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晨回身看着来人,只见他一袭素衣若雪,腰系翠绿玉佩,头戴银丝发冠,长发及腰,面如冠玉,气质清雅,飘逸出尘。微风吹动,带过一抹淡淡的薄荷清香。
剑晨笑着快走两步过来,行礼道:“司空叔叔,您来了,好久不见了。”
“乖!”司空菡笑道。
无名也走了过来,故人相逢,他心中很高兴,他的朋友不多,二十多年来隐逸避世,与许多人都断了往来,能够投缘的寥寥无几。有朋自远方来,无名面带笑意,“司空,太久没见了,你还好吗?”
“好啊,我怎么不好,我这一天天寄情山水,自在得很,哪像你啊,忧国忧民,还得教导着一个宝贝徒弟,操不完的心呐。”司空菡一身潇洒随性之态,上下打量着剑晨,“呦,晨儿长高了,快跟我一般高了。不错不错,出落得挺俊。”
剑晨被他说的很不好意思,失笑道:“司空叔叔,我可是个男子汉,看您把我说的像个小姑娘似的。”
“怎么,夸你俊还不好?谁说长得俊就得形容姑娘家了,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我可不想跟丑人说话!”司空菡的恣意傲气一览无遗,摇着折扇,像极了一株长在高山上带着刺的步行草。“咦,”司空菡看了看无名,又看了看剑晨,“晨儿,你跟你师父现在是越长越像了呢,眉眼像,这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样子更像。”
无名瞧着剑晨略微羞赧的样子,对司空菡道:“好了,就你没个正形,看来这么多年了,你这脾气是一点没变啊。”
“我的脾气很好啊,我很满意,干嘛要变啊。”司空不以为意地回道。
无名微笑着把司空菡迎进了正堂,剑晨前去将客房收拾好,按照司空菡的喜好布置了一番,然后又命人去准备晚宴,很久没见师父这么高兴了。
两人叙着旧,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司空,”无名坐在正堂的榻上,看着身旁的司空菡,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其实这么多年了,对于洁瑜的死因我已经不想再过分追究了,逝者已矣,都是我当年盛名招忌,连累了她。我并不想报仇,只想留在中华阁里,守着她的灵位度此残生。当年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就别再介怀了。”
司空菡眼眸微蹙,良久,缓缓道:“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我就是不甘心。我半生痴迷医道,不屑于圆滑世故,在剑宗学艺那五年,只交了你和晨锋师兄两个好友。可是,到头来你们两个我一个都没能护住,还让破军逃亡东瀛这么多年,我怎能甘心。”他紧握了一下拳头,目露愠怒。
无名看着他,抬手为他倒了杯茶,声音沉静,“司空,破军如今早已死于雄霸之手,过去的恩怨,看在师父的份上,就算了吧。”
“师父?”司空菡冷笑一声,“他身为剑宗宗主,没能将破军教好就罢了,还纵容他作恶多端。要不是他的宽纵和维护,晨锋师兄夫妇二人怎会死的不明不白,洁瑜也不至于被毒死,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更何况,洁瑜和晨锋师兄的妻子丛柔都身怀六甲,罪不及妻女啊,他破军简直是猪狗不如。”司空菡越说越气,用力锤了一下桌案。
无名不禁凝眸蹙眉,这是他心底不忍触动的伤痛,曾经那些回忆如同云烟一幕幕浮现在他的眼前。
当年无名因慕应雄假意叛国拜师于剑宗,重修武艺,刚及弱冠之年就已赚下赫赫威名,成了破军的眼中钉肉中刺,与他交好的大师兄晨锋和师弟司空菡皆是剑宗出类拔萃的高手,也都成为了破军心中的竞争对手。破军武功高强,但性格狠厉,强行霸道,而晨锋是一个光明磊落、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他因为看不惯破军的行为,多次阻拦,招来破军的嫉恨。趁着剑宗同门比武的机会,破军偷袭晨锋痛下杀手。可宗主剑慧为了维护和保护儿子,并未按照剑宗的规矩以杀死同门罪将其逐出师门或令其以命偿命,只是让破军面壁思过,期间还偷偷传授其高深剑法。
半年后破军因与无名争夺至高武学万剑归宗剑谱而被放出,剑慧为阻拦无名取胜,使用回天冰诀冰封了自己和前来观战的十二大高手,自此,剑宗人才凋零,从江湖没落。司空菡不齿剑宗之人诸多行径,遂愤然离去。可没过多久,就听闻晨锋遗孀丛柔生产之际为人所害又离奇失踪,而无名之妻洁瑜也在孕期中毒而亡。
这一系列的变故令人措手不及,无名心灰意冷,对江湖恩怨深感厌倦,放弃功名利禄假死退隐。而司空菡多年来不断追寻丛柔母子下落,以及洁瑜所中之毒的来源,这已成他多年来的夙愿。
“慕兄,”司空菡将陷入回忆中的无名唤回,“其实这些年我奔走四方,近来又游历了西南一带,对于制毒解毒之法也多有研究。我已经查明了洁瑜所中之毒为东瀛忍者独有的毒药,可惜我没来得及亲手杀了破军给晨锋师兄和洁瑜报仇。他妻儿的下落我还没有探查到,虽不知是生是死,但已有线索。”
“真的?”无名晦暗的眼中现出光亮,“他们在哪里?”
