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和平公司称不上人尽皆知,也算得上流传甚广的一件事:战略投资部「石心十人」之一的砂金总监,是个疯狂、不计手段,能将一切当作筹码抛出的赌徒。他行事作风极尽张扬,与之相对的则是来历极其神秘,只知其与市场开拓部那位奥斯瓦尔多似乎有仇。具体内容对外从未公开。
作为长期与他合作的同僚,同为「石心十人」的托帕倒是了解些许内幕,但她作为职级P45的高管,没人那么不知死活的凑上去自讨没趣。毕竟在听八卦和保住饭碗之间,除了寰宇皆知的癫公们和乐子人,大抵都知道该怎么选。而能够得到维里塔斯·拉帝奥认可的人,不应该是一个蠢货。
这人却问得直白:你就这么想把他——奥斯瓦尔多拉下水?东陵轻笑,只是抬手往对方的咖啡杯里加了几块方糖,苦涩的芳香气味掺进一缕近似毒蛇嘶嘶吐信的甜意。叶鹤舟面色不改。作为行于命途上的「概念」令使——她有和这位公司高管对谈的权力。奈何此人是个赌徒,最喜欢一把□□将在场者都拉下水,只要掷出骰子有得到回应的概率,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去做。由此。令使小姐在心里想:我是什么天选打工人?罗浮的神策将军也不带这么卷的……家里小孩没救了,等死吧。
那双埃维金人独有的宛如点燃极光的瑰丽眼眸撞进金色的海,波光粼粼之中谁感到天旋地转,听到万物生发的响动。叶鹤舟明了他的答案。她不是来和东陵谈判的,博识学会和公司的合作没必要也不具备请动一位令使的资格。更何况,她不追随博识尊,也不信仰琥珀王。真不好意思。仙尊在心中暗哂,我就是那个不知死活好奇个中内幕跑来问当事人的一般普通路过职员——稍微理解一下吧,玩幻术的身份卡都日抛。很正常的事。
她稍微用了点*小手段*,这次随行人员的名额就顺理成章到了手,原本钦定的员工欢天喜地眼含热泪祝她自求多福……不是,一路顺风。叶鹤舟翻了翻东陵的计划书,对于那家伙的态度可谓豁然开朗。但并不打算说什么。长生种嘛,活着哪有不疯的,他们甚至还没堕入魔阴身呢。卡卡瓦夏这点操作都是小意思,毕竟是原作线试探匹诺康尼梦境的时候都只采取了自杀手段的五星存护。
卡卡瓦夏。她玩味的咬着这个名字,这幅场面一时分不清谁才是上司。东陵试探着扯住叶鹤舟的衣角,当事星神放下手里的咖啡杯,镇压了哼哼唧唧试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COS泥头车创飞自家主人同僚的账账。然后。仙尊将这个星球的资料详情逐一摊开,无奈神情一霎变得沉静如海。
星际和平公司高管的办公室里鸡飞狗跳,孔雀和次元扑满险些撕作一团,此刻却在一个普通职员的注视下哑然熄火。叶鹤舟视线扫过东陵空无一物的脖颈,抬手按住某张全息投影的照片,小孩们瑟瑟发抖地缩在笼子里。卡卡瓦夏是被母神祝福的孩子,他诞生的那一日,「概念」的星神降临于茨冈尼亚。但是他们显然没有这样的好运。
“消解旧痕,迎来新事。”东陵语气轻快,带着一点蜂蜜似的粘稠甜意,“用公司的话说……就是要清算一笔坏账,然后再重新发掘有价值的东西。”
他撒娇般抱怨道:“我说,这本该是星穹列车那群无名客所践行的道路吧。但——。谁叫这是块不小的蛋糕呢?为了*向琥珀王献上一切*,必要先有所得啊。奥斯瓦尔多,他只是在和我对赌罢了。”
叶鹤舟眸中风烟俱净:“你的运气一向很好。”
东陵却微微变了脸色。瞳孔收缩,呼吸急促,这是人在紧张的状态下才会表露的生理特征。叶仙尊一掀眼睫,嗓音听来漫不经心。她说:别那么紧张,卡卡瓦夏。好运也算我权柄的一部分。实在不行——你还可以祸祸丹景和小三愿。这话落地极轻,又仿佛掷地有声。一位星神和行于此道的命途行者两厢对视,庇尔波因特的黄昏被分割成明暗不一的光影,便有天风流淌过命运的丝弦。
他明白无数个自我在苦难中挣扎,而真实世界的温柔是卑劣的他偷来的幸福,【卡卡瓦夏】这一个体越幸运,珍视之人就会遭遇更多厄难。他拥有同位体做梦也不敢想的人生,这份好运迟早有一日会将他试图守住的毁灭殆尽。所以他行于概念的命途,却追随着琥珀王选择了存护的道路。
叶鹤舟凝视他片刻,伸手拿过与清算计划相关的文件,疏漏光影落在冰雪似的素白面颊上。三个系统时之后,维里塔斯·拉帝奥和托帕的消息刷到了99 。真理医生骂学生都不带这么愤怒过,连发数十条语音各不重样,而只是去接了杯咖啡的真正项目执行者更是被气了个半死,倒也并非因为东陵抢她业绩——重要的是:仙尊跟他跑了啊!
