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夜莺颂 第5章 第五章 琐事

从外面回来的，是一身尘土，满面疲倦的南丁格尔。她换了鞋，摘下歪戴的帽子，摇摇晃晃地走进客厅。这个时候哈德森太太刚跑出来，看见她的样子惊得拍了下手。

“怎么弄成这样！”

“猫喜欢钻垃圾桶，我也没有办法。”她没精打采地说。

“垃圾桶？！”

“今天这个已经好多了，没让我爬房顶。”

“我马上去烧水给你洗澡。哦不对，我先倒点水给你喝。”

哈德森太太说着，也忘记了晚饭还没吃完，就赶紧走开了。福尔摩斯刚好出来，也看见她这个样子，不由得皱了下眉，不过不是出于反感，而是他不愿意看到她遭这样的罪。

“你找到那只猫了吗？”他温和地问。

“找到了，一天就找到够幸运的了。”她用一根手指支着太阳穴，仿佛不这样脑袋就要耷拉下去了。

“已经送回主人家了吗？”

“是的，第一时间就送回去了。我可怜的委托人大概把她能支配的钱都付给我了，也算没白忙。”

她感觉到脸上有东西，也确实，她脸上有一块没有完全擦干净的泥灰。福尔摩斯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递给她。

“擦擦脸吧。”

她冷漠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惊讶，不过她没有拒绝，接过了手绢。

“谢谢。”

在她用力擦去脸上的灰色时，福尔摩斯习惯性地想推断出什么来。她把猫送去诺曼家的时候，应该清洗过一次了，除了衣服没有弄干净，脸和手都洗过，现在那些污迹是天黑之后回来的路上摔跤弄上的，她的手掌和膝盖都有挫伤。这让侦探又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这个时候房东端着水杯来了，南丁格尔一口气喝完，然后房东又去烧热水了。

“你没考虑过换个工作吗？”

“没想过，我擅长做这个。”

“你很聪明，应该有很多工作也能做，你会写字，可以做家庭教师，可以做文书工作，都比现在这样好。”

“谈人生的话等我洗完澡再说好不好，我现在很累，”她叹了口气，“或者明天说吧，好吗先生？”

“对不起，我不打扰你了。”

福尔摩斯这么说着，轻轻地回到餐厅去了。南丁格尔先回房间去寻找洗完澡要换的衣服，那是一条家里穿的长裙，她的衣服正如她本人冷漠的态度，都是灰蒙蒙的，很不合她的年龄，不过可能很符合她的经济状况。然后她站在窗前盯着夜晚的外景，仿佛在思考什么。她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哈德森太太上楼来喊她。

“水烧好了，亲爱的，快来洗个澡吧，晚餐我做出了你的那份，洗完就可以吃。”

“谢谢，”她抱起那条裙子，“我忙得都忘记要吃饭了。”

“我之前还想过你会不会在委托人家吃饭呢。她没留你吗？”

“呃……我不喜欢和委托人那么亲密。再说这个委托人是不可能的，她的丈夫禁止她和外人来往，她来找我已经是偷偷的了，不可能让我在她家里吃饭。”

“她这么说的？”

“我从她盼着我快走的神态里看出来的。”

房东叹息着摇了摇头。

“女人的生活多么不容易啊！”

南丁格尔陷入了沉默，她从卧室出去了。

在那之后，是一个星期的平静生活。

南丁格尔的业务意外繁忙，每天都有男女老少登门找她解决稀奇古怪的问题，寻人寻物之类的还勉强可以说是侦探的业务范畴，但是有些“帮人吵架”“看小孩”“搬家需要人手”等等琐事也都找上门来，有时候连她自己也要抓狂。尽管她声称自己已经习惯应对任何事，福尔摩斯还是每天都能看见她暂时离开自己的房间，去客厅里深呼吸。

福尔摩斯也没清闲多久，从华生离开贝克街开始他无所事事了一个多星期，然后就有案子送到他手上，所以他就不太关心南丁格尔的事了。

好容易有那么一天，南丁格尔没有委托人，也不需要跑到外面去乱转，终于能和哈德森太太一起坐在餐厅里喝点下午茶了。房东每天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整个房子都需要她打扫，还要做饭洗衣服，采购一切消耗品，所以她们两个虽然都在家里，却不怎么能这样休息。哈德森太太心情非常好，做了几样小点心配茶。

“我可没想到你这工作这么忙，”房东说，“我印象中的侦探就是福尔摩斯先生那样的。”

“谁叫琐碎的事情我都接呢。”

“这样能维持收入吗？”

南丁格尔微微一笑。“肯定能交得起房租就是了。”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不过你穿的衣服也都太朴素了，亲爱的，我把我年轻时候的衣服拿出来给你吧，希望能合身。”

“哦我其实……”

“不用推辞，反正我放着也没有什么用了，已经穿不下了，颜色也太嫩。说起来……”

