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匡近去世后的日子,无论如何痛苦,时钟也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不曾为任何一个人停留。
实弥晋升风柱,常常外出在负责的区域内巡逻,很少回道场。三浦枫伤势未愈还无法出任务,时而去蝶屋帮忙给伤员换药,时而去墓地在匡近墓碑面前呆坐一整天。
除了巩固全天全集中呼吸,她也做不了别的训练。
不过三浦枫很快就难过又庆幸的发现,现在即使是在思念匡近的悲伤中,她也不会因情绪失控而中断全集中呼吸了。
三浦枫给师父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希望他一切安好。
秋意深重,枫叶变红,三浦枫终于在香奈惠大人的同意下拆掉了左脚踝的固定板,还回了拐杖。
“接下来就是康复运动了,小枫请继续加油吧。要忍着痛多活动脚踝,才能让关节恢复到正常的活动程度哦。”香奈惠大人温柔地笑着,给了小枫无限的鼓舞。
“我会继续加油的。非常感谢您,香奈惠大人。”枫起身向她行礼。
从诊疗室出来,三浦枫碰见忍牵着一个陌生的女孩。
忍气冲冲地数落着什么,女孩只是抿着嘴睁大眼睛仰头看她,一副有些紧张的样子,却一直没说话。
“这是蝶屋新来的女孩吗?”枫探头好奇道。
“是哦,决定了名字叫作栗花落香奈乎,是姐姐和我新收养的小孩。但是这孩子完全没有独立能力呀,中午太忙了忘记嘱咐她吃饭,她竟然就一直饿到现在,要不是小葵来问,我都不知道呢,真伤脑经。”
忍一手叉腰,一手牵着女孩走来。
“快来,香奈乎。这位是三浦枫,你要叫她三浦前辈或者三浦大人,是风柱的继子哦。”
枫满脸通红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枫,就叫枫就好,KAEDE,很好念吧,香奈乎?”
香奈乎不安地看了看忍,在忍的注视下,努力地小声开口了:“KA……KAEDE……”
“很好很好。真是个好孩子呢。”枫松了一口气,笑着搓了搓香奈乎的脸。
实弥前不久迅速地向主公汇报了希望将枫收为继子的请求,现下隐见了她都会叫着“三浦大人”,令她浑身都不自在,想立刻遁地。
即使是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大家也最多叫她作“小枫小姐”,只会对父亲和母亲称“大人”。
实弥这家伙倒是对“不死川大人”这个称呼接受的毫无障碍,一副只要别来烦他,称呼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态度。
于是三浦枫心里不平衡地开始天天在他面前“不死川大人”、“不死川大人”地喊着,直到他也面红耳赤地揪住她的耳朵勒令她不准再这么称呼他。
骨头刚康复的脚踝不能正常弯曲,太过僵硬,走起路来的感觉十分怪异。
三浦枫回到风柱的道场,实弥一如既往地不在。
她的刀一周前就送到了,现在拆掉脚上的固定板,终于可以尽情地站着挥刀。
然而三浦枫握着刀就沉浸在高度的精神集中在,忘记了脚踝还无法正常活动这件事,两三步踏出去,脚踝并没有按她习惯的方向动,关节僵硬着,差点直直摔在地上,幸好右脚及时踏出一步稳住身体。
“可恶啊——”
三浦枫举着刀仰天长呼。
“发什么疯?”
大门吱呀一声推开,和实弥一起进门的还有一个打扮奇怪的陌生少年,脖子上还盘着一条白色的蛇。
三浦枫庆幸自己稳住了没跌倒,不然现在两人进来她正趴在地上。
“试试我的喉咙有没有好罢了。”三浦枫面不改色地轻咳两声佯装清嗓。
两人脏兮兮的,大约是昨夜下雨,羽织和鞋上沾满泥泞,但至少看起来没什么伤。
“哑得要死。想快点好就别这么大声说话啊。”实弥啧了一声挑起眉,侧身让下半张脸缠满绷带的少年进到庭院,“这是蛇柱伊黑小芭内。这是三浦枫。”
蛇……蛇柱?这是什么奇怪的呼吸刀法?
“下午好,伊黑大人。”
她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打量对方脖子上那条看起来有剧毒的三角头的蛇,和看起来明显不同的虹膜颜色。
这位蛇柱的人看起来和他的呼吸法一样神秘。
“你好。”伊黑竖起手掌。
“嗯……需要茶吗?忍给了我一些红茶。”三浦枫试着展现友好。这还是实弥第一次带人来,应该是他的朋友吧。
“不用了,谢谢。”伊黑摆手,看向实弥,“还是直接开始吧。”
开始什么?三浦枫正摸不着头脑,决定不管他们,回道场内继续训练,又被实弥叫住了。
“别走,你就待在旁边看一看。”实弥转头看向伊黑,“可以吧?”
