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赛茜?赛——茜——!你醒了吗?”
漂亮的白砖楼房外,一个女孩仰头对着三楼的窗喊着。她手里正挎着一只篮子。
要喊的人没喊出来,屋里倒是探出个别的脑袋:“早上好呀,克莉丝。来找赛茜玩?”
“早上好,考蒙诺先生。”克莉丝吓了一跳,“我找她去集市——您知道,今天是仲夏节,镇上会来很多小贩,我听说还会有马戏团。”
考蒙诺先生嗯了一声,随即道:“不过你今天恐怕是没法找她啦,她妈妈带着她和她弟弟一大清早就出门了,大概要晚上才回来了。”
“是吗?”克莉丝不无失望道。眼见考蒙诺先生马上就要进屋了,她急忙又喊了一声:“考蒙诺先生!”
“怎么了,孩子?”
“我想问问,赛茜接下来会去哪个学校?盖茨沃伦还是明特拉姐妹?”
“这个……”考蒙诺先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笑笑,“我猜你的父亲应该准备把你送进盖茨沃伦女子寄宿学校念书吧?我听说盖茨沃伦先生是他的朋友。”
克莉丝点点头。她父亲加德里先生是附近教堂的牧师,和同为牧师的盖茨沃伦早年是同窗。盖茨沃伦牧师和他的太太在埃克塞特办了一所寄宿学校以普及女子教育,在整个西南地区都颇有名气。如果不是父辈的关系,克莉丝可能还难以获得今年入学的名额。
但她一直很犹豫。盖茨沃伦学校的名额不容易拿到,据她所知本镇乃至附近的镇上都没有别的姑娘去那儿读书,意味着一旦开始上学她的生活就和过去全然不同。原本她是想借今天的机会和斯泰西聊聊这件事,因为等过了仲夏节,她就得收拾行李,在母亲陪伴下住到埃克塞特的远亲家为开学做准备了。
“遗憾的是,赛茜不会去你刚才说的任何一所学校。”考蒙诺先生斟酌着字句,“你知道,威尔西夫人算是我们的长辈,她喜欢赛茜,我们也只好尊重她的想法。赛茜接下来要去威尔西夫人年轻时就读的地方去上学,而那所学校在……苏格兰。”
“苏格兰!”克莉丝失声。她这辈子走得最远大概也就是两天后从家这里到埃克塞特,至于苏格兰,她只在她父亲书房的地图上见过。
“我不确定由我这个做父亲的来说这件事合适不合适。”考蒙诺先生叹气,走到栅栏边上,微微弯下腰看着克莉丝,“但相信我,赛茜一直在为不能和你一起上学感到难过。她希望,将来就算你们俩分开了,也能经常通信保持联系。”
克莉丝沉默了片刻后,低下头从手边的篮子里取出一个鲜花手环。
“我知道了。麻烦您,能帮我把这个给她吗?毕竟今天是仲夏节。”
“它可真漂亮,我替她谢谢你。”考蒙诺先生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问,“劳拉早晨做了覆盆子蛋糕,我给你拿一块吧?”
“不了,谢谢您。”克莉丝摇头,“祝您节日快乐!”
她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考蒙诺先生望着她离去,然后推开后门进到屋子里,一直上到三楼,在走廊尽头的房门上敲了敲:“赛茜,克莉丝走了,她给你留了个漂亮的花环,出来看看?”
过了片刻房门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姑娘,漂亮的红发有点乱糟糟的,脸色有点憔悴,两眼因为睡得不好而微微泛肿。
她抿着唇从父亲手里接过好朋友送给她的花环。这是用柳枝编的,上面缀了香蔷薇、青蒿和茉莉花。显然,花环是清早刚编不久,花瓣上还沾着湿漉漉的水汽,散发出清幽的香味来。
克莉丝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也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可斯泰西偏偏是一个女巫——尽管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的——法律规定她要对自己的身份保密。如果不狠下心来借两人各奔东西的理由就此分开,可以想见在未来,这段友谊只能以一个接一个的谎言去维系,而这比失去一个朋友更加煎熬和痛苦。
但断绝这一情感的愧疚几乎要将斯泰西压倒。她已经连着几个晚上都未曾睡好了。
埃德温·考蒙诺看着女儿的表情,俯身下来和她保持平视,说道:“赛茜,其实你不需要这样的,你的身份不能决定你的生活,我和你妈妈都爱你,克莉丝也关心着你,你仍然可以和以前一样去生活,我觉得和她继续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不,不一样的,爸爸。”斯泰西摇头,略带鼻音,“就像威尔西夫人所警告的,你和妈妈是我的家人,知道巫师的秘密是'法律'所允许的。但对于克莉丝,我没办法。我也乐观地想过,我们未来在不同地方上学,也未必见得到对方,只是通信的关系,为什么我必须失去她呢?可如果我不撒谎,又怎么去讲述我与她截然不同的生活?又怎么保证我的信件不会露出马脚,到时候让她陷入怀疑和伤心的情绪?这简直太糟糕了。我宁愿她现在难过一次,然后去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她是那么好的姑娘,凭什么不能拥有更加坦诚的朋友呢?”
