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鹰犬 第4章 荒谬

“没想到这大历皇子的命数，竟然与昆罗如此紧密……”左庭站在北阙陪同罗娆迎亲，他仰头看着登天街快要成型的冰雪飓风，喃喃自语地惊叹着。

罗娆冰冷的视线落在风霜愈烈的登天街上，漆黑的眸中闪过金光，漫天飞霜如同白雾，让她心头隐约有些不安。

好冷……

步云凌在风霜中睁不开眼睛，双目紧闭任由冷刃将他割伤，他的身躯早已冷硬麻木，竟然并不觉得疼，渐渐地也不觉得冷……

他单薄的身形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突然，一声鹰啼响彻长空。

巨鹰北归，盘旋在登天街的上空，啼叫不止。昆罗已久不见王女的巨鹰，全城的百姓都跑出来看。

只见那巨型猎鹰悬在登天街的上空，随后它直直俯冲而下，落在步云凌面前。它展开巨大宽阔的翅膀为步云凌抵御风霜。

步云凌忽而感受到面前风雪渐弱，眯眼去看，轻声道：“烈风。”

他伸手去摸巨鹰宽大的翅膀，一声鹰啼回应步云凌的抚摸，它还认得他。

步云凌苍白的唇角微扬，随后他手轻轻一拍，声音沙哑道:“飞吧……”

烈风得令，应声而飞。

鹰啼响彻云霄，引人抬头仰望。

它翱翔于高空，俯看地面，默默守护着步云凌。

“怎么有鹰的声音？”左庭耳朵微动，他看向罗娆，“王女，烈风回来了？”

罗娆站在那里，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她紧紧盯着登天街，面色如常却心跳如鼓。罗娆看到远处一抹身影自风雪之中而来，他单薄如纸，被寒风吹得飘摇无依，仿佛下一刻便要碎在风中变成雪粉。

半晌后，风将罗娆几不可闻的声音吹进左庭的耳朵里，她说……

“回来了。”

左庭偏头看向罗娆，只见她身形微动向前挪动两步，随后又定在原地。他顺着罗娆前进的方向望去，风雪白雾之中，一个少年身着正红色婚服，踏雪而出。

“嗯……”步云凌内劲耗尽，走完登天街便已力竭，他意识昏沉四肢僵硬，快要倾倒之时，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步云凌用力想睁开眼睛，却头疼欲裂。那手很凉，手心都是茧子。他终于有所支撑，顺着手臂倚靠过去，将自己塞进这个并不温暖的怀抱。

他的头就窝在罗娆颈肩，仅凭本能去用鼻子嗅她身上的味道。冰霜的冷寂中参杂着黑色木枝的味道，还浸着淡淡的忍冬花香。

冷雪、黑枝、白花。

“阿娆……”步云凌声音嘶哑，他冰冷僵硬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用尽自己仅存的力气，踮起脚尖仰着头。

左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过于离奇的一幕，更离奇的是，王女竟然没有将人扔出去，也没有砍掉这位大历皇子的脑袋，而是……