“无所谓。”伊黑耸了耸肩。
——竟然是来切磋的。
三浦枫嘴角有点抽搐,她就奇怪实弥怎么会任务刚结束就突然带朋友来作客,是她低估他了。
鬼杀队的队员,即使是甲级也很难见到柱,唯一经常能见到的,只有明明任务繁忙、还会在间隙中温柔照顾大家的花柱香奈惠大人。
通常来说在任务中途见到柱,就意味着主公判断对面的鬼已经不是普通成员能解决的了,同时,也意味着已经发生了队员的伤亡。
三浦枫曾在一次苦战中遇见了赶来支援的水柱,一个和她年龄相仿且寡言少语的少年,看起来只是轻飘飘地两刀就轻易砍下了下弦的头颅。
虽说甲级再往上就是柱,但甲级和柱的实力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看着实弥和蛇柱伊黑的切磋,三浦枫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
奇妙的刀,奇妙的招式。伊黑大人个子不高,人有些过分消瘦,却能爆发出那样的速度和力量,令三浦枫感到震撼。
伊黑和实弥切磋完扬起了眉毛,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很难想象看上去文雅喜静的蛇柱,竟然意外地和总敞着上衣满身疤痕的实弥合拍。
伊黑大人走后,三浦枫还在意犹未尽地沉思着这个诡异的组合。
“有什么感悟吗?”把刀鞘抗在肩上的实弥,向吊着脚坐在檐廊全程观战的她走来。
“嗯……”他误会了她在思考战斗细节,三浦枫顺水推舟的严肃点点头,“很厉害啊,蛇柱。能自己悟出独特的呼吸之法,真是天才。”
“哈?”实弥不可置信地弹她额头,“给我好好看着风之呼吸的战斗技巧啊。”
“……看了看了。”三浦枫吃痛的捂住头,怒瞪道,“风之呼吸也很厉害啊,那样蛇一样琢磨不透的攻击中也不落下风,果然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呐。”
“说得到挺像样,那就来试试看你的感悟有多少吧。”
实弥把木刀反转,刀柄递到她面前。
三浦枫的左脚缩了缩,伸出一根手指把刀柄戳到一旁。
“你还是先抓紧时间休息吧,不死川大人。天黑以后又要出去巡逻了不是吗?”
她看见对方额头暴起了青筋。
“不是说过了叫你别这样叫我吗?”
“好的不死川大人。”
三浦枫笑眯眯地样子让实弥感到恼火,又无可奈何。
实弥气冲冲地走掉了,三浦枫还没收住笑。
直到见他走过檐廊拐角了,才慢吞吞地收起左腿掰了掰僵硬的脚踝,无论前后左右哪个方向,都是稍微动一点就无法再继续活动。
原来香奈惠大人让她得每天多掰一掰才能恢复正常,不是玩笑话。
三浦枫刚叹了口气,忽然听到身侧的声响,吓了一大跳,差点原地蹦起来。
“做贼心虚。”
收敛了气息去而复返的实弥冷笑着评价道。
她抿着嘴没讲话。
实弥从檐廊上一步跨下去,单膝蹲下,握住她的脚踝。
三浦枫下意识地想抽腿,被他用力握住,吃痛地“嘶”了一声。
“别乱动。”实弥抬眼警告道。
罪魁祸首还在这里不满起来了。三浦枫生气地双手交叉抱臂。
实弥试了几个方向,她打了一个月的固定,关节骨头长好后活动范围受限太大,走路倒还可以,战斗还是太过勉强。
“今天刚拆的?”
“……嗯。”
“那下午我回来的时候你在练什么刀?不知道关节骨裂后有很长的康复期吗?”
“我知道!我就是试一下我的新刀……嘶!”
实弥突然用力,正在辩解的枫差点咬到舌头。
“你不是很能逞强吗?这就忍不了了?”
“……当然忍得了,你给我一个心理准备啊混蛋!”枫咬着牙控诉,双手握着拳撑在身旁,“继续吧。”
实弥一边帮她向各个方向活动着关节,一边注意着她的神情。
这家伙果然一声不吭了,牙都快咬碎了吧。
实弥搓热了手,捂上她的脚踝,垂眸道:“今天就先这样,你自己记得每天多活动关节、热敷。就这个样子去战斗简直是找死。”
虽说自从枫掌握了全天全集中呼吸后,也感觉到体温的升高,但实弥的体温明显比她的更甚。
热度从被他捂住的地方开始扩散。
她莫名不自然地想收回脚,又感觉要是真的收回了脚才会更奇怪。
为什么会这样?
以前还在老师那里训练的时候,他们心情好时,也会大发善心地替对方上药疗伤,或用药酒舒缓疼痛的肌肉,以应对老师第二天更猛烈地训练。
但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奇怪的感觉。
拉扯的思绪中,她就这样僵着任由他动作。
三浦枫有些走神地看着檐廊下的实弥想,从这个角度看,原来实弥的睫毛这么长。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跟她身高体型相差无几的男孩,已经长高了这么多,身体也非常紧实,肌肉线条清晰有力,偏偏还总因为体温过高而爱敞着上衣。
没有一点清晰的自我认知。
“生气了?怎么不说话?”
实弥抬眼看她。
或许是黄昏的暖黄色光线的原因,让此刻蹲在她面前的实弥看起来竟然有些温柔。
又也许他本来就是个温柔的人,只是被从前的生存环境逼成了这样。
“没有。”三浦枫烦躁的趁机倾身乱揉他的头发,“你赶紧去洗洗睡觉吧,我自己来热敷。”
“啧——”他偏过头抓住她的手腕,“别乱摸,都是泥和灰,前天遇到了个血鬼术是钻地里的鬼,在林子里钻来窜去,麻烦死了。”
“啊……”三浦枫低头一看果然手有些脏了,“脏死了,小心师兄等下去梦里骂你不好好洗澡。”
“少啰嗦了,我这不是已经回来准备去洗漱了吗。”
实弥拍了拍她手上沾到泥灰,站起来又像狗一样甩了甩头。
真像只白柴。
三浦枫这个月第一次真的心情愉悦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