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的二十岁男人非要抱着她不松手。
他身上的酒气虽然很淡,可依旧有存在感,木川猜测他们吃饭时喝了酒,可也不至于把这家伙的脑子喝坏了吧。
其实她随便就能把他丢出去,随便用什么方式都行,她可以扯着他的衣领往后拽,可以用膝盖顶他的小腹,可以用匕首威胁他,可以对着他的脸打一拳……怎样都好,但木川在心里统统否决了这些想象。
奇怪的是,她只要想到他可怜兮兮的受伤表情就无法忍受——就像当时在层级里,酷拉皮卡眼眶发红,他满脸都是厌世的晦暗和阴霾,她打心眼里觉得无法接受、无法原谅,才心甘情愿地越过关于“有為”这个名字的事情。
如果换成其他男人这么贴近地搂着她,她肯定会揍人……可一旦变成酷拉皮卡,她就只能没辙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埋着脸,滚烫的呼吸落在她颈部的皮肤上。
只要不是太过分就随便他吧。
她无奈地拍拍他的后背,打算说点什么哄一下这个人。
“对不起啦,管他是崇拜还是别的什么,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也无法造成困扰,让我觉得很难办的人只有你。”木川用很温柔的声调说,“你看,我手机上你的消息是置顶哦。”
酷拉皮卡仍然紧紧抱着她,好像蝴蝶停留在一朵花上一样,他把身体直起来更向她贴近,用嘴唇碰了一下她的发顶。
木川的脸这下对着他的脖颈了,她偏过头避免碰到他的皮肤,然后看着半空开口:“听弗雷德说你失眠的事情,我有神医小驯鹿给我的药膏,送给你,晚上睡觉就打开它放在旁边,这样就会困了。”
他又不说话了,只是轻轻侧着脸去亲她的耳朵和脸颊,站在阴影里时,酷拉皮卡感觉自己不是搂着一名少女,而是搂住一片月光。她看上去像一把锋利的刀剑一样明亮,他现在似乎正抓着这把锋利的刀刃,然而他一定要抓住她,哪怕这把刀会置他于死地也在所不惜。
他无法想象自己没有她的生活。
天空中繁星闪闪,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在繁星之下燃烧着五颜六色的烟花,附近的餐厅四周挂着吊灯,到处是欢乐的笑语声,空气中充满着咖啡的香味。
酷拉皮卡拖长了语调,甚至有些柔和地:“我还是想吻你。”
“……”她深吸一口气,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不行。”
他们俩都陷入一种深沉的沉默之中,仿佛慢慢进入无声的黑暗,整个夜晚在缓缓摇动。
酷拉皮卡的手滑到她的胳膊上,然后去握她的手腕,木川没有反抗,因为他没有真正的攻击性,也许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要做什么。他把她推到墙面上,他徘徊了几秒钟,犹豫了一下,然后把脸靠近她。
他先是试探性地亲了她的眼睛,木川的睫毛半垂着,接着他顺着向下,吻在了鼻尖、脸颊、下巴上,就像数不清的含着露水的软软花瓣飞落下来。
因为她说了“不行”,所以他始终没有碰她的嘴唇,她的红眼睛正在用那种沉默的眼神望着他。也许是两人之间不言自明的共识,不知不觉中就变成这样了。
接着少女偏过头,慵懒地、傲慢地看着其他方向。那是她身上强烈鄙薄男人的倾向,她的眼神一点都不像普通人的眼神,锐利、轻蔑、任性,还有一种深不可测的魅力。
“你在想什么?”他问。
他心中的恶劣征服欲和爱慕这两种互相矛盾的感情纠结不清,余光瞥见她的手——白皙的皮肤下,血管像大理石的花纹,手指细细长长的,指甲就像是搜集了同样大小的贝壳一样整齐又可爱,甲面呈现出粉绿色的猫眼石光泽。手非常柔软,没有茧,是触摸树叶新芽的感觉。
她的手腕被他死死攥住,手背朝下,掌心朝上,仿佛正要绽放的花瓣,能够清晰地看到手腕上脉搏的跳动。
他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手腕内侧,街上的路灯透过窗户射了进来,灯罩阴影下木川的面容像在湛蓝的水底般鲜明地浮现了出来,巷里还是朦朦胧胧的,只有烟火即将燃尽的余热。
暧昧模糊的空气中,又是禁锢又是亲吻的情况下,酷拉皮卡还是没松开她,似乎只要放手,她就会变成别的什么会飞的东西,向着其他人飞走。
于是他用拇指摁在她的唇上,借位拍戏一样,隔着手指低头吻她,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那种鄙薄男人的轻蔑逐渐变成警惕,刚才的冷静也慢慢消失,好像害怕他真的越界——明明到这个地步,什么朋友恋人的区别都没了。
