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与子同袍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飘飘渺渺间，赵公明收起遁术，落入一片竹林中。

绿荫深处隐约露出竹舍一角，竹檐错落，涌泉叮咚，阳光透过树梢，洒下一地碎金。

赵公明略一沉吟，大步上前，果然见一袭青衫立在翠叶掩映中，身形清癯，仙气泠然，颇有几分遗世风姿。正是玉鼎真人。

听到足踏落叶之声，真人缓缓转身，眉目间一派淡漠萧疏。

赵公明微微一怔，面露喜色：“是你？”

真人颔首道：“是我。”

赵公明不再说话，而是随真人进屋，施施然坐下，端起剑童奉上的粗瓷茶盏，撇去浮沫，慢慢品尝。

苦砺过后，唇齿生香，赵公明放下茶盏，笑道：“道友这竹舍果然清静幽雅，令人神往。”

真人道：“道友谬赞了。这竹舍一草一木，一盏一碟，皆是我那徒儿亲手布置。”

“哦？”赵公明笑意不明，“便是那暗中偷袭贫道，徒手抓住定海珠的小子罢？”

真人微微颔首，算是回答。

赵公明又道：“贫道观那小子神态举止，与道友大不相同，似乎不甚磊落，可惜了一副好根骨。”

“劣徒自幼遭遇生死变故，虽辗转活了下来，性子难免激烈，故而失了清明。殊不知人生在世就如杯中之茶，经沸水冲泡后，虽苦而后甘，回味无穷。贫道撵他下山，正是为此。”

玉鼎真人持壶替赵公明续杯。随着沸水注入，杯中茶叶上下翻滚，有如浪里行舟，时沉时浮。片刻后，波澜平静，满室馨香。

“人生百载，不过过眼云烟，诸般纷争，终究归为沉寂。道友，请。”

赵公明凝杯在手，直截了当的问道：“道友言下之意，是想让我就此抽身，不再参与商周之争？”

玉鼎真人不动声色饮了口茶：“是。”

见他答得如此干脆，赵公明不由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竹舍经受不住笑声震荡，登时寸寸碎裂，化为齑粉，就连那青翠竹林也随风消散了。

“十天君摆此恶阵，已是逆天而为，道友何必陷身其中，自毁根基？”

“道友看得如此透彻，为何也不走呢？”

“……”

“尘世之争，公明不感兴趣，能与道友公平一战，公明此生无憾。”虚空中，赵公明昂首挺立，身如修竹，手中金鞭光华流转，隐隐呈现蛟龙之姿，“拔剑吧！”

被燃灯道人委以重任后，哪吒在芦蓬外的大树上安了家。

他伸了个懒腰，恶意满满瞪向坐在身边的杨戬——自上次夜闯芦蓬之后，这厮就赖着自己好几天了，怎么也撵不走。质问他到底想怎样，他居然回答：“跟你一样，待命。”

杨戬虽然答得轻松，心里却有些惴惴。他本以为能与哪吒共同进退，谁料却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听燃灯师伯的口气，哪吒破阵是迟早的事，而第一个进阵之人，必死无疑，韩薛两兄弟的死，更加深了他的不安。

他能看穿破阵玄机，却参不透天理命数，他也曾与天命对抗，却只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无法抗争，无力抗争，这便是所谓的“天命”么？

在天命面前，他已经失去太多，与哪吒的重逢，究竟是破晓的曙光，还是垂暮的夕阳，他不愿想，也不敢想。

这阵子他没回相府，而是紧紧跟着哪吒，生怕一不留神，这小魔头便会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再也不回来了。

“徒儿，你就是太过聪明，把一切看得太透，才会活得如此辛苦。何不让自己简单一些，快乐一点？”

这是下山前，自家师父对他说的话。师父的苦心他自然明白，只可惜聪明难，糊涂更难，既然他无法活得简单快乐，就让他守住眼前的这份纯真罢……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树林里冒出一缕青烟，登时警觉起来。

潜入林中一看，只见陆压道人蹲在地上钻木生火，脚边还躺着一只毛色斑斓的雉鸡。

哪吒抬头看向杨戬，面带鄙夷。

忽然，陆压道人叫道：“小娃娃躲着干嘛？快出来帮忙！”

见行踪暴露，哪吒应了一声，走出树林。陆压头也不抬，吩咐道：“把它拿到河边褪毛洗净，麻利点。”

哪吒玩心忽起，一枪挑断雉鸡腿上的草绳。雉鸡没了束缚，扑棱棱飞走了。

“你！”察觉猎物逃走，陆压气急败坏道：“不肯帮忙也就罢了，何苦放跑贫道的晚餐啊！”

哪吒笑嘻嘻道：“陆压老师，亏你还是修道之人，怎么不守道门规矩？” 陆压虽是长辈，却性子随和，最爱玩闹，故而他并不拘谨。

“这规矩谁定的？”

