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异邦人之梦 第42章 FSN-31

男人最初是饱含着希望的。

自己死掉了。背负着污名而死，给世界留下了并不好的名声。

——但是对他而言没什么不好的。

男人离开家乡踏上旅途的理由并不是虚名，对即将面临的事情也抱有期待。作为阿赖耶侧的守护者为了世界、为了全人类而战，听起来很棒不是吗？

刚刚死去的时候，他是这么想的。

然后，

第一个任务，是暗杀。

第二个任务，是暗杀。

第三个任务，是屠杀。

第四个任务，是暗杀。

第五个任务，是屠杀。

男人想做的事情，是“救人”。

男人的行动从客观上来看，其结果也确实是在“救人”。

但是男人在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杀人”。

杀掉一个人。杀掉十个人。杀掉一百人。用幻想崩坏炸掉一座城。

射杀。刺杀。屠杀。

自从成为守护者之后，他做过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杀人。

他是知道的，因为自己的行动，有人得救了。千百倍于自己所杀的数量的人，因自己“杀戮”的行动而“得救”了。无数人因死亡的阴影远离了自己而露出轻松的笑容，无数人因死里逃生而喜极而泣，但这一切，他都看不到。

除了鲜血遍染的战场，铁锈味和刺耳的惨叫，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阿赖耶解除世界危机的方式是“斩草除根”。

很简单就能理解，所谓的斩草除根就是，只要未来有毁灭世界这个可能性的存在，就一定要杀光铲除。

举个例子吧。一个城市爆发了足以席卷全球的病毒，这个病毒可以让全人类灭绝。这个时候阿赖耶就会投下守护者，根除这个城市的传染源。

没错，不仅是要解决病毒的源头，将已经感染病毒的人杀死，同时，生活在这个城市但并没有感染这个病毒的无辜者，也一样要死。

——因为“有可能带着病毒，令接触的其他人感染”。

守护者会带着刚好足以完成这个任务的魔力现界，在整个任务过程中，身体都是阿赖耶的提线木偶，并没有依自己的意志行动的权利。

只有意志是清晰的。

——男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冷酷地在乞求孩子生还的母亲面前杀掉她的孩子，看着自己的身体冷酷地杀死笑容纯洁无暇的婴儿，看着自己的身体冷酷地杀死已经证明了自己无辜的青年，看着自己的身体冷酷地屠灭一个家族，踩上去的泥土里有血水渗出。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在阿赖耶的控制下，甚至连痛苦的眼神都露不出来。

一次。两次。三次。

十次。百次。千次。

无数次。

如果守护者和英灵一样，本体在英灵座无限沉睡的话，他从一开始就不会面对这种结果了吧；如果守护者的记忆不是像这样可以无限累积的话，他也不会面临这样残酷的地狱了吧。

但守护者的本体偏偏是永恒地清醒着，永恒地累积着记录（记忆）的东西。

男人终于感到了绝望。

他只是想救人而已。

并没有想当救世主，也没想过救所有人。作为纯粹现实主义者的他从不会说理想主义的话，只是单纯地做力所能及的事，救能救到的人，最大的目标也就是希望让目之所及的人都能幸福而已。

要说到“成为正义的伙伴”，对他而言也就是这样的事而已。

但结果呢？

他不知道成为守护者面临的是这样的境遇，所以很难说是“被骗了”。阿赖耶是人类“无意识”的集合，并没有解说的义务，这件事说到底是没弄懂守护者的工作范围的自己的错，所以绝不是被阿赖耶欺骗了。

但这绝对是被“背叛”了。

被自己的理想所背叛了。

看到了地狱。

他的人生，开始于一片火红的地狱。

他的人生，终结于一片血红的地狱。

他的人生从燃烧着无数死亡的地狱开始，到流淌着无数死亡的地狱结束。直至永劫的未来，都将活在杀戮的地狱之中，直到和世界一同死去。

他徘徊，他哀叹，他开始这么想——

——如果这个满手血腥罪孽的男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话就好了！！！

*

这个人一定是不健全的。至少也是心的某个部分出问题了。

我这么想。

在之前的那个世界有这么一句二次元名言，叫做“错的不是我，是世界！”，我连这句话的出处都还记得——《CG》的主角鲁鲁修。这句话被视为中二的代表之一，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完全符合他的状况。

Emiya遵从自己的本心走到现在，造成这一的后果完全可以说是世事弄人。本来做人无私到这个地步就已经不太正常了，在这个怨恨世界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境地下，做出的结论居然是“我自己不存在就好了”……

一般人在遭遇逆境的时候，往往将错误归咎于外因而很少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但Emiya和一般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只会将一切归咎自己，对“外因”太过宽容了。

对自己苛刻一点是很好，但苛刻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说是——不，完全就是异常。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

英灵Emiya这个人和我记忆里的形象差别太大了。走过了一个世界，我能记得那么多人物和剧情就已经很困难了，确实要记得每个角色的性格特点有点强人所难，但也不应该差的这么多啊。

这个系列里正常的“人类”反而比较少这一点倒是没错啦……

我在意识世界里发呆。

我已经彻底地深入了解英灵Emiya这个男人了，深入到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地步。我从来没想过手里捏着一个守护者的卖身契究竟意味着什么，但现在看来，如果我的权利和阿赖耶一样的话，就意味着他不仅无法明确违逆我，甚至连自主性都没有了。就好像提线木偶一样，沦落到连眨个眼睛都不得不请求允许的地步。

这不是我的目的。

确实这样一来我会方便很多。一个纯粹的武器终究比一个人好用，我深恨毒舌属性，但Emiya这张嘴在整个Fate系列里实在是数一数二的欠，能不听他毒舌当然最好不过，但是……

我苦恼地揉乱了头发。

都已经看到他这样的记忆了……再这么对人家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