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冬去春来,时间一转眼已过了半年。剑晨随司空菡学习药理进步很快,司空菡对他很是满意。无名见徒儿恢复了从前的简单从容,也很欣慰。只是他心里还隐隐有些不安,这半年来,剑晨开始修习玄阴心法,他本是不同意的,但耐不住剑晨的软磨硬泡,而司空菡又保证可以用药物帮剑晨调理身心,不会有差池,他这才勉强同意。但是他总是有些不放心。玄阴心法终究不是正道武学,剑晨城府不深,遇事思虑不多,想法简单,加之岁数年轻,求胜心切,难保心境不会被影响到。
经冬复历春,寒梅已悄然绽放,寒冷中透露着生机。本以为日子会这么平静地度过,却不想,这日,无名正在指导剑晨练剑,中华阁突然有人造访。
“师傅,剑晨。”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
“步惊云?”剑晨回头见到了来人,也看到了他身后同行的聂风,以及,楚楚。
他平静的心里不禁泛起了波澜,他看了看楚楚,楚楚面无表情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他心里有点郁闷,扭头看了看无名。
“惊云,聂风,你们怎么来了?”无名走上前来打了声招呼。
步惊云抱拳行礼,道:“师傅,我和风师弟前来是有事与您商量。过去那场纷争恐怕将要沉渣泛起,江湖,又出事了。”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人生实难,树欲静而风不止,功名利禄似乎永远都是最牵动无数人心的,当然,也是造成一切灾难的原罪。
正堂的门大开着,一阵凉风袭来,给屋内的众人带来一股寒意。
无名听步惊云和聂风详细讲完来意,心中沉了一分,他稍感无奈,这人呐,当真是连清静无争都成了一种奢侈。
原来,自雄霸死于风云之手后,由原武林至尊重新掌管武林,江湖一度恢复了平静。可是一个月前,雄霸的师兄雄武重出江湖,不仅联络了昔日天下会众多门人,重新组建了天下会,还暗中招兵买马,与各大门派频繁往来,其意图夺取武林至尊之位之心已是昭然若揭。日前,他更是下了战书给步惊云和聂风,扬言要以排云掌和风神腿击败他们。
话说这雄武乃是雄霸的师兄,当年他与雄霸一起拜师三绝老人,二人从三绝老人处学到了完整的三绝,即天霜拳、排云掌、风神腿,后来雄霸为争夺三分归元气秘籍而叛逆弑师,雄武则于混乱中带着三分归元气秘籍独自逃亡,几经波折后,躲入了皇城,成为了皇帝护卫。多年来,他在皇城中隐姓埋名,此番复出,想必是获悉雄霸已死,自以为没了死对头,便找到了大好时机想取而代之了。
“师傅,”步惊云开口道:“雄武重返江湖,意图夺取至尊之位,他跟雄霸是师兄弟,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给我来信约战,不服我使用排云掌,依您之见,我该怎么应对呢?”
无名与司空菡对视一眼,思忖了一番,道:“雄武曾是三绝老人的得意弟子,武功修为不在雄霸之下。时隔二十年,他此时现身,定然已经练好了三绝与三分归元气。雄霸的三分归元气是在没有武功秘籍的前提下,靠自己对它的了解和悟性练就的,说是自创的也不为过。但雄武的三分归元气是完全参照秘籍练成的,想必功力比雄霸更胜一筹。他来者不善,我们要小心应对,从长计议。”无名微微皱眉,一丝忧虑浮现在脸上。
聂风和步惊云听罢均深以为然,点头道:“前辈所言甚是,我和云师兄商量过了,是祸躲不过,既然他找上门来了,那我们从容应战便是。”
“我和风师弟的想法一致,”步惊云继续道:“师傅,我们本不想打扰您清修,但事关武林安危,若我们败了,雄武必定会联合各大门派征讨武林至尊,到时候恐怕又要天下大乱了。”
无名点点头,“我明白,江湖纷争四起也不是我愿看到的,为了避免生灵涂炭,此战,你们只能胜不能败。”
步惊云闻言,心里没有把握,遂问道:“师傅,可是我和风师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战胜他,排云掌和风神腿我们倒是能够熟练掌握了,可三分归元气威力巨大,我们担心内力不济,抵挡不住。”
“无妨,我会祝你们一臂之力。”无名郑重道。
剑晨看着无名,心里亦涌上一丝担忧,他心知无名的功力只恢复了五六成,修为尚未恢复到昔日的天剑境界,若在此时复出,与雄武决战,恐怕对他的身体不利啊。可他无法当众阻止,他很了解师父,虽一心隐逸避世、清静无为,却心系天下苍生,他仁慈悲悯,即使知道会伤及自身,也会义无反顾的冲锋陷阵,不会选择置身事外的。更何况,这次受到挑战的还是他新收的弟子,他就更不可能坐视不理了。