“我师父啊！”

“那是你师父，又不是我师父。贫道一个闲散野人，守什么规矩？”

哪吒语塞。又问：“当今这世上，有人自称真人，有人自称圣人，这自称‘野人’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陆压笑道：“莫死莫生，莫虚莫盈，是谓真人；德备天下，涵括四海，是谓圣人；而贫道我，不参四帝，不拜三清，闲游五岳，累宿蓬莱，不正是个天不管、地不管、神仙也不管的闲散野人？”

一番话逗得哪吒乐不可支，抚掌笑道：“好一个‘三不管’的闲散野人，有趣有趣！对了老师，之前你跟我们过招，用的什么功夫，古怪得很！”

“你问的可是这个？”

话音刚落，陆压立时没了踪影。

林中风声乍起、落叶翩飞，犹如万花齐落。哪吒只感到无数人影从眼前晃过，出手想要擒人，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摸到。手忙脚乱间，肩头、前胸、后背已被人轻轻拍了一掌。

陆压道人收了步伐，捻须笑道：“怎样，娃娃可是想学贫道的功夫？”见哪吒点头，忽然竖眉瞪眼道：“你把贫道的晚餐放跑了，还想骗我教你功夫？门都没有！”

哪吒气得跳脚。杨戬见状笑道：“陆压老师，弟子知道一种叫花鸡的做法，不如我做给你吃？”

陆压睨了他一眼：“你就不怕坏了道门规矩？”

杨戬笑道：“家师曾说过，只要不欺师灭祖，随我做什么都可以。”

陆压向哪吒投去一个怜悯的目光，拍拍杨戬的肩膀道：“还是你师父开明。”舔舔嘴唇，催促道：“还不快去？”

杨戬笑道：“老师稍待。”对哪吒耳语几句，拉着他走进树林。

不消片刻，哪吒独自提着一只山鸡回来。扔下山鸡后，开始一脸不情愿的挖坑。

陆压大惑不解：“你这是作甚？那小子呢？”

哪吒翻翻眼皮，没好气的答道：“不知道。”

陆压无法，只好耐着性子看他挖坑、和泥。

又过得片刻，杨戬回来了，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新鲜荷叶，里面盛着香菇、香茶、盐蒜姜葱等调料。

他挽起袖子，麻利的将山鸡褪毛洗净，去了内脏，把调料填入肚中，用荷叶裹好，抹上湿泥，埋到火里烘烤。

哪吒最耐不住性子，一边替啸天犬捋毛，一边嘟囔道：“用法术岂不快些？偏要这般麻烦！”

“你懂什么？美食就要用心烹制，法术烤出来的算个屁！”陆压白了他一眼，盯着火堆里的泥团直咽唾沫。

哪吒无言以对，闷闷不乐。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泥中透出香甜，馋得啸天两眼放光，好几次想冲进火堆，又被哪吒揪着尾巴拖回来了。

待湿泥干透，肉香四溢，杨戬用树枝将泥团扒出，敲开泥壳，取出荷叶包裹的叫花鸡，笑道：“老师且尝尝，弟子手艺如何。”

陆压一把夺过肥鸡，风卷残云般啃起来。啸天在他两腿之间钻来钻去，捡他嘴里吐出的鸡骨头。

末了，陆压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调侃杨戬道：“不错嘛小子，常干这种事？”见他笑而不语，又问：“小子懂得挺多，还会做什么？”

坐在一旁拨弄篝火的哪吒插嘴道：“老师应该问他不会做什么。”

杨戬自谦般的笑笑：“世间种种，包罗万象，倘若全都学会，岂不成精了？杨戬愚钝，譬如陆压老师的神奇步法，弟子就不会了。”

“原来绕了这么个大圈子，就是想学贫道的本事！”陆压听了哈哈大笑，“好！看在你请我吃鸡的份上，我便把这‘八卦迷踪步’传授给你，省得那小魔头揍你时，你连个逃跑保命的功夫都没有。”

“我不揍他，我挑他！”哪吒抽出火中的树枝，比了个前刺的招式，不想燎了啸天背上的毛，吓得它躲到杨戬身后，呜呜直叫。

杨戬：“……”

——看来，学会一门逃跑保命的功夫迫在眉睫。

抹去嘴上的油花，抓起一把落叶胡乱擦了擦手，陆压招呼杨戬上前：“这步法我只教你一个，不许教给别人！”想想觉得不放心，要他当场立誓。

杨戬看了哪吒一眼，起手立誓：“杨戬今日所学，绝不外传，如违背此誓言，任凭老师处置。”

陆压点了点头，正要出言指点，见哪吒满心期待看着，便挥手撵他：“娃娃背过身去，走远些，再远些……对了，捂住耳朵，不许回头！”