司空菡摇摇头,道:“具体的还不清楚,但我根据线索早晚能查到。另外,”他看着无名,欲言又止。
无名见状,不解道:“怎么了,什么事让你为难?”
司空菡想了一下,开口道:“也没什么,就是,我查出丛柔当年被害后其实为人所救,加害之人正是破军面壁期间派出的心腹,但是相救之人我一直没有查到,她是否还在人世还未可知。不过,那之后不久,洁瑜就被破军所害,你退隐后,笑三笑将剑晨带给了你托你抚养,我看剑晨的年纪,似乎,似乎……”他没有再继续述说,定睛看着无名,似有所指。
无名心中一动,脑子一震,他惊问道:“你是说,你怀疑,剑晨是晨锋师兄和丛柔之子?”
司空菡不置可否,缓缓道:“我不知道,但是一切都有些巧合。丛柔生产时下落不明,孩子是否安然无恙无人知晓。可你退隐时,笑三笑突然带着剑晨出现,而剑晨根骨奇佳,天生就是块练武的好材料。他的身世究竟如何笑三笑可有明确告知于你?这真的只是碰巧吗?”
无名慢慢垂下眼眸,闭目沉思,良久,道:“他当年只说剑晨是在路边捡到的婴儿,被人遗弃,他发现剑晨体内隐隐藏有魔性,便交给我抚养,希望使剑晨做个正道中人。可我从未怀疑过晨儿的身世有何古怪。”他微微摇头,“可是,如果晨儿真的是晨锋师兄之子,那笑三笑救下后为何不告诉我呢?这没有道理啊。”
司空菡皱眉凝眸,似乎也是纠结于这个问题,他长叹了口气,“是啊,所以我也不确定。笑三笑行踪无定,我利用凌云庄的密探在江湖探访多年也找不到他的人影,不然问问他,一切就明朗了。”
无名微微点头,似乎还沉浸在司空菡刚刚那惊人的推断中,喃喃道:“晨锋师兄侠骨仁风,一身正气,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晨儿的形象气质确实挺像他的。”
司空菡瞧着他不禁笑了一下,“怎么,他在身边长大这么多年,你现在才发现啊?不过,”司空菡凑近了无名盯着他道:“不过我今日倒是发现,剑晨眉宇之间倒是跟你也挺像的。”
无名只当司空菡是在拿他打趣,也懒得搭理他,他突然想起来剑晨数日前的恳求,于是对他言道:“司空,有件事我想拜托你。晨儿之前跟我说想学习药理,既然你来了,那不如你就住下来好好教教他怎么样?”
司空菡有些意外,“晨儿要学药理?他竟然对医术感兴趣啊,以前也没看出来啊。不过你这中华阁内不是有位郎中嘛,干嘛非要找我?我可从来不收徒弟的。”
无名见他犹豫,于是劝道:“没让你收他为徒,我可不想有人跟我抢徒儿。你就教他一点药理,让他以后外出时候有警惕之心,能够自保,免得又被人下药。再说了,什么郎中能比得上你啊?你可是大名鼎鼎的神医啊,我这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既然你来了,那就别走了。”
“嘿,你这人还赖上我了,想不到你这武林神话也学会恭维人了,”司空菡啧啧道:“唉,养个孩子好可怕,活得失去自我咯,幸好我没成家。”
“那你倒是答应不啊?”无名也不介意他嘲讽自己,催问道。
司空菡仰头想了一下,“嗯…也不是不可以,我也算看着这孩子长大的,挺喜欢他的。不过嘛,我可没你这么好的性子,也不够有耐心,他要是跟我学医术,那就得遵从我的规矩,否则,我就找你这个当师父的算账。”
“好啊,没问题,”无名满意道:“不过嘛,你司空神医教人医术教不好的话,那丢的可是你自己的脸,到时候你就算找我算账也没什么大用啊。”
“嘿,你竟然激我,将了我一军。亏我还好心来看你,来,咱俩好好说道说道!”司空菡撸起袖子,但见无名身形一晃,移至门边,他稍稍愣了一下,“好啊,你这功力不减当年嘛。让我来看看,你功力恢复多少了。”说罢,司空菡起身追了出去。
两道速度极快的人影从房顶闪过,很快又穿梭在竹林中。待两人气喘吁吁地回来,天已经黑了,剑晨早已准备好了晚饭等候多时。他见无名洒脱恣意地和司空菡相谈甚欢,表现出久违的轻松,心里很是高兴。
孤星半生,他的快乐总是短暂的。
对于剑晨,我用一首诗概括:“一剑成名半时荣,白璧误落泥淖中。师恩斯人不堪舍,中华归去万事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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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凌云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