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铃]请侧耳倾听 第6章 「006」

18.

莲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睡意还未远离，她先翻了个身，但外伸的手臂却突然压在了柔软的物体上。尚且不清醒的大脑无法分辨碰到的是什么，等陡然惊醒意识就瞬间回笼，她蹭地坐起身后才发现那是自家狗子。而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芝麻也没吓到，只是淡淡地撇她一眼，又闭眼继续眠着。

但这下她是睡意全无了。

莲见只得捏了捏有些僵硬的脖子，站起身来。她似乎是睡了很久，透过不算很高的院墙就能看到在那天际线上正逐渐蔓延的晚霞，而那团明橘色就像是被落日点燃的烈焰，正在无声无息地将白日里最后的一点余光焚烧殆尽。

黑夜就将从这堆白日的灰烬中诞生。

春日的风在这时更多了几分生活气息——因为莲见闻到了隔壁邻居家飘来的饭菜香味。虽然半个下午都在睡觉，但现在她也还是肚子饿了，回身看，客厅墙壁上搬家时带来的老旧时钟一半就隐藏在日暮的黯淡光线中，眯着眼通过另一半辨别出现在大概是六点多钟，她想了想，走进厨房。

一人份的晚饭可以随便应付，蛋包饭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等莲见端着餐盘出来，世界已经被交接给了月亮。淡色月光如纱，静而轻柔地笼罩着大地。她还没打开客厅的灯，就瞥见一道身影轻松跳上院墙，黑夜将它那小小的身形剪成淡淡的影，柔柔月光就照亮它比宝石更漂亮的眼瞳。

那是只有着鸳鸯眼的猫。

原本打算开灯的莲见松开了捏着灯绳的手，随后她就放缓了动作摸黑来到矮桌前盘腿坐下。只是餐盘落桌时碰出响声，很轻微、声调却较高。立刻就被警惕的小家伙捕捉到，它的目光在暗色中瞬间、且准确地就锁定过来，可向来被惊动后就会立刻离开的它在时隔几日后再次到访的现在却不再那么警惕，只是喵了一声就埋头继续吃。

莲见一直都安静地看着，直到吃饱喝足后的小家伙又甩着尾巴消失在夜色里，她才开始动勺子。没有再开灯，她就静坐在黑暗里，与夜色和月光为伴，慢慢地吃完了已经开始变冷的蛋包饭。

但客厅里的黑暗在饭后还是被驱散——洗完碗的莲见开灯给芝麻添了粮，等狗子开炫后就又拎着猫粮穿过落地门。

放在外面乘凉走廊上的食盆和水盆全都增加到了三个，只因为这段时间里的猫咪访客变多了。而这大概是因为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家伙们也会告诉流浪的同伴在哪里能够吃到免费的食物和水吧。不过莲见倒是无所谓来得多还是少——哪怕小家伙们基本都胆小、警惕不给摸，又会在填饱肚子后就立刻离开——她只是一日三餐都会添加一次猫粮，至于水就看消耗的情况一天添加一两次就行。

回到屋内，芝麻已经在它的玩具盒子前挑选起今晚想要玩儿的玩具了。而看它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就是没选出个心仪的来，莲见就把落地门上锁，然后上前拍了拍它示意跟着走。

一人一狗来到通往阁楼的楼梯前。

莲见一把拎起芝麻就夹在臂弯里往上爬，等到了阁楼再放下。而阁楼里没灯，都这个时间了自然就黑得很，下意识去摸手机却把全身的口袋摸了个遍都没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睡醒后就没见到手机在哪儿，又想不起睡前到底放在了什么地方，她只得退下去，回到客厅里找。

只是楼下压根没有。左思右想了好久，莲见估摸着她下午在阁楼上做玩偶来着，大概是犯困了下楼睡觉的时候忘记拿了，所以她又回来。而这次，她刚踩上楼梯就见从上面的黑暗里伸出个狗脑袋来瞅她——是芝麻。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她回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以为自己要被单独扔在上面的狗子见到她高兴得直跺脚，只是她听不见。

摸黑在阁楼里找到了手机，莲见立刻点开灯光来照明。白光瞬间就照亮身前一小圈的范围，只见那脚边就是她为了方便在这上面做玩偶才铺上的干净、闲置的旧床单，而这些天来做玩偶时用过的各种材料还在床单上堆放着。

玩偶的制作其实只剩下最后一步——如果她下午没犯困的话就完成了——但白天采光还不错的阁楼在夜晚可就不方便了。莲见就把还需要的东西都装上，从楼梯口全都扔下去后才又抱着围在她脚边转来转去的芝麻一起下去。

