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江小姐,我可以再做一下补充吗?”】
一觉醒来,千寿郎侧身躺着,没睁眼就闻到了花香。
抬头看到桌案上盛放的不知名花儿,他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如今并不在家中,而是在矢雾山。
昨天晚上那场突如其来的烟花太盛大也太震撼,导致千寿郎后来一整晚都在做跟烟花有关的梦。而且每一朵绽开的烟花,都能将他梦中的夜空缀满,而他始终抱膝坐在桥上,无声无息地观看。
这也差不多是千寿郎一整个晚上的经历了。
刚刚结识的智也相当自来熟,拉着千寿郎和小弥生跑遍了大半祭典长街,烟花突然在夜空绽开时,他们三个小孩正好玩累了,坐在桥面上休息。
那是一场让人终身难忘的烟火。
烟花好看,观看地点离得又比较近,就算烟花有很多或蓝或紫的冷色调,千寿郎依然感觉盛开的烟花带来了太阳般的灼烫与压迫感。
无论桥上桥下,所有人都仰头凝视着烟火,不时发出惊叹,或是抚掌而笑。但千寿郎却在某个烟花绽开时,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就算周围环绕着欢笑的人群,智也与小弥生嬉闹的大呼小叫也清楚地响在耳边,千寿郎却觉得一切事物都向他倾轧过来,烟火和人群,风声和欢笑,所有这一切都重不堪言。又因为他只是其中默默无闻的一个,让他感觉呼吸更轻了。
是啊,与能够照亮夜空与群山、人潮的烟花相比,他真是太渺小了。明明只是随大家一起仰头凝望烟火,千寿郎却生出一股挫败感——若是强行点燃生命,他也能绽放出这样耀目的光辉吗?
烟花还未结束,倦意便阵阵袭来。这倒也正常,往日在家中到了这个时间段,千寿郎早就去父亲那儿道过晚安,又回房休息去了,更何况他这天昼时还赶了一天的路。
木桥的栏杆间,隐约可见随水波摇晃的火光。烛光与篝火太过明亮,遮过了月亮与星星的风头,但水面上波光粼粼,依旧为倒映的夜空缀上了一条银河。
夜晚匆匆而过,千寿郎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视野中各种火光交叠、摇晃、闪烁,他努力地不让眼皮耷合,结果还是失败了。
祭典仍在继续,眼前的人群来来往往地川流,两边肩膀却沉了下来,因为另外两个小伙伴也都睡着了。
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声“这都是谁家的孩子”,千寿郎没有答话。他实在太困了,眼前完全黑下来,再勉力睁眼时,正好看到哥哥含笑附身,向他伸出手的动作。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就为千寿郎带来莫大的安全感,原本压抑的倦意喷薄而出,他放心大胆的任由睡意蔓延。
之后好像停顿还是怔愣了片刻,视野中黑乎乎一团,耳边轻轻掠过了风。千寿郎突然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佐江小姐的一点侧脸。
她与哥哥并肩同行在有星月照明的林间小道上,压低声音,絮絮说着不会影响他睡眠的话。
而他伏在哥哥的后背,只能看到哥哥的一点耳廓,倒是可以悄悄观察佐江小姐。
她真是一位漂亮的姐姐,月光落在她的面容上,就像水珠坠到正在融化的冰上那样澄澈动人。
上山路中,多数时间里她只是径自提刀向前走着,偶尔才会将目光转向身侧的人,或是微微一笑,或者只是静静地聆听。
而哥哥……
哥哥始终注视着她。
千寿郎还以为哥哥是在说些重要的事,可他醒来后仔细听了片刻,顿时吃了一惊——他哥是在报菜名。
千寿郎专心去听的时候,杏寿郎已经基本说完了:“……如何?”
语调有着开心而期待的上扬。
佐江斜他一眼:“不如何,你刚刚说了几个京都菜?我会做吗?”
“欸?不会做吗?”
“……”
佐江又斜他一眼。
千寿郎看不到哥哥的脸,却听到佐江小姐斩钉截铁的语气软了下来,目光也移走了:“会做,容我回去翻翻菜谱……”
“太好了!那我可以再做一下补充吗?”
“休想。”
后来,两人还在说些什么,可千寿郎已经无心再听了。
情不自禁地,他将目光从佐江小姐的一点侧脸上移开,投向枝叶被晚风吹拂,漱漱作响的山林中。
夜。
父亲与哥哥先后直面的夜。
千寿郎还是头一次在这么深的夜色里赶路,目光望进林间,远处只能看到一团一团的昏黑,仿佛能将一切都吞没,如今正虎视眈眈看着他们。
夜实在太深了。
或许是因为有哥哥与佐江小姐镇定自若、一来一往的聊天,被黑夜包围的千寿郎觉得夜色可怕,却也感到很安心。
后来他们又聊了些什么,千寿郎没有听清,也没打算听清,再次合上眼睛沉沉地睡去,期间感到眼皮上有火光掠过,睁眼看到佐江小姐挽着鬓发,垂眸俯身吹熄烛火的画面。
他最后的清醒就留给了这点火光。
不知过了多久,千寿郎感觉眼前一亮,身体忍不住微微发颤,接着便睁开双眼,闻到了花香。他发现哥哥不在房间里,但哥哥昨天穿来的衣服、带来的刀却都整齐的摆放在被褥上。唯独人不见了。
千寿郎坐起身来,有些迷糊地环视了一圈,最引人注目的是矮桌上那瓶不知名盛放的花。它们是橘粉色的,总共有三朵,含苞待放,似乎还沾着露水。
房间很宽敞,但又正好不会让人感到空旷。障子门上绘的是群山欲晓,画面中山叠苍翠,云雾却泛着红光。
正对千寿郎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墨书,字迹纤细秀美,很有格调,写的内容却颇为奇怪,竟然是“馬耳東風*”四个大字,带着浓浓的调侃意味,而且没有落款,看起来似乎是佐江小姐的字迹。
正想着,千寿郎突然注意到外面透进来的光线,时间已经不早了。
——我是不是起得太晚了?