花枝招展的孔雀坐在星舰舷窗边,用过分瑰丽绚美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叶鹤舟,当事星神有以下六点想说。……。仙尊觉得东陵这次是真活该被骂,可惜细细算来源头竟是她,一时无语凝噎起来。他真无愧那副埃维金氏族天生的好皮相,美色误人啊。金发青年得寸进尺,即刻甜甜一笑。
叶鹤舟垂下眼睫,她养出来的小疯子靠着脸吃人不吐骨头,赌场上*所有或一无所有*那套玩得登峰造极,如今都敢把算盘打到自己身上了。如果可以,她真想拉个横幅‘平行世界害人不浅!’全宇宙巡回展览,概念命途箴言喜加一。但介于个体的差异性和不同环境造就的人格,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缺德带冒烟的打算,花云应深表遗憾。
花火说:你如果不是白玉京的令使,酒馆非常欢迎你来当假面愚者。阁主笑了起来,那双青碧的眼如同生发枝叶,然而人非草木。她不是修太上忘情的偏执狂,但也并不吟诵诸如‘浮生长恨欢娱少’之类的词句,曾经的云中郡主言笑晏晏:为了不堕入虚无而寻找欢愉,不如来试试概念命途?
反客为主。花火撇了撇嘴,难得失去找乐子的兴趣,她是不吝啬于亲自登台演出,和花云应装不熟纯属没事找事,闲扯两句又觉得眼下聊的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捉弄那只来自茨冈尼亚的孔雀好玩。东陵表示他目前没有和假面愚者谈生意的需求,但也不是不能交个朋友。小女孩咯咯作笑。
叶鹤舟望着他玩一枚筹码,最终却落进她的掌心里,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清算不良资产这种事东陵做的得心应手,这种试图脱离公司掌控的人他见得多了,如果不是……若非这颗星球上的奴隶主为了争夺权利极尽压迫所有物,他想必也不会亲自走一趟。他不是平行世界里那个走投无路的卡卡瓦夏,仍对糟糕的世界保有一分善意,人类是足够坚强的种族,他们不需要居高临下的怜悯。
东陵管不了全宇宙的事,叶鹤舟也许能,但重建比打破要难太多。只是这份工作刚好被递到他的手里,仅此而已。仙尊从骂完人回来尽量心平气和听起来不像在质问师长的维里塔斯那里抓住重点:等公司清算资产完毕,博识学会——或仅代表他个人而言,希望在那里建立学校。但市场开拓部的奥斯瓦尔多不同意,只因投入远大于收益。
叶鹤舟似笑非笑:还说拉帝奥不向着你?
