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吃掉的肉不能还回去,但如果我能让你活下来,你还想死吗?”
尼菲彼多偏头看向刑架上的那个少女,宝石红的猫瞳里并没有多少情绪。
“……请杀了我!”
连点头或是摇头的动作都无力去做,喑哑的声音却透露出一股强烈的求死执念。
“唔……”尼菲彼多苦恼。
她的念能力[玩具修理师]顾名思义,只能修复损坏的部分,不能肉白骨让少女恢复如初,不过吊一口气让她活着不是难事。
但能活着,却想死,这让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往常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很容易,不会思考这些问题的尼菲彼多不由得叹了口气。
好难喵,暂时先止个血,处理完这个鬼再说吧。
简单给少女的伤口做了处理,把她放在地上躺着,尼菲彼多转过身,猫瞳冒出神采,猫唇可爱地翘起来。
她朝银傀伸出手:“呐,给我两根你的线针。”
什么?!
还未从鬼舞辻大人共享他的视野,直接在他脑中下命令的惊惧中缓过来,乍一听到猎鬼人找他这个鬼索要血鬼术,银傀霎时五官都狰狞错位了。
这个猎鬼人!
涌上来的怒火让他抬起手,无数条银线从手指发射出去,直直冲向尼菲彼多身后的骷髅。
“血鬼术·提线木偶!”
“唰!”数十个白骨同时起立,头部、颈部、胳膊、手肘均由银线相连操纵,瞬间扑向尼菲彼多。
尼菲彼多没有动作,在银傀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勾起嘴角,轻声:“玩|偶师。”
暗红如血的念能力发动,巨大的半身玩|偶显现。
当然,银傀没有[念]看不见,可是他清晰感知到,自己控制的骷髅似乎有另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在对抗他。
那些即将扑向尼菲彼多的骷髅出了什么故障般歪七扭八,干涩的关节发出令人发麻的嘎吱声,不一会,尼菲彼多就往旁边撤了一步。
“去吧。”
她白色绒毛覆盖的长尾一指,那些骷髅便以更迅猛的速度和力量扑向钉在墙上的银傀。
“什、什么?!啊啊啊!!”
银傀目眦欲裂,心中惶然生出一股发寒的恐惧。
白骨的手指比肉|体凡胎的指甲更加锋利,一爪下去就能破开下弦的肉|体防御,生生撕下血肉,无数双手攀上去撕扯,一时间,画面被血色覆盖。
见此情形,尼菲彼多细眉一挑,这些骷髅比她想象中厉害些。
[玩|偶师]是她的念能力,能操纵尸体作战,和银傀的[提线木偶]功能相似,但操作精度并不算高,不能使尸体的作战能力大幅度提升。
然而,此刻那巨大的、泛着恶念的念能力玩|偶,就像是数个冤魂在哀嚎复仇,爆发出非同寻常的力量,齐齐叫嚣着要从银傀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在地上等死的少女看不见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可只听银傀恐惧哀叫的声音,她就能想象到那画面该多么美好。
只有半边肌肉的嘴角扯了扯,提起一个肉眼不可见的弧度。
夜还长,明亮的井底空间并不是只有“餐厅”,尼菲彼多维持着念,把银傀的惨叫当做背景音乐,甩着尾巴去之前就感知到有活人气息的房间。
至于银傀,他还有用,尼菲彼多并不打算马上杀了他。
先玩一玩,恐惧是让一个人臣服最好的手段,鬼也一样。
宝石红猫瞳闪着愉悦的光,尼菲彼多绕过餐厅,去到尽头一个昏暗的房间。
里面有两个心跳声,是人类女性。
“叩叩”猫女礼貌地敲了敲门,“我进来了喵~”
门一开,亮度拉低的光从她身后倾泻而入,照亮了角落互相抱着的两个女人。
她们脸色惨白如纸,见门开了,互相汲取勇气的拥抱更紧了些。
尼菲彼多尾巴轻甩,绽开一个友好的微笑:“我是来救你们的,不用害怕喵。”
她撩开深蓝色羽织,露出里面的黑色制服,“看,鬼杀队制服。”
哪怕没有见过鬼杀队队服是什么样子,但整肃的制服总能给人安全感,见此,两位女人这才松开彼此,瘫软下来。
“谢、谢谢您……”她们哭着道谢。
借着微光和夜视能力,尼菲彼多看清了她们的容貌。
两个女人看上去都是二十往上的年纪,还有一个甚至是三十多岁,与她探听到的情报不一样。不是说失踪的都是小姑娘吗?