剑晨看了眼司空菡,见司空菡沉默不语,面上云淡风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觉地暗自叹了口气。看来司空菡是不一定会帮忙了。
聂风开心地道:“太好了,有前辈帮忙,此番肯定胜券在握。”他与步惊云相视一笑,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无名的存在总是会如同一座大山一般,给所有人一份安全感,即使曾经的武林神话已经陨落,但只要他出现,就如同一柄闪着光芒的利剑立于眼前,令恶人心怀畏惧,自生败意。
聂风见司空菡气度不凡,光风霁月,又久闻他神医之名,不由得心生敬意,他试探道:“司空先生乃当世神医,武功高强,如果您能愿意帮忙的话…”
“可别,”司空菡合上扇子,一眼都不看聂风,道:“我向来不参与江湖纷争,除了凌云庄的事,其他我一概不管。”
聂风和步惊云面面相觑,有点尴尬,但也不好勉强,只好低头不语。
无名素来知晓司空菡的脾气,自是不会劝说为难。他看了看剑晨,见他面色沉重,一言不发,想了一下,道:“我已经退出江湖,不便出面,也不想再沾染血腥。这次,我会指点你们将排云掌和风神腿进修一番,另外,摩诃无量是克制三分归元气的不二法门,我会协助你们提升摩诃无量的攻击力。最近,你们就住在中华阁吧,等练成后,再去皇城赴雄武之约。”
聂风和步惊云点头示意,“多谢前辈,一切听您安排。”
出了正堂,剑晨让人去为他们安排客房,并亲自送他们过去。已经阔别一年,剑晨的心境已经有了不少变化,他和无名一样,厌倦江湖的纷争,不愿再置身江湖,卷入是非之中。可无奈,天不遂人愿,好在无名已经言明不会现身,想来此番应该不会惹祸上身的。他看了看步惊云,眼睛不自觉地移到了跟在步惊云身侧的楚楚身上,往事不受控制地又涌现在脑海中,令他五味杂陈。他几经思量,走到客房门口时,终于忍不住,对楚楚道:“楚楚姑娘,你还好吗,婷儿可还好?”
楚楚微微惊到,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避开他的目光,将头侧向步惊云的肩膀,冷冷道:“她很好,有云在,我们母女被他照顾得很好,你不用操心。”
剑晨心里一蹙,心头如洒落了一层冰雪,由热转冷,他不禁尴尬地苦笑,自己真是自找没趣,明知道楚楚对自己恨意未消,心存芥蒂,又何必多此一问呢?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他明知道楚楚心有所属,自己也不再去横刀夺爱勉强她,可亲情血浓于水,步婷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他怎能漠然相待毫不挂念呢?
步惊云见楚楚面色不悦,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对剑晨道:“你不用担心,我是楚楚的丈夫,婷儿的父亲,我会好好照顾她们。你关心的,应该是你师父,不,我们的师傅。”说罢,他微笑着对楚楚道:“楚楚,奔波一天了,我们回房好好休息吧,明早我还要跟师傅请教武功。”
剑晨垂目在一旁,看着步惊云搂着楚楚从他面前经过,进屋将房门关上,把他隔绝在外。他顿时觉得胸中块垒无法纾解,这样憋闷压抑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许多事,自以为已经尘封在心底,不会再影响到自己,可是有些人和事一旦又触碰到,却还是,心痛难耐。他孤零零地立在客房外许久,直到冷风吹过,冻得他打了个哆嗦,他才发现自己没有拿披风,此刻已是身心冰凉彻骨。
他踱着步子缓缓走回住处,脑子里不住地回想着步惊云和楚楚刚刚不留情面的话语和冷漠的态度,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他以前总是想,若是没有步惊云的出现,或许楚楚会选择自己吧。自从与步惊云相识后,他就感觉处处受制于步惊云,这个人不仅得到了楚楚的爱,还得到了师父的青睐,学到了自己都没学到的万剑归宗外家剑法,抚养了自己的女儿,最后还拜了自己的师父为师。他好想躲开这个人,离得他远远的,让生活里再也没有步惊云的出现。可为什么,这个人又出现在了自己身边,在自己刚刚恢复平静之时,又一次打破了这份宁静。
剑晨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只觉脚步分外沉重,倍感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