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域的时间流速与现世不同,而我的梦境更是穿越了很长的时间,据说那是因为我自身的某些特质导致。
二百余年的记忆的,一方面是与北洛、云无月、玄戈他们相识的事情,另一方面,是自己在梦域到处游荡遇到的趣事,比如我曾经结识一只自称越十一郎的乌金燕,哀求很久让他教我听自然界的鸟语。
不得不说,这个博大的世界当真是丰富多彩,不能穷尽世界尽头的模样,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
拥有这些记忆的我,就算谈不上有几分沉稳、从容,总归不会随口喊“爸爸好帅”了,也能够明确地分辨出梦域与现世两界,按理说不会混淆记忆……难道是巫炤的死状颇为诡谲的缘故吗,又或者我对他的死亡产生了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悲恸?我感到眼前泪蒙蒙的,好像整个人都被攥紧了,压抑又充满无法宣泄的怒气,心中丝丝缕缕地缠绕起不分敌我的杀意。
那一瞬间,我好像不是我了。
我好像已经融入梦中,成为了一个梦中之人;好像变成了目睹巫炤之死的嫘祖,除了远古西陵时的回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曾经的相识、相交,记得他对轩辕丘的复仇。
不知从哪天开始,这世界上就没有他不恨的人与事了。
……我感到呼吸之间尽是复杂的痛苦,这种情况很不对劲,可那具冰冷腐朽的尸体垂落在我的怀中,而截断的头颅歪在地上,此情此景,我被摄住心魄也是身不由己。
强如巫炤也会死,找来的司危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那时已经很难控制自身行动了,若是在现世应当早就按耐不住见人便要吸干血肉了吧,但在梦域之中缓解了这种干渴,更没有血肉能够吸食,心中大抵也有几分不舍离开……
“嫘祖,巫炤他……”
已经化作灰烬的,巫炤的记忆所化的,灰蒙蒙的、一无所有的领域之中,司危踉跄走来。
她看到巫炤分离的尸首再度干枯,心中知道连巫炤都会死的话,恐怕她很快也会是这个模样了。可这个曾经爱美贪玩的女孩子没有感觉到恐惧,甚至久违地没有感到仇恨与痛苦,平静之中漫起很浅的悲伤。
看吧,就算是转世成了另一个人,不再记得他们,也不能容许他们的复仇,嫘祖也依然是嫘祖,虽然会监督、责备甚至惩戒他们,但也会默默地善后,只是这一次,他们确实闯了太大的祸了……
就算抛开轩辕丘的仇恨,她怎么会不知道迁怒于西陵族人是在犯错呢?只是向来专横惯了,非要争那一口气而已。用来说服自己的那些,愤怒于幸存族人的苟且偷生之类的理由,在嫘祖面前根本站不住脚。
这次恐怕不会再被原谅了吧。
司危一步一步地靠近,咫尺时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抓着嫘祖的衣袖,低下头时将自己的脸掩在她的背后。
既没有责备,也没有训诫,可这样的沉默却是无比的冷酷与疏远了,好像将她与嫘祖之间划出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尽管如此,如今竟然能够死在嫘祖的身边,也算是归乡了吧。
假如司危的泪腺功能还正常,这时候是会想哭的,可此时苏生之体毕竟不再是生人,自然失去了流泪的能力,以至于此刻,竟然只让嫘祖一个人落泪了。
她抬起手,摸索着拉住了嫘祖的手,慢慢落下来,覆盖在了巫炤的手上;忍不住侧过视线去看,发现自己的手果然也已经枯瘪下去,意识渐渐涣散,想必也要追着巫炤去了。
……
北洛一行人跟着云无月找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取得太岁后,他时常会想起一些缙云的事情,其中不乏与嫘祖的交流,但她的面容,终究是记不清的,记忆里只有一二剪影。可是此时看到了眼前再度“变幻人设”的故友,竟然让他一瞬间想——
是了,嫘祖应当就是这个样子。
同行的除了岑缨,还有那位从经天轮出来的无名青年——他们入梦本就是因为寄灵族的求助,那时黎行晚的梦域仍然封闭排外,就只留了些力量气息以作探查感应,没想到那边刚解决,这边又出事了,只好马不停蹄地带着新出炉的队友赶过来。
无名青年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这、她怎么会在这里?”
岑缨一愣:“你认识黎行晚?”
“黎行晚?这是她给自己取的名字吗。”无名青年完全没有纠结这种小问题,只认准了眼前所见,挪开她身前两具尸体时微微一怔,回复时便有些心不在焉,“她是我的妻子,我当然认识。”随即又皱眉,“她怎么会到这里来。”
“啊……?”