罗娆看似平静，实则呼吸微颤，她侧着脸低下头，与意识不清的步云凌脸颊贴着脸颊。除了登天街上的漫天风霜，无人看到罗娆微微泛红的眼眶。

步云凌闭着眼，头微动。他气息微弱，睁不开眼睛，只能轻轻用脸蹭着罗娆，如同风雪中走失而归的狼崽。

烈风落在两人身边，乌殄也慢悠悠地走近，罗娆抱着步云凌心情复杂。

回来了，阿凌回来了……却是以大历皇子的身份。

罗娆黑中含金的眼眸闪过森然冷意，这场和亲是针对她设下的一盘棋局，罗娆有所预料也早有应对。

但她没想到，这盘棋的棋眼竟然是步云凌。让她杀不得又护不得……

“王、王女，该去礼宫了。”左庭摸不清王女的心思，到底是杀是留，您倒是给个态度啊？

罗娆低头，充满冰冷杀意的眸光落在步云凌的脸上，瞬间消解成淡淡的温柔。

她一手揽着步云凌的腰，一手托住步云凌的屁股，将人托举起来抱在怀中，转身走入北阙，朝着礼宫而去。

左庭没见过她抱人，下意识伸着手上前想将人接过来。罗娆抬眼看他，冰冷的视线将左庭钉在原地。

左庭第一次读懂罗娆的眼神，那狭长的鹰眼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别多管闲事。

身为王女麾下最得力的副将，左庭自认为最善解王女意。他摸着鼻子往后退两步，心想，既然王女想抱着，那他就不往前凑了。

“郑岐回来了吗？”罗娆顾不上礼宫还有什么仪式没有举行，她只想让信得过的人给步云凌诊脉看一看。

“大侍君还在神玉城。”有侍从回答。

“左庭去找一娘。”罗娆脚步稳健迅速，侍从跟在她身后小跑着也追不上。

“是！”左庭领命，转身往北宫走。

王储成婚，最后一步便是到礼宫由国师主持借运。以新婚夫妇指间血为引，用特制的红烛列阵，向天神问话:合否、德否、成否？

一问命理，若二人命数相合，则正位红烛自燃明亮。

二许承诺，若二人同心同德，则新人自行点亮偏位红烛，向天许诺，红烛不灭方为真心诚意。

三借天运，若天神看好二人成婚，便借天神运道赐福新人，则中央缠满红绳的巨烛自行点亮，登天街上的风雪会比王婿走过时，更加凶猛。

王族内，鲜少有能三烛皆亮的新婚夫妻，大多只亮一烛，更有甚者一概不亮，都是寻常事。

今日王女与大历皇子大婚，礼宫众人已经料想到仪式结果，这大历皇子不是昆罗人必不受天神待见，王女也是个天生冷漠薄情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真的与他同心同德呢？

罗娆将人抱到礼宫，迅速取血供国师摆阵借运，她只待礼成后，让国师给步云凌诊脉医治，即使国师不喜她多年……但她贵为王女，若她开口相求，国师也不得不允。

礼宫举行大婚仪式的地方叫昏堂。

堂中台上巨烛耸立，上面雕刻着许多自然生灵交合的纹样，另有特殊方法编织的红绳缠绕，是仪式的重中之重。

台下正位红烛雕刻着天神鬼怪，国师便站在正位红烛之前。两位新人则跪坐在雕刻着并蒂之花的偏位红烛之前。

“天神在上，今吾国嗣王储询婚姻之事以告天神，一问吉凶命理，合则烛亮，奉指尖心血诚谢天恩。”国师手捧盛血器皿，口中念念有词。

礼宫内寂静无声。

正位红烛刹那间自燃点亮。

众人皆惊。

国师面露喜色，率礼宫众人跪拜。

“承蒙天神庇佑。”

随后，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国师也惊讶得眉梢上扬。

只见罗娆抱着步云凌，借正位烛火点亮偏位红烛，以示新人同心同德。

罗娆抱着步云凌跪在巨烛前，烛火昏黄将原本冷面冷心之人也照得多几分暖意。

礼宫众人听到素来不喜鬼神之说的王女，正在向上天许诺，“承蒙天神庇佑，幸得夫婿，喜结良缘。今以己身为誓，夫妻一体，同心同德。”

她抱着步云凌偏头看向国师，无声地催促着他。国师收敛神色，绕着两位新人，口中念念有词。

“天神在上，今吾国嗣王储询婚姻之事以告天神，二许琴瑟调和，同心同德。”

偏位红烛不灭，且火焰愈旺。

最后，罗娆抱着步云凌走到台上，跪在巨烛面前，由国师将巨烛上的红绳分别系在她与步云凌的手腕上。

国师绕烛而舞，口中诵读：“天神在上，今吾国嗣王储询婚姻之事以告天神，三借天神运道，福泽万民。”

霎时，巨烛火光耀眼，登天街风雪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