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振东】灯与恒星 第11章 首专（一）

暨衍颦起眉定定地看着樊振东，心里思索着怎么去哄朝朝。樊振东被盯的有点不好意思，不自然地一偏头，暨衍顺势就看到了远处被她放在长凳上的零食袋。

有办法了。

暨衍小跑几步去拿零食，抱着被盛得满满当当的袋子来到朝朝身边，“朝朝看，有好吃的。”

“我不是小孩儿了，别用这个哄我。”朝朝嘴巴很硬，但目光已经被花花绿绿的零食吸引，有好几款都是最新推出的，他还没来得及买，一直惦念着。

暨衍拎出来一袋朝朝目光停留最久的薯片，递到他面前：“别生气了，吃饱了再练，刚才肯定是因为太饿了。”

“你不吃就是我的喽！”樊振东从暨衍背后探出头来，火上浇油道。

闻言朝朝来劲儿了，他接过薯片，一把撕开包装袋，恶狠狠地往嘴里塞了一把，含糊道：“我吃！”

樊振东忍着笑揉了揉朝朝毛茸茸的脑袋。

小孩儿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三个人瓜分完两袋薯片的功夫，朝朝和樊振东就恢复了你戳我一下我再捏回去的和睦关系，两人肩并肩坐成一排，攥着同样的笔，低着同样圆圆的头，给乒乓球画新皮肤。

“你不许告诉爸爸是我画的哈，我领导要听说我干这事儿，一准儿批评我。”樊振东一边画，一边不忘嘱咐朝朝。

“放心。”朝朝很豪气，“我肯定干不出告密的事儿。”

“好兄弟！”樊振东将空着的左手握成拳头，和朝朝碰了一下。

暨衍就看着他们俩兴致勃勃地画着，手上慢慢剥着奶糖的糖纸，思绪渐渐飘远——

暨衍对自己的评价曾经动摇过，或者是说，她企图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像没在深海里的鱼没由来地想要露出海面，呼吸一口空气。

她没办法给予自己足够积极的肯定，更从心底轻视于来自暨衍这个人的判断，于是开始将希望寄托给外界，她对来自别人的认可的渴求在初中达到巅峰。

经常买零食分给同学，就是她今天买的这几个牌子、总是瞟着同桌的水杯以保证自己能够第一时间主动提出帮她接水、看到有人捣蛋也坚决保证自己不会告诉老师、无条件地倾听他人的烦恼并用尽浑身解数来宽慰，她用的最愚蠢的安慰方法是，揭开伤疤大大咧咧地展示出来，用自己不如意的经历将他们还算不错的生活垫高。

她说：

没关系，只是这周末没法去外婆家而已，我已经两三年没见到我外公外婆了，实际上我都不知道他们还想不想见我。

没关系，你妈妈起码还能管管你，我都没有妈妈。

没关系，父母拌两句嘴很正常，只要不离婚就不用太担心，这次过中秋听我姑姑讲，我都快有后妈了。

说到最后，连自己都麻木了，她记得自己说，没关系，这点小错算什么，我害死过我妈。

听到的同学觉得匪夷所思，追问道：“什么？”

暨衍这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忽然觉得疼，像是心脏被锋利的刀口划开，每一次跳动都会伴随着大出血。

“就是……我……我也没……”她慌忙找补，可她话说得越吞吐，听者目光中善意就越少。

初中，大家还在一个会相信掺真带假的故事的年纪。

故事越传越离谱，仅仅传回暨衍耳朵里的就有三个版本——车祸，这个比较靠谱；推下楼，难度系数略高；拿刀捅……为什么会有人连这个都能相信。

后来大家对她的态度变成什么样了来着……

暨衍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忆，樊振东的脸突然就出现在眼前，他睁大眼睛往暨衍眸底去看，仿佛就要看清她的所思所想，距离太近了，近到将眉下的浅疤、呼吸声、和他的一腔真率少年气都毫无保留地向暨衍展现出来。

