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圣人诞生之日
秋末时,贾府上来了许多亲戚家的女孩子,还有一位薛家的公子。大家都是十五六七岁的年纪,在贾母处见过礼,叙起了年庚,或有同岁的,又按着生辰排行,兄弟姊妹地叫起来。
黛玉瞧见这情景,不免想起自己的兄弟来,悄悄拉了宝玉,道:“我这有一桩事,只你能帮我。”
宝玉听了自然欢喜,问是何事。黛玉道:“你且帮我去打听打听瑞哥哥的生辰。”
宝玉道:“不是十二月廿五么?听说前儿圣上才问起,还说要为他在宫里设宴呢。”
\"却不是那日。海外纪日所用之历法与此处不同,还要更早些。\"
宝玉恍然大悟:“原是这样!我也听闻,那西洋人所用的是太阳历,只是不知如何换算。这也好办,我替你去码头寻一个红胡子弗朗机人一问,准能知道。”
不出半日,他果真问得了,喜气洋洋地回来:“那洋人说,太阳历的十二月廿五是圣人诞生之日,再没有更吉祥的日子了!”
黛玉也笑道:“是了,这便对上了。”
“果真不凡之人,出生之日也不落俗。只这事外头竟无人知道!……不如我们凑些分子为他贺上一贺,也不必太惊动人,只我们几个兄弟姊妹一聚,叫厨房治上几个小菜。”
黛玉摇头道:“他是不爱这些热闹的,故而不声张。你若有心,自备一份礼便是,若宣扬起来叫让外头那些人知道了,倒搅了他清净。”
宝玉念及那些谄媚奉承,欲攀附里德尔的禄橐之流,也击掌赞叹:“正是如此!”于是也不声张,自去备礼不提。
2.里老头过寿
里德尔在异世界度过了十八岁的圣诞节。
他终于躲过了学院同学的宴会邀约、无孔不入的圣诞音乐和(只属于别人的)团圆氛围——这里只有一个宁静的风雪夜,和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
他所庇护的女孩点了一盏灯,托着腮坐在案边。烛火映着她含笑的眉眼,她的声音又轻又柔:
“这是长寿面,不能兼断了,一气儿吃完寓意才好。我也是头一回,许是煮得太软了,你千万仔细着些……也莫要嫌弃。”
里德尔小心谨慎地把面条的一头从碗里找了出来,偷偷地念了一个加固咒。面的滋味有些寡淡,但里德尔对这碗面的寓意很满意,一点也不嫌弃。
“怎么会呢?你的心意比一切世间珍奇更加贵重。”他真心实意地说,“我从未在生日时收到过如此吉祥的祝福。这里过生辰的习俗倒比带嘤帝国好得多。”
黛玉瞧着他的情态,用折扇掩住了唇说:“莫不是故意哄着我呢?你小小年纪,还是个神仙,怎么像个老头子似的爱过寿。如此,我这寿礼倒备得不好了,还当重新备过。”
她眼神转了转,声音里似闷着笑,一边说,一边翻开了他的日记本,蘸墨挥毫,一气儿就写下了两排方块大字,直映在里德尔的脑海里:是两排寿字,又各有些微妙的不同。
“……当画一幅万寿图才合适呢。”她这样说着,终于藏不住笑了起来。
里德尔正心想:这些人真的把一个字发明了一万种写法,来祝人长寿?他心里有些稀奇纳闷,又觉得这些字连成一片看着也很吉祥,想着集上一万个也不错。见到她揶揄的眼神,还有她藏在折扇下的笑,这才想起来,这儿只有老头老太太才会收到万寿图做生辰礼物。
“黛娅,好姑娘,别戏弄我啦。”他羞耻起来,向她告饶。却又向日记本上半页俊秀的字迹瞥一眼,心里想:要是她愿意写完也很不错。真的有一万种不同的写法么?
