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胤的御子,晚上好。”身着黑色和服的男人站在我身前,背后是一轮盈盈满月。
这人身上散发着不加掩饰的危险气息,我的寒毛几乎是立刻竖了起来。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仿佛我是只摆在桌几上的梅瓶,他乖戾的红梅色瞳孔不似人类。
——是鬼。
猎鬼的本能比头脑反应更快,我握住袖中小太刀的刀柄,祭典带着烟火气的空气涌进肺中。
【苇名一字斩】
雪白的寒光刺破低垂的竹帘,男人显然没想到我是个剑士,他略微收敛脸上的轻蔑之色,眯起眼。
高台上的响动引起了底下参与祭典的民众的骚乱,下面传来严胜部下的高声问话。
“巫女大人,您有什么需要吗?”
我抿着唇,无暇顾及他们,太刀在空中划出十字的刀光,在狭小的高处阁楼中,男人显然无法躲避我的剑招。
他破楼而出,竹帘与窗棂被【飞渡浮舟】撕得粉碎,木屑飞扬。我双足一登,跃下高台,直追着这只鬼而去。
人群发出惊叫。
【巨型忍者落杀】
我有百分百的把握这一刀能切断他的脖子和手,但下一刻,他手上冒出一坨扭曲的鲜红血肉,挡在他身前,把我的刀刃吞了进去,再把我狠狠摔在祭台上。
“轰!”木制的祭台中央出现一个空洞,正在跳祭祀乐舞的人们惊叫着逃散。
我耳边轰轰作响,看见高悬中天的满月模糊成一团云雾,祭台四周点燃的火把倒了下去,点燃了红白双色的绳结,熊熊燃烧。
“雪奈!”有谁在叫我的名字,是缘一,还是严胜?
我咳出一口血,从地上爬起来,这种伤势并不能让我失去行动能力,只是我已经很久没这么痛过了。
从成为继国雪奈到现在,也不是没有觊觎我瞎吹的“樱龙神力”的人,但基本上都被严胜或杀掉或驱逐了。
虽然关系不如小时候亲近,他倒是一直践行着“哥哥会保护你”的这个约定呢。
从洞外看到我仍能站起来,男人露出了惊讶与不耐混杂的神色。
他的皮肤在火光之中也惨白一片,如森冷的骨头。
“我倒是没想到……”他手上的血肉蠕动着朝我袭来,我挥刀,一道剑光闪过,那东西被斩成两截。
接着我用手抓住破碎的木板边缘,跳回祭台上,这时祭台四周都是火焰,火焰外传来人群的呼声,不乏担心我这个所谓的“巫女大人”的。
我握紧手中的刀,现在外面来参加祭典的人很多,如果这个鬼大开杀戒后果不堪设想。
“雪奈,你怎么样?缘一呢!”是严胜在叫我。
“我,我没事……”我一张嘴说话,便咳出一点鲜血来。
男人似乎完全失去了耐心,他威胁我道:“你给我老实一点。”
说罢,又是几条“触手”从各个方向对准了我关节而来,很快,我和不少鬼交过手,没有像他这么快的。我仅仅砍断了两条,剩余的将我牢牢地捆住,挤压着我的内脏,一条触手将我的手腕“咔嚓”一声折断,小太刀掉在地上。
男人似乎是在撒气,他指使着那些血肉把我挤得吐血,看着我痛苦的样子,满意地微笑了起来。
——变态哦!
