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与子同袍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朔风凛凛，冷雾飘飘，商营上空隐约飘着呜咽之声，也不知是那个枉死的冤魂在外徘徊，久久不愿离去。值夜的士兵跺了跺冻得僵硬的双腿，裹紧身上的军衣。

辕门里的旗杆上吊着个灰头土脸的道人，在风中滴溜溜打转。他的前额贴着一张镇魂黄符，垂到嘴边，随着呼出的白气轻轻起伏，灰白的胡须上挂满霜花，说不出的凄惨悲凉，不是黄龙真人是谁？

真人虽然闭着眼，嘴唇却翕动不止，看守他的军士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都念叨三个时辰了，也不消停会儿！”

另一人道：“让他念吧，等明日赵道长解决了西岐那帮道士，攻下城池，我们便可以风风光光回家，再也不必受这等罪了！”

众人听了精神一振，连声附和道：“不错！不错！明日一鼓作气攻下城池，早早回家与亲人团聚！”

这些商兵皆是普通人，也有家室老小，若不是商纣无道，逼得民心背向，诸侯造反，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受那征伐之苦？

见黄龙真人兀自喃喃自语，哪吒侧耳听了听，用手撞撞杨戬，悄声道：“师叔在说什么？”

杨戬也学他侧耳听了听：“当归，白术，青蒿……师叔好像在背药方子。”

哪吒：“……”

看过四周地形，杨戬问道：“贤弟，你那隐身符能支持多久？”

哪吒沉吟片刻，道：“一两个时辰不成问题。”

杨戬道：“这样罢，我设法救出黄龙师叔，你借隐身符潜入帅帐，看看能否探出韩师弟的下落。”

哪吒摇头道：“不成。我这隐身术连你都骗不了，赵公明这般手段，岂会不知？我啊，也只能耍耍那只道行微末的老泥鳅了。”

他口中的老泥鳅是东海龙王敖广，当年他借师父所赠隐身符偷上宝德门，将敖广结结实实揍了一顿，还顺道拔了几把龙鳞。可惜碰到杨戬后，这些小把戏就不灵了。

看他言辞中颇有些懊恼，杨戬笑道：“放心罢，他不会发现你的。”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哪吒对杨戬的手段深信不疑，听他这么一说，登时喜上眉梢，正待起身，又被杨戬握住胳膊：“此去只为找寻韩师弟，切莫与赵公明他们动手。无论结果如何，一个时辰之后，在岐山北麓的小树林里汇合。”叮嘱再三，这才放他离去。

杨戬取出一面黄幡，轻轻一摇，降下一层薄雾，罩住整个大营。

这黄幡是清虚道德真君的法宝，名唤混元幡，当年真君便是用此幡洗去先天一气，扰乱闻仲神识，助黄飞虎闯出五关。

以赵公明的修为，要识破这些伎俩并不难，杨戬赌的，便是对方的自傲与不屑。

哪吒赶到小树林时，杨戬与黄龙真人早已等候多时，问及商营中的动向，哪吒道：“他们并未发现师叔被救之事，现下仍在帐中饮酒。对了杨大哥，赵公明似乎对你很感兴趣，问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还说什么：‘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本事，能徒手接下我的两颗定海珠，明日定要会他一会。’”

“定海珠？”黄龙真人针扎似的跳起，喃喃道：“原来伤我师兄的是定海神珠！难怪，难怪……”

见师叔提及定海珠时面带敬畏，哪吒不以为然道：“不就是几个弹丸大的珠子么，杨大哥都能接下来，有什么可怕的？”

黄龙真人在他脑门上重重敲了一记，正色道：“此宝乃是鸿钧师祖于开天辟地之初，取混沌中二十四虚空弥沫炼化而成，与宝莲灯同为上古神器，威力无比。此宝曾照耀玄都，后来杳然无闻，不知落于何人之手，原来是被赵公明得了去。”面向杨戬道：“算你小子命大，敢徒手去抓。”

真人提及宝莲灯时，杨戬心中一凛——当年母亲正是凭借此灯逼退凶兽朱厌及罡天星君的十万玄甲军的，若定海珠与宝莲灯同源，其威力自然非同凡响，难怪赵公明能以一敌五不落下风。

他能侥幸接下两颗定海珠，一则有师父从旁牵制，二则有八/九玄功护体，若是正面交锋，自己这双手臂多半是要废了。

能随意驱使定海珠，赵公明确实极难对付……

“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本事……”一直拧眉思索的哪吒突然发问：“杨大哥，你究竟多大了？”

