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叫切莉·佩蒂特,大家以前都叫她“小矮子”,因为她姓氏有“矮小的”的意思,再加上她的确长得挺矮的,像发育不良的侏儒,“小矮子”的外号就一直保留了下来,直到十六岁那年,她相当争气地出落成了一个水灵、俏丽的少女。
从那时起,“小矮子”的外号就变成了“小樱桃”。
她虽然身材娇小,却热爱运动,攀岩、游泳、打网球都是她的强项,偶尔也打打壁球。她喜欢在闷热的舞厅里跳舞,享受男士们痴迷的注目礼。她第一把昂贵的网球拍,就是在那个舞厅里收获的。从此,她爱上了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成为了一个道德败坏的感情骗子。
她的母亲是个女佣,在男主人的家里生下了她,她本该也是个小女佣,是男主人心地善良,不忍心她这么小就去干那些又脏又累的活儿,把她当成女儿养在了身边。没想到这一养,就把她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懒虫。
后来,男主人再娶,新女主人虽然没有直接把她和母亲赶出去,却处处给她们使绊子。她们只好离开了那幢温暖而豪华的别墅,住进了一栋公寓楼里。楼里有七八个住户,晚上还有火车隆隆驶过的声音。那段时间,切莉最大的梦想就是搬离那栋吵闹的公寓。
她贫穷的日子没有过太久,很快就找到了愿意供养她们母女的男朋友。那是她的第一个男朋友,一个下巴微翘的贵族,对她很不错。她却马上就腻了,抛弃他找了下一个。
迄今为止,她已经交过四个男朋友,这个数字对歌剧院的交际花来说,只不过是她们入幕之宾的零头;对一个出生于天主教家庭的女孩来说,却是一个足以让她下地狱的数字。幸好,切莉在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上,一向十分信任科学。
再过两天,她就满二十岁了。公寓里另一个小姑娘还没有满十八岁,却已经挺着个大肚子,拿着抹布到处干活儿了。
她每次看到那个小姑娘,都要心惊一番,仿佛看见了没有钱的自己——她要是没有靠男人过上富足的生活,估计也得像这小姑娘一样,挺着个水缸似的大肚子,坐在楼梯上擦栏杆。她的手柔嫩、细腻,涂着樱桃色的指甲油;那个小姑娘的手指头却是十根埋在泥巴里的胡萝卜。
“我就算死,”切莉一边捋头发,一边想,“也不要活成那个样子。”
她二十岁的生日愿望很简单,想换一个公寓,不想再听见电梯运行、火车隆隆驶过的响声,也不想再听见邻居用抽水马桶的动静。
生日这天,她寻觅了一上午的“肥羊”,但好骗的“肥羊”基本都被她或其他人吃干抹净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腰包捂得死紧的有钱人。她转悠了一上午,不仅没碰见肥羊,还被一个交际花嘲笑了一顿,不由有些泄气。
谁能想到,她没能在舞厅、歌剧院和高级餐厅碰见肥羊,反而在街上撞到了一个戴钻石手表的男人——要知道,钻石手表可不像金表、银表那样,是个有钱人都买得起。一千个有钱男人中可能只有一个才买得起钻石手表。
想到这里,她看向男人的眼神带上了浓浓的贪欲,就像在看一只被烤成金褐色、闪耀着甜蜜油光的肥羊。
——
埃里克又看了女孩一眼。
她不是法国人最常见的苍白肤色,而是被太阳炙烤得黝黑的赤褐色皮肤。随着裸.体运动的兴起,越来越多人开始崇尚自然的肤色,象牙色的皮肤反而被视为僵硬、死板的存在。
他住在剧院,有时候会像幽灵一样,居高临下地俯瞰那些把剧院搞得乌烟瘴气的女孩。她们有的是巡演舞团的人,表演完后就会离开,完全不在乎剧院的环境,大喇喇地把滚热的洗脸水泼在过道上,惹得剧院舞校里的女孩破口大骂。
但无论是巡演舞团的女孩,还是剧院舞校的女孩,都没有她这样漂亮的褐色肌肤。她的皮肤独特、温暖、甜美,像粼粼水波上**辣的太阳,他多看一会儿,都觉得心口滚热。
切莉注意到了埃里克的眼神,这男人对她产生兴趣了。
她没有像那些职业女性一样,扭动着腰肢贴上去,而是摘下帽子,放出一头蓬松的褐色鬈发,用手指头梳了两下。
虽然以前流行过将眉毛剃光、用铅粉遮住唇色的病态妆容,但人们依然容易被眉睫幽黑、嘴唇鲜红的女孩吸引。好比现在,男人的目光就控制不住地在她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看向了别处。
“你是歌剧院的道具师,还是马戏团的演员?”切莉问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大街上戴着面具。”
马戏团的演员?
