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启平,你这可真是个好办法啊!”众人看向这位“军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较平日更甚的仰慕与崇敬,“你可比江衡他们要伟大的多。”
“那是当然”,连启平得意地笑了,笑的恣肆,笑的狂妄:“那群只会引经据典的顽固分子,他们拿什么和我比啊?”
他们的计划实施的很是顺利,在那个春寒料峭的三月初,他们在连启平的引领下一起去找领袖“道歉”,表现出他们“浪子回头”的决心。
“领袖先生,我们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了,张尚文同志的那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让我明白了自己的目光短浅和固步自封。
“没有人是绝对完美的,知错能改就好。”显然的,李昭旭还在把他们当作值得信任和器重的好同志,不懂他们的用心之险恶。
“我们也明白了,“风气整治运动”是当今时代的主流,它的深入发展是不可逆转的历史大势,我们身为人民公仆,不能当违背主流的落后分子。
所以啊,我们想向您申请加入‘风气整治运动督察管理小组’。为国家的发展添砖加瓦。”
“那自然是极好的”李昭旭十分愉快地答应了。
连启平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是极其欢欣雀跃,他们重建“千秋伟业”的第一步,终于胜利完成了。
相反的,得知他们将要进组的消息后,江衡等人感到相当不悦,却也是无可奈何,
毕竟让他们进组可是领袖的旨意,江衡没办法和领袖对着干。
“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风气整治运动’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吗?现在怎么又上赶着来加入我们了,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赵思贤感到很是不解。
“唉,他们不就是想学以前那个刘空山,随大流,出风头,好在领袖面前邀功请赏,沽名钓誉吗?”高宇峥轻蔑不屑道。
“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他们那种人了,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可惜啊,咱们手上没有那帮东西为非作歹的证据,要不然,梁建人就是他们的榜样!”
“唉,若他们真的只是为了出风头,抢面子,那还算不上什么严重的问题,我只怕他们还有别的用心。
先前的安珺,后来的那些政府官员,不是被陷害,就是被引诱。
他们似乎有着更深的图谋,甚至于,风气整治运动开展前社会上的腐化风气,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一手布置起来的。”张尚文长如叹一口气,难掩心中深沉的忧虑。
“昭旭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他担心真理主义的纯洁性遭到破坏,担心权威主义的那一套东西死灰复燃。
可是,他偏偏就识破不了连启平他们的丑恶嘴脸,啊,这可真是……”
连启平他们终究还是进入了督察管理小组,在小组中,他们收敛锋芒,搽脂抹粉,极力奉承讨好身为组长的江衡,那殷勤的模样,和赵思贤相比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赵思贤的奉献是无私的,纯粹的,是他乐于助人的天性使然,而那些人呢?他们不过是在逢场作戏罢了.
江衡根本不吃他们这一套,她一向讨厌这样虚伪的把戏.
他们进组之后,江衡需要面对的问题变得更多了起来,给他们分配任务吧,她害怕那帮人拿到权力之后开始胡作非为,搞破坏团结的事情。
不给他们分配任务吧,他们又要不服,又要委屈,又要上领袖那里诉苦说自己被孤立了,到时候,她反而又要担上一个“妒忌成性,看不得同志们进步”的坏名声。
最后,在和张尚文等人讨论一阵子之后,江衡才拿定了主意,
任务,当然是要分配给他们的,但是,那些重要任务的处理权,还是应当掌握在自己手里,“对面”那帮人只能干些打下手的工作而且他们在完成任务的时候必须有人管着看着。
江衡他们要忙着干自己的活计,有时候实在是管不开,就让宣传部、文化/部、国防部的同志们共同参与监督。
听到这个消息,连启平不但没有感到挫败和失落,反而萌生了一丝计谋得逞的喜悦,仿佛对方对自己的种种限制,全部化作了难得的恩赐。
“那些固步自封的庸人啊,你们难道不知道,你们派来监督我们的这些同志,全都是我们自己人啊!”
宣传部的风气早在江衡卧病休假的那三个月就已经受到了何怜世的严重污染,那些年轻的同志们沉湎于何怜世对于那个“新世界”的构想描绘之中,逐渐失去初心,变得浮躁,向往起权威主义社会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幻想着自己成为社会的上流阶级,只是在表面上服从于江衡的管理而已,实际上,他们更希望何怜世来当自己的上级.
