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醒来的身体还很虚弱,还未愈合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但衿悠还是向前走着,即使她知道,回去也已经无济于事。
负责善后的隐一定会将战斗的痕迹收拾干净,遗留的物品大概也已经收好了。但是,她还是想去看看。
记忆是无法被收回的,它们只会留在原地,等着那段记忆的持有者到来,再一一将它们翻阅。
“衿悠。”蝴蝶状的羽织轻飘飘地落在她的面前,蝴蝶忍面色复杂地扶住已经摇摇欲坠的女孩。
等伤好了再回去吧,她本想这么说。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大概是劝不动的。
大概鬼杀队的大部分人都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失去至亲,失去引路人,失去好友。明知道该做出怎样的选择,可真到了那种时候,又有多少人能保持绝对的理智?
至少蝴蝶忍没有做到。如果她足够理智,就不会在明知道姐姐对上了上弦二之后还坚持救援。明知道可能两个人都死在那里,她还是去了。
衿悠大概也是做不到的。蝴蝶忍垂下头,此刻的女孩一言不发,只是警惕地拽着自己的袖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带回去养伤。
那个眼神,与当年得到消息的自己,别无二致。
蝴蝶忍叹了口气:“听我说,衿悠,我并没有阻止你的打算。”
“以你的身体状态,根本支撑不到那里。再者我们也不能确定鬼舞辻无惨究竟有没有放弃搜寻你的踪迹,如果现在的你碰上鬼,哪怕只是一只普通的鬼,你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这些道理,在蝶屋的时候她也曾想过。但一切的理智,都被那一块小小的碎片击溃。
老师的日轮刀是特质的,既然富冈义勇只找到那一块碎片,说明在生前一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她无法想象,但也能从碎片之上的伤痕窥见一二。
衿悠攥紧了蝴蝶忍的袖子:“我还是想回去。”
她迟早要面对这些的。
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面对这个危险的世界,也面对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等待是最难熬的,因为在一切都没有定数之前,人们总是会在脑海里擅自为场景添上各种自己的幻想,并期待着它能成真。
但事实哪里有想象中那样美好,于是增添的幻想越多,面对现实的失望也就越大。
“我也猜到是这样。”打量了一番路途,蝴蝶忍蹲下身,“我带你去最近的藤之家,让隐送你过去。我也会陪同,监督你乖乖吃药的。”
太麻烦其他人了,衿悠本能地想拒绝,却也明白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了。
她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任性为其他人增添负担了。
“不是负担哦,”像是看穿了衿悠所想,蝴蝶忍将人背起来,“衿悠还不知道自己在队内很受人喜欢吧,大家很愿意帮忙的。”
“我?”衿悠愣了一下,“为什么?我明明有鬼的血液吧。”
蝴蝶忍步履不停,气息却丝毫不乱:“因为你有在好好杀鬼呀,和你一起执行任务的队员你也好好保护了。就算有一些流言,大家还是会觉得接触过你的人更有说服力吧。”
“偷偷告诉你,不死川先生来过好几次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蝴蝶忍的肩颤动了一下,“又不好意思看望你,又旁敲侧击地向我打听你恢复的怎么样了,简直比以前的时透还要别扭。”
“鬼杀队的是很温柔的组织,这一年多的相处大家也看在眼里,当然会喜欢你呀。”
“但是......我并不是为了杀鬼啊,”衿悠搂紧了蝴蝶忍,似乎是想从她那里汲取一点力量,“我只是想要完成父亲的愿望,才会来这里的。”
蝴蝶忍的脚步顿了一下,她又何尝不是呢?在失去重要之人后,固执地留在鬼杀队,试图完成姐姐的遗愿。
“没关系,”蝴蝶忍的声音很轻,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无论目的是什么,我们确实走过来了,不是吗?”
衿悠又不说话了,蝴蝶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念头,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向前,直到看见藤之家。
“先休息一下吧,我去联系隐。”将衿悠交给藤之家的女主人,蝴蝶忍便暂时离开了。
偌大的宅子里只有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年轻女孩,两人为衿悠清洗伤口,又为她换上新的纱布。
“麻烦你们了。”衿悠有些不好意思。
中年妇女要去为她准备食物,摇摇头后便退下了。年轻一些的女孩没什么表情,在听到她的话后,将目光落在了她的伤口上。
“不,”女孩为她递上新的衣服,“能为您做些什么,我很高兴。”
“是鬼杀队救了我,留在这里也是我自愿的,您不必对此有什么困扰。”
很高兴......吗?
