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贤……他有什么本事?凭什么……唉!”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叶泽霖不住地抱怨着,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挫败。
无论是官商勾结的“事业”,还是心高气傲的“爱情”都让这个充满野心的年轻人输得一败涂地,他失魂落魄,感慨着自己的一事无成。
只是,一时的不顺并没有将叶泽霖彻底压垮,他对于权力和地位的渴望,在逆境的催化作用下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野草般肆意生长着
.和连启平一样,叶泽霖的野心和**就像是天穹上的黑洞,江河里的漩涡,永远不知满足,在悄无声息中将最后一丝良知吞没。
在错误意识的错误指导下,叶泽霖也要大于一场了。
1880年是个名副其实的多事之秋,在陵山民主共和国建立后的第六年,一系列悲剧事件接踵而来
那一年,刘空山在被连启平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之后,沦为了粉饰罪恶的牺牲品,不明不白地死去。
也正是在那一年,一个名为王存真的年轻人嵌露头角,像是一块被包裹在顽石中的美玉,很快被全国人民所知晓。
还是在那一年,曾为国家做出大量贡献的林肃被阴谋家们残忍戕害,死后还被安上了一个叛国的罪名。
一些花木生长,一些星星陨落,人世代谢,仅此而已。
1880年初,赵思贤方才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从陵山国北部的垦荒区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恒荣城,和一直等他回来的郑珂喜结连理。
现在的他,和三年前相比有了很多的改变一一他的皮肤被晒黑了,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脱皮和皴裂,头发剃成了板寸,身上的肌肉也比从前更结实了,他从那个有点孩子气的青年褪变成了现在这个名副其实的男子汉。
“原来那些穷山僻壤啊,现在可全都种上了庄稼,咱们陵山人民可是真厉害,都能在沙漠上造出绿洲来!”
李昭旭相当欣慰于赵思贤的奉献精神,特地在某次长风馆会议的时候,当着众多同志的面,颁发给他一枚金制的“劳动模范”奖章。
“同志们,要多多向赵思贤同志学习啊!”
长风馆中,江衡和张尚文的态度和李昭旭相同,作为国家的“门面”和“标杆”,他们总是最能贴合主旋律的。
叶泽霖满心嫉妒,面色却依旧波澜不惊,像一潭没有温度的死水,连启平则是对这份荣誉不屑一顾,仿佛它本来就一文不值一样。
“吃了三年苦,才出了这么一点风头,这不值得。”
肯吃苦的人不愿出风头,爱出风头的人又偏偏吃不了苦,世道就是这样无奈,荒诞之余又饱含着辛辣的讽刺。
很快的,连启平一直渴望着的“良机”,终于到来了,
李昭旭由于工作繁重,积劳成疾,体质变得很差,在二月间生了一场大病,对于国家事务的处理也有了几分力不从心。
于是,出于对国家的负责,他只好将一部分权力下放给值得他信任的同志们。
然而,病中的李昭旭似乎不太清醒,他忽略了一件极其严重的问题一一放出去的权力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想要把它们收回来,那简直比登天还难,甚至于根本就不可能。
国家的军政大权,被暂时托付给国防部长林肃川行使,林肃川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太好,当年在战场上负伤落下的老毛病总是折磨着他,让他时常有些十病九痛,领袖赋予他的权力又被下放给了叶泽霖和许英才,高宇峥也稍稍分得了些。
高宇峥只懂战术,不懂权谋,在这片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他几乎没有半点优势,拿到了权力也不知该如何去使用。
