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宫中荷花丝丝缕缕的幽香让人安睡好梦。床榻上的人浑身包裹着纱布,眼皮跳动几下后,慢慢睁开眼睛。
“醒了。”秦岁一脸倦容,她手中还端着一碗汤药,修长的手指掐着汤匙,将汤药递到易平兰的嘴边,温柔道:“喝药吧。”
“殿,殿下。”易平兰睁着一双眼睛愣愣地看着秦岁,他这是出幻觉了?
公主在喂他喝药?
易平兰浑身都是伤没办法动,只能张嘴接下秦岁喂给他的汤药,温热的,热到他心里。
汤药喝完,秦岁伸手用巾帕擦拭易平兰的嘴角,荷花的馨香顺着巾帕涌进易平兰的鼻息之中,他心跳都跟着乱了几分。
“律儿他……”秦岁满面愁容,叹着气道,“孤已经将律儿的院子封上,父皇近日身体越发不好,听不得这些荒唐事,只好委屈你在长宁宫养伤。”
易平兰垂眸,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律儿母妃走得早,长姐如母,是孤没能管教好他。”秦岁看起来十分自责,“你放心,孤会补偿你的……”
“殿下,”易平兰始终不敢抬眼去看秦岁,他如今心思已算不得单纯,看向秦岁的眼神也很难清白,易平兰只能垂眸轻声问秦岁,“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眼下你的身子最要紧。”秦岁轻笑一声,将手中的汤药放在一边,柔声对易平兰说道,“日后你就留在孤身边当差。”
“谢殿下。”易平兰心跳如鼓。
公主将他留用在身边,分明就是防止秦律记恨他,再迫害他。公主宽仁,又温柔大度……
易平兰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这也算因祸得福吧?
“殿下,御医来请脉。”门外有宫娥通传。
秦岁吩咐道:“叫她进来吧。”
一身形佝偻的老妪背着药匣子进来为秦岁请脉,她满头白发,眼皮松弛,但眼睛明亮有神。
“参见公主殿下,殿下长乐无极。”
“王大人,有劳您了。”秦岁伸手将人扶起来,搀到床榻边,说道,“先替孤看看他恢复的如何。”
王御医看一眼易平兰,见他浑身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单凭看是看不出什么,但要诊脉,这也摸不出什么脉搏,王御医一时有些好奇,究竟是哪位同僚将人包成这个样子的?
“这,这,”王御医为难道,“不如先给殿下把脉,这,这个……”
易平兰插话道:“给殿下看吧。”
“好好好。”王御医转头为秦岁诊脉,她将手搭在秦岁的手腕上,半晌后,神色突然凝重许多,“殿下平日几时入睡?”
秦岁抬手揉揉太阳穴,轻声回答:“丑时,偶尔折子太多,寅时才批完。”
王御医劝道:“殿下要保重身体啊,切不可再熬夜伤身了!”
秦岁点头:“嗯,有劳王大人了。”
易平兰侧头看着秦岁,心想,定是秦律的折子都堆给殿下,不然秦岁一个公主,即便有封地,也不用每日都熬夜批折子。
“臣给您开些安神助眠的方子,殿下务必早睡。”王御医提笔写药房。
秦岁指着易平兰问她:“他呢?几时能好?”
王御医抬头看看易平兰,欲言又止,她犹豫片刻后问道:“恕老臣多嘴,这一身是谁为公子包扎的?”
秦岁:“……怎么?”
“虽说公子身受重伤,但这包扎手法实在让老身捉摸不透,望闻问切一概行不通,若是可以拆掉纱布,或许可以再看一看。”
秦岁:“……拆吧。”
王御医自然是没有力气来给易平兰拆这盔甲一样厚的纱布,秦岁也不好亲自动手,只能叫来琅月明帮忙。
“拆了?”琅月明一脸震惊,语气中还透着点可惜,“这可是殿下包了一晚上的成果啊,这就拆了?”
“咳咳咳……”秦岁不自在地捂着嘴咳嗽起来,低声呵斥琅月明,“月明多嘴!”