为了让她把他当作异性,酷拉皮卡垂着眼睛看她飘忽不定的眸子,用另一只手放在她腰间,明知故问道:“……紧张吗。”
他指间力度重,在她腰上半摸半揉地掐了两下,结果却比想象中的效果还好,她浑身一抖,闷哼一声,本能地去推搡他的肩膀。
“呜……你快放……”
他喉结滚动,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见她开口想说话,他的手指就戳进了少女的口腔,去摸她的舌尖。木川终于脸红了,被酷拉皮卡目不转睛地凝视,让她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情绪。
黑发少女往日瞧不起人的漂亮脸蛋浮出一层浅浅的红晕,连眼睛都晕晕乎乎的,她有些手足无措的去握他的胳膊,微微张着嘴唇,又不舍得狠心咬他,只能用惹人怜爱的表情可怜地站在原地,睫毛颤颤地将潮红的脸颊贴上他的肩膀。
木川唯只是出于审时度势的缘故,并不代表真的服软,毕竟她很会骗人耍赖。可当她主动和他贴贴的时候,酷拉皮卡却真的停了下来,他反应很奇怪地抽出手指,表情没变,可却流露出一丝震惊的茫然,宛如被她突如其来的示好砸晕了头。
他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视线落在木川身上,似乎想问点什么,却没能问出口。
她身上散发的光仿佛即将灼烧,又好比无声电影里的特写镜头,部分的细节被非常鲜明地扩大:少女如同睡着一样的呼吸声,他眼里是她下颌颤动的颈动脉,两人的脸相距很近,她的眼睛颜色和火红眼有着微妙的区别,整体更浅也更透彻,自带兔子眼线般的眼梢微微上扬,她认真看人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深情错觉。
“你——你是变态,比西索还变态……”她咕哝着说。
酷拉皮卡垂着眼帘,盯着她不停张合的嘴唇,压根没注意到她说了什么,她的下唇比上唇稍厚些,刚刚被他按住,现在看起来红艳艳的,像被人用力亲过。
木川不知道酷拉皮卡盯着她的嘴唇神游到了天外,还在跟他说话:“差不多可以从这里……”
正说着,腰上就传来了一股强力,她立刻敏感地发出鼻音,整个人又颤了一下。酷拉皮卡捧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回去,然后伸出拇指在她下唇蹭了蹭,手指压得她的嘴唇都快变形了。
木川有种另一个嘴唇覆盖上来的幻觉,她总觉得对方是在用这种方式强行吻她,明明并没有真的接吻,却弄出了黏黏糊糊的状态,要是再纠缠不清下去,说不定真要变成限/制级场景了……她抿着嘴唇,心一横,往前直接扑进了对方怀里,脸埋在他胸前,胳膊环抱着他的后背,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
酷拉皮卡的身体顿时僵在原地,他连后背的肌肉都绷得很紧,胸口也像石头,硌得她骨头都有点疼。木川很少主动紧贴着异性,更别提还是这种非安慰性质的、很依恋的暧昧拥抱,她也不自在地屏住呼吸,听见对方胸膛里快跳出来的心脏发出欣喜若狂的回响。
他肯定在盯着她的发顶看——她只好强行镇定地努力平复呼吸,但其实慌乱得连刚刚想好的说辞都忘了,她像一条鱼在灼热的快干涸浑浊池水里挣扎。
“我的柠檬水……我是说,我刚才是过来给濑诺酱买饮料的,她还在美甲店那里等我,我们能从这里走了吗?”木川唯感觉自己说话都有点抖。
酷拉皮卡好像清了清嗓子,他刚开始说话她都没听清,数秒后他又小声嗯了一下,也词不达意的:“……这样吗,那我和你一起去……”
远处的焰火已经结束了,余下的硝/烟经风一吹,将附近都染上了灰蒙蒙的烟味,落日也即将结束,沿着海岸的一列装饰灯突然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光影投射在漆黑的地砖上,街灯透过半透明的光晕闪闪发亮,亮着灯的临街店铺似乎漫入了自己正闪烁着的光彩之中。
这对紧紧拥抱的男女终于有要动弹的趋势了,木川刚要松手,酷拉皮卡又抓着她的胳膊放回原位,他抱紧她的腰,憋了半天又说:“再等一会……”
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被其他人看见就彻底解释不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这里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呢!