叶泽霖则大为欣喜,认为自己飞黄腾达的时刻终于要到来了,许英才此时还没有产生太多的变化,他用来维持冷漠理性的“客观规律”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用不了多久,这层脆弱的屏障终究也会被权欲所腐蚀殆尽,露出他内心中最见不得人的阴暗一面
人性的恶,永远是不可估量的,任何企图考验它的人终究会被自己最不愿看到的东西所吞噬和淹没。
“改良”派的歪风邪气,从那一刻开始萌芽
国家的文化建设和思想政治建设仍然由张尚文和江衡两位最值得信任的同志统筹负责,
只是,这一次,李昭旭赋予了他们更大的权力一—江衡的演讲稿,宣传画、政史教材,张尚文的主旋律作品,文艺创作指导,针对一些不良现象的批判之作都不需要经过李昭旭检查审核。
“他们两个都是忠诚的好同志,我放心。”
江衡和张尚文确实能让李昭旭放心,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国家的教育大权,被交付给了刘空山夫妇。
刘空山和连启平两人固然曾经犯过一些严重的错误,李昭旭也曾清晰地向江衡论证过连启平和刘空山之间的利用关系,批判过连启平的自私自利和权欲野心,此时,李昭旭却也对他们表示出充分的一一也许是过分的,信任。
一来,刘空山有在战争的洗礼中有了几分觉醒的迹象,那片尸横遍野的惨烈情景点燃了他掩藏在恶劣表象下的火种,给予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思想觉悟。
在建国后的这几年,刘空山也没有做过什么过于浮夸的事情,犯过追名逐利的错误,他变得老实本分了许多。
甚至于,有的时候,他还会主动为周围的人做出些贡献,似乎与众前的自私自利彻底划清了界限,连启平也表现的温柔贤惠,在外总是沉默寡言,不争不抢,似乎也已经洗净了原有的浮躁和野心
“也许,他们已经在战争的磨炼中改掉了毛病,在同志们的感化下增强了觉悟,真的是浪子回头了。”
李昭旭向来不喜欢给人贴标签,不会因为一个人过去犯下的错误而对他产生一些不该存在的成见,认定他就是一个“坏人”,注定不能改过自新,李昭旭从来不会这样。
所以,这一次,李昭旭还是选择信任着他们二人,将事关国家命脉的教育事业全权交付给他们负责。
二来,李昭旭正处于病中,处于一个神思不够清醒的状态,失去了原有的警惕心和辨别力,容易被表象所迷惑.
他只是担心着自己处理不好国家政务,没办法给全国人民一个交代,才想着把权力下放给同志们。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一片真心,竟然终究是
所托非人。
让刘空山和连启平去管教育,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们连自己的孩子都管不明白,又怎么能管好全陵山国的师生呢?
他们的孩子刘利群才只有八岁,却已经成为了班里名副其实的“混世魔王”一一揪女同学辫子,抢男同学书包,考场上东张西望,强迫别的同学把作业借给自己抄,简直就是当年那个“刘空山少爷”的复制版。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有责任心的老师好心教训了他几句,这位向来听不进逆耳忠言的刘利群就会搬出自己的父亲母亲来立威。
“告诉你们吧,我爸是刘空山,我妈是连启平,都是咱们陵山国的开国功臣,你们再惹我,小心我爸妈找校长把你们开除!”
刘空山倒是想好好地教育刘利群,连启平却不许他这样做.
“那些品学兼优的学生们有什么好的,将来到了社会上还不是得受欺负,咱们利群这个性格,以后可是最不容易吃亏的。”
连启平在家里一手遮天,刘空山也不好再反驳些什么。
渐渐地,他感到自己年少时的恶劣品性开始复苏,疯狂无状地肆意生长着,在连启平的思想灌输之下逐渐取代他后天培养起来的良好品质。
“……这算不得什么,我只要不吃亏就算是胜利了。”
“空山啊,领袖把这管教育的工作交付给我们,可真是天赐良机啊,我们可以趁机好好捞一笔,一手抓钱,一手抓权,啊!简直是太完美了!”