琅月明抿住唇眨巴眼睛,不再多话,只专心给易平兰拆纱布。
易平兰听到琅月明的话,别管别人能不能看见,反正他自己先闹个大红脸,更不敢去看秦岁了。
王御医在一旁昧着良心夸:“此包扎手法为殿下独创,可写进医典中。”
秦岁扯扯嘴角,假笑道:“倒也不必。”
“近日太医院可有女子入学?”秦岁亲自伸手给王御医倒了杯茶。
“谢殿下。”王御医弯着腰接过茶盏,随后叹气道,“唉,十年了,没见过一个女娃娃。”
“孤已经向父皇请旨,准许王大人每月一日去慈幼院传道授业,若有心怡的传人,也可上报给太医院收做学徒。”秦岁笑着对王御医说,“原本父皇的意思是一位御医只可收两名学徒,但您是太医院唯一的女御医,且精通妇产之术,应该多几位传人,孤恳请父皇将学徒名额提升至寻常御医的三倍,恐怕日后要辛苦王大人了。”
王御医听到秦岁的话,激动得捧着茶杯的手都在抖,她将茶盏放在案几上,随即跪地磕头道:“谢殿下!谢殿下!殿下圣明!殿下圣明啊!”
“快起来。”秦岁将人扶起来,温柔道:“您年纪也大了,早点带出学生来,也该享享福,受些孝敬了。”
王御医感动得热泪盈眶,易平兰看着如此温柔贤明的公主,心中更是觉得柔软。若公主殿下是皇子,还轮得到他什么秦律秦法的来当太子吗?
“殿下,拆好啦!”琅月明展示自己的成果,易平兰四肢裸漏在外,紧致有型的腰身也被暴露在众目之下,他下意识往床榻里面缩。
“王大人快给他看看。”内殿没有宫娥,只有三个女人和床上易平兰这一个男人,虽然易平兰素日也曾不耻酸儒们说的那套贞洁烈妇的说法,但他还是会为其他三位女人毫不避讳的目光而感到奇怪。
尤其是公主也如此大方地看着他,目光如此坦荡。易平兰暗自心碎,果然殿下没有把他当男人,或许只是将他当作一条被弟弟打伤的狗罢了,给狗看病有什么可避讳的呢?
“小伙子身体不错。”王御医刚搭上脉就开始笑,夸奖易平兰身体好,随即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又感叹道,“身子也结实。”
“殿下放心。”王御医看完转身对秦岁说,“都是些皮外伤,没伤到筋骨,只有右腰这处有轻微的内里损伤,需要每日上药揉搓……”
说着,王御医将药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小黑陶瓶,递给秦岁说道:“此药液专用于内里损伤,先将其倒在手心揉搓发热,然后顺时针揉抹在患处,十日之内便可完好如初。”
“嗯,孤记下了。”秦岁听得十分认真,“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王御医继续嘱咐,“禁用辛辣刺激的食物,鱼肉鸡蛋类发物也不可用,影响伤口愈合,饮食上多辅助些养身的药膳或高汤,情绪波动不要太大,患处不能沾水……”
说了一堆又一堆,听得易平兰头都大了,他自己是一点也记不住,原来养个伤口这么麻烦。
“嗯,还有吗?”秦岁一脸听进去的模样,看得王御医都愣住。
“不如臣写下来……”
“不用,孤都记下了,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秦岁从小听老师念书只听两遍便可倒背如流,如今一点小小医嘱,自然是不在话下。
“还有……”王御医仔细思考,她拿不准这榻上的公子和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看他身材健美,面容俊俏,王御医忍不住叮嘱道:“精气泄漏不利于养身,所以房事上还需谨慎清减。”
“?”易平兰这回不仅只有脸红,他从脸到脖颈,从脖颈到前胸,红得连成一片。
“嗯。”秦岁也有着不自在,她下意识去看易平兰,对上他震惊羞涩的双眸,她脸颊也连着耳朵泛起红晕。
“月明,送王大人回去。”
“是!”
“臣告退。”
殿内又恢复寂静,只是这寂静和之前有些不同,易平兰只觉得连空气都是热的,热得他不自在。
“殿,殿下……”易平兰看着秦岁打开王御医留下的小黑陶瓶,将里面的药液倒在自己手心处,然后揉搓,“您,您这是?”
秦岁故作镇定地举着手将掌心贴在易平兰的右腰患处,顺时针揉抹药液,头几下有些重,疼得易平兰头皮发麻。
但后面淤血被揉开以后,药液渗透进皮肤,患处开始发热。秦岁的手又带着几分凉意,存在感实在太强。
“嗯~”易平兰咬紧下唇却还是闷哼出声,这漏出去的声音让他恨不得闭上眼睛一头撞死在床柱上,“殿,殿下……”
秦岁低头闷声道:“放松些,忍着点,之后就好受了。”
易平兰仰头挺着腰任由秦岁为自己右腰上的患处揉搓药液,他抬手捂住脸,心想,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他忍不住在心里唾骂自己:易平兰你真的是禽兽,果然心脏的人听什么都脏。
但是,公主殿下脸红的样子,更好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