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提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所有人都觉得不错。于是他们启程前往了阿尔萨斯,法国东部的旅游胜地,四季如春、风景如画,诸如此类的吧。
假扮DGSE是克林特的主意,史蒂夫因为那个机构大约等同于美国的中央情报局而不怎么乐意——他不喜欢CIA,CIA也不见得喜欢他。不过依靠“乐意”和“喜欢”办事是小孩子的特权,所以史蒂夫乖乖穿上了西装,和染了金发的娜塔莎假扮搭档一同前往皮尔斯丧命的旅馆进行调查。
“你的长相和口音都不足以假扮法国人,所以你是美国派来的国际刑警,协助调查亚历山大·皮尔斯之死。”娜塔莎最后一次强调,“把谈话交给我。”
但其实他们说的更多的是德语,本地人的法语口音重到史蒂夫几乎听不懂,好在德语他还没有忘光,真是谢天谢地。
皮尔斯的尸体是在森林附近的一个度假山庄里被人发现的。此地能被称为山庄,多少带了点儿意大利人的夸张和自以为是,尽管意大利其实离这里十万八千里。
在史蒂夫看来,这地方能被称为旅馆已经是过分修饰了。倒是挺符合逃亡者的低调原则。皮尔斯能躲过死神镰刀两个月,也不全是弗瑞的功劳。
当他们穿过昏暗的走廊,踩着嘎吱作响的木头地板进入接待厅的时候,一股混合着蔬菜浓汤味道的饭菜味儿正传出来,小孩子的叫声在后面此起彼伏,听起来有一大群。还有羊叫,咩咩的。
“你好?”娜塔莎打了打柜台上的铃铛之后用德语说道,“有人吗?”
史蒂夫夸张地哆嗦了一下,换来娜塔莎的一瞥。
“就来!”里面有个男人应声,一分钟后推开后门走进了接待厅,“住店?”他扫了西装革履的两人一眼,语调明显带着疑惑。
这是个穿着粗布衬衫、皮革夹克还有牛仔裤的男人,一看就是干活的主要劳动力。发红的脸膛上布满乱糟糟的棕红色胡子。史蒂夫在娜塔莎出示证件并向对方说明来意的时候仔细看了看对方的手还有脚上的靴子,手上的老茧不是握枪或者握刀造成的,靴子上也只沾了泥巴和羊粪,根据磨损部位判断这人走路多少有点儿向□□斜,并且重心靠前。
没经受过训练,很可能只是个普通平民。
“可是警察已经来过了。”男人对娜塔莎说,听起来并不满意,“我们已经把能说的都说过一遍了,而且客房也已经打扫了。那么多血呢,全是我们自己的人清理的,警察一点忙都帮不上。”
“我们需要看一看案发现场,然后和发现尸体的人聊一聊。”娜塔莎用没商量的语气说道,“这是正规流程,我身边这位是来自美国的国际刑警,人家可是飞了老远赶过来的呢。”
男人扫了史蒂夫一眼,史蒂夫给了对方最严肃的“请配合我们调查”的神情,于是后者叹了口气,“跟我来吧。”然后提高嗓门喊道,“阿斯特丽德!警察又来了!”
娜塔莎没解释DGSE并非警察,她只是瞟了史蒂夫一眼,然后跟上了男人的脚步。他们一同沿着接待厅一侧窄窄的木头楼梯上了二楼。楼梯一侧的木墙上挂着许多廉价油画,主题是森林。史蒂夫虽然并不欣赏其中的商业气息,但那些广袤森林中变幻的光影的确吸引了他片刻的注意力。
重拾画笔多少还是改变了史蒂夫一小部分的行为规律,微不足道,但扎根迅速、生命力惊人。史蒂夫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但有些习惯一旦恢复就很难再放下了。
就像上瘾。
皮尔斯生前住在二楼最顶头的那个房间里,房门是用钥匙打开的,而非电子门禁,在这个年代倒也正常。里面的确如男子所说,都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他带两人进去,并表示自己还有活要干,阿斯特丽德——发现皮尔斯尸体的清洁工——会直接上来到这个房间找他们。说完这些,男子便离开了,留下娜塔莎和史蒂夫两人在这个充满乡村气息的客房里。
娜塔莎一言不发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棒状物,取下套子,紫光便露了出来。她照了照墙壁和地板,很快发现了血迹喷溅的主要位置。“一枪爆头。”娜塔莎看了一会儿得出结论,“专业杀手,皮尔斯甚至没有反抗的余地,他很可能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能看出另外两个人的痕迹吗?”史蒂夫不算罪案调查专家,而这严格意义上来说虽然算是谋杀,但并没精妙到需要福尔摩斯来破案,“皮尔斯入住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对吧?”
“他不傻。”娜塔莎收起紫光灯,开始检查衣柜和床头柜,只是为了确定一下真的没有遗漏线索,“在得出结论前我们最好不要过多假设。”
史蒂夫这时回过头,正好看到年轻女孩儿在半开的门口停下脚步打算敲门。她没穿旅馆清洁工会穿的那种制服,只是普通的粗布裙子,带着围裙,浓密的棕色卷发包裹在头巾之下。
“你好?”阿斯特丽德说的是法语,“威克汉姆告诉我你们是警察。”
娜塔莎朝她走过去,和她简短的握手。女孩儿有些惊讶地脸红了,在娜塔莎简短说明来意的时候专注地盯着娜塔莎,几乎没注意到史蒂夫在一旁站着。
“是啊,”阿斯特丽德听完之后说道,“是我发现了那位客人……他就倒在那里,浑身是血。”她说着指了指娜塔莎刚才确认过的角落,“芬尼克夫先生就倒在那里,椅子翻到了,小餐桌上的花瓶也摔碎了,都是我后来替换过的。”
芬尼克夫是皮尔斯的假名。
娜塔莎问她:“还有别的打斗过的痕迹吗?其他损毁或者破坏现象?”