请相信一个唯物主义者医嘱里写祝你好运的含金量,看完原作匹诺康尼的一部分剧情线,岁凌微做出如上感叹。不得不承认,维里塔斯·拉帝奥是个世间少见的圣人,就算他教过的学生里九个有十个骂他,也不能否认这样的事实。他不赞同东陵的行事手段,那份【医嘱】却是真确存在的。
她望着万丈寰宇银河,它璀璨、冰冷,又熠熠生辉。叶鹤舟想起天才的灵感与繁星的譬喻,而庸人每次灵光一现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东陵亲昵甜腻的嗓音在耳畔萦绕:您看看我嘛……老师。
他咬字缱绻,像是流淌的蜂蜜,无愧于出身的氏族之名。叶鹤舟回身注视着他的眼睛,忽而想起卡卡瓦夏的姐姐,她有着更柔软的性格和同样美丽的面容……天真的理想主义者。有时候她觉得埃维金人怎么都一个德行,怪不得原作线里会沦落至那样的结局,可好的品质就应该被更残忍冰冷的规则碾碎吗?这片寰宇从不温柔,宽容的同时也意味着视万物为刍狗,本质上其实是弱肉强食的暗黑森林。但白玉京的仙尊因此伸出橄榄枝。
重申一遍,「概念」命途的行者都是不折不扣的足够天真且疯癫的人,理想者永不坠落。哪怕这条路是先有了命途与行者,神灵才被推上寰宇最高处,但不能否认她身上有着同样的特质。明珠泪曾经开过玩笑:二十二条神之途径的非凡者会被序列0乃至更高的存在影响,这片宇宙的星神换算一下好像区别不大。承认吧,你就是这样的。
叶鹤舟叹了口气。
她什么都没说,又好像都说了。
题外话。由此……她总觉得:维里塔斯·拉帝奥确实是足够伟大的人。与他拜谒真理的进程与创造的成就无关,这是一个人拥有的崇高道德品质。
「概念」星神会对此表达赞许,但博识尊不会因此产生动容。真理医生并非庸人,但距离天才仍有一线之隔,可这一线犹如天堑,是烧化伊卡洛斯羽翼上那层蜡的日光。叶鹤舟和他出席一场学术会议,直到最后满场寂静,只有维里塔斯对质疑的解析和陈述还在继续。晚宴时她和教授一起跑到天台躲清静,望着那双金红的瞳,仙尊突发奇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祂来找你哦?
这已经算是严重的学术造假了。拉帝奥冷静理智地这么说着。如果他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星神,谈论的也并非让博识尊为某个称不及天才的学者投下瞥视,我们第一真理大学威名赫赫的教授就该开始训人了。叶鹤舟朝他举杯,然后将香槟一饮而尽,玻璃从二楼坠落在地的响声清脆。她抬起手,抹过维里塔斯殷色眼尾。轻柔嗓音含笑,宛如风卷流云:我将长久的注视你。
博识尊:如果我看他一眼,你会在意我吗?
叶鹤舟:嗯……你猜。
将话题收拢到这次的业务上。她之前看过了东陵的计划,简单、疯狂,但行之有效。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任务都需要像原作线的匹诺康尼那样费劲心力。这个世界上想来不会再有赌徒能够请来一位神灵为自己作担保了,而卡卡瓦夏的请求仅是将目的实现,他的生命不很重要。叶鹤舟指腹摩挲纸张边缘,看不清她眼中有着何种情绪。
片刻之后。她开口。声音很平静:你带来的人并不能立刻控制住这颗星球的管理者,所以那些孩子就有被当作筹码和被杀死的可能。因此……你要把自己变成一件能混入其中的*商品*。叶鹤舟被他气笑了。仙尊掐住他的下巴,容貌美丽的埃维金族后裔堪称温顺地抬头看向她,发丝拂过对方手指时像柔软的水流。东陵忽然有些心虚起来。
他是该心虚。叶鹤舟面无表情地松开手。本世界线的卡卡瓦夏没有经历过作为奴隶被当成商品售卖的经历,但她觉得这人在梦入他乡之后总该有点同位体的相似性,结果在对比之后做出‘白玉京的令使们和星神决不会抛弃我’的判断之后,反而变得愈发肆无忌惮放飞自我。仙尊以指尖敲了敲不知何时出现的寒舟,白玉剑锋发出一丝铮鸣。
神灵侧首看人,还是那不咸不淡的语气:那就我来。你来——?东陵茫然地眨了眨眼,三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天地良心,他可没打算把自家老师拖下水,人家仙舟摇来巡猎星神的代价还是五分之一的方壶没了呢。仙尊身上属于长生种的居高临下很快散去(然而没人——尽管在场的只有东陵一位。但无法否认:那种俯瞰是真切存在过,而现在依旧盘桓,只是被隐去了的),看起来仍是不惊落花的被雨水融化的皎洁月亮。照彻千百年。
