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克劳德·斯特莱夫。”
“年龄。”
“……18。”
副官翻看档案,在籍贯一栏中看见了祖籍“尼布尔海姆”。他用笔敲了敲桌面:“我记得尼布尔海姆并非合众国的地界,你能解释是什么驱使你来到了合众国,并义无反顾地参军服役吗?”
这是萨菲罗斯临时入住的房间,现在被划为一个简易审讯室,周遭空空荡荡。克劳德坐在一张巨大的木桌前,两位审查员分坐另一侧。
克劳德的两臂不自然地搭在身前,不停焦虑地掐着手指——他总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待审的犯人,但似乎又不是这样,因为眼前这两位长官看他的眼神并非凶神恶煞,甚至略带玩味,他的视线不由得又飘向坐在房屋角落的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坐在了房间背阴处,尽力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但对于克劳德来说,这样的努力几近于无。克劳德看不清萨菲罗斯脸上的表情,但他可以清晰地看见萨菲罗斯的手指正在摆弄那张暴露心思的塑封照片。
相较于被上级审查,他现在更担心的是上将会怎么看待自己……
“我想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我们的时间很宝贵。”另一位审查员催促道。
“不要着急。”萨菲罗斯从旁打断,声音低沉,轻哂道,“让小朋友多思考一会儿。”
副官像是见了鬼,转头去看萨菲罗斯,却只能看到他面色不改地拨弄着一张不知哪捡来的照片。
克劳德断联许久的大脑突然重新连接,他轻咽一口口水,组织了会儿语言,开口道:“尼布尔海姆早年被战火摧毁,我非常幸运地获得了战争难民的身份庇护入籍合众国。我从小的愿望就是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就像电影里的那样。我童年被战火摧毁的家园是我的噩梦,我不想看到更多人为失去他们的家园而痛苦。合众国给了我这个机会,于是我出现在了你们面前。”
萨菲罗斯轻笑:“好孩子。”
副官轻咳一声,出言提醒:“上将,是您命令我们审查克劳德的,建议您不要在此阶段发出任何声音干扰审查。”
“是吗?”萨菲罗斯突然站起身,“那好,现在你们的审查任务已经完成。”他缓步走出阴影处,从副官手中抽出克劳德的档案,“出去吧,接下来由我来审查克劳德·斯特莱夫。”
克劳德瞪大了眼睛。
副官对萨菲罗斯的阴晴不定见怪不怪,无奈道:“是。啊,还有,宝条博士说关于对阵敌方无人机他已经有了更好的想法。上级给了宝条博士更高的权限,他已于半小时前离开基地,返回后方实验室验证数据了。上将,我们需要去追回他……”
萨菲罗斯点头,在方才副官的位置坐下:“随他去。”
“是!”副官带着另一位审查员离开了房间,还顺手关上了门。
现在,空荡的房间中只剩下萨菲罗斯和克劳德两人。
克劳德不由自主加重了呼吸。
“我记得尼布尔海姆。”萨菲罗斯率先开口道。
“欸?”
萨菲罗斯把照片摆在桌上,推至克劳德面前,嘴角噙笑:“战后尼布尔海姆总人口不过二十。真巧,接收