起初,刘空山还有几分犹豫,他那尚未完全被腐化侵蚀的半颗良心仍在竭力将他往正道上拽。
后来,在连启平的威胁与劝告下,在权力和金钱的诱惑下,在内心深处**的催化作用下,刘空山再一次踏上了歧途。
在战争时代,腥风血雨、金戈铁马的沙场也许可以激发出他的仇恨与斗志,让他放弃一己私利,以大局为重。
到了和平时期,过分安逸的生活只会逐渐消磨去他的毅力和觉悟,让他原来向上向善的思想逐渐堕落下沉,并且在连启平的“枕边风”下回归最初的浮躁与卑劣。
这一次,刘空山再也没有浪子回头的机会了。
拥有了掌管教育的权力,刘空山夫妇为了展现自己有多么认真负责、体察民心,真的起程“到群众中去”了
他们像古代的巡按那样,周游全国各地,替国家领导人行使一定的权力,辅助各地政府机构进行教育工作的监督和管理。
这样的巡回检察,本来是一个很好的了解民意,排查疏漏的机会。
只是,对于刘空山和连启平而言,这却是一个捞取钱财,以权谋私的良机。
并且,在他们看来,凌恒城无疑是那个最好的目的地,在那里,他们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有着大量可供榨取或是利用的“故人”,可以称之为一块名副其实的“风水宝地”。
一路上,刘空山和连启平两个人可是摆足了架子,逞尽了威风,仿佛他们已经拥有了掌管一切的资格和权力。
路过依晨城,他们只是匆匆而过,以为这个多山多乡的穷地方榨不出来什么油水,不值得他们耽搁太久,却也强制着当地的市长和教育局长拿出“诚意”来应对他们的检查。
“我们不看工作,不看政绩,只看你们的‘诚竟’!”
到了凌恒城、刘、连二人的贪念与权欲更是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们不仅仅满足于向政府官员索贿赂、要“诚意”,竟然直接插手到凌恒城的教育考核制度之中。
那些刚毕业的师范生,只要给他们交足了钱,根本不用参加什么考核,就可以直接进入学校里面工作。
那些通不过考核,即将被开除或者已经被开除的教师,也可以通过交钱来保住自己的岗位或是恢复工作。
“只要花上三千块钱,你的铁饭碗就丢不了了!这可是天大的划算?”
一时间,凌恒城内骤然间掀起一阵喧然大波,遵纪守法的百姓们心如刀割,心思不纯的投资分子们眉开眼笑。
如此一个苦乐不均的荒唐现象,竟然在这个本应人人平等的真理主义国家出现了。
“天啊,我们的政府这是怎么了?”
“我对门沈二哥家的儿子,一直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家里给上面交了几千块钱,竟然就把他给送去当小学老师了!”
“啊呀,那简直是误人子弟,实在是不可救药了。”
在众多的投机分子之中,刘空山和连启平两人遇到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客户”——苍梧中学前任校长梁建人。
在一间还算是宽敞的茶室之中,梁建人亲切地会见了这两名已经飞黄腾达的,昔日的学生。
“唉呀,我现在不比从前了,日子过的真是一塌胡涂啊!”梁建人在被撤职之后,物质条件还算是勉强过得去,他任职校长时收受的那些贿赂,就是坐吃山空也够吃个十几二十年了。
只是,梁建人失去了旧日里发号施令的权力,颐指气使的资格,这样突兀的落差感让他时常感到郁闷不已,他不想着去找别的工作,整天待在家里不愿出门,整个人都显得颓废而窘迫。
“我想着,我当了这么多年校长,我也没干过什么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的事情,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直问心无愧,他们……他们怎么就能那么狠心,怎么就能让我下岗呢?”
说着,梁建人还故作悲伤地抬起自己的胳膊,用褪了色的羊毛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校长,今天我们来找您,就是来为您排忧解难的!”刘空山笑容满面,那谄媚的模样,和他当年贿赂梁建人,让他帮自己收拾“四君子”时如出一辙。
“是啊,梁校长,只要您还想回到校长的位置上,我们都会全力以赴他为您帮忙。
只是……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市长,教育局长那边我们都得请他们通融通融,还要瞒着上面,不让他们知道。
校长,我们需要您的‘诚意’啊!”
“放心,放心,只要你们能把事情办好,多少钱都不是问题!啊呀,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学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