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白日焰火 第35章 第 35 章

热烈暖和的阳光自天空照耀，照耀在一片希腊风格的高大建筑，苹果树和牡丹花盛放的伊甸被迁移到东大陆，暖风和煦，已经拿到唯一性的神明天使聚集在造物主神国大殿，推杯至盏。

头发微卷，习惯性戴着已经没有任何灵性的单片眼镜，柔软布料贴在皮肤上的青年举着酒杯远离人群，目光朝窗外不远处的古老红木庭院看去。

“阿蒙。”

有些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阿蒙抬眼看去，眼底的乌青映入来人眼中。

“亚当。”歪头微笑，阿蒙望着已经成长为青年体型的神子，颇为满意地点头，“你比我长得快，我在两百岁的时候还保持着少年的体型。”

握了握脖间的十字架，亚当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这位兄长与祂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神国中的天使都说阿蒙如何恶劣如何没有人性，但在祂看来，阿蒙除了有时的确很爱搞恶作剧，除此之外没做过任何过分的事。

视线落在卷发青年的眼底，亚当状似无意地开口：“你又去了月城，西大陆边缘？”

愣了一秒，阿蒙不由失声笑了起来：“你这个家里宅都知道了，看来我的行为很明显，整个神国的人都知道。”祂笑着放下手中的酒杯，点了点头，“我的确刚从月城回来。”

金色的眼帘微微低垂，亚当歪头扫过大殿内的诸位天使神明，以及正中央那位生育祂的父，总觉得祂与祂们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根本上的不同。祂稍稍用了些“观众”的权柄去观察祂这位便宜兄长，轻声开口：“阿蒙，你在寻找什么？或者说，你们在寻找什么？”

惊讶于亚当的问题，阿蒙愣了一秒，抬头看向窗外高空之上被太阳炽热的光芒掩盖的金色流光，摇了摇头，黑得如同深渊的眼神更加幽深：“我不知道......也许，我只是在寻找一种心理上的慰藉。”

目光落在青年微卷的半长黑发上，亚当张了张嘴，眼神中流窜过一抹疑惑的色彩。心理上的慰藉，天生的神话生物会需要这种东西吗？

那天过后，亚当发现阿蒙又离开了神国，祂似乎不愿意在神国多待，似乎这里有祂不想看到的东西，可会是什么呢？会是什么会让一个没有心的神子远离父亲，远离家园，前往那遥远的边境，每次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呢？

亚当坐在神国温暖和煦的花园走廊内翻阅羊皮卷轴，抬头看向父亲和梅迪奇经常会注视的方向。

乡间金黄麦田之间的一条泥土路上，戴着尖顶软帽充当遮阳作用，一身黑色巫师袍的青年提着简便的包裹，一步一步向前行走，祂的身边环绕着几只白眼圈乌鸦，乌鸦飞跃在麦林之间，叽叽喳喳诉说人类无法听懂的语言。

一道染着光彩的影子从阿蒙头顶略过，带起一阵微风，阿蒙扶了扶帽檐，抬头看去：辽阔的天空之上一只白色的飞鸟从蓝色的图纸划过，留下一串微变的气流。

静静盯着那只鸟看了半响，阿蒙低下头继续朝那片标志性的灰雾走去，光暗交替，昨天亚当的那个问题回响在耳边，乌鸦在周边飞舞，麦浪翻滚，灼热的气息让人不由的想要怀念已故的记忆。

作为一个唯一性成精，并且还是由一位“全知全能”生下来的孩子，阿蒙天生就有一种优越感，一种作为天之骄子出生的骄傲。

含着唯一性出生时，小小的一团生物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便听到了比自己亲生父亲还要兴奋愉悦几分的声音。

“哎呀呀~我的唯一性出生啦，快让我看一看。”被全身僵硬的人送到另一个冰冷的怀抱中，阿蒙明显感到这人熟练柔和的动作。

心下不由升起了阵阵恶劣的心思，阿蒙慢慢掀开眼皮，暗沉的眸子望进另一片深沉的大海，没由来的，阿蒙下意识的偷走了眼前顶级“无面人”的金边眼镜，望着面前人露出的完整的面庞。