文化/部的状况也不怎么样,一向严谨行事的张尚丈也犯了疏忽大意的错误,他一直忙于“对外”的事情:
和代表着工人群体的“风气整治运动”负责人们打交道,听他们汇报工作情况,给他们一些建设性的意见,或是评论一些文学创作者的作品,进行一些立足于主旋律的指点,而忽略了“对内”的监督和管理,过于自信地将文化/部当成一张染不黑的白纸,打不破的铁板.
他不知道,文化/部中的风气也已经被渗透腐化的不成样子了,在花向阳的蓄意煽动下,许多二、三十岁的年轻同志对文化发展的趋势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他们认为现在的陵山文化是僵化的,死板的,没有生命力的,而蒋经纬执政时期的风花雪月和纸醉金迷才是真正先进而优越的.。
而且,张尚文忌惮连启平和叶泽霖,而对方却偏偏派出了最能迷惑人心的花向阳——他对花向阳的印象,依然停留在那个热情善良而又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何怜世用所谓的亲情把他给捆绑住了。”
正是这份不该存在的信任和怜悯,将文化/部引向最终的变质.
国防部那边的情况更糟,国防部长叶泽霖基本上就是一个一手遮天而又贪得无厌的角色,又和其中一位副部长许英才将军狼狈为奸。
高宇峥虽然也身为副部长,却只享有为数不多的一点实权,整个人都处于一个极其尴尬的,被孤立和边缘化的地位。
他在国防部里的名声并不好,总被那些已经被洗脑的人当成格格不入的异类。
甚至于,他能够调动各地的军队,和各个驻所、战区的负责人们打交道,都只是因为他身处于“风气整治运动督察管理小组”之中,而不是他的原本职位赋予给他这样做的权力。
在这样一种尴尬的局面下,连启平等人的阴谋终于有了一个得以发芽滋长的良机——江衡派人来监督他们,但那些被派遣来的人呢?他们却都是连启平集团的隐形支持者。
这意味着,无论连启平在他们自己的岗位上搞出多少乱子,在那些送往江衡那边的工作汇报当中,他们永远在兢兢业业,永远是白壁无瑕。
刚开始,江衡派发给他们的,都是些无关原则的琐碎工作——印刷,张贴宣传单,抄录文件,接收各城市负责人的工作报告并予以批复,
做这样的工作,他们没有太多的自由,也没有什么做手脚的余地。
“唉呀,看着我们的倒都是自己人,我们还要一天天的干这种死板的工作,什么时候才能有出头之日啊!”叶泽霖本就是个坐不住冷板凳的浮躁分子,让他整天和铅板油墨打交道,他没干多久就开始受不了了。
“可不是吗!咱们国家那么多城市,每个城市有那么多人,能当上负责人的并没有一万也有几千,每天都有工作报告寄到这边来,我还得批阅,还得回复,我怎么就这么自讨苦吃呢?”许英才也开始消极怠工了。
“要我说啊,既然那些同志都支持我们,愿意替我们遮掩和隐瞒,我们就应该把这些琐碎烦人的工作扔给他们去干,反正江衡那帮人也不能知道。”何怜世给大家支了个“好招”。
“现在还不是时候”,连启平虽然也被堆积成山的文件给折磨地焦头烂额,却并不赞成何怜世的主意,“同志们对我们的支持和信任是有限的,不该消耗在这个和我们的‘千秋伟业’没有太大关系的地方。
这些工作,即便没有他们帮忙,我们自己也可以独立完成,只是费心费力罢了
以后的事情啊,才是真正用得着他们呢!
咱们先苦一苦自己,硬着头皮干着,等到时机成熟了之后再向领袖请求去做‘外任’,去搞深入群众的工作。
江衡肯定不放心我们啊,就会继续派那些人来监督我们,到了那个时候,去到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我们才可以利用他们的信任和支持,瞒着中央政府的人在外面干大事。
现在啊,咱们还是应该学一学那个卧薪尝胆的勾践,在冷板凳上好好坐一段时间,吃了眼前的苦,以后可有的是福让我们享的!”
听了连启平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言论,叶泽霖他们也不好再抱怨什么了,
“冷静,隐忍,沉住气,以后的陵山国,终究是我们的。”
在“卧薪尝胆”精神的支撑下,连启平等人“心甘情愿”地给江衡当了整整五个月的“杂役”。
负责监督他们的同志们都说他们的工作完成的好,江衡和张尚文亲自去核查检验,也认为他们做的不错。
“他们平时都四体不勤的,现在怎么突然变得能干活了?”