岑缨呆滞。
北洛:“……”
他被无名青年的身份有所猜测,此刻更是印证了几分;倒是黎行晚,她本来就变幻过太多人设,甚至还变过玄戈来讨打,那他分辨不出她与嫘祖的关系,也是理所当然吧……
一定只是机缘巧合见过面,借用了别人的脸而已吧?若真是那个嫘祖转世成这副德行,他真的会幻灭。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不管无名青年看到大变活人会怎么想,北洛只知道,如果眼前这“变色龙”再不变回原身,或是换个颜色,他就要心态崩了。
而我正是在北洛约等于在怼脸骂的深情呼唤中醒来的。
嗯……睁开眼就看到北洛那炸毛臭着脸抱臂装逼的样子,真挺有安全感的;再一看,岑缨、云无月也在这里,心里十分感动。
旁边还有个没见过的陌生人,长得挺俊的,就是神色有些痴呆的样子,可惜了这副令我自惭形秽的容颜。
——看到比我漂亮的人没我聪明,那我就放心了。
“小缨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北洛和云无月不是很好接近,我就欺软怕硬地越过他们和小缨子贴贴,并落下虚假的眼泪;不知名青年看向我几番嗫嚅,欲言又止,我才注意到他刚才的位置似乎是离我最近的一个。
“咳咳,这位是……?”
真的美人总是眼波含情的,虽然这个不知名青年有时候好像不是太灵光的样子,但我承认我有那么一点被蛊到,真是很不容易才忍住了直接喊老婆的心!
“咦,你不认识吗?他刚才说……”
无名青年赶忙打断:“就叫我长柳吧。方才错认姑娘,实在惭愧。”
“哦……”我懵懂地点头,“那,那你叫我行晚就行。”
错认什么的,估计是被我精湛的人设转换之术骗到了吧?但我刚才用了什么人设来着?好像想不起来了。
岑缨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还好吧,”我有些莫名,但还是认真回答了,“就是有点累,想睡觉。”
云无月:“你现在精神力消耗过多,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近期最好也不要到梦域来了。”
“哦……”虽然不知道我怎么就突然精神力消耗过多了,人类真是脆弱啊。
忽然余光瞥见两个躺倒在地上的人影,刚想扭过头细看,北洛就走到我身前。
“看什么?走吧,你的当务之急是好好休息。”
“好吧……”干脆就地昏迷算了,深度睡眠,一步到位。
“是啊是啊,你都昏迷了五六天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什么?!”我一下支棱起来,“那我至少得爬起来上个茅房先!”
“诶……好像还真是这样。”
北洛:“……”
北洛闭了闭眼:“待会儿我先送你去鄢陵。”
-
我是在莲中境醒来的。
茅草屋里并无装潢,只是简单摆放着一张床,一副桌椅,但并无灰尘,看来有人时时打扫这里。
躺在床上缓了三个呼吸,我才慢慢找回控制身体的感觉,所幸除了僵硬貌似没有其他后遗症,于是我就先躺在床上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刚想坐起来,就看到一只小乌金燕飞进来。
乌金燕开口说话:“你在玩儿什么?大人一直在外面等你。”
我:“……”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并不是在玩儿。
我默默坐起来,勉强解释:“刚醒来感觉身体比较僵硬,所以活动一下。”
乌金燕歪歪脑袋,正回来,又缩了缩脖子,看得出它滴溜溜的圆眼睛里写满了对这世界的疑惑:“……不应该?运转起灵力的话,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好呀。”
“……感谢提醒!”
差点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灵力这种东西,而且我好像是会一点的来着。
不过,当初我是在云无月的指导下,才稍微能感觉到灵力的流动,真让我自己去运行,还不一定做得到……总之试一下吧,总不能直接说我不行吧。
……意外的是,这次从灵力的发起到运行都很流畅。仅在身体里转了那么一圈,我感觉自己出了这个门就能一跃跳到屋顶上跳踢踏舞。
我掀被而起,就要往屋外跑,手差点碰到门上,想起来被子还是要礼貌叠叠的,于是回去整理一下床铺才出来,这时北洛正在庭院等待了。
说起来,好像并没什么想上厕所的急迫感觉吗?我真的昏迷了五天?如果是因为有人帮忙,希望这件事永远不要让我知道……
北洛不愧是我的好朋友,看我一眼就知道我又在心里嘀咕什么东西,第一句话说的就是:“修行之人体质自然是不同的,你看哪个修炼的人三天两头奔茅厕?”