“跟我走吧,龙胤的御子。”他带着笑意低声说,又恢复了那副闲适的语气。
他抓着我直接冲出火海,毫不在乎周围的人群,因为失血我的视线模糊,只看见一张张惊恐的脸,还有追着这只鬼的继国家的护卫队,严胜挎着刀在最前面,可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这时男人忽然痛呼了一声,一蓬鲜血溅到我脸上。
是缘一追了上来,他手中握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刀。
持刀的少年额上斑纹鲜艳,少有表情的脸上布满担忧和凝重之色。
“缘一……”我伸手想去够那片熟悉的朱红衣角,但被伤到了的男人更加谨慎了,他加快了速度。
“你们把后面追来的虫子都解决掉。”他没好气地对着谁在下命令。
“是,无惨大人。”两个身影奔向缘一。
然后男人又挤了挤我,我“噗”地吐出一口血,落在他被缘一斩出的伤口上,他呼出一口气。
——这屑鬼果然是在拿我出气,真的屑。
而且无惨这个名字……我想起之前同主公大人的谈话,不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鬼王吗?
我这是被这个世界的**oss抓走了?
身为鬼,他不是已经长生不老了吗,为什么还要来抓我?为了克服鬼不能见阳光的弱点吗?那樱龙是帮不了你的鬼王先生。
脑子里转着这些想法,我在这种伤势下居然没有昏过去。
他带着我穿过黑暗的田野,月亮已经被浓重的乌云遮挡,我估算我大概已经离开了继国家所在的城,暗自记下路。
最终无惨把我带到了一户宅院前,虽然比不上继国家的宅子大,但也肯定是富庶的武士之家。
他毫不客气地将我丢到榻榻米上,心情很不好地说:“珠世,你给我好好检查一下这个’御子’,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没有就吃了”
“是。”从房间角落传来平静纤柔的女声。
那名为珠世的女人来到我身边,脚步轻悄。
无惨站在我身前俯视我,如同看着一只蝼蚁。
珠世似乎在取我的血,但因为我全身都很痛,她在我手腕上划出的伤口几乎没有感觉。
无惨慢慢地不那么生气了,他坐在一旁,一边看珠世取血一边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女剑士,还是龙神的巫女,你的剑术也是那个什么’樱龙’教的?”
——你性别歧视。
“你是谁?”我哑着嗓子问,因为我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你没资格知道我的名字。”他的回答带着中二装逼的气息。
“你叫无惨。”我呵呵一笑,“我刚才听到了。”
无惨:“……”
我感到珠世放在我身上的手一抖。
那只被折断的右手上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原来是无惨踩住了我的手,还十分残忍地碾磨着。
“区区蝼蚁,也敢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他暴虐地一笑,“你是不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巫女大人?”
“无惨大人,我这边的研究还没有做完。”珠世的声音轻柔地响起来。
无惨冷哼一声,珠世的制止还是有用的,他冰冷地看了我一眼,离开了房间。
额头上的血流进眼睛,眼眶中立刻分泌出生理性的泪水,混着血流到耳边。
柔软的绢布擦拭过我的眼角,是珠世帮我擦干净了脸上的血。
她微微蹙着眉头,属于鬼的眼瞳里倒映出我奄奄一息的模样。
红唇间泄出一声叹息,她说:“不要故意惹他生气。”
珠世确实是鬼,还是无惨的手下,但她的表情却不像我之前遇到的鬼。
“我是实话实说。”我艰难地露出个笑。
珠世摇了摇头,说:“该说你是愚蠢还是天真呢,你真的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我可能比你想的要了解一些,我说:“你们是为了龙胤之力吧。”
“是的。”珠世大方地承认了,她手上没停地剪开我的巫女净服,以便处理伤口。
她动作极轻。
“你最好配合一些,我也不想……”我也懂她未尽言辞的含义,若我不配合,无惨和她说不定就会用刑求一类的手段。
“珠世小姐,”我的胸口微弱地起伏着,“你们经常做这种事吗?”
女人沉默了一下,说:“自称是神、神子的,大约也有上百个了。”
“看来你们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在几百年后大正,无惨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于是被打成重伤的我带着一点恶意说,“你们找不到的。”
珠世却没生气,她艳丽的红唇边飞快掠过一丝笑意,似乎在说“那不是挺好的吗”。
女人纤柔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和室的榻榻米上,如一粒灰尘,“你也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