“好吧,你已经是要上学的年纪了,我相信你对处理人际关系有自己的主意。”埃德温摸了摸她的脑袋,“下来喝点牛奶,你清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我不饿。”斯泰西捧着花环回到房间,踮起脚从书架上去下一个陶瓷广口瓶,从小脸盆里倒了一点水,然后把花环放了进去。
她想了想,决定把装有花环的瓶子放在离窗台不远的地方,那里既有阳光也不会太晒,仿佛把花环留久一点就能纪念自己逝去的友谊。
斯泰西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无意地看了一眼窗外。从她的窗户往下,能很顺畅地看到邻居家的客厅,但可能是因为她的位置高而对面客厅的位置低,光暗差别明显,她随便一瞥,竟有些看不清里面的陈设。
她再定睛一看,发现不是她的错觉,客厅里就像是……罩了一层黑色的烟雾一样。
斯泰西不可置信地揉了下眼睛,那层黑雾又消失了——她的视野也清晰起来。她看到客厅里没有人。
她犹疑地问父亲:“今天……邓布利多家也出门了吗?”
“阿不思应该是去威尔西夫人那儿上课了,阿不福思的话,我刚才在院子里的时候,确实看到他出去了,大概是去玩?”埃德温回答。
斯泰西心头一跳。那就意味着房子里只有最小的阿利安娜和邓布利多太太坎德拉两个人?
坎德拉·邓布利多是一名成年女巫,她的事照理来说轮不到斯泰西来操心,可斯泰西除了是个女巫——她还是个保留着前世记忆的女巫。前世她上过的历史课告诉了她这个时代的特殊性和这个国家的未来,导致她这十年一直以为自己手拿历史灾难剧本;得知自己是女巫,她又发现自己拿的是玄幻剧本;直到姓邓布利多的一家人搬到隔壁,她的剧本又多了一堆已确定的元素,来自前世某大热IP原著。
斯泰西前世其实并不是该原著和系列电影的粉丝,她和许多普通人一样,被它的名气吸引才拜读,许多细节仅仅是匆匆略过,遑论带到此世。但是她上大学时,她的室友是一个狂热的书粉,曾赠送给她许多周边礼物并时不时在她耳边叨唠一些喜欢的人物,其中关于阿不思·邓布利多的事,就神奇地留在了斯泰西的脑子里,还成为斯泰西在当下唯一能抓住的故事线。
所以她知道邓布利多家的旧事,比如坎德拉·邓布利多的死,阿利安娜的病故,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心结。虽然她的记忆不能让她完全确定坎德拉的死和阿利安娜有直接关系,也不能确定在某年某月某日后者导致了前者的死亡,但生病的阿利安娜非常危险,这个认知她是有的。一个成年男巫有时候也未必抵挡得了恐怖的默默然,何况坎德拉。默然者是她的孩子,她的抵御意识和能力只会有减无增。
“……爸爸,你还记得之前妈妈拜访隔壁后回来是怎么说的吗?”
想起那些事她心里就一团乱,烦躁地甩了甩脑袋。
“邓布利多家有一个叫阿利安娜的女儿,她生了病,他们也是为了她才搬家的。”
“是的,怎么了?”
“我是说,有没有可能,阿利安娜的情况并不那么简单?毕竟他们可是巫师,什么样的病能让巫师都束手无策呢?”
母亲劳拉花了很久才慢慢和隔壁邻居说上话——当然主要的突破口还是对方听说斯泰西是女巫。尽管如此,邓布利多们可不会向劳拉一个普通人说明那种麻瓜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病症。
斯泰西很难不去怀疑她刚才看到的情况和默默然有关,她不能完全确定,因为她本身也不是太了解它,何况前世的记忆到底久远,她还能记得邓布利多家的一点事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所以……”埃德温还没反应过来。
“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隔壁可能遇到了一点麻烦。”斯泰西重新回到窗边,踮起脚眯起眼打量对面的房子,叹气,“爸爸,请你相信我,以防万一,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埃德温并不太理解女儿的话,但作为一个父亲,他无条件信任自己的孩子。斯泰西脸上的愁苦显而易见,他想,虽然邻居家刚搬来的时候态度差劲,但他们算是女儿的同类人,妻子又用了不少心思和他们打交道,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他也理应关心一下。
“好吧,我去敲门问问隔壁是否需要帮助。”埃德温说,“你先把外套穿上,然后再下来。”
斯泰西飞快套上外套,跟在埃德温身后准备换鞋出门。忽然她像想起什么,又跑回房间,从床下拉出一个木盒子,把它抱在怀里才又重新出门。
埃德温的步子快,她才跨出自家院子,他已经站在邻居家门前,敲上他们家紧闭的大门。
“早上好,邓布利多太太,你在家吗?”他喊着。
半晌没有回应,斯泰西的眉头皱得越来越厉害。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竟觉得有点冷。直觉告诉她门背后可能有些不太妙的东西,她干脆撂下她爸,直接跑到邓布利多家的后门处。两户人家的房屋布局差不多,后门通到后院。考蒙诺家是因埃德温兴趣使然所以把后院的地开辟成了菜地,邓布利多家前段时间也在埃德温和劳拉帮忙下开辟了菜地。坎德拉·邓布利多以前没有种过菜,第一次侍弄这些东西时非常认真,几乎每天早晨都要到后院来一趟。这个时节早晨的泥土是潮湿的,所以会留下脚印,斯泰西观察了一通,可以肯定没看见坎德拉的脚印。