眼前的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深了，祂将自己递给埋首在桌前做笔记报告的亲生父亲，笑着打趣道：“一生下来就会偷窃东西了，很有天分，一看就知道是我的崽子，要不你把祂过继给我吧，如何？”

还是金发蓝眼的父亲笑着抬起头来，接过怀里的婴儿，转手就交给了那个碍眼的红发男人，一把拽过天尊：“你就别想了，祂已经是我的孩子了。”

“嘁，真小气。”男人回头朝自己笑了笑，手一翻，一朵鲜艳，还染着晨露的牡丹出现在祂手中，男人笑着弯腰将其放在襁褓边，“送给你的，小崽子。”

被红发男人抱着离开研究所的时候，阿蒙看到父亲拉着那位艳丽的男人讨论着什么，父亲的神情严肃庄重，男人却嘻嘻哈哈，似乎世间的一切事情都难不倒祂一般。

然而，结果证明了，世间仍有东西是旧日支柱无法解决的——

死亡和别离。

那明明是人类应该经历的事情，却一五一十的反应在旧日支柱身上，没有人能够逃避，就像旧日支柱也无法逃离死亡。

死亡的河流将所有人淹没，最后只余下一片虚无。

人性对于天尊和上帝来讲，那般重要么？

阿蒙捏了捏右眼的水晶单片眼镜，沿着乡间小路继续向前走去。

明明有能力避免死亡，不管人类又如何，不去化作那道屏障又如何，这一切都不是你们的错，为何要将这样的重则揽到身上，为何不告诉任何人，不诉说你们的苦衷，不去寻求存活的办法，明明只要那样，父亲就不会被蒙在鼓里，不会选择两次背叛，造成那般的结局。

困扰阿蒙几百年的问题又自脑海中升起，祂摇了摇头，抬头看向空中自由的鸟儿，忽的想起那晚照亮整个世界的“太阳”。

金色的丝线缠绕，巨大的翅膀在金光中若隐若现，振翅飞翔，似乎要飞向不可企及的另一端，另一片国度，那般耀眼，那般美好，充满神圣，然而，祂“坠落”了。

就如同鸟儿终将会停下，终究会落回地面，落回混沌的尘埃，那么，祂的飞翔也是为了“坠落”吗？既然如此，飞翔的意义又在哪里？

假使飞鸟终会坠落，那它又何故振翅？

若无论怎样都挣脱不了死亡虚无的束缚，那又何必挣扎，不如躲进囚笼，那还能求得一丝生机。

西大陆接连天地的灰雾近在眼前，阿蒙晃了晃头将思绪抛到脑后，来到月城打听是否有人从灰雾中走出过，或者，有没有在附近见到过装扮与众不同，面貌很柔和的异域人。

祂原本是对此不抱希望的，毕竟天空的屏障还在，伯特利也在西大陆，就算天尊真的留有后手，真的还活着，祂又怎会不待在西大陆，不待在祂选定的诡秘之主身边，偏生要来到这个三番两次背叛祂的土地。

也许是上天怜悯祂，也许阿蒙的运气一向好的离谱，这一次，竟真的让祂问到了些许的线索。

眼前的商人领着商队做出思考的动作，阿蒙强忍着寄生他翻阅记忆的冲动，耐心的保持着微笑等待。

“大概是一周前吧，我做生意路过西大陆月城外的郊野时看到了一位穿着风格和现下风格非常不同的黑发女子。”商人眼中露出惊艳赞叹的目光，引得其他人纷纷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人，“那女子实在太漂亮了，真的让人看一眼就无法忘记。”

眉头挑了挑，阿蒙回忆了一下，一周前，正好是祂回神国的日子，莫不是天尊预料到了，祂思索了一下，继续问道：“是什么样的裙子？您能画给我吗？您看到她往哪里走了吗？”

为了得到疑似天尊的女人的线索，阿蒙连敬语都不知不觉的用上了，祂鸦黑的眼眸死死盯着商人，身后树上的乌鸦一声声叫着，仿佛在催促。

被乌鸦的叫声吓得一激灵，商人连忙取来粗糙的纸张，根据记忆中的样子草草画了下来：“我当时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那女人走得很快，看方向大概是巨人王庭的样子。”

接过商人手中的纸张，阿蒙仔细看着：商人并不擅长工艺，画的很潦草，但能看出女人身上的长裙的确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那是很早很早之前，久到也许阿蒙还未出生前的时装风格，这让阿蒙更加确定了，那个女人也许就是天尊。