木川一想到濑诺就不得不冷静下来,她们约好了要买柠檬水的,她立刻攥着酷拉皮卡的胳膊,强行把他的手掌从自己腰上拽开,免得这个人又偷偷摸摸掐她——她的目光移到墙角,忽然轻轻啊了一声,蹙眉看着地上的柠檬汁塑料包装瓶:“果然被撞坏了,要重新买。”
她说完,抬头望着酷拉皮卡。
他低头看她一眼,没吭声,只是沉默地去捡那杯摔坏的柠檬水,用原来的塑料袋把它装起来,扔进垃圾桶了。然后木川递给他一张纸,他很自然地接过擦了擦手。
“我去买吧,毕竟也是我的原因弄洒的。”酷拉皮卡跟上她,走在她旁边,“你不喝吗?”
“我对柠檬不太感兴趣,我又不是你。”她故意说。
酷拉皮卡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又想翻旧账,他的蓝眼睛侧过去看她,就像要把她扎出两个洞,凝神一会后:“除了里奥·爱德华之外应该没有别人了,之前弗雷德是和你说我的事情吗?他还有没有提其他不相关的东西?”
“……”木川露出一个受不了他的表情,“我是钞/票吗?怎么可能谁见了都喜欢我,你清醒一点。”
他当然知道,酷拉皮卡不太开心地想,但他还是很紧张。他沉思几秒,继续忖度道:“凯特呢?你们是什么时候一起行动的?还是在我们分开之后吧?”
“凯特先生就更是天方奇谭了,他大概相当讨厌我,见到我都没话说的,强行挤一挤才勉强说出几个字,你别冤枉他了,多可怜。”她叹了口气。
但酷拉皮卡反应很大地重复了一声“讨厌?”,他的脸因紧张而拧起来,眉头也死死皱着:“讨厌就是喜欢,说讨厌你的人肯定之后都会改观的。”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差不多得了,看,我就是在那家店买的柠檬水哦。”她转移话题指向店铺。
酷拉皮卡的神情缓和下来。
木川唯无奈地用手肘戳戳他的胳膊:“你现在觉得好一点了吗?”
他终于笑起来,蓝眼里带着笑意,整个人都被温和的气息包裹着,他安静地看着她:“嗯。”
酷拉皮卡去排队买柠檬水,木川在原地扶着栏杆去看地面的鹅卵石,不知道哪里传来了吉他声,歌手唱的不是摇滚乐,而是很老的当地民谣,她把胳膊摆在栏杆上,下巴搭在上面。
一只蚊子绕着她飞了两圈,然后它跟着一位坐在餐厅门口喝甘菊茶的女士飞走了,书报亭前点着三根香茅蜡烛,大钟塔敲响了整点的报时,古老的铜钟声很好听,小型公交车在教堂侧面停下了。
几个大冬天还穿着泳裤的小镇青年嘻嘻哈哈地从沿海步行道上飞奔而过,木川的视线追逐着这群年轻人,然后她也忍不住笑了两声。
“唯。”总算传出他的声音。
除了酷拉皮卡,没人会用这样的语调喊她。
“酷拉皮卡。”她也喊了一声,意思是她在这里。
他提着两杯果汁,其中一杯是濑诺要的加冰柠檬汁,另一杯是梅粉色的饮料,见木川视线落在上面,酷拉皮卡笑着打开包装:“是草莓果茶。”
他替她打开吸管纸,将果茶用吸管戳开,随后才递给她。木川接过去,天黑得很快,渐暗的城市景观倒影在透明的杯壁上,她率先迈开步迈:“走吧。”
沿着星光闪烁的沿海步行道,他们两人没有再说话,数年前的年少时光恍如昨日。当时的秋天,他们还在友克鑫街头瞎逛,她和大小姐看电影,和杰他们研究赚钱的方法,去飙车,和大家聊海、聊故事残篇、聊那些孩子心性的梦想和朋友,如果不聊那些,也能继续讨论未来计划的旅行。
到美甲店门外的时候,濑诺果然还在玻璃门内的灯光下坐着,橱窗上画着喷漆,让这家店有一种被施了咒语的神秘氛围,很多电影都这么拍。
“要是我今天什么都没说就好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就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酷拉皮卡将一直提在手里的柠檬水递给她,他湛蓝的眼瞳深深地凝视着她,过了很久。
木川唯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我可以假装你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