“你们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吗?”她问。
她们摇了摇头,说自己不知道,黄昏时候在回家的路上被打晕,醒来就到了这里,原本还有一个更年轻的少女,但不久之前被一个男人拖出去,就只能听见惨叫。
那个少女看来就是刑架上被银傀吃了一半的人。
尼菲彼多点点头:“我知道了。”
“还请你们多等一会,放心,现在是安全的,我只是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现在能依靠的人就只有这位十来岁的女孩,两位忙不迭应是。
出了这个房间,尼菲彼多还找到一个地道,约有两米高,黑洞洞的,蜿蜒如长蛇,看来是除井口外的另一个出口。
查探结束,她回到“餐厅”,收了念能力。
没了操纵,骷髅们无力摔在地上,一个叠着一个,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模样。
而被日轮刀钉在墙上的银傀已经惨得不成样子,浑身血肉模糊,伤处的皮肉在鬼的自愈能力下蠕动着修复,不知道这个过程重复了多少次。
银傀灰色无机质的眼睛盯着虚空一点,大口大口喘着气,剧烈起伏的胸口让他叫得像头驴。
这疼,疼到骨子里,疼到灵魂上,模糊的、被遗忘的记忆从最深处破土而出——成为鬼之前,似乎也有什么人,拿着刀,一刀、一刀片下他的皮肉。
那是一个雪夜。
雅致精美的宅邸是镇上有名的书香世家,规矩繁复严苛,但待遇极好,从小就在社会最底层的他有幸成了这家的一个跑腿小厮。
小厮的生活并不算好,那些看上去十分有教养的主人家,在私底下却吆五喝六,一不顺心就会拿仆从撒气,砸在身上的茶杯、兜头而止的耳光,屡见不鲜。
不过这些比起当乞丐时捡垃圾已经好太多了,银傀习惯了低三下四、唯唯诺诺,被打一下的疼和饿肚子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那夜初雪飘落,鹅毛大雪染得天地一片银白,他惊喜打开窗,对着天幕许下美好的愿望。
——想要在这家干上十年的小厮,升上管家,娶一个女仆当妻子,生儿育女,普通平凡地过一生。
可惜,也许他生来就注定了命运,悲惨的、不幸的。
家主紧急召集全院的仆从集合,这种大事和他这个存在感不强的小厮没有关系,带着刚许下愿望対未来的期许,他赶去了。
冬天寒风刺骨,呼啸着吹过时,手上皲裂的皮肤疼得麻木,他想快点回到房间里去,虽然并没有炭火取暖,可被子裹上也能汲取到一点暖意。
他站在第一排末端,悄悄抬眼打量。
台阶上站着的身穿锦服的威严家主,他后面站着一个秀美的少女,银傀认得她,是三小姐。
作为最底层的存在,银傀从未直接和家主和小姐接触过,哪怕看一眼都觉得失礼,于是连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可只听一个轻灵女声的一声:“是他。”
银傀心中惶然升起一股不安,下一刻,他就被两个孔武有力的护卫压在地上。
没有解释,没有理由,他不明所以一路喊着冤枉,被拖走了。
那是一个黑不见五指的房间,亮了烛火也才勉强视物,他被绑在刑架上,一动不能动。
家主亲自过来质问他,说是不是他勾|引了三小姐,让她失了贞,被镇上富豪退了婚。
银傀哭得狼狈不堪,慌忙摇头说不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哀求和解释,都被家主的一声冷哼给化为了齑粉。
一身粗布被脱了下来,没有堪堪蔽体的布料,风一吹银傀就冷得直起鸡皮疙瘩,裸|露的皮肤长满了冻疮,却没人会在意。
他求,他哭,他喊,得到的是落在脸上的鲜明刺痛。
银傀觉得自己没什么可以被夺走,因为他一无所有,除了健全的身体和那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
所以哪怕是在当乞丐的时候,他也会清理自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体面、干净。
可当刀子落下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就是因为这张脸,他成了三小姐奸夫的替死鬼。
这张唯一值得人侧目的脸,在冰冷的刀片下,成了血淋淋的一片。
凌迟,是一种酷刑,据说从受刑者身上割下百片肉也不会致死,银傀亲身证实了这一点。
被扔到荒野的时候,他还有一口气在,这口气,是极致痛苦产生的恨。
恨啊,这恨如深不见底的黑洞,将他的人性搅得稀碎,他求神、求佛都没用,求了恶魔、求了修罗,只求让他报仇雪恨。
然后,他于飘落的凌冽白雪中,看到了一双梅红色的眼睛。
本来不想写太多关于鬼的回忆,但看鬼灭的时候总会被鬼的身后往事所触动,所以还是遵循内心补充了银傀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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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