叶鹤舟话里的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足矣让任何赌徒眼红的筹码:一把被称为星神的刀。在计谋难以实施的前提下,掀桌子这事不丢人,但东陵一定会拒绝她。当事神祇并不意外,卡卡瓦夏明白命运从未公平,他不会成为那个率先破坏规则的人。于是她松了口:那祝你好运……一路顺风。
东陵怔愣片刻,对她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眼:您不跟我一起去吗?叶鹤舟便回答他:这是属于你的棋局,而我只是一根蛛丝。一架天梯。卡卡瓦夏听懂了这个譬喻,却并不为此感到悲伤。寰宇之大,有几人能得到神灵的垂青?另一个他能在无路的绝境中翻盘,没道理他无法顺着这条丝线爬回人间。他相信一件事:自己总是运气很好的。
既然命运从未公平,那就这样一路向前,直至死亡的阴影降临在他身上。白玉京的令使们与概念共生,因此难以消亡,这是东陵敢放手一搏的底气。他爱的人不会被好运杀死,只因泥浆混着暴雨灌入鼻腔溺毙之前,已经有人将他托起来了。
一切如同想象中那般顺利,和计划书上写的内容半点差错也无。叶鹤舟撑着手中的伞,在瓢泼骤雨中和浑身湿漉漉的金发青年对视,捡回来一只猫,一只孔雀,一只狐狸。叶琳娜在视频对话里乐不可支,维里塔斯贴心建议她把猫扔出去,拔了孔雀羽毛,剥去狐狸的皮。仙尊说你这两天火气怎么如此之大,不是还没期末吗?我们亲爱的拉帝奥教授掏出一瓶苏乐达——鬼知道他是怎么把梦里的东西带进现实的,或许可以去问岁凌微。
于是。叶鹤舟明白过来。她笑着说:不要因为卡卡瓦夏的同位体就迁怒他本人啊,好歹你们两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呢。真理医生表示自己需要试着证明某些猜想来平心静气,仙尊好一个翻脸无情直接挂了通讯,当事人在旁边乐不可支。很快东陵就遭到了命运的审判,搁自家老师面前星神在上喊了个遍,不存在的耳朵和尾巴都打蔫了。
他聊起这次任务的细节,说到那里的孩子都不做梦,为了防止“——”的事情再度发生,他们戴上特殊的装置,被剥夺了做梦的权利。叶鹤舟给他倒了杯罗浮的鳞渊春,东陵注视着波澜渐消的水面,一时寂寂无声。而他——另一个他——很多个他。许多个卡卡瓦夏有过许多斑斓的梦,而后来的【东陵】也依旧做梦,只是梦里值得为之孤注一掷的东西,才是他需要的。匹诺康尼。仙尊道出他不曾讲明的地名,想起一枚碎裂的东陵玉。
你梦到什么?东陵哈哈笑起来。您应该问——疯子梦到什么。叶鹤舟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从善如流开口:总监我错了,您别扣我工资。于是对方闻言微妙地沉默片刻,掏出终端给她转了一百万信用点。仙尊凝视着那张美丽的像是一场甜蜜的梦一般的脸,没有收下转账,反而抬手抚过眼前人金色的发丝。就像牛乳跟蜂蜜调和出的饮品。
他能梦到什么呢?那些不曾拥有的。一些人用童年慰藉一生,有的人需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卡卡瓦夏两者兼有之。这是很奇妙的一件事。他的痛苦与幸福,惊惧和微薄的爱,都来源于覆满鲜血的记忆以及有家人尚在的过往。所以……你睡着了。叶鹤舟看他一眼,开口言辞笃定,听来毫不动摇。你梦见了什么?她和缓且平静地复述道。
好吧,好吧。东陵叹了口气。他说:在我睡着之前,有个孩子问我……如果生命注定朝向死亡,人们诞生的意义是什么,又因何而活着?叶鹤舟挑起眉梢,言外之意很明显:你说的孩子,该不会是卡卡瓦夏吧。那寰宇间盛传的口蜜腹剑的骗子小偷埃维金人的后裔摇了摇头,神情柔和到惯来张扬的锋锐都化成眉眼凝结的雾,却用着一种在赌局中已胜券在握的含笑语调:人类是会在淤泥里仰望宇宙的存在,有些人停止思考,而另一部分人挣扎浮出水面。在贫瘠的土地上,仍有智慧的繁星闪闪发亮,它们恣意生长。比如很多个年幼的我……还有姐姐。唔。维里塔斯不是打算在这颗星球上建立学校吗?我想——这将是一场拥有极高回报的投资。当然,我相信他并未抱着这种目的。但谨以我个人的名义,为他投一笔钱好了。