坎德拉今天没有出来过。
父亲还在喊门,旁边的女儿不见了后就又是张望着叫斯泰西的名字。斯泰西从后面探出个头对他紧急比了个“嘘”的手势,接着靠着墙打开手头的木盒,从里面掏出一根旧魔杖。
一被确认是个女巫后,她就被艾维菲德庄园的威尔西夫人强制去她那里上魔法课。威尔西是个底蕴深厚的女巫,魔杖就是她借给她的,斯泰西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质,但她至今为止还没有在庄园之外单独使用过它。
斯泰西有点紧张,将那根细长的魔杖对准了门锁。
“姐妹,麻烦给力点。”她嘀嘀咕咕着,念了一条咒语,“Alohomora.(阿拉霍洞开)”
魔力释放,她听见了咔哒的声响,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松。她缓缓推开门进到里面。进门是厨房,没人,安静且昏暗。她看见装着汤的汤锅还挂在炉子上,炉子的火焰关了,里面的东西却没有盛出来。厨房外面是餐厅,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餐具,没有动过。
不知道这是巫师家的通病,还是只是邓布利多们不喜欢晒太阳,直到斯泰西走到餐厅外面的客厅,她依旧觉得这里的环境暗得不像白天。而且她越靠近楼梯处就越觉得冷了。
“邓布利多太太?阿利安娜?”她轻轻喊着,脚步声也放得极轻。
忽然她整个人一僵。
她好像踩到了什么。
斯泰西低下头,慢慢抬脚,接着看见一个黑影从她脚下飘起,飘到她面前,然后缓缓地朝楼上飞去。
她猛吸几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就一眼的功夫,她看不出刚才飘过去的是什么,甚至判断不了它究竟是不是活物。直觉告诉她她绝对不能惊慌出声,不然这座房子里寂静一旦被打破,情况没准会更糟。
她匆匆又喊了一遍“邓布利多太太”,握紧魔杖,屏气凝神上了楼,向着那个黑影的方向走去。
“Mrs Dum——唔!”
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门口,斯泰西不得不通过捂住自己的嘴来遏制自己想要尖叫的生理反应。
房门已经变成了一块瘫在地上的破木板,房间里则是一地狼籍。书本和家具全部已经破烂不堪,墙角依稀还能辨认出床的地方,蜷缩着一个昏迷的金发女孩,被子和枕头都被扯碎了,羽毛飞得满地都是。
而离她不远处,被压在倒地的书架下、满脸鲜血双目紧闭的女人,赫然是这家的女主人坎德拉·邓布利多。
场面太惊悚,斯泰西的脚有些发软。她一偏头就能看到空气中飘浮着细碎的类似灰尘一样的碎片,黑色的,零零散散地飘浮在阿利安娜的身体周围,明明是无生命的东西,此时却像在有意识地保护她。斯泰西察觉到了一种极端的危险性,接着她惊恐地意识到,要是自己轻举妄动,地上的坎德拉大概就是她的下场。
但阿利安娜还昏着,难道昏迷中还能操控魔法?
知识面受限,斯泰西百思不得其解。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在颤抖:
“嗨,阿利安娜……你是阿利安娜,对吗?你能听见的,对吗?我是斯泰西,是那个,和你哥哥阿不思一起上魔法课的斯泰西,我住在隔壁,是经常来敲你们门的……劳拉的女儿。相信我,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然而黑影慢慢变浓,而且疑似从瘦小的阿利安娜身体中溢出了更多,朝斯泰西的方向开始蓄势。
斯泰西的手指不自觉扣住了她紧靠着的那面墙,继续抖着声音轻声抚慰:“你妈妈,受伤了,我让我爸爸带她去看医生,好不好?阿利安娜最乖了,相信我,这样妈妈才会好,不然来不及了……”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动了对方,黑影停止了聚集。
斯泰西看到黑影每浓一分,阿利安娜的脸色就愈发苍白。她现在都不敢确定脸已经白成一张纸的阿利安娜还有没有气息,这孩子应该不会那么早就夭折的吧?
心里这么想着,她度秒如年地看着黑影慢慢消失。
直到彻底消散的时候,斯泰西瘫软在了墙边。她大口呼吸着,爬起来,跌跌撞撞下去开门。
“爸爸,快来!”
2024.7.4修改
开新文啦
这个故事会从1892年的仲夏节说起,至1992年的仲夏节结束
这本偏日常,因为女主角家都是麻瓜,所以除了魔法世界的日常还有那个时代普通人生活的日常,人物多,偏群像
上一本那两个谈恋爱(bushi)太痛苦,作者写得也很痛苦,这一本基调就是小甜文。——在此立下flag,我一定要让我的女主角谈上恋爱!
(《冈特小姐》的番外还没有更完,都在写,等过年的时候我一次性放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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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