“想什么呢？”樊振东转着手里的被涂抹的色彩斑斓的乒乓球。

“暨衍姐姐，你看小胖哥哥画的……”朝朝趁着樊振东不注意去翻他的口袋，把他藏在里面的球干脆利落地掏了出来。

“诶……”樊振东赶忙去抢，朝朝灵活地躲开，樊振东再去追，两个就在球馆里四处乱窜起来。

“暨衍姐姐，小胖哥哥画的你……”朝朝被樊振东抓住，嘴巴还顽强地拒绝投敌。

“不是说好了不往外说吗？”樊振东低声警告他，表情却并不严肃，还是笑眯眯的，语气中不好意思占多。

朝朝在樊振东怀里挣扎着伸出个脑袋，冲着暨衍喊：“可难看了！”

“诶，你个小孩……”樊振东手滑到朝朝的腰侧，去挠他痒痒。朝朝浑身都是痒痒肉，哪招架得住这个，小小的身板控制不住地往下缩。

这下好了，两个人从到处跑变成到处滚了。

暨衍也顾不上刚才在想的事情，全心全意地凑上前围观，笑得险些跟着他们往地上倒。

将坏情绪抛到脑后，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

画着暨衍的乒乓球最终还是来到了她的手里，还被她带回了宿舍。

暨衍害怕笔迹时间久了褪色，索性将乒乓球装进小密封袋里，栓根绳子挂在了书架外沿。

“这谁画的？”余添然来找暨衍借剪刀的时候，发现了被悬挂着的球，不自觉多看了一眼。

抽象派，是她欣赏不了的艺术。

“不好看吗？”暨衍留意到了余添然的欲言又止，主动把球拿下来送到她面前，一副让她再仔细看看的架势。

“不用了不用了。”余添然将暨衍的手推回去，望着暨衍很诚恳地问道，“这好看吗？”

“还行吧……？”

顶多就是，线条简单了一点，形状潦草了一点，但也是有鼻子有眼什么都不缺的。

余添然的目光从迟疑转为同情，拍拍暨衍的肩膀，安慰着：“没事没事，你就当自己的天赋全点到音乐上了，哪有人什么都擅长的。”

暨衍赞同地点头。

对吧，樊振东就是天赋没点到美术上而已，没有人什么都擅长的。

*********

专辑拟定12月发行，暨衍11月中旬就打包行李到上海，去做最后的调整和敲定工作。

钟佳是公司分配给她的经纪人，做事十分麻利，暨衍刚加上她的微信，她就把采访问题目录发过来了。

钟佳：提前准备一下，过两天要录制专辑创作故事访谈。

暨衍点开文件看了一眼，里面大多是“创作背景”“灵感来源”之类的专辑衍生类问题。

林雀一向有做专辑专访的传统，可有这个待遇的要么是知名歌手的新专要么就是大热专辑，暨衍困惑于为何要给她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做专访。

钟佳：领导很看好这部专辑，意思是提前录了到时候能及时放出来。哦，其实一般新人在没有作品之前也不会有经纪人，上面可以说是对你寄予厚望啊。

很多时候，专辑的质量，在没有受到大众审判时，就有了定位区间。制作总监一年手中过的歌成千上百，把埋在沙砾中的钻石挑出来对他们而言不算难事。

整张专辑大框架已经搭建完毕，暨衍和制作团队要做的只不过是细节的修缮。工作随着循着先前确定的轨道进行，到20号专辑基本已经可以定稿，于是第二天暨衍请了一下午假。

11月21号，乒超联赛进行到第六轮，上海中星队坐镇主场，迎战八一南昌队。

观众并不太多，暨衍提前一天买票仍然买到了中间靠前的位置，座位在上海队一侧，刚好能清楚看到对面的八一队。

樊振东是本场比赛的一单，跟在退伍尾巴后面入场之后，就脱下裹在身上的厚外套，原地蹦了两下准备上场了。

坐在暨衍旁边的是两位上海队的球迷，在樊振东正跨过围栏往场内走的时候，暨衍听到他们偏头凑在一起讨论了起来：

“小胖真的好白啊。”

“对啊，在人群里真扎眼哈哈哈。”

“比电视上还夸张……”