叶鹤舟将茶碗一盖,响声清脆,金色的瞳里无喜无悲。她慢悠悠指正:我看你是更想给奥斯瓦尔多添堵。毕竟……。仙尊心道。你们埃维金人,总是爱家人胜过爱自己的。市场开拓部的这位本世界线原来也打算对茨冈尼亚下手,这锅他背着半点都不亏。东陵没否认这点,他亲爱的老师可太了解卡卡瓦夏了——然就一路行至如今,他自觉变了很多,刻在灵魂里的鲜明特质却不会被消磨。
他不是长生种,寿命本该短暂如蜉蝣,所追求的却化作翅膀将他托起。他最初的愿望和自我是燃料,直到烧干净的那一天之前,东陵永远是【卡卡瓦夏】。这是不会更改的事实,或许也能称为神灵的恩赐。一个疯癫的灵魂在梦中盘旋升华抵达思维的殿堂,这听起来更像维里塔斯·拉帝奥或天才俱乐部成员才会去做的事,但纵使是满心利益算计的星际和平公司高管,他也曾经拥有五彩斑斓的梦境。并且——迄今为止,它仍存在于此。
东陵忽然想到小时候谁给他讲过的故事,卡卡瓦夏在(别名一般路过小可怜救助站的)白玉京里长大,和「概念」的令使们相处了许多年。姐姐和族人都坚信他是被母神赐福的孩子,而很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真正的当事神祇并不在意这种近乎冒犯的谬论。越长澜摸着他金色的、柔软的发丝,冰川雪原的极光和花繁锦簇的雨季撞在一起,继而在对视中体验到溶解一般的感受。她谈起刻舟求剑的故事,却并不讥笑那人的愚蠢,彼时年幼的孩子以为那是种宽容。可它仅是错觉。
后来他以公司战略投资部【石心十人】的身份坐在白玉京的某位令使面前,用一块漂亮的、和老师眼睛有相同色泽的宝石换来一个秘密。其实卡卡瓦夏早就了解到这个事实,但借花献佛的事他做得心甘情愿。天舟主接着多年前越溟玉那则寓言继续往下讲:刻舟求剑……剑只是个喻体。他也并非只在船舷上留下一笔,那是钉进*海水*中的一枚楔子。就像这片宇宙的虚数之树。他奇异地微笑起来,语调依旧不紧不慢:源海与它相仿。
所有踏上概念命途的人,都会在海岸线的边缘凿下一枚钉子,一根蛛丝系在你的咽喉与这枚生锈的铁钉之间。为何伊卡洛斯的羽翼不会融化?因为风筝的原材料是海水而并非石蜡。这是你漂泊日久的梦,是年幼的象束缚在脚上(然而却是你心甘情愿的)细铁链。是你在前路有无数传来回音的孔洞,而你都想一探究竟时,能够将你拉回来的绳。最终,它不再是束缚,因为你早已走在自我坚定不移认为*正确*的道路上。如此而已。
他的潜意识里总有挥之不去的阴影,那是他的钉子死命咬住的某种痛苦,提醒东陵:你是唯一特殊且*幸运*的卡卡瓦夏,这份好运会为亲近之人带来更为猛烈的厄运。因此。他的梦境中少有真正的欢声笑语,现实中获取的甜味已然足够。他一一看过林立如同展示着什么的玻璃棺材,里面沉睡着不同时期的另一个自己。幼年。少年。青年。成年。无尽的阴影与苦难,那才是他应该拥有的人生。这是他偷来的温存,依靠欺骗维持的幻影。他在心中回答叶鹤舟的问题:梦见了命运本该有的轨迹,祂手执利刃,将切下我的头颅。
只能说,埃维金人确实有行骗的天赋,只是他们不愿意这样去做。东陵暗自唾弃着他真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口蜜腹剑(唯一不同的:这把刀捅的却是他本人),面上对着叶仙尊堆起一个轻浮甜腻的笑来,语调堪称轻快:我看到一盏水晶杯。
他到底还是不愿意欺骗对方。对于这话,叶鹤舟一听就懂,多年前被撰写下的有关星空的预言集在寰宇中流传甚广,就连她也在其中享有只言片语。她再次望向舷窗外,这与来时所见的景象并无不同,哪怕那颗星球下了三天三夜的雨。也只是雨。它的尺度对于宇宙来说,还是太过渺小。
可这场雨将枯萎的梦境唤醒,就连卡卡瓦夏也难得的做了一个好梦。他是个合格的、又拙劣的喜剧演员,夸张大笑着掩盖泪水。叶鹤舟问他梦到了什么,于是他藏起自己的不配得感,惶恐地去接触本世界线的真实。东陵以问题回答了问题。
亲爱的。
你告诉我,疯子将会梦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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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获得【很好的故事结局×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