到居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
感觉推着走不太方便,時雨又换成搂肩的姿势带他往门口走去:“而且估计你差不多也饿了么?找个地方去吃饭吧。”
然而这时突然有人叫住了他们:
“——请等一下!”
時雨扭头,就看到那个警部正朝这边跑来:“很抱歉打扰了,但是作为暴力涉事者,您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诶,可是我才是被打的那一个......”
“啊,不是在说那件事。”
在時雨呆滞的豆豆眼中,警部指了指她腰上露出的刀鞘:“——是这个,私自佩戴大型管制刀具,您必须和我们进局子做一次登记。”
時雨:“......”
“且视情节严重程度,或许还需要一到两周的拘留。”
時雨:“......”
“女士,您听明白了吗?女士?”
時雨一把捂住了脸:“嗯......好的......”
啊啊大意了啊!居然是因为这个东西吗啊啊啊———!!
她心里顿时流泪满面。
如果是现在喊后援的话,应该也还是来得及的吧......对吧?!
....
半个小时后,街上。
時雨苦着脸唉声叹气地走出警局,而身后跟着低头不语的善逸。
联系主公大人后,很快警方那边就接到了电话,听完了对面那头的解释,扣押時雨的警员立刻就把给她立的处分撤销了。
随后归还佩刀、恢复人身自由、礼貌地把人请出门外,一系列流程如水般丝滑,甚至在出门前,对方还塞给了善逸一张薄薄的黄纸,正是他当初受骗签下的卖身契。
“虽说已经没有效益了,但我们还是觉得由当事人自己来处理会比较好。”
只是对着時雨,对方还传递了另一个令人不太妙的消息:
“似乎是您的上司的人,发来电报说,希望您能在回去后好好解释下这次发生的事,以及就这次的事件写相应的千字反思。”
時雨闻言耷拉着脸欲哭无泪:“嗯......”
“嗯还有就是,对方还说这次的事辛苦了,接下来也要注意安全,还说等接到人后,自己和大家都会在总部等着您的归来......嗯,就是这些了。”
時雨无比感动,瞬间泪目了:“主公大人......!”
果然!对方还是很关心自己的,也没有很生她的气......!
这下她总算是放了心,扬起嘴角重新愉快起来,甚至转身笑着拍了一把旁边善逸的背,道:“哎呀怎么还沉着个脸,已经拿到手了不是吗?既然恢复自由了就开心一点嘛!”
而善逸晃了一下,低头看着手中纸张不语。
上面签着自己当初留下的字迹,还盖着朱红印章,千辛万苦总算拿到的,就是这么一张愚蠢但又要人命的纸。
善逸:“......”
对方突然攥紧了手中的纸,垂着头肩膀都在颤抖,正当時雨担心这是不是在哭时,就见善逸双手一擦,“刺啦”一下撕碎了那张薄纸,
時雨:“!”
哦?!这动作、这气势!她没看错吧!刚才是不是擦出了一道电火花?!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男孩黑着脸埋头撕纸,大有一副爆发前压抑到极致的模样。
而对方死命地撕着手里的残片,直至碎到不能再碎才抬手一把扬了。
呼呼————
恰好这时一阵风吹过,将这漫天飞舞的纸屑一把刮上了天空。
夕阳下,无数纸片飘飞旋转宛如碎茧,看上去自由得恰到好处。
“哇哦~”時雨见状手举在额前,抬起头笑道:“很不错嘛,这一把扬得还挺艺术的。”
“有种枷锁解除的感觉啊。”
善逸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转身一把环住時雨的脖子大声哭了出来:
“姐姐谢谢你!!!”
他哭得鼻涕眼泪齐流:“如果没有遇到姐姐,我根本不会像今天这样鼓起勇气反抗!也完全不敢和人正面起冲突!对待女孩子的态度也是......!对待自己的态度也是......!”
“为了大家而努力的感觉真的很好!能帮上忙的我真的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可以被人喜欢了......!”
“这全都是因为遇到了姐姐啊啊————!!!!”
“啊哈哈哈......是吗......那就好,嗯......”
時雨的耳朵和脑子被近距离音波炸得晕晕乎乎,脚步都颤到打起了飘,善逸一松手她就撑不住跪了下去。
“啊啊啊姐姐?!你怎么了啊!没事吧?!!!”
時雨嘴中吐出微弱的气音,觉得自己今天会被震死在这里。
恍惚中另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叫了她的名字,時雨用尚在嗡鸣的耳朵辨认片刻,抬头虚弱道:
“是爷爷啊.......”
