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严胜的视角———————
今日飘着丝线般的细雨。
道路两侧栽种着早樱,淡粉的花瓣重重叠叠,宛如天上霞雾,因为被细雨洇湿更显出艳丽之色。
顶端装饰着与樱树同生的白龙的雕像,金色的神轿被众人簇拥,在清脆的铃铛声中,祭典的队伍缓缓向前行进着。
坐在神轿之中的少女身着朱红的外褂与白色的袴服,庄重地微笑着,她的额上有雪花般的印记,侧颜安宁美丽。
道路两侧的民众向她伸出手去,祈求着她的垂怜。
龙神的巫女,龙胤之御子,他的妹妹,继国雪奈。
继国严胜还记得那个夜晚,在缘一被发现有着无与伦比天赋的那天的深夜,他担心头发突然变白的妹妹生了什么病,便前去看她。
雪奈虽然有时候爱撒娇又喜欢偷懒,但是个很为他人着想的温柔的人,那晚也不管自己身体的状况,一直在安慰害怕失去继承人之位的他。
然后缘一来了。
暗自滋生的不满与嫉妒在短短一天之内就膨胀到他无法掩饰的地步,继国严胜不想让妹妹看到自己难看的表情,于是退到角落。
雪奈讨厌着缘一。他一直知道这一点,从未对外人说。
也许也是因为害怕缘一那不详的红色斑纹,雪奈向来很抵触缘一一起玩耍,勉强陪缘一玩花牌、双陆、放风筝,也只不过是因为顾忌着母亲。
雪奈喜欢的哥哥只有自己,继国严胜想。
而作为兄长,他也会尽力地照顾好雪奈。就算父亲因为雪奈生了怪病要把雪奈赶出去,他也会像当初母亲救下缘一一样,救下雪奈。
可是,那天雪奈第一次对缘一展现了喜爱之情,在缘一说他不想做武士后。
因为不想伤害别人,所以不想做武士。如此软弱,如此反复无常。
但雪奈很高兴,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闪闪发亮,她说,她一定会想到让所有人都不用伤心的办法。
她握住缘一的手,这还是他们两人第一次那么亲近,在房间角落的继国严胜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定感。
之后的记忆,在继国严胜的脑中就像浮在云端一般。
父亲回来后,雪奈要求和父亲单独谈话。然后,她就从“妹妹”和“女儿”变成了“神子”。
继国家的小女儿,是神明宠眷之人。她能从掌心中凭空生出洁白的米粒,这些米粒蕴含着神奇的力量,能治好奄奄一息的病人,能让八旬老翁重回青春,能活死人肉白骨。
她所侍奉的神明,是与不朽的樱树同生的龙神,居住在遥远的仙乡,而那白斑与白发都是龙神降于此身的证明。
龙神的巫女说,继国缘一是伴随她降生的神卫,就连之前被视为不详之兆的斑纹也成了受到祝福的象征,所以他不可沾染尘俗之事。
于是继国家的继承人不会更改,缘一也不用被迫出家,皆大欢喜。
继国氏统治的中州一带,渐渐兴起了樱龙的信仰,在乱世之中,他的父亲靠着家中的神子收拢了不少人,神社也不断地兴建起来。
他的妹妹离他越来越远了。
继国严胜甚至觉得在那个晚上,雪奈就已经死掉了,剩下的只有所谓的“龙胤的御子”。
她和缘一都是神的孩子,只有继国严胜是普通人。
神的孩子自然只能和神的孩子交往,雪奈和缘一越来越亲近,她再也不抵触缘一了,因为缘一才是那个要保护她的人。
白色的神轿缓缓前进,在神轿前的那个红色的影子如此显眼,与继国严胜相似的面容,又截然不同。
端坐的巫女掀开轿帘,低头轻声询问继国缘一会不会着凉。
他伸手将巫女落下的一绺白发理到耳后,摇了摇头。
只有继国严胜在远处,隔着纱雾般的雨,看着一切。火焰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这十几年来,这股火焰从未停止。
为什么雪奈会是什么龙胤的御子呢?