比赛场地位于场馆中央，直对着的顶灯比周围的灯光还要更亮些，从暨衍的位置看去，樊振东像是冬阳映照着的雪团子，雪团子转了转肩膀，俯下身逼近球台，抬眼盯住对面准备发球的对手。

比分有些出人意料的缠绵，两人实力差距明显，相持拉不起来、前三板就能决定一分的归属是在观众预计之内的，但意外的是，樊振东并没有在前三板里显现出突出优势，频繁冒出的接发球失误让整局比赛都处于对手领先他追赶的状态。

索性他把握住了每一个局点，尽管比赛过程中他几次跺脚来表达对自己的不满，他最终还是以大比分3：0 的成绩为八一队先下一局。

“小胖进入状态有点慢啊。”上海队的球迷姐姐跟同伴说着，却悄悄往坐在自己另一侧的女孩方向瞧，女孩整局比赛都非常安静，无论哪方赢球都没有特别的反应，一定程度上来讲，是她梦寐以求的绝佳心理素质。

她忍不住回头问女孩：“你支持哪个队呀？”

女孩指指脑袋正往白毛巾里钻的樊振东：“他在的队。”

“八一队啊……”球迷姐姐点点头，刚要转过头去，突然又低声对女孩说道，“虽然我支持上海队，但是不得不说这一轮八一队确实胜率更大一些，樊振东最近势头太盛，他们队还有……”

暨衍对乒乓球实在是了解不深，两支队伍里认识的人就只有樊振东、许昕、还有听樊振东提起过名字但刚刚对上长相的周恺，于是就趁着局间准备的时间认真听她介绍起来。球迷姐姐很健谈，又常看比赛，对球赛的规则称得上熟知，后面几局比赛中因为担心暨衍看不明白，还会主动热情地为她讲解几句。

这让暨衍的观看体验拉满，有时候还会被姐姐四溢的激情感染，哪怕是上海队得分也会跟着喊一句“好球”。

五盘比赛结束，姐姐主动加暨衍的微信，说以后有机会再一起看球。暨衍刚把姓名给她发过去，就听她“啊”的一声，然后见她带点不可置信又带点兴奋地瞥了自己一眼，指尖飞速在手机屏幕上划起来。

“你是这个暨衍吗？”姐姐将手机调个儿，让屏幕朝向暨衍，屏幕上被打开的音乐软件里赫然是暨衍的第一首发行曲。

暨衍怔愣了一瞬，目光在屏幕和姐姐面孔之间反复来回了几次。

她之前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名字被陌生人念出时，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也许正是没有预设，所以此刻，她心头并没有很强烈的情绪起伏，反而是有点茫然。

“啊对。是我。”暨衍双手交握，紧张地搓了搓手指。

姐姐的眸光瞬间放亮，眉毛稍稍上挑，表情倏地生动起来：“天哪！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的歌！两首都单曲循环很多遍了！”

她连说了三个“特别”，迫切想要暨衍接收到自己的喜爱。

“可以跟你合张影吗？”姐姐激动地摇了摇手机，又忍不住感叹起来，“我今天是什么绝佳运气！”

暨衍笑着点头说好。

其实姐姐说的不对。

能遇上喜欢她的人，给予她直接到扑面而来的肯定，明明是她暨衍运气太好了。

姐姐跟她告别的时候显然还有话想要跟她讲，嘴巴张开几次又都咽回去，暨衍便主动道：“姐姐要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

“啊……倒也没什么，就是你已经将近两年没出新歌了，好像也跟之前的工作室解约了？是不打算继续唱了吗？”华语乐坛许多横空出世的惊艳之才都逃不过昙花一现的结局，她不想暨衍带给听众的惊喜就此止步，但又怕暨衍感到压力，连忙找补，“当然当然，我觉得你之前发的歌就已经非常好听了，就算没有新歌我也会一直听下去的。”

暨衍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也在被人期待着。

在她疲惫于续写自己的命运时，已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踮起脚张望着，期盼着，等待着。

“我最近要发专辑了，姐姐感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一下。”

小胖：来看我的比赛都不叫我！

暨衍：下次一定哈。

下一章会是论坛体，不接受这种文体的朋友可以绕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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