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空城時雨恢复了知觉,从底下爬了出来。
衣服和身躯都很沉重,她费了很大力气才走到廊下。焦黑的鬼的尸体和被啃食到一半的人尸遍地都是,空荡荡的大宅只剩下一个人仍在呼吸。
可她完全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反而作为唯一活下来的人,陷入了对自己深深的厌恶。
“我也是握刀之人,在场的其他人只有爷爷,他拿笔的手一辈子没碰过刀,但我不同。”
“我从小接受剑道的训练,无论多么苛刻的要求都一一做到了,可本该使出力量的时候,却因为害怕而不敢出声,身体也僵硬的动不了,除了感受身上的血一点点冷却变干发粘以外......我没能做到任何事。”
空城時雨淡淡地诉说着,可不经意间,那双状似平静的眼里还是闪过了一丝掩盖不住的痛苦。
“就在昨天晚上,有一郎和无一郎他们第一次见到了鬼,即使没有学过剑道,而且自己也很害怕,却还是勇敢地挡在我身前了。”
没错,当时的時雨尚分不清那激烈的情绪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亦或是别的什么。
但在回去后她又仔细想了一次,轮番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两道小小身影,分明就是打破她内心恐惧枷锁的契机。
“他们两个是有着为能他人迸发出勇气和力量的人。”
“而苦练剑术的我却没能在家人需要的时候派上用场,什么都没有做的人却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这真的很讽刺。”
空城時雨看向时透夫人,苦笑道:“您明白吗,伯母?为守护家人而拿起的剑,如今只能为报仇而挥的感受......”
“我的剑道没有任何意义。”
时透夫人内心涌上悲哀:“请不要这么说自己.......”
哐——!
门突然一下打开了。
刮起的气流带进来几片落叶,屋外的阳光大片的照进屋里,空城時雨被突然提亮的光线晃到,不由得眯起了眼。
无一郎站在光影里,大声反驳道:“姐姐的剑道才不是没有意义!”
时透夫妇惊讶回首:“无一郎?!”
无一郎抬头,众人这才发现他眼里蓄满了泪水。门框处,一片黑色的衣角闪过,又放弃了阻拦似的退出了视野。
空城時雨侧头看向门口:“......无一郎?”
无一郎握紧了两侧的拳头:“昨晚如果不是姐姐在,我和哥哥早就被吃掉了。现在还活着,好好站在这里的我们两个,不正是姐姐剑术意义存在的证明吗?!”
他抹掉泪水:“我才是只能拖后腿,看着姐姐为了救我而受伤的无能的人。”
空城時雨:“......”
空城時雨沉默起身,在时透夫妇担忧的注视下走到无一郎身前,蹲下身将手搭在他肩上,面色严肃地开口道:“不可以说这样的话。”
“无一郎的无可以是一往无前的‘无’,也可以是无限的‘无’。”
空城時雨抬手为他擦去眼泪:“但唯独不会是无能无用的‘无’。”
说完,她眉眼放缓,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已经做的非常棒了,被保护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我也很庆幸自己保护了无一郎。”
门外,有一郎听了大半天,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干脆从墙边走了进来,站在门口对着蹲在地上的空城時雨居高临下道:
“这话你该也跟自己说说才对。”
有一郎环臂的样子,像极了教习先生训斥她的时候。
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得空城時雨心里莫名一抖。
有一郎嗤笑出声:“怎么?只在贬低自己的时候拿手,别人自我贬低的时候就看不下去了?你也太好心人了吧?”
......突如其来的毒舌?!
“‘被保护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对吧?” 有一郎重复了一遍她刚说过的话,“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整个家族里年纪最小的那个,既然如此被长辈保护也很正常啊。”
“就算会剑术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要因为会耍几下刀,就觉得自己有多大能耐,就可以忽略身边人的想法了。”
“擅自将他人的生命视作自己的责任,你有没有考虑过那些人的想法?你的亲人们难道不会也想要保护你吗?他们的意愿就不值得被尊重了?”
他眼神冷冽道:“如果你只是以自己为中心下定义,为活下来的是自己而感到羞耻的话,那你爷爷为了保护孙女而做出的牺牲,也就会一并被判定成‘无意义’了!”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想到要说的话,有一郎脸上闪过一丝别扭。
他偏过些许视线,声音也小了许多:“至少,你保护了我们。无一郎说的没错,我们两个人活着的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且你的剑术......其实也还挺帅的。出刀果断利落,一击就砍掉了鬼的脖子,而那肯定也需要相当的力气,连外行的我们都能看出来你很有实力,说明真的非常努力地训练过。”
有一郎放下手臂叉起腰,用看笨蛋的表情对着她:“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自责的!”
“你难道不是已经做了所有能做到的事了吗?给我挺胸抬头地活着啊!”