为什么雪奈和缘一都有着上天赐予的才能,而他没有呢?
为什么雪奈不能乖乖地做他的妹妹,乖乖地扯着他的袖子叫大哥?
为什么缘一是那个保护雪奈的人?
为什么生活不能像之前那样平静地继续下去呢?
直到最后,他甚至开始憎恨起了身为神子的两人。
神轿抵达了樱龙神社,那是最近新修的,鸟居上的漆都鲜红无比。
巫女坐在高高的祭台上,进行了祈祷仪式,然后从她白皙的掌心之中,米粒源源不断地产生。
祭台下的民众敬畏地看着神迹。
严胜也是“民众”的一部分,而缘一则站在巫女身边,接过“丰收之米”,分发给下面的人。
“雪奈小姐真是圣洁又美丽呢,不愧是龙神的巫女。”和严胜一起维持祭典秩序的,是继国家的家臣,他感叹道。
继国严胜握紧腰间的武士刀。
——那不是他的“雪奈”了。
那是属于缘一的雪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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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种祭典完全没有意义嘛。”我把侍女们都赶出去,然后将身上的朱红外褂一脱,趴在榻榻米上。
跪坐了那么久,腰好酸。
缘一对我毫无巫女形象,并且对祭典无一丝敬畏之心的事并不在意,他甚至在我身边坐下,帮我锤了锤腰。
“为什么这个祭典还要进行三天啊!”我真的服了继国爹了,就是在他的控制下,这个“龙胤”的信仰才会扩散得这么快。
“因为父亲是这么说的。”缘一说。
为了保住严胜的继承人之位和缘一的自由,我用我智慧的小脑瓜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代行神旨”。
身为“妹妹”和“女儿”的继国雪奈无法插手继承人的事,但是如果是“神子”呢?
我把游戏设定改了改,编了一个看得过去的传说(还把缘一编进去了),然后庄重地向继国爹讲述了我被神明召唤的事。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但我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顺利地进行下去了,简直像涂了润滑油滑滑梯一样顺畅丝滑。因为缘一是我胡诌出来的所谓“神卫”,所以不能继承继国家,而剩下的人选就只有严胜了。缘一自然要和我一起,不能去其他寺庙,而我可以打着祈祷之类的名号出去玩,所以缘一不能离开宅子的禁令也解除了。
——完美地达到了Happy Ending。
令我苦恼的是,自从我把樱龙的力量宣扬出去之后,严胜和我之间的隔阂就越来越深了。
也许是他到了中二期的缘故?反正我现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就算跑过去想和他说话,他也只冷冷地叫我注意巫女的身份。
明明小时候还会特意翻窗户来给我讲睡前故事。
所以我现在和缘一的关系要更好一点。
他正在渐渐长成我梦境中那个样子,可因为他这些年根本就没有学剑术,而且我们相处得也很好,我已经不害怕他了。
缘一的头发有点卷,看上去非常柔软。而严胜的则偏硬。
我躺在榻榻米上,缘一看我躺下了,他也躺下,头发散开来挠到我的颈侧有点痒,他和严胜的头发都很蓬。
缘一像个小火炉,我原本还担心他淋了一下午的雨会不会生病。
他说:“不吃饭吗?”