阿斯特丽德想了想,摇摇头,“其他东西都只是乱了,重摆一下就好了。”
“房间里芬尼克夫先生的私人物品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是吗?”娜塔莎思忖片刻继续问道,“你当时注意到房间里有行李箱之类的东西了吗?”
阿斯特丽德红着脸摇了摇头。
娜塔莎又问了几个问题,不过年轻女孩儿基本没能给出任何有价值的回答。娜塔莎于是谢过对方,并表示自己和搭档还要在这个房间多呆一会儿。
“完事儿后我们还得去趟警局。”娜塔莎叹了口气,“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部分。”
史蒂夫点了点头,“这里没多少线索可挖掘。”
“带着消音器的职业杀手,案发数小时后尸体才被发现,旅馆里还没有监控。”娜塔莎说,“警方唯一能提供的可能就是案发现场的照片,还有收缴的私人物品。
”她一边说一边迅速在房间内搜查起来,主要是排查窃听器和摄像头,因为小心驶得万年船。
史蒂夫这时被房间里挂在床头的那幅画吸引了注意,那幅画也是森林主题,当然了,但有什么不太一样。史蒂夫总觉得那暗沉的色调中仿佛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阴森与暴戾。
还有嗜血。
“娜塔莎。”他静静地说,“看这个。”
娜塔莎转过身,先是看了史蒂夫一眼,然后望向床头的画。她偏了偏头,然后上前几步,轻巧地取下巨大的画框单手托着,然后小心翼翼立起来放在床上。
“没有夹层或者暗格。”她检查了一下之后说道,眯眼看着史蒂夫。
“这和外面那些不是一个系列的。”史蒂夫冲那幅令人不安的画作皱眉,“这幅画出自另一个人之手。”
而且抛开技巧和画风不谈,什么时候,旅馆客房里会挂这种让客人看了会做噩梦的画在床头了?
娜塔莎不是艺术家,但她看了一会儿之后也同意了史蒂夫的观点。
“的确不是同样的风格。所以怎么着,你觉得这幅画是条线索?”娜塔莎说着用食指弹了弹画框圆角上的花纹,“没别的意思,但说不定老板在客房里挂的都是更独特的画呢。”
“也许是,也许不是。”史蒂夫从画上抽回目光,没有告诉娜塔莎自己从画作之中感受到的阴暗氛围,那毕竟是主观判断,他转而问道:“画框能拆开吗?”
娜塔莎在史蒂夫没说完之前就动手了,画框之前多半是用射钉枪固定的,但娜塔莎没费多少力气就用小刀把钉子都起出来了。她摩挲了一下螺纹孔,眉毛微微皱起,“你搞不好猜对了,之前还有人动过这些钉子。”说着,娜塔莎将画框拆开,掀起上方的木条框和玻璃嵌板。
史蒂夫连忙上前,帮忙托住玻璃板放到一旁的床上,娜塔莎则伸手捻了捻衬板上的画,眉毛舒展开,捏住画作一角向上翻起。
第二幅画随即从下面露了出来,没了那种与众不同的诡异气质,恢复了流水线千篇一律的枯燥气息。
娜塔莎轻哼了一声,将上面的那幅画谨慎地揭开,然后示意史蒂夫把木框盖回去。“所以怎么着,这幅画是皮尔斯死前留下的讯息?不是说我没有想象力,队长,但就算是阿加莎·克里斯蒂也不会这么写的。”
“你认出画上的这个地方了吗?”史蒂夫一边踩着床头把画框挂回去,一边问,“那片森林?”
“你不会想说这是核电站外的那片森林吧?”
“都是冷杉。”史蒂夫指出来,“注意到那些砂岩地了吗?核电站附近都是那种地面。”
娜塔莎沉默了一会儿,摇头叹息,“带上画先离开吧。不过这说不通,队长。”
“我知道。”史蒂夫点点头,“我们一步步来。”
于是他们把画带回车上,然后一同去了当地警察局。如克林特所料,法国的警察们帮不上什么忙,证物室甚至把皮尔斯的私人物品给搞丢了。
最后,娜塔莎只要来了案发现场的一些照片复印件,跟史蒂夫走出了警局大门。
“找个地方吃午饭。”她一边看照片一边说道,“你来联系克林特,我们下午一起行动。”
他们并没计划好下午要做什么,这种任务需要不少即兴发挥,史蒂夫一边掏出手机,一边盘算着午饭的时候该怎么制定计划。
就在这时,娜塔莎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史蒂夫警觉起来。
娜塔莎轻声用俄语嘟哝道:“真是该死。”她把一张照片递给史蒂夫,照片不算正对着床头,因为尸体并没倒在那个地方,但床头画还是有一部分入镜了的。
不是他们揭下来的那幅,而是原本的那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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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