来到客厅，立刻开始。

把填充物塞进玩偶皮套内部，中途又放进一个铃铛，等到整个玩偶都变得充实起来，这才用线把最后留下的口子缝好。完成后莲见仔细看了看，针脚还算可以，内部填充得正好、捏起来软度合适，而摇一摇，放进去的那个铃铛就会响起来，这让一旁本就好奇地在嗅闻着的芝麻闻声立刻就看过来。

把玩偶递给芝麻，狗子立刻明白这是给它的新玩具，然后用嘴叼着就跑到一边玩儿去了。

没空去看它咬着玩偶使劲儿甩、又像是舞狮一样跳来跳去的，莲见只是又接着忙活起剩下几个玩偶来。等剩下的全都弄好后，她才抬眼一看，芝麻大概是有些玩累了，正趴着，而它的新玩具就被它枕在脑袋下。看起来相当喜欢的样子。

莲见摸了摸自家狗子的脑袋，又从剩下的几个玩偶里挑出三个来放到它面前，随后才起身找来袋子，把剩下的四个都装进去。

等装袋结束后她才点开line，在好友里找到了楠见，并发了消息过去。

19.

最近几天莲见总是爱打瞌睡。

大概是因为进入三月中旬后天气回暖、温度稳定下来，所以每年都会有的春困就来了。而现在，她坐在美容美发街入口旁的长椅上等人，春日里午后的温和阳光被身后不日就会满开的樱花树筛落成了一团团小小的光斑坠下，同时困意就像涨潮的海水一样渐渐漫过了大脑。

意识在某个瞬间坠落进柔软的梦境里。

捏着牵引绳的手无意识地松开了些，而芝麻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它原本是懒洋洋趴在莲见脚边的，但先是耳朵动了动，随后看了眼睡着的主人后它立刻就起身靠近了些，之后便一直端正地坐着，也没了平日里调皮玩乐的模样，那一双眼睛紧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警惕的样子很明显在表达着“生人勿近”的意思。

而楠见到时，芝麻面前正蹲着个人。

那是个留着半长发的男高中生。目的不明，但他半蹲在芝麻的面前，嘴里在小声地说着什么，同时还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要摸摸。狗子也没躲，而且它好像是确定了眼前这个对它动手动脚的无聊人类对主人没有危害，所以任由对方摸摸的同时那是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楠见觉得现在不该过去。但没等他装作路过先走到一边，眼尖的芝麻就看到了他。而狗子立刻一改对陌生人的冷漠样子，虽然还是端坐着不动，但摇晃的尾巴却出卖了它的心情。

察觉到狗子变化的男高中生也回过头来，然后下一秒，他蹭地就起身。站得笔直，那表情明显有些尴尬又慌张——虽然他也没干什么坏事儿——脑袋左转右看好像很忙，而几秒后，他强装镇定、视线瞥到一边就走了。只是从那快速移动的脚步中多多少少都能看出他现在到底有多慌乱来。

这下楠见就走上前去。

见到熟人和好朋狗的芝麻明显很激动，也或许是确定有楠见这个对它很好、又会给它零食吃的人在自家主人就不会有危险，所以解除警戒后它立刻就凑上前来，一边用鼻子去戳一下棉花糖算是打招呼，一边又伸出爪子朝着眼前人扒拉着。

眼看莲见手里的那截牵引绳都要被扯动，楠见赶紧示意芝麻安静下来，等狗子看懂乖乖坐下后，他又左右看了看，确定这个点周围不会有太多路人，这才把两小只都放开，让它俩先在周围自己玩玩儿。

其实芝麻和棉花糖一直都保持着一周一见的频率，而它俩在狗狗公园见面的时间就定在周六。毕竟楠见平时要上学也就周六日时间才够，虽然现在是放假了，但莲见总不可能为了自家狗子跟它的好朋狗玩儿就频繁把人家约出来，所以又有几天没见的两小只今天倒是提前见面了，然后它俩立刻就疯玩儿起来。

楠见看着两小只在近处追逐打闹了一会儿，等确定它俩都不会跑远，这才将芝麻掉在地上的那截牵引绳捡起来放到长椅上。又抬头看了眼仍旧还安静地睡着、但身体已经有些往一侧偏斜的少女，他便走近了些。