虽然实在在女孩脸上看不出什么高兴的神色,但她眼中的敬佩倒是看得真真切切。衿悠扣好最后一个扣子,忽然有些遗憾。
在这之前,她只是执着于执行任务,对于和队员的聊天也是能避则避。也因此,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在自己急着向前走的时候,错过了多少沿途的景色。
远方的景色固然令人向往,但鬼杀队又何尝不是一道值得驻足的美景?
以后遇到其他队员的话,试着打个招呼吧?
衿悠的决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得到任务的好几个隐都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差点吓得衿悠缩回房间。
算了,社交什么的还是避一避吧。
遭不住,根本遭不住。
还是蝴蝶忍看出了衿悠的窘境,主动站出来为几位隐分配了路程。但即便这样,一路上的叽叽喳喳也让衿悠苦不堪言,最后干脆趴在隐的背上装睡。
几人在离终点最近的藤之家安顿下来,蝴蝶忍熬了一碗药,看着衿悠喝下去后,才同意让她外出。
衿悠带着口罩慢慢地走在路上,而蝴蝶忍正远远地跟在她身后,以防再出什么事。
在那场战斗发生后,在这附近巡逻的鬼杀队队员发现了不少仍然游荡在这周围的鬼。在得到许可后,也是加大了巡逻的力度。
大概也知道没什么用处,周边的鬼越来越少,但队员们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万一它们再来一次袭击怎么办?
被袭击过一次的对象此刻已经站在了山脚。即使隐已经尽力收拾残局,仍然有一些战斗的痕迹留了下来。
她曾在树间一次又一次地穿梭,她抚过刻在树上的每一道痕迹。也与老师坐在空地上,拾起枯枝燃起篝火。
林叶的气味与呼啸而过的风,组成了她对这片森林的记忆。
但如今,她熟悉的树木已经被摧毁了大半,就算隐尽力地清扫,留下的碎屑也不是那样容易清理的。
衿悠却觉得没有必要清扫。只需要在这里种下新的树木,再等到来年,这些枯萎的树木便会化为养分,将自己的痕迹尽数抹去,以供养新的希望。
她沿着小路走上山,沿途皆是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几乎要让她辨认不出记忆的痕迹。但她总能在不经意的角落挖起一些过去,闲暇时把玩的野花,耐心等到秋天再一并摘下的野果,都昭示着那些不可磨灭的过往。
最终,她在原本的木屋前站定。
那是她与新谷七泽的初遇。
新谷七泽经常休息的树已经只剩下些残破的根,衿悠凑近去看,还能发现一些暗红色的痕迹。
她盯着那些痕迹看了许久,直到眼眶酸涩才抬起头来。
原本的木屋早就化为废墟,也许是主公特地交代过,在原本的地方,已经建起了一座一模一样的木屋。
一眼看去,衿悠差点以为看到了她原来的屋子。只是那些过于崭新的木料,还是暴露了它的年龄。
新谷七泽像往常一样倚在门边,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听到脚步声的她不耐烦地抬起头,打量了衿悠一圈:“又受伤了?月见里衿悠,你就非得把自己搞成这样不可?”
“老师,所以我回来找你治伤嘛,”衿悠迅速挂起一副讨好的笑,挪到了门口,“但是这次能不能不用那个药,很疼的。”
“就该让你长长记性才好。”新谷七泽冷哼了一声,屈起手指向着衿悠的头上敲去,“打不过就跑,没什么丢人的。”
衿悠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然而那手指刚触碰到她的额头,便化为一阵轻烟消散了。定睛看去,哪里还有新谷七泽的影子。
衿悠仍然笑嘻嘻的:“老师,您先别急着打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呼吸法,我终于做到常中了。”
没有人回答她了。
衿悠放下护着额头的手,推开那扇门。
“用这种方式学会的常中,这算什么啊。”
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挂着她父亲的刀,那是在她为了练习常中,搬进新谷七泽的屋子里之后一并带过来的;椅子上还放着叠好的羽织,那是新谷七泽准备送给她的;在床前有一个小小的椅子,那是新谷七泽为了让她在睡觉时保持常中坐的地方。
衿悠站在桌前,披上新的羽织。
“老师,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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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