我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就算是上一世,也听说过有人坐在石头上修炼无所谓给人参观,一个月日晒风吹雨淋都一动不动的来着。
不过我这样的也算是入门了吗?那我还真是个天才。
北洛送我到了鄢陵,也没有着急走,一问才知道,云无月、岑缨、长柳他们都去了阳平,一来是和星工辰仪社的人取得联系,了解一下现存祭坛的完好情况,二来也要准备些装备,所以需要在阳平停留几日;这段时间,他就忙里偷闲,送我来鄢陵,顺便给人带个口信。
我一听就懂了,他一定又是到处揭榜做任务了。
防具、灵石、药物,哪个不需要花钱啊,穷得揭不开锅了要。
哎,恨我不是个富婆,不然不就包养他了嘛。
虽然这种情况吧,我更可能被他丢在树梢上醒醒脑袋就是了。
因为救援及时,鄢陵的情况比较乐观,唯独因为一些魔域植物的入侵,房屋的破坏比其他地方都严重不少;不少讲究风水的世家都迁离了鄢陵,于是这街道还是萧条了不少,打眼望去,最热闹的地方,还得是医馆。
当然不是我家的医馆。
我的父亲略通医术,但并不坐堂,偏向于行医,或者游医。如果是医馆的坐堂医生,通常是大家过来找他看病,严重的还可以安排个床位;行医的话,约等于是无门店的上门医生服务,相对来说不是那么正规,有时会在附近几个县城到处跑。
不过母亲过世后他基本就不往外跑了,多是在医馆里帮工,我先去了医馆,果然就在那里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父亲。
算来应该也只有那么一个星期吧?如果是上辈子,天涯海角的,搞不好一年也就见那么一次,这辈子一直相依为命的,隔了七天就觉得过了很久了。
我莫名感慨,也庆幸他安然无恙,但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和冲动,想了半天,或许最精准的形容应该是……老怀欣慰?
父亲看到我时,快步走到我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嘴上只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然后另一边病情有变时,又匆匆过去,只让我自己先找地方歇歇。
可惜我并没有深学医术,也不敢随便给人看病,这时也就是做一做端茶烧水熬药的事情而已。北洛倒是看出来其中很多人是受到魔气侵扰而患病,出手驱散了一些比较严重的,但接下来他们还是要靠自己调养身体。
差点把我吓一跳,心说果然北洛和奶妈还是不沾边的啊。
忙碌的事项冲刷了亲人重逢的欣喜与无措,晚上我们甚至去酒楼吃了一顿二十两银子的饭菜……比照当下的物价,大概就是一百个包子的价格,五荤三素带点酒水,没点人情关系划不到这个价。
坐上餐桌的时候我才隐隐想起来好像没怎么见过北洛吃饭,既然修行之人都不需要上茅房,那么大妖不需要吃饭大概也合理,再看他一派自然的模样,应当并不勉强,甚至还和父亲浅酌了两杯小酒,便也作罢。
晚上,北洛把我们送回家里,我又悄悄溜出来找他,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是想到他可能甚至不需要每天睡觉,想问问他大晚上的一般会做什么事儿消磨时间。
我说:“该不会,你晚上不睡觉是在修炼吧?”
北洛:“……那倒不至于。”
可是他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说法:“其实武功内劲、灵力妖力的修行都有些相通之处,一旦熟练了,修行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我脑子转了转,悟了:“所以你果然还是在修炼!”
北洛:“……”
北洛:“夜深露重,你不如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这天气对我来说确实有点冷,但我不甘示弱:“可我不也是修行之人了吗?”
“你?门槛还没迈过去呢,最多踏过去半条腿吧。”嘴上嫌弃,他的手中聚起浅浅的金光,轻飘飘地靠近,渗入我的身体,“入门之后是这种感觉,懂吗?”
暖洋洋的灵力沿着经脉流过,清朗的夜下,竟然有一种晒到太阳的慵懒感觉,稍微有一点灼刺感,但并不令人难受。
“你灵力就那么一点,还没有持续运转灵力的习惯,一周天的功夫都坚持不来,说句话就断,喝口水都断,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修行之人了;修行之人个个像你这样,还谈什么除魔卫道,上去送菜啊。”
我:“……”别骂了别骂了。
“那不是你说……”修行之人体质不同什么的吗。就在莲中境才说的,出来就不认了!
仔细一回想,倒也没承认过我修行入门就是了。
“……”北洛这回不说话了,转身就走。
“喂,你干什么去啊?”
北洛没好气道:“修炼!”
虽然带北洛玩儿,但目前还是朋友范围对叭!我还没开始撩呢!(什
老祖宗见到了,但不敢认(!)还有心结呐。。
估计再两三章就正文完结,然后开始搞分线嘿嘿嘿……
同一个文里两条线不舒服的话,就把结局分出来写就是了(理直气壮)我都想好了,泡老祖宗的时候就顺便巫炤*司危,泡北洛的话,就顺便姬轩辕*岑缨,泡巫炤的话只能是转世的年下了,其实还想薅一只乌金燕学鸟语哈哈哈,梗我都想好了,女主天天蹲树林用鸟语驴唇不对马嘴地聊天,某一天被乌鸦白稀浇头,女主:怎么会这样!我们关系很好的!乌金燕冷漠:因为你才答应了人家的告白就把它甩了。(哈哈哈哈啊
这波啊,这波是杂食党的究极胜利!(那种语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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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