“唉,估计又是装的,他们最擅长的不就是这种表演吗?”
“他们要是能一直装下去,倒也是一件好事,只怕他们装着装着,就控制不住,露馅了。”
当了五个月的“杂役”,连启平自以为时机已经成熟,再度向李昭旭做出了请求.
“李昭旭同志,我们总在政府里面待着实在是不太像话,不能给咱们国家做更多的贡献,我心里可真是难受啊!
我们想要走出去,走到群众当中去,和各城各区、各行各业的‘风气整治运动’负责人们打成一片,一起搞研究做调查,让人民群众知道,我们中/央政府的人也不摆官架子,不当甩手掌柜,我们心里,可是真的有人民啊!”连启平格外动情地说。
“是啊,我们要时刻和群众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出了问题就及时解决,不给那些丑恶风气一点死灰复燃的机会!”叶泽霖也把“口号”喊得大义凛然.
“我们不怕苦,不怕累,我们只怕人民受委屈。”
“你们可真是陵山国的好同志啊!”李昭旭欣慰地笑了,“到群众当中去吧!把我们的‘风气整治运动’进行到底!”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建立在信任与器重基础上的决定,竟会成为他此生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本来已经安居乐业下来的陵山百姓,又沦为了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窃国篡权阴谋下的牺牲品,再次被困入水深火热之中。
罪恶被掩饰,真相被抛弃,政治/斗争就是这样的危险而残酷.
在1886年8月3日的“长风馆会议”当中,李昭旭下达了一个命令,他将要派遣身为“陵山国风气整治运动督察管理小组”组员的连启平等五人到各个城市当中辅助和监督当地负责人们开展工作,以确保彻底消除那些黑恶势力妄图卷土重来的可能性,保证真理主义永远纯粹纯洁。
听到这个消息后,江衡顿时感到情况有点不太对劲,她知道,连启平那帮人“走到群众当中去”的目的绝对没有他们嘴上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他们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昭旭同志,我也要和他们一起去!”江衡实在没有办法放心。
“江同志,这就不必了吧!”连启平及时出言,制止了江衡的故计重施,“江同志既是宣传部长,又是‘风气整治运动’的总负责人,那可真是日理万机,没日没夜地工作,我怎么能这么没有眼力见,再给江同志添加负担呢?”
“是啊,江同志,我们也是在为你的身体着想。”许英才也连忙帮腔道。
“而且啊,江同志和张同志在‘风气整治运动’开展的过程中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充分锻炼了认识能力,而我们完完全全只是几个小透明,一点经验也没有。
我们也需要一个锻炼自己的机会,我们也想为同志们分忧呵!”
“那好吧,”江衡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她自以为退而求其次的解决方案
“人多力量大,让宣传部的同志们跟着他们一起去吧!也好替他们分担一些任务。”
连启平装出一副不大情愿的样子,内心却已经笑开了花。
“你们可真是善良大方,还给我们送了这么多队友。”
江衡从宣传部中精挑细选了五十个她认为“忠诚可靠”的年轻同志,作为连启平等人此次出行的“监督员”,细细地嘱托他们:
“同志们,那个连启平可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叶泽霖他们也都半斤八两的。
他们一旦干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事情,你们一定要及时制止,留存证据,然后汇报给我。”
同志们喏喏连声,听到耳中的,却是一个恰好相反的命令.
“无论他们犯了多大的事,也不能让我知道,为了避免事情闹到领袖那里,所有可能造成怀疑的证据要一并销毁。”
张尚文也从文化/部中选出了三十个他自以为品行完美无缺的好同志,充实到“监督员”的队伍之中。
“同志们,好好的干,保护住真理主义的纯洁性!不要让那些坏人得逞!”
8月7日,连启平一行人离开了首都恒荣城,开始了他们所谓“深入群众”的政治之旅
在此后的两年时间里,整个陵山国将会被他们搅扰的寸草不生,支离破碎。
而他们所犯下的一切罪行,将会在尘埃落定之后被原封不动地栽赃给江衡、张尚文以及那些真正忠诚和坚贞的同志们。
李昭旭的担忧,终究还是应验了,
陵山国不再是陵山国,真理主义不再是真理主义.
到最后,只剩下虚构的历史和空洞的符号,唱响着属于这一时代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