来者正是桑岛慈悟郎。
对方拄着拐杖站在街的另一头,手里提着几个油纸包,一看到時雨便快步走了过来,也不知老人家怎么起了兴致,居然下了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而桑岛慈悟郎精气神十足,浓眉扬得飞起,可走过来后第一句话竟是冲着善逸说的:
“好小子,嗓门真不错!这么大的嗓音肺活量也一定很好吧!”
“要不要跟着老夫当剑士啊?”
“咿——!”
突然出现的小老头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善逸升起一股被盯上的不祥预感,立刻跳到時雨身侧缩小了自己:“你你你你是谁啊.......!?”
“唔,我是谁还用问?你旁边的人没告诉过你吗?”
桑岛慈悟郎奇怪地捏了把胡子,转头看向依旧跪趴在地上的時雨:“怎么了時雨,怎么还跪着不起来,在数蚂蚁玩呐?”
跪在地上消化脑内余波的時雨:“......”
“……爷爷,麻烦来扶我一把……”
她抬起脸来气若游丝:
“我腿软……”
桑岛慈悟郎和善逸连忙将她搀起,把人扶到一旁台阶上坐了好一会儿,時雨这才脸色逐渐好起来。
恢复的差不多后,她摸摸善逸的脑袋好脾气接受了对方泣不成声的道歉,接着又和师傅讲述了下这两天发生的事,而对方听完后点点头,也解释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
桑岛慈悟郎是来探望老友的,而那人時雨也知道,就是水呼的培育师鳞泷左近次。
对方是曾是他在鬼杀队的后辈,现在也同为培育师,两人之间常有来往,此番桑岛慈悟郎办事路过,想着离得不远干脆去看看他,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上了時雨,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原来是这样啊。”時雨叼着对方买来的鲷鱼烧小口嚼着。
她一边接受爷爷的投喂,一边表示自己也要去狭雾山找即将任职为柱的同僚,两人可以一起过去。
“那就不必了。”听完,桑岛慈悟郎摇了摇头,“我原本是打算去的,但现在改变主意了;時雨啊,就由你替我带着慰问礼去探望那个老家伙吧。”
“因为老夫有了新的继承人要培养,接下来会很忙的啊!”
善逸闻言,吃鲷鱼烧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诶?您说的该不会是......”
“没错小子!”桑岛慈悟郎笑出一口大白牙,“就是你啊!!”
老爷子音调突然拔高,把正吃鲷鱼烧的時雨吓得一激,而被拐杖指到的善逸则疯狂摇头:
“诶诶诶那是什么我不要!剑士什么的一听就很辛苦很累的样子!我不想干啊!!”
桑岛慈悟郎面色骤然严厉:“诶,这可由不得你!谁让你是時雨救回来的,从恩情上来说就已经是我们这边的人了!老夫不收你费用,就用身体给我来雷呼报恩吧!”
“怎么这样?!”善逸崩溃道,“我刚恢复自由连一个小时都没到啊!而且要走我也只跟姐姐走!!”
“我是她师傅!跟我也是一样的!!”
“老爷爷怎么可能比得过漂亮的大姐姐啊?!”
“你小子吃硬不吃软是吧!!”
“您也没用过软吧!!”
“总之就是不要......!”善逸一把抓起鲷鱼烧,跳下台阶拼命跑开了,“救命啊—————!!!”
“臭小子还想跑?给我回来—————!!!”桑岛慈悟郎罕见地发动了雷呼,木棍假腿将地面蹬出一个深坑,瞬息之间追了上去。
時雨:“......”
望着两人边跑边拉扯的身影,時雨揉了揉耳朵,心里第一次升起对雷呼嗓门大这一特色的嫌弃。
原来雷呼在外人看来是这么癫的么,这么说来,自己偶尔的发癫是不是也给别人带来困扰了呢?
想起最初把有一郎和无一郎一把抱住的场景,那时他们好像也被自己吓到了。
男孩子们是不是都喜欢说话温柔的女孩啊?
時雨纠结片刻,思考自己要不要也趁机尝试一下新的风格,做一个温柔似水的淑女,能稳重就不发癫,说不定双子也会觉得这样更好。
......好,决定了,回去之后的抱抱,一定要矜持优雅,绝对不可以过于激动地飞扑。
“......”
時雨眼中凝重一瞬。
嗯,除非忍不住。
写小说好快乐,果然文字是反应心境的。
当初写这一章时不自觉模仿了过去的一段经历,过去作者为友人出头,但在事后被说那样的做法不明智,反而令ta感到困扰。作者很喜欢友人,所以试着去理解和认可对方的角度,然而那终归是友人的活法而不是作者自己的,所以即使认可了也写得很别扭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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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作者还是喜欢爽快地活着啊hhh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此人赌技超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