杨戬摸摸下巴，反问道：“我很显老么？”

哪吒摇头道：“老却是不老，不过也不年轻了。”

杨戬听得此言，差点一头抢到地上——黄龙师叔说起定海珠的来历时，这小魔头便一脸严肃，凝神不语，还以为他在为破敌之法苦恼，原来是在纠结这个。

个人资质不同、缘法各异，窥得仙道后，身形容貌便不会再随岁月流逝而改变，仅凭长相判断年纪并不可靠，因此常有鹤发老者称稚子孩童一声“前辈”的情况。

杨戬幼时流落人间，纵使心志坚毅，也因身体弱小，长相秀气而受尽欺凌。他深知要在这凡尘中挣扎求存，保护小妹，救出母亲，光有决心毅力远远不够，还需有过人的胆识手腕，以及能与天帝，乃至整个天庭抗衡的强大势力。

然而一个年幼稚子，要想服众谈何容易？是以拜师之后，他并未老老实实呆在玉泉山中，而是混迹红尘，游历四海，任由自己发身长大。

杨戬此时的模样，是在二十六七岁上下，再加上十余年的人间历练，眼角眉梢颇有风霜之色，言谈举止更是沉稳干练，与哪吒、天化这些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相比，确实算不上年轻，但对于赵公明这般已正金身的逍遥上仙而言，他还是太小了。

看着涉世未深，朝气蓬勃的哪吒，杨戬突然替自己感到一丝悲哀。难怪哪吒唯自己马首是瞻，却从不跟自己玩闹，原来在对方眼中，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或许他应该感激哪吒叫他一声“杨大哥”，而不是“杨大叔”。

谈及对付赵公明的方法，杨戬道：“赵公明自视甚高，必不屑用阴招伤人，只要不与他硬拼，对付他并不难，倒是落魄阵的姚天君，此人阴险狡诈，用草人暗算姜师叔，又暗中控制了韩师弟，如此歹毒，不得不防。”

哪吒道：“我在营中寻了一圈，并未发现韩师弟的踪影，倒是听他们说起蛟龙金鞭的事情。赵公明看过闻仲的金鞭后，说：‘以易骨洗髓之法修复金鞭，还需有与之匹配的脊骨，否则金鞭就算复原，也无法恢复原有法力，能得此灵兽之骨，实乃闻兄之福。然而此灵兽生性最傲，即使化入金鞭之中，也不易驯服，道兄何不将它带回九龙岛，放在潜龙渊中慢慢淬炼？’见闻仲犹豫不决，姚宾那厮道：‘此处还需闻道兄与公明师兄坐镇，这九龙岛，便由贫道走一遭罢。’”

杨戬截住他的话道：“灵兽？什么灵兽？”

哪吒摇了摇头：“这个他们倒没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我记得姜师叔出事那晚，韩师弟用的正是闻太师的金鞭。杨大哥，金鞭不是被我们毁了么，怎么会在韩师弟手上？莫非……那个灵兽，就是韩师弟？”

杨戬皱眉道：“灵兽须在体内凝练结丹，方能幻化人形，我与韩师弟比过剑，他的剑法虽然精妙，却徒有其形，况且他根基尚浅，体质羸弱，周身气息与常人无异，不可能是灵兽化形。哪吒，你来西岐比我早些，与薛韩二位师弟接触得也多些，可有发现他们的特别之处？”

哪吒慢慢回忆道：“要说特别之处，就是韩师弟有些不爱说话，也极少与人亲近，在你之前，他从未跟师兄弟们切磋过武艺，你是第一个。对了，他们似乎能与灵□□谈，韩师弟曾代玉麒麟传话，这才救了天化一命。杨大哥，你说，他们会不会与蛟龙金鞭有什么渊源？”

杨戬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些事情。邓华师叔救出韩师弟后，道行师伯便把他带回净室疗伤，至于他受了什么伤，伤势如何，除了道行师伯，没人知道。若真与金鞭有关，师伯当时为何不说呢？”

黄龙真人从旁打断了谈话：“小子有闲工夫在这里瞎猜，还不如回去问道行天尊，不过，估计你们也问不出什么。”

杨戬大为不解：“师叔此言何意？”

黄龙真人道：“当初韩师侄被擒之时，连你那最擅长推演卦数的师父玉鼎真人，都算不出他的凶吉祸福，韩师侄叛逃后，燃灯老师曾与道行师兄密谈多次，每次都不欢而散，如此反常，只有一种可能——道行师兄在刻意隐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