她的话被一阵疯狂的砸门声打断了。哈德森太太吓得拿杯子的手一哆嗦，南丁格尔从桌边站起来，有点警惕地看着外面。那声音停了片刻，好像是用尽了力气，随后又重重砸了几下，伴随着一个撕心裂肺的叫声：

“南丁格尔小姐！南丁格尔小姐！”

“是来找你的，”房东惊异地说，然后她看到女侦探转身要去门口，“别开门！外面可能是个疯子！”

“不，这声音我认识，”南丁格尔说，“我还是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哈德森太太，你在这里不要出去。”

“可是你……”

“我想她应该不是来伤害我的，不过我也以防万一吧。”

她把一只手放进裙子口袋里，然后走出了餐厅。房东不安地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动作让哈德森太太想起福尔摩斯的习惯动作，当他警觉什么事的时候，会把一只手放进口袋里，那里有枪。

这个时候南丁格尔站在了门口。她静静地等外面砸门的声音停下。

“是诺曼夫人吗？”她问。

听到这句问话，门外的人放声大哭起来。

“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那个人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为什么我要用他的名字……”

从这里开始，南丁格尔断定她爆炸的情绪应该有了发泄的出口，接下来不会有什么攻击性的行为了，她会一直哭下去，哭往往会让人软弱。女侦探开了门，尽管做了心理准备，真正看见的时候还是有点吃惊。门外站着的是安娜·诺曼，这次她连衣服都没有换，穿的是旧家居服，头发好像被撕扯过，脸上又添了新伤。她大概是来的时候一路跑一路哭的，眼睛已经红肿不堪，满脸都是泪痕。南丁格尔没有把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向她伸出空闲的一只手。

“进来吧，去我的房间里谈。”

安娜用双手捂住了脸，眼泪不断地涌出来，她的嗓子都喊哑了，从她的哭泣声中能听出来。南丁格尔拉了她一下。

“这里是安全的，有我在，什么也不会发生。”

女侦探把她拉进门的时候，哈德森太太已经忍不住走进客厅来看发生了什么。见到安娜的样子，房东也吃了一惊。南丁格尔对她说：

“能给这位太太倒点水吗？她应该很需要压压惊。”

“好，我这就去。”

到了房间里，侦探让安娜坐下，自己走到窗前看了看，确保没有奇怪的人跟着她到这里来，才在她对面也坐下。这工夫房东端着茶进来了一趟，给她们一人一杯，安娜一口气喝完了一杯。南丁格尔打开笔记本，拿出了钢笔。

“说吧，发生了什么。”

安娜许久只是掩面而泣，什么也说不出来。南丁格尔紧紧盯着她，没有催促。过了一会儿，那个悲惨的女人只是哑着嗓子说：

“他杀了她。”

“谁，杀了谁？”

“大卫……杀了佩琪……”

“佩琪是猫，我知道，大卫是谁？”

“我的丈夫。”

“嗯……”

南丁格尔开始用钢笔的尾部戳着自己的下巴。

“这可难办了，如果他杀人我可以带你去报警，但是杀猫我无能为力。”

“我想拦着他，可是他打我，他用水壶打我……”

“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丈夫对妻子施加暴力，是可以离婚的。”

安娜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她，那双眼睛已经肿得很难睁开了，南丁格尔有点不忍心和那样的眼神对视，于是把头低下了。

“我提出过，但是他说只要我和他上法庭他就杀了我，我没有办法……”

“你认为他真的会那么做吗？”

“会的！一定会的！”

从那之后就完全没办法让她说话了，她仿佛是正面看到了自己的绝望处境，开始无穷无尽地捂脸哭泣。南丁格尔也不打算逼她说话，任由她坐在那里哭，自己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能说什么呢？一个没有孩子的女人，被丈夫虐待，欺凌，甚至限制行动，终日与猫为伴，现在连这唯一的寄托都被扼杀了。她甚至说不好没有孩子是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如果有孩子，不知道那无助的生命还面临着什么苦难。一只猫的死亡可以说是一件琐事吗？但是它就这样压垮了一个人。

“安娜，”女侦探望着窗外说，“我可以想到你是怀着什么心情在发生了这件事之后第一时间跑来找我的，我想你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甚至没有人可以倾诉。但是我应该提醒你，猫这件事不在侦探的职业范围内，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是否有委托要给我。”

过了一会儿，安娜才哽咽着说：

“我只是希望有人能救我。”

“这个委托太笼统了。我希望能具体一点。”

安娜看着她不说话，好像是没有明白。

“能不能说出明确的委托，意味着你有没有决心。只有你有决心，我才有可能想出办法，否则我也只能袖手旁观。”

南丁格尔说完也盯着她，还有她那种迷茫的表情。女侦探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如果你一时想不明白，也可以回去思考几天。我觉得你现在也该回去了，否则他发现你在外面太久，可能对你更加不利。”

对不起，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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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