我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稍微睡一会,好累啊。”
缘一揉了揉我的头,说:“睡吧。”
小小地睡了一觉,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缩在缘一的怀里。
他倒是没有睡觉,眼睛看着天花板。
——说实话有那么一点点可怕。
严胜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很恪守礼仪什么了的,但之前没有人教过缘一,在我成为神子后,他也不用学,而且加上轻微自闭症,他现在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屋外传来雨声,看天色已经不早了。
“母亲说,想和雪奈一起吃晚饭。”缘一看我起来了,就把手臂从我的肩膀上挪回去。
“刚才有人来通报了?你怎么不叫醒我?”我还是有点累,这个傻x祭典已经举行两天了,每一天我都精疲力尽。
“你醒来的时刻,赶得过去。”缘一帮我整理了一下睡乱的头发。
他肯定知道那个“神卫”的传说是我骗父亲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他对我越来越好,不过这样也好,那就证明之后他不会杀我。
“又是用那个’通透世界’了吗,狡猾。”我也想有这种外挂。
我现在这个外挂只是让我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产米机器。
从神社回到继国宅邸,母亲已经备好饭菜在等我和缘一了。
令我惊讶地是,严胜也坐在次席。
他看到一起进来的我和缘一,移开目光。
同母亲问好后,我说:“严胜哥哥,今天谢谢你。”
他已经接手了继国家的一些军事力量,今天的祭典就是他负责维护的。我在轿子上一直都看得到他在外围跟着,很辛苦。
“不用客气。”严胜生疏地回应道。
母亲的身体在“米”的维持下还算不错,她似乎也相信了我编出来的那套樱龙神的传说,有很长一段时间对我恭敬到令人不安。但幸好我黏在她身边撒娇的战术有成效,她没有那么敬畏我,不过还是对所谓的“龙神”很虔诚。
家人一起吃饭,本来是很开心的事,我和母亲聊着和服的颜色之类的话题,缘一和严胜只默默地吃饭。
饭后,母亲拿出了两个匣子,一个用金漆装饰着菖蒲纹,另一个是八重樱纹。
母亲说,她在缘一小时候送给了缘一护身的耳饰,在精神变好之后也想送给我和严胜什么。
“虽然已经有龙神的庇佑了,但这是作为母亲的心意。”她解释道,可能是怕触怒“龙神”。
匣子中是錾着“继国”二字的铃铛,绑着精细的绳结,我和严胜的稍微不同,我的铃铛要小一些,上有小小的樱花。
而严胜拿到的那个没有花纹的,毫无疑问地,是我在大正时代主公那里获得的【少主人的守护铃】!
“多谢母亲。”严胜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匣子。
他似乎发觉我在看他,把脸偏到一边。
——果然是中二期到了在闹别扭吧!
尽管很在意为什么【少主人的守护铃】会是严胜的东西,我还是决定等明天的祭典结束之后再去找严胜,因为我现在已经累到再次倒在缘一身上打起了瞌睡。
“樱龙祭”的最后一天,也是最盛大的一天。
在这天晚上,人们在神社外搭起了高台,高台四角燃着烈火,将四周映得明亮如白昼,他们要表演歌舞给龙神看。
我坐在比高台更高的位置上,面前垂下竹帘,我悄悄对一边的缘一说:“缘一,帮我去外面的摊子上买两串酱烧团子。”
最近小商贩也汇聚到城里来,带来了原本中州没有的食物。
“要麦茶吗?”缘一问,他耳朵上的花札耳饰轻盈地晃动着。
“要!”我说,“要温温的那种。”
“我很快回来。”缘一说罢,离开了高台。
有这么个马仔在还是很不错的。我满心期待着我的酱烧团子,看着下面的歌舞。
——忽然,一股冰冷的气息攫住了我。
天空之中高悬的琉璃色满月,出现了一道深冷的裂缝。
不,那不是裂缝,那是一个身着黑色和服的人影,在空中朝高台袭来。
他的眼睛红得仿佛要滴血,闪烁着恶意与掠夺的光。
“哼哼,”男人低笑着,“龙胤的御子,晚上好。”
一哥就是这样坏掉的(喂
迫害一哥很开心
有强力马仔缘一也很开心
所以樱龙的传说是小雪自己吹出去的,这个世界本来是不存在樱龙的,所以龙胤也只在战国和大正出现过
战国副本的剧情会稍微有一点沉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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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常樱香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