他并没有赖床的习惯,平时就算哥哥不在家,千寿郎也会早早爬起来,拿着竹剑站到家里的小道场上,不断地、机械地、刻板地向前劈刺。
这是从哥哥那儿学来的习惯,而哥哥又是从父亲那里继承的,一代一代,经受住历史的消磨,只要鬼没有被斩绝,就会继续传承下去。
千寿郎有些茫然地凝视着桌案上的一点橘粉,明明不用早起练习,心中也没有生出赖床的念头,他还是觉得无精打采,有些畏惧新一天的开启。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正身处矢雾宅,身份是客人,一举一动都可能被佐江小姐关注。
带着一份怕被人笑话的忧思,千寿郎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往外跑,结果在拉开门的一瞬间,盛放的花束就出现在他面前。
千寿郎:“……兄长?”
“早上好!”杏寿郎从刚刚摘下的橘粉洋桔梗花束后冒出脑袋,带着精神十足的笑容,“早饭已经摆去客厅了!”
他似乎起得很早,不知忙了些什么,额间布着一层细汗,呼吸带有热感,身上穿了一件无论款式还是色调都有点老气的和服,用细白绢打了襻膊,胸口的对襟上还绘着一个小小的被圆圈圈起的云霞纹,这是矢雾家的家纹。显然,这身和服原本是属于矢雾老先生的。
……啊。
此时此刻,出现在千寿郎心中的第一个想法,他没有说出口。但是,但是,但是……
但是这样的打扮和说出的话,让哥哥看起来很像是入赘了矢雾家。
“走吧!”
不知弟弟在脑补什么的杏寿郎,抱着花束转身走在前面,千寿郎连忙跟上,看着哥哥每走到一扇房门前,就会走进去用刚刚摘下的洋桔梗替换花瓶中已经枯萎的花枝。
从廊下走过时,千寿郎抬头看向院中,那棵枝繁叶茂的绿树腰身上,系了一条长长的彩带,就跟昨天佐江小姐搭在刀上的那条一样。千寿郎记得,后来彩带还曾被哥哥拽住,在他与佐江小姐的手上缠了好几圈后。
这是佐江小姐系上去的吗?
千寿郎不明白系彩带的用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才在哥哥的招呼下跟上去。
他没想到矢雾宅竟然有这么多客房,沿着长廊转过弯,那边还有一排,不过看起来要狭小一些,也更幽静。
哥哥像是走过了千万遍,轻车熟路,很快就为所有的房间更换完了花枝,带着他走上另一条长廊,腰系彩带的树再次出现在千寿郎眼前。
不同的是,这次他们走在院子的北边长廊,“群山欲晓”的障子门跑到了对面。
千寿郎猜测这边有玻璃窗的那间屋子,应该是佐江小姐的卧室,此时正敞着门,门内立着一座四折的金棕底色屏风,上面只绘了一截斜斜的花枝,分不清是梅还是樱。
佐江小姐应该不在房中。因为哥哥在走过房间时,完全没有暂停的意思。他继续带着千寿郎沿长廊向前走,随手指点着不同的房间有什么不同的用途。他们走过盛放着大簇洋桔梗,点缀有小桥流水的后院,辗转来到了客厅。
“好复杂啊……”
迈向客厅时,千寿郎眼睛还看着延展而去的游廊,小声嘀咕了一句,“要是自己走,肯定会迷路吧。”
杏寿郎一边随手拍拂着衣服上的花叶碎屑,一边含笑侧头,看了弟弟一眼:“别担心,只要有风,就算迷路了,佐江也能随时找到你。”
千寿郎:“……只要有风?”
杏寿郎笑着眨眨眼睛,却并未解答,抬脚踏进了客厅。
千寿郎跟上去的时候,正巧有风经过游廊。他忍不住回头,花叶碎屑已随风而去……
注:馬耳東風,日本四字熟语,也是中国的成语,意思是耳旁风。这里是佐江对杏寿郎的调侃。而作为“回礼”,杏寿郎写了“一期一会”送给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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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
非常抱歉,本章还没写完,但是大家等得好辛苦,先给大家放一半看看吧(T▽T)
本章重写了好几遍,最后还是决定先把炭治郎出场的部分截去,之后再说叭……(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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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替换本章修改添补版,争取年前更新下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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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50【点燃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