他立刻对她好感尽失,冷冷地说:“都不是。让开。”
说完,他径直往前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切莉连忙追上去,连声道歉。换作其他男人,肯定早就接受了她的道歉,眼前的男人却神色冷淡,一言不发。她不禁觉得他有点儿小气,但小气总比穷鬼强。
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不停地朝他扔俏皮话,试图让他消气;又拿出了所有的撒娇本领,一会儿交握双手,一会儿抿嘴露出两个酒窝。男人却看都没看她一眼,活像一位禁欲苦修的清教徒,气得切莉直跺脚。
就在她想要放弃这头“肥羊”时,两个男人走进了她的视野里。那是两个无赖,每次看见她,都要搜刮走几个法郎。切莉十分厌恶这两个人,却对他们毫无办法,她的拳头太小,又没什么背景,就算骂得过、打得过他们,事后也肯定会被他们用无赖的手段报复,让她和妈妈在巴黎住下不去。
她只能绕着这两个无赖走。
她本想转身就跑,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为什么不扑进旁边男人的怀里,求他帮我呢?男人都喜欢同情可怜的女人,说不定他就上钩了。”
想到这里,她立马不知羞耻地扑进了埃里克的怀里,咬着下嘴唇,晶莹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别推开我……后面那两个人是坏蛋,总找我麻烦,求求你,让我躲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低下头,看向这女孩。
她穿着质地一般的海狸皮外套,里面是一条露出锁骨的裙子。空气如此寒冷,她的皮肤却散逸出一股温热迷人的麝香似的香味。剧院里的洗衣妇洗完衣服后,也喜欢往衣服上喷洒这种气味的香水。热烘烘的水雾混合着舞女们的汗味和麝香气味往上飘荡,形成一股滚热的、充满**的女人味。
他以前非常抗拒这种女人味,因为不会有女人爱他,但做了那个预言般的梦以后,他竟有些懂了这种气味的迷人之处。
他闭了闭眼,攥紧一只拳头,努力克制着第一次拥抱女人的颤抖,好让自己不至于像个疯子一样出丑。她却一个劲儿往他的怀里钻,他一低头就能看见她后颈上绒绒的毛发。难道属于他的爱情真的要来了?
切莉感到了他行将就木一般的颤抖,但没有多想,只当他在害羞。害羞好,她喜欢和羞涩的男人打交道。
那两个无赖走远后,切莉从他的怀里离开,用手帕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小声说:“谢谢你刚才的帮忙,可以让我请你喝杯咖啡吗?除了感谢你,我还想为之前随口猜测你职业的行为道歉。”
埃里克沉默了一会儿,低声答道:“好。”
他们找了一家有暖气的咖啡馆坐下。切莉点了一杯咖啡和一杯樱桃白兰地,脱下了海狸皮外套,露出两只光洁的褐色胳膊。桌上的锡座里立着一只粉红色的蜡烛,被天花板橙黄色的灯光笼罩着。
坐下以后,女孩身上的麝香气味更加浓烈了,蠕动着朝他扑过去。他没有与她对视,却看见了她凹陷的锁骨,手臂上细软的汗毛,被冻得通红的耳垂。
她脱下手套,对着手心呵了口热气,捂住两只红彤彤的耳朵。
“这鬼天气!”她粗鲁地骂了一声,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知为什么,她干燥的嘴唇格外吸引他的目光。
几分钟后,咖啡和樱桃白兰地送了过来。切莉小小地抿了一口樱桃白兰地,说:“谢谢你刚才帮我,你不知道那两个人有多么可恶!”说着,她叽里咕噜和他单方面聊起天来。
她性格开朗,不拘小节,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完了“可恶的无赖”,她开始跟埃里克聊音乐——她跟一些贵族在歌剧院的包厢里打过桥牌,那些贵族欣赏不来女高音穿透颅顶的悠长歌声,又想去歌剧院附庸风雅,只好带上一副桥牌,以应付漫长且枯燥的歌剧。切莉听了不少歌剧,艺术修养没长进多少,牌技倒是突飞猛进。
但她记住了很多作曲家的名字,比如巴赫、瓦纳格、帕格尼尼等,每次和男人聊天时,她都喜欢甩出这些作曲家的大名,以表示自己是个热爱音乐的才女。
埃里克听完才女的阔论,平淡地指出:“是瓦格纳,不是瓦纳格。”
才女有些尴尬,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她想干点儿什么,好让埃里克忘了“瓦纳格”的事情。她咬着大拇指的指甲,转了转眼珠子,忽然站了起来,凑近了埃里克。
“别动。”她小声说,“你衣服上有点儿东西。”
她两只胳膊肘儿撑在桌子上,两个肩头耸起合拢,犹如蝴蝶合上了斑斓的翅膀。温热的麝香气味近了,更近了,萦绕在他的鼻子前,她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揉了揉他外套的衣领。
“好了。”她坐了回去,膝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碰到了他的膝盖。
他还在想她揉衣领的动作,反应慢了一拍,直到她的膝盖又撞了他一下。
雪花融化在咖啡厅满是水雾的落地玻璃上,留下一条扭扭歪歪的水痕。她对他抱歉地笑笑,露出两个月牙儿似的酒窝。
他的手指轻颤着,无法控制地回忆着她甜美的笑容,口渴了,发汗了,低头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
我果然还是擅长写这种情节……
没人看的话我缘更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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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