祂捏着纸张，送给商人一颗硕大的宝石，立刻向巨人王庭赶去，祂动作太快，都忘记掩饰自己天使的身份，在商人面前消失在灵界中，惊得商人差点腿一软软倒在地。

阿蒙在灵界中偷窃距离，不到一分钟便从内地来到了临近苏尼亚海的边缘，祂大大咧咧的冲进巨人王庭，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视线在一个又一个女人身上瞟过，却没发现任何一个和天尊气质比较像，也没有一个和画上的人很像的女人。

祂在巨人王庭寻找了足足半年，期间不停的询问，寻找，却依旧没从这座城中找到那个人留下的痕迹，失望的情绪在心中蔓延，祂苦笑一声，踏上了回神国的路：也对，本来祂存活的概率就小，怎么可能那般轻易就被祂发现呢。

虽然是这样想的，阿蒙却控制不住的时不时来到巨人王庭，希望意外的发生。

祂在这来返的旅程中看到了曾经不屑于关注的人类，看他们在世间忙忙碌碌，不管做出怎样的成绩，亦或是做下了多少的恶，最终都会走向死亡的道路，虚无在尽头等待着，时刻准备将人吞噬殆尽，一切活过的痕迹随着时间被历史碾碎，寸草不生。

那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阿蒙曾经在漫长的旅程中问过一位身带疾病，无法彻底根除的流浪儿，祂问他：你是否还想活着呢？即使这条道路伴随着苦难和艰辛，你也要继续吗？

男孩拖着久染疾病的身体，明明连话都说不利索，一双漆黑的眼眸却依旧明亮，他弯唇笑着好似一名成熟的大人：“我想活着。”

为什么呢？即使你能熬过疾病的折磨，前方等待你的依旧是死亡，就算你意外的活了几十年，你终究会被虚无纳入怀抱，为什么你不愿提前终结这一切的痛苦呢？

阿蒙望着那双漆黑的眼睛，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只有活着，人生才有结束的一天，而结束的时候，就会死亡。”男孩虚弱的靠着墙壁，一双眼睛在阴影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我希望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多看一看这个世界，虽然死亡也是一种解脱，但我是个贪心的人啊，能多拥有这个世界一秒也是我赢了。”

好吧，这也是一种人生态度。

阿蒙暂时接受了这种说法，但祂仍有疑问，既然活着能够拥有这个世界，那么为什么天尊要死亡呢，祂为什么选择了自我牺牲，为何引爆了自己的生命，祂放弃这个世界了吗？

人类为何又在不该死亡的时候为了其他人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何要牺牲，为何要勇敢到为了陌生人拼上一切？

阿蒙站在巨人王庭的高墙之上，望着苏尼亚海上一艘触礁的船只，看着一位青年为了保护素未谋面的女孩沉入海底，生命的回响在须臾间便化作了泡沫，沉寂在无光的海底。

祂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在祂看来，这根本不值得，因为那位女孩根本不可能回报那位青年什么。

那么，你又为何死去呢？

不知过了多少年，也许一两年，也许十多年，当阿蒙再次来到巨人王庭，想要寻找那位被祂“偷”走疾病，给予住所的流浪儿时，祂只看到了一捧黄土。

甚至连个墓碑都没有，只有被风吹过留下的些许痕迹。

脸上挂着的微笑消失，阿蒙蹲下身，伸手抚摸那片土地，祂手上变出了一朵鲜红的花朵，郑重的放在黄土上：“......祝贺你的新生。”

眼前的场景莫名与几千年前的花园重合，阿蒙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

那时福生玄黄天尊还未与父亲决裂，祂时常来到父亲的居所，谈论交流各种事情。

某一次，尚且幼小，还是少年体型的阿蒙在乌鸦的聒噪声中来到花园，看到了躺在泥土中，浑身沾满雨滴和丝丝鲜血的白鸟。

祂双手捧起颤抖的，脆弱的，弱小的白鸟，抬头望着枝头的白眼圈乌鸦，单片眼镜在阳光下散发着森冷的光，祂笑着，询问道：“我们该如何处置这只漂亮脆弱的鸟儿？”