他这一番话说的又快又强势,直球一般打进空城時雨的脑海里,不只是她,所有人都呆呆的听着有一郎的话,良久,红眸的男人率先缓慢抬手,鼓起了掌:
“......有一郎好帅哦!”
一旁的时透夫人也跟着赞同地点了点头:“没错,我们家孩子真的很棒,虽然语气激烈了一点但是观念很对呢。”
有一郎白皙的脸染上气愤的红晕:“爸爸!妈妈!”
无一郎也跟着鼓掌:“哥哥刚才好帅!”
“你别跟着起哄!”有一郎教训完弟弟转过头,就看见空城時雨也在跟着鼓掌,顿时深感无力,只觉得方才他营造出来的严肃气氛已经一点都不剩了。
有一郎嘴角抽了抽:“为什么连你也......”
空城時雨笑着,鼓掌的动作不停:“因为真的很帅气嘛,感觉被狠狠说服了,根本想不出反驳的话。”
“谢谢你,有一郎。”她天青色的眸子明亮,直直映入了有一郎的眼眸。
像是深与浅的青色在一瞬间交融,苍山升起青烟,而对方的眼中倒映着自己理想的人间。
有一郎落入这双眸子,几秒后狼狈地甩过头,掩饰一般摆摆手,告诉她没事不要一个人瞎想太多。
“都进我们家里了不是吗,那就不要总都一个人担着了。”
他背对着空城時雨,耳朵有点泛红。
“能把自己绕进去的笨蛋纠结再多也没用的,倒不如跟我、跟我们说说。”
不再一个人担着吗......以自己的性格来说,或许有些困难吧。
但至少现在,她是真的又有了可以倾诉和守护的对象,而接下来无论是剑道还是人生,应当都能比之前更有活力地继续了没错吧。
空城時雨露出放松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好。”
...
至此,空城時雨总算除却了一桩心事,整个人都如同被宣告无罪的囚犯一样,浑身放松了下来。时透夫人趁机再度抛出一起生活的邀请,而这一次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既然做出了决定,那么事不宜迟,现在就联系对方吧。
符纸的操作方法比想象中还要简单,在按香奈惠教的使用了符纸后,空城時雨双指捏着印有淡色符纹的符纸,和围在身边的有一郎无一郎一起目睹了白纸凭空染上墨色、符纹颜色加深的景象,皆或多或少流露出了惊讶。
很快,胡蝶香奈惠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已经派出了前来接应的隐,而在午饭过后,一位气喘吁吁的隐小跑着过来敲响了时透家的门。
待看过沾血的笔记和发霉的文书后,隐说必须要拿给蝴蝶忍大人亲自过目才知道行不行,并带来了另一个重要的消息:
空城時雨的培育师有人选了。
据说还是胡蝶香奈惠亲自过去拜托的。
那位培育师是个倔脾气的人,拒绝收别人介绍的剑士,只凭自己的眼光挑选有缘人。好像是因为该呼吸具有十分看重匹配度的特性在,不是谁都能学会的,所以到今天也一个人都没招上。
而胡蝶香奈惠坚持声称自己推荐的人一定是最符合的人选,花柱大人亲临拜访,培育师傅也不好直接拒绝,姑且答应先看看再说。
空城時雨听完,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自己会去一趟的。随后又问隐,如果能消除纸张上的霉斑和血迹,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隐回答说,考虑到重要程度,以及老旧纸张易碎的问题,原本需要一个月的话现在可能至少需要半年。
半年啊......
如果就这么干等着,那属实是有些浪费了。
空城時雨沉默了一下,转头和时透一家人商量了接下来的打算,而一家人仔细考虑后,建议她先将笔记和文书交给隐带回去,在修复的这段时间里则去培育师那里学习剑术,这应该是当下最省时间的方法了。
于是,在向隐请教了培育师的住址后,空城時雨将妥善包好的笔记本和文书交给他,挥手目送对方先一步出发了——他在回蝶屋之前还需要绕路去找花柱大人回复消息。
在隐离开后,天色也逐渐暗淡了下来,当晚,时透一家做了满满一桌南瓜饭和油炸豆腐,五个人幸福的共享了这一餐。期间,空城時雨更是被四双筷子不断添菜,吃的异常满足。
到了夜里,时透夫妇微笑着铺好床后,她和兄弟俩又挤在了一床被褥里。
当然有一郎是半推半就着凑到床边上的。
随后就被两双手拉进了被窝,放弃抵抗成为了被左拥右抱的其中一个。
第二天清晨,全家人早早起床赶制了给時雨带的路上吃的饭团,还抽空做出了早饭。
空城時雨再度体验了一把生活废物的待遇,只能乖巧地端着饭碗跪坐在榻榻米上,一边吃有一郎和无一郎不断送过来的菜碟,一边以愧疚的目光注视他们俩返回去捏饭团的背影。
顺带听一听有一郎跟父母吐槽她昨晚把南瓜蒸糊的壮举。
“最下面那一层都成炭了啊,连蒸的东西都能做成炭还真是不可思议。”
“嘛嘛~谁都有不擅长的事情啊。有一郎不可以嘲笑姐姐哦。”
“也没有嘲笑吧?而且她不先给豆腐擦水就整块下锅,导致油花飞溅的时候,我不是也夸了她躲闪的身姿真是游刃有余吗?”