哪吒牵着啸天，极不情愿的转到一棵大树后，心道：“我才不稀罕学呢！”转念一想，又道：“等你走后，我让杨大哥偷偷教我！学成之后，我就用这功夫戏弄你，教你抓不住我，气死你！”越想越得意，自个偷笑起来。

待到月上中天，身后的拆招声渐渐停息，陆压道人的声音远远传来：“六道之中，唯有人道最为艰险，莫说是我，恐怕连你师父，也不敢轻易进入人道，你小子也特忒大胆了。”

杨戬答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身在何处并不重要。”

陆压叹道：“你根骨极佳，是个好苗子。你师父修为精湛，元神更是通透纯净，可惜你没学会你师父的豁达通明，反倒把世人的阴谋诡计学了个遍。刚才你为求胜我，出招即邪且狠，失了坦荡，实乃修道者大忌。”

短暂的静默后，杨戬的声音再次响起：“老师教训得是。”

陆压又道：“至于哪吒那小子，他涉世不深，单纯得很，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全凭他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他的路子虽然勇猛，却太过刚直，须知刚者易折，盛极必衰，唯有宁弯不折，能屈能伸才是正道。你二人所学虽然不同，但倘若彼此灵力交融贯通，于修为大有裨益。”

听陆压提及自己，哪吒忍不住问道：“陆压老师，什么于修为大有裨益？”

陆压挑挑眉毛，故作神秘道：“气行于脉，合于心，通于舌，故而各派修炼皆有‘舌抵天池，引气归田’之法。依循此法修炼，修为精进自是不说，其中妙处亦非寻常言语可以描述。”说罢掠身上树，几个起落没了踪影，只留下一串笑声在夜空回荡。

陆压走后，哪吒缠着杨戬，非要他把新学的道术传给自己。

见他目光灼灼，满心期待，杨戬不忍拒绝，面露难色道：“可我毕竟发了誓，怎好失信于人？还得找个两全的办法。”

“嗯……”哪吒思索良久，忽然眼睛一亮，叫道：“陆压老师刚才说的方法，我们何不试试？”

“你当真要试？”此时杨戬额上仍覆着一层薄汗，气息也并未平稳，晃眼看去，有种脸红的微妙错觉。

“那是自然！”哪吒斩钉截铁道：“陆压老师刚才说，倘若彼此灵气交融贯通，于修为大有裨益，若真的有用，我破阵时的胜算岂不大些？姜师叔也说，同门之间应相亲相爱，相互帮扶，杨大哥，你总不能看我吃亏吧？况且你只发誓不传‘外人’，难道我是外人？”

杨戬差点一头撞树——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师弟说得好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啊！

杨戬靠近一步，正色道：“此事并非儿戏，你当真想清楚了，绝不后悔？”

哪吒不以为然的笑笑：“有什么好后悔的？”见杨戬神色郑重，也跟着严肃起来，“绝不后悔。”

杨戬凝视他的双眼，嘴里默念着什么。

突然，额间流云纹再度浮现，仿佛揉入亿万星光，绚烂夺目。

异象转瞬即逝，哪吒却已呆住。

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杨戬深吸一口气，扶住他的双肩，柔声道：“闭上眼。”

哪吒从善如流闭上双眼。冥冥之中，察觉对方慢慢靠了过来，呼吸有些急促，就连扶住自己肩膀的手，也微不可察的轻轻颤抖。忍不住问道：“杨大哥，你好像很紧张。”

杨戬全身一僵。以舌为莲台，气为祥云，可上承督脉之龈交，下接任脉之承浆，乃道家修炼的关窍，但与人同/修，他还是头一回。

“别出声，用心点。”

“哦……”

哪吒正暗自奇怪，两片温软的嘴唇忽然贴到自己唇上。他全身一僵，本能的向后退去，无奈身后是大树，根本退无可退。

起初，那个吻得很轻，仿佛在试探什么，察觉对方并无反抗之意后，便越发放肆起来，撬开唇齿，辗转深入。

随着试探深入，杨戬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源源不断涌了进来，搅得体内真元天翻地覆，几乎令他窒息。

迷迷糊糊中，仿佛抓住什么东西，用力向下一扯，这才挣脱出去。

睁眼一看，杨戬正双手撑树，将他拢在身下，半幅衣襟裂开，露出结实的肩膀，只是那光洁的肌肤上多了五道抓痕。

喉头艰难滚动一下，杨戬哑声道：“要不今天就算……”

“不行！再来！”

哪吒涉世未深，重生后除了杀敌，就是跟天化那帮野小子们厮混，哪里尝过这般**滋味？之前与杨戬贴面而站，唇舌交叠，早就心猿意马了，见杨戬退缩，哪里肯依，猛的勾住他的脖子，狠狠亲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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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