乌鸦声骤然响起，叽叽喳喳的提议：“让它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不用管它，别搭理它，让它自生自灭吧。”

“把它治好关起来如何？”

……

“把它治好，放走怎么样？”

乌鸦嘈杂的声音中，一道低沉清脆的声音响起，阿蒙抬头望去，只见衣着简单的男人托着烟枪，笑眯眯的望着祂。

阳光太烈，让阿蒙无法透过金边眼镜直视祂的内心，也无法看透祂的想法。

乌鸦声立刻消失，阿蒙低头注视着匍匐在泥土中，浑身脏兮兮的几乎看不出原本样貌的鸟，沉思许久后抬头：“可若我放它走的话，它不就死亡了吗？它无法适应外面残酷的生活。”

男人眼中的笑意莫名加深，祂抬了抬手：“那么，你想怎么做呢？”

“嗯……”低头看着那只鸟，阿蒙沉吟许久，想出了个好办法，“治好它，然后把它留在身边。”

“为它制造一个囚笼吗？”男人又笑了，祂点了点头，转身离开，“那便按你想的做吧。”

当时的自己仿佛被肯定了一般，不知是什么心理让祂为白鸟治好了伤，精心打造了一个鸟笼，里面铺着细密的绒毛，食物和水都是最好的，连笼子都是金子打造的，祂以为这只鸟会喜欢这个地方。

然而，没有一周，那只可怜的白鸟便死在了鸟笼中，阿蒙安静的站在窗边望着里面死去的尸体，难得的失了笑容。

“这鸟就是不识好歹，您已经给了它最好的住所，这不怪您。”白眼圈乌鸦吱吱喳喳的，黑色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似乎想要吃掉腐烂的鸟肉。

为什么它会死亡呢？

阿蒙询问祂神秘学上的父亲，那个建议祂放飞鸟儿的人。

也许它更喜欢自由呢？而你给错了东西。

男人轻笑着，慵懒的一口一口抽着烟枪，烟雾在空气中缭绕，迷惑了阿蒙的心，祂没有听懂，不明白为何自由比生命更重要，正如祂和不明白为何人性和庇护比生命更重要。

阿蒙停止了微笑，起身看着那一捧黄土。

为什么你也死亡了呢？我又给错了东西吗？

也许我该把你带回去，把你囚禁在身边，这样你就不会死亡，可我想，这不是你想要的，这不是人类想要的。

自由也好，保护也好，似乎都比生命重要。可是，生命就不重要吗？生命的价值到底是什么呢？死亡的价值又是什么？

为何有时你们宁愿饱受世间一切苦难也不愿死亡，愿意碌碌无为也不愿死亡，尽管死亡就在你们身后。

可有的时候你们又过于勇敢了些，可以为了某些精神，为了某些高尚的道德，为了素未谋面的人直面死亡，那能给你们带来利益吗？

阿蒙没有想明白，即使之后祂见证了父亲的陨落，见证了辉煌时代的消逝，见证了背叛，祂也没有想明白。

人性给祂带来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甚至带走了两位意义不同的“父亲”。

神性给祂带来了什么？

带来了不理解，带来了不易受伤的心，带来了足够的冷血。

所以，祂可以不顾千年的陪伴，不顾百年的养育，在四皇之战中站在真实造物主的对立面，与亚当一同算计那位火红的天使。

祂看着嚣张的红天使融化在火焰中，看着祂的皮被残忍的剥下，披在亚利斯塔身上，看着祂桀骜的骨头被一寸寸拆开……意料中的愉快并没有传来，阿蒙觉得心口有些发堵，也许在那千年的旅程中祂也有了些人性？

过去的一切都烟消云散，父亲陨落，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堕落的主，风智白的背叛，乌洛琉斯坚定的忠诚，梅迪奇的死亡，亚当的偏执……一切都与从前不一样了。

时之天使可能也有怀念的时候，祂转身离开昏暗的地下室，没有看完全程。

祂还要回东大陆，回神弃之地寻找父亲死亡的真相，寻找那还未得到的答案。

??

死亡，究竟为何吞噬了祂们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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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里其实是两个问题，一个是死亡的意义，生存的意义，一个是自由，梦想和生存现实。作者本人其实也不知道这两个问题的具体答案，这个哲学问题对我来说太绕了，总会有观点会反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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