其实莲见有张还挺漂亮的脸。只是平时她总爱松散着头发，所以比起脸，人们第一时间大多都是注意到她多而蓬松又卷曲的长发。但今天她将长发全都在脑后束起来，除开鬓角还有几缕碎发外就没有遮挡和抢眼的，所以楠见的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生得不算很白，睫毛也不是很长。

而现在日光跳跃在她的发顶，被樱树枝头的花苞切割开来的碎光落在她的鼻尖上，那安静的模样就像是她的名字那般——“莲见晴月”。那是在晴时或者月色之下，倒映在泛起圈圈涟漪的水面上的莲花。

但视线一转，又落在了右耳的助听器上。

楠见觉得莲见是个很合得来的朋友。她也喜欢狗狗，关于养狗后发生的一些趣事他们凑在一起可以聊很久，而刚认识那天，发现她也跟他一样不爱说话、喜欢用手机来交流的时候，他很高兴。

他以为她和他是一样的。

20.

幼时，楠见也曾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含糊不清地喊出“爸爸”“妈妈”，但在他能够清楚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之后的某天，他却突然不再开口说话，反而任何事情都用动作来表达。

父母原本只是觉得小孩子想法跳脱，或许是跟着电视里学来的，但一段时间后这个“游戏”仍旧没有结束，夫妻俩才慌张地把儿子带去医院。可医生检查后却说没什么。患有自闭症的孩子不会与人交流，他们的儿子虽然不说话却还是会用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意思，所以不说话只是他不爱、或者不想说而已。

夫妻俩想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突然就不想再说话，但在两人看来只要孩子身心健康就行。

楠见的父母并没有强制性地想要他开口，就像个“正常”的孩子那样。他们反而试着去理解他、也会尽量想要去读懂他那些看起来完全不明所以的动作表达，可最后他们发现有时候真的没办法——因为简单的动作不能表达出复杂的意思。所以商量后他们决定提前教他写字。

如果动作不能够表达清楚，那就写出来好了。

所以楠见开始学着写字。父母还特意给他买了一个小的线圈本，让他随身携带，只要想表达什么的时候就能够写下来告诉别人。就这样，在父母的教导下他一笔一划地学、一字一句地写，尽管他在这个年纪就已经表现出了与别的孩子稍许不同，可他仍旧过得很开心。

直到幼稚园毕业，他正式升入小学。

那天他回到家，背着书包坐在桌前。小小孩子的眼泪打湿了为了庆祝升学而买的、新的线圈本，母亲闻声走过来，还能看到崭新的纸页上写得还算规整的一句话。

「我能跟你们一起玩儿吗？」

透过这句被泪水晕染到模糊的话，母亲仿佛看到了儿子写下时满怀期待的表情，又看到了最后期待落空时伤心的模样。

她和丈夫早就知道会有这天的。

“结斗，能告诉妈妈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楠见把发生的事情都写了下来。

他写得很慢，委屈的样子惹得母亲心痛，眼泪还是会往下掉，但他会自己抬手擦掉。他告诉母亲，放学后他想要跟班里的同学一起去踢足球，但对方不愿意，他们说“不想跟哑巴一起”，而他用文字解释自己能够说话，但几人听后反而还说他是怪胎。

“明明能够说话为什么还要写下来给别人看？你也太奇怪了吧！”

“是啊，我们可不要跟怪胎一起玩儿。”

楠见从来没有想过，只是不喜欢说话、只是想要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跟别人交流也会被排斥。爸爸妈妈明明说他和他们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大家会说那种伤人的话？

小小的孩子不明白的事情还太多。所以他满脸泪痕、红着眼睛写下一句有些歪歪扭扭的话，他问母亲——「我真的是怪胎吗？」

母亲坚定地对他说“不是”。

“大家都是想要说话才会说，不想说话的时候也不会说。”母亲用手帕轻柔地擦拭他的眼角，注视他的目光像是月色一样温柔：“所以结斗你不想说话就不用说，这是你的想法、你的决定，没有人能够左右、也没有人能够指责。就算是妈妈和爸爸也不能。”

“也别在意别人说什么，妈妈只希望你能够做你喜欢、想做的事情就好。而且结斗你想要将自己的想法用文字来告诉别人的时候，每一个字不是都写得很认真吗？所以在妈妈看来，努力地想要表达清楚自己想法的你，跟大家都是一样的，也绝不会是怪胎。”

而回家后知道这件事的爸爸也告诉他：“不要在意自己想要做的、已经在做的事情跟别人在做的不同，也不要因为别人的眼光和背后的议论而选择妥协。”

“结斗，你应该成为你自己。”