......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也根本不是在夸她吧臭小子!
空城時雨握着筷子的手暗暗用力,随即传来“咔”的断裂声,她眼神死去一瞬缓慢抬头,立刻就对上了四双仿佛在看手脚残废人士自强不息吃饭的目光。
空城時雨:“......”
空城時雨只能微笑。
她在时透家才只住了两个晚上,就已经要摆脱不掉“生活残废”的标签了。
在一切都准备好后,空城時雨和时透一家关上了门,往山下出发了。当然他们一家不会一起去,只是说无论如何都要送她下山,所以在离开的这一段路上空城時雨并不感到寂寞。
“话说回来,我听说每个山头都有山大王,而新人入山的时候必须去拜访,果然是真的吗?”她走着走着突然问道。
有一郎奇怪地看她一眼,当即否认道:“怎么可能啊,你听谁说的?”
空城時雨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歪起脑袋思考:“唔......野猪山大王?”
有一郎:“???”
有一郎:“什么怪东西。”
无一郎反而点点头,肯定道:“是有山大王没错的。”
他语气太过笃定,让连原本只是听着的时透夫妇也陷入了怀疑和思考。
“诶~果然是有的啊!”空城時雨闻言莫名兴奋了起来,“说来我到景信山都有两天了,还一次都没去拜访过呢,无一郎知道那个山大王住哪儿吗?”
无一郎往旁边一指:“呐,就是哥哥啊,哥哥是这座山头最霸道的人了。”
有一郎脑门冒起青筋,二话不说朝着欠教育的弟弟追了上去,两人绕着时透夫妇和空城時雨展开了激烈的追逐,最后以有一郎更快一步的胜利制裁告终。
但因为他光顾着追人,完全忘了要否认这个称号,空城時雨怀着使坏的心情也没有提醒他,只是在心里将“景信山山大王”的名号落实给了有一郎。
以后出去跟人说自家弟弟是山头一霸什么的,总感觉会很有意思啊~
空城時雨心底暗爽,似乎已经看到了日后有一郎精彩纷呈的脸色。
如果她爷爷知道了,一定会在心里感慨不愧是自己带出来的孩子,这骨子里无伤大雅的小坏水可真是一脉相传。
原本不算很短的路,在他们有意放慢的速度下还是走到了尽头。空城時雨仔细听了时透夫妇的叮嘱,认真地一一应下,并在无一郎和有一郎或直白,或遮掩的不舍中,与他们二人定下了独属于彼此之间的新的约定。
即使长大了,也要三人一直在一起的约定。
虽然不舍,但为了变强必须前进,空城時雨告别带给她满满幸福感的时透一家,踏上了拜访培育师的路。
...
一番舟车劳顿后,空城時雨双手握着地图,抬头看向漫山遍野的桃树,自心底发出了真挚的疑问:
“怎么又是山啊???”
无一郎:行动速度快过台词准备,使用技能[真情实意](前面忘了后面忘了但是姐姐的剑道拥有意义!)
有一郎:拦了但没拦住,使用技能[笨蛋快回来!],拦截失败。
无一郎:说服效果甚微,使用技能[自我懊悔](抽抽噎噎)
空城時雨:上场,使用技能[反客为主](摸摸头不要哭)
有一郎:真是看不下去了,亲自上场使用连招[震慑 嘲讽 换位思考 有一郎的认可],效果绝佳。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空城時雨:[被连续攻击至血条清零]
时透夫人:[趁机使用大师球(丢)]
系统通知:[时透公会捕捉到s级剑士空城時雨,有望特训升变为sss级,是否特训?]
空城時雨:[主动按下按钮]是,人要有上进心。
作者:[鼓掌]码字的我真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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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的性格是超级有主见还爱钻牛角尖的哪一种,原先极度自信,被无惨一波抄家打懵后变成了自我怀疑,且有了潜在的自毁倾向,本人意识到了但不在乎,从这一点上来看有点小疯。战斗风格后面会提到,爆发力强且不惧正面硬刚,如果没有遇到双子,我想她应该不介意采取和不死川实弥一样的放血控鬼法。当然,虽说平时会注意不受伤,但真上头了她也是不管不顾的,因为骨子里有着幕强好战的性格,对于感兴趣的事也绝不会轻易认输[宛如猫爪在上般执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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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语言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