另一个搁了笔,心里想:这人向来是聪慧的,还有上天入地的神通,可有时于世事上又别有一番呆意,倒也可爱。
3.礼物
黛玉给里德尔的日记本缝了一件书衣,上用丝线绣了青竹和一条小蛇。华贵的丝绸和精美的东方刺绣包裹着这件历经六十年的轻工业品,遮住了它陈旧又粗劣的外皮,就像遮住了他的过去。
这一天,里德尔还收到了别的礼物。除了黛玉绣的书衣外,潇湘馆的丫鬟们凑份子叫了一桌席,宝玉送了一坛佳酿,薛蟠拉来了一车山珍,宝钗送了一盒西域香辛料。
里德尔从中参悟到了自己好吃的名声,这令他感到些许羞恼;但这一日大体总是温馨愉快的。
4.春衫
今冬下了第一场雪。李纨派丫头来请,要商议明日起诗社,也为新来的姊妹们接风。
黛玉往稻香村去,见姊妹们都换上了毛皮衬里的棉衣,披着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的斗篷;喜素净的也着了厚实的长褂与鹤氅。一时湘云进来,穿着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的大褂,头戴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黛玉先笑她道:“你们瞧瞧,孙行者来了。她一般的也拿着雪褂子,故意装出个小骚鞑子来。”
湘云一面脱了褂子,一面笑道:“你们瞧我里头打扮的。”只见她里头是一件水红色装缎狐肷褶子,外套一件银鼠短袄,腰里用一条长穗宫绦扎紧了,踩着小靴,竟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众人皆笑道:“偏她只爱打扮成小子模样儿,倒比她打扮女儿更俏丽些。”
李纹、李绮、宝琴、岫烟几个都在,宝琴正披着老太太独给她的一件凫靥裘,金翠辉煌。几人见黛玉披一件样式独特的猩红色半长连帽绒面斗篷,瞧着很是轻薄。她脱了斗篷,里头也不穿皮毛的背心比甲,只着一件春秋穿的夹袄。几人新来,见她穿得这样单薄,心中不免道怪。
宝钗与宝琴站在一道,见她疑惑,笑道:“你多住几日就知道了,她最不怕冷,惯是这样穿的。”
湘云也笑道:“她是嫌棉衣皮袄笨重,这才在雪天里早早穿了春衫呢。你不必管她。快商议作诗!我听听是谁的东家?”
姊妹们便说定了次日在芦雪庵起诗社。
次日,众人在芦雪庵聚齐了,独不见湘云宝玉。李纨的寡婶进来说:“他两个在那里商议着要吃生肉呢,说的有来有去的。”吓得李纨等忙出来找他两个。不一会儿,果真见湘云、宝玉二人招呼老婆们,搬着铁炉、铁叉、铁丝蒙进来了,要把一大块生鹿肉烧了吃。
宝、湘和平儿三人围着火炉先烧起来,探春见了也与他们一道。宝钗黛玉看惯了,不以为异,宝琴等与李婶深为罕事。不一会儿凤姐也来了,笑道:“吃这样好的东西,也不告诉我!”说着也凑一处吃了起来。
湘云见宝琴与钗、黛两个并排站在一起笑,招呼她们也过来尝尝。
宝琴笑说:“怪脏的。”
黛玉从前脾弱,家里又重养生,不曾这样吃过东西。如今见他们又玩又吃,亦有些跃跃欲试。
宝钗道:“你们也尝尝去,好吃的。”
黛玉便过去,斯文地切一小块来尝。宝琴也随她吃一块,果真好吃。湘云见她来,切一大块鹿肉给她,笑话道:“你既来了,何必还这样扭捏作态?就需要敞开了吃才得趣呢。”
黛玉道:“这又是哪儿找来的花子?可怜好好的屋子今日遭劫了,我为芦雪庵一大哭!”
湘云哼一声道:“你自诩饱读诗书,竟不知道\'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且瞧着,我们这会子腥膻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
她如此说,倒似下了战书一般。几人把那一大块鹿肉分着烧完了,又各吃了两杯酒,彻底驱散了屋外的风雪寒意,众人便趁兴联起诗来。湘云兴致尤高,起先还是按着次序各人接一句,不知怎的就成了宝钗、宝琴、黛玉三个共战湘云。她四个才思敏捷,一句接着一句,战得酣畅淋漓,听得众人耳不接暇,连连赞好。
湘云与她三个轮番对抢,直至笑倒在了宝钗怀里,黛玉还推她:“你也有才尽时。我倒看看你还有什么舌根嚼!”
宝钗也推她:“你有本事,把二萧的韵都用完了,我才伏你!”
湘云坐起来,正欲与她二人再斗嘴,忽见黛玉脸色通红,鬓间竟出了一层薄汗,一时愣住,道:“嗳哟,你怎么也似烧起来了?我们不是作诗,竟是抢命呢。”
宝玉笑道:“这是起了诗兴了!可不是你引得她?”
湘云瞪他:“哪还需要谁引她来?她是才女,这些吟诗作对的事上再不让人的。”
宝钗道:“她原是她哥哥念了咒来的。这鹿肉最是发热,又围着炉子吃酒,又与我们抢着作诗的,定是热着了。”
湘云又笑得伏倒:“谁想你这咒语也有不周到的时候?岂不得要去那雪地里走走凉快凉快呢!”
众人皆笑。李纨道:“再在炉边捂着也不好。方才看见栊翠庵的梅花开得正好,我这瓶中还差一只红梅,只那妙玉惯瞧不上旁的人。不若你出去走走,若能取一支来,教他们不尽兴的有诗作。”
黛玉方才作诗时不觉,现也觉得浑身热来,很乐得出门走走。便只把她那连帽兜儿的红丝绒斗篷往肩上一披,轻巧地踏入风雪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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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里德尔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