“也别担心未来的路上都是一个人。我和妈妈一直都会在的。而且也总有人会清楚地看到你、靠近你，等你拥有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之后，你更会明白——你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小小的孩子还不能完全听懂这些话，但父母慈爱的目光和温柔的话语将同龄人用恶语在他心上戳出的伤口轻轻抚平。他不再流泪、不再伤心，也不再怀疑自己与别人的不同是否是错误的。他只是坚定地、目不斜视地，在父母的带领下往前走。

时至今日，楠见已经写得一手好字。

在拥有手机之前被他写满的、数不清的线圈本都还堆放在家里的库房里。父母将这些作为他童年的回忆、成长的痕迹全都细心地装好，或许这些纸张都开始泛黄的老旧物品再次被拿出来会是在很久之后，但作为父母对他爱的证明，这些承载了他一整个孩童时期的线圈本绝不会在时间的洪流中被遗忘。

21.

楠见以为莲见跟他是一样的，但助听器的存在却又告诉他不是。

他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身体健康，一切正常，只是不爱说话、喜欢用文字与别人交流而已。在孩童时这点不同就曾让他受到了同龄孩子的恶语，而那个时候他可以选择回归“平常”，那是一条没有缺陷的人才能走上的轻松的大道。

但他没有。

父母的理解、包容和无条件的爱让他能够选择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他也选择要成为自己。他走上了一条或许本该是崎岖的小路，但因为有家人的爱护、后来又有愿意接纳他的朋友们陪伴着，所以他成长的道路仍旧是平稳、安顺的。

但她却不同。

他虽然不了解她的过去，但他知道从她的世界变得比别人更加安静的那一刻起，她的面前就只剩下一条路。

不管是否有家人的理解、包容，朋友们的陪伴，她也仍旧只能踏上这崎岖、一眼望不到头的独木桥。而就像他身为正常人却仍旧会受到同龄人的恶语伤害，那她这一路走来也绝不会有多轻松。

22.

春日的阳光和风都很温柔。

也没有把人叫醒的打算，楠见伸手将身体又往一边歪斜了些的莲见扶正，随后他就在长椅的另一边坐下。那边两只狗子正玩得起劲儿，而他先把带来的、装满了各种零食的口袋往脚边挪了挪，随后才拿出手机来。

时间正好到约定的两点整。

点进相机、又切换到录像，随后楠见把镜头对准正在打闹的棉花糖和芝麻。立刻点击录制，时长增加，而透过镜头，他的目光追随着两只狗狗在这片空地上游走着。

成排的樱树在风里摇曳出极其细碎的声响，两只狗狗互相玩闹着扑咬、追逐，而他的镜头也一直追随。从正面到侧面，直到——那双明亮的眼眸也被他的镜头捕捉。

楠见一愣。

不知何时醒来的莲见正看着镜头、或者说是在看着镜头后的他。而那双碧山色的眼睛像是初春时分的雨，温润，又好像春雨过后破土而出的嫩芽，流淌着生命的色彩。

而她又安静地看着他，所以当睫毛随着眨眼而颤动时，光影就同时坠进她的眼底。

莫名地，楠见突然就觉得心跳似乎有些加快起来。

·

今日份悄悄话之「莲见的玩偶制作」

莲见的玩偶制作方法和技巧全都是从奶奶那里学来的

小时候祭典举办前奶奶就会着手制作很多不同的、可爱的玩偶，等到祭典开始后就会拿到祭典上去售卖

她跟着看得多，也愿意动手学，虽然最开始做出来的很丑，不过渐渐地熟练后也能做出还不错的来

PS：

卖出去第一个玩偶得来的钱莲见用来买了一份章鱼烧，然后和奶奶一起分着吃光了

莲见最开始学习的时候做出来的几个奇形怪状的玩偶全都被奶奶好好地保存起来了

这章我又写了三天啊（叹气）

其实这章本来该有梅宫哥出场的，结果全变成楠见专场了XD

不过问题不大，梅宫哥下章出场就好

话说这章关于楠见小时候的事情是我自设（不过虽然漫画里没提过，但我有想过他长这么大还能不说话就用动作和手机跟大家交流的话想来他应该是在有爱的家庭里长大的吧，毕竟一般家长可能不太会接受孩子明明能说话却不说，还非要整些在他们看来很无聊又没用的东西）

说真的我很需要阿b汉化一下公式书啊，这对看不懂日文又想写同人的我非常重要！

我可以花钱看的啊——

再说，我也真的很需要评论。因为一旦评论区太安静了我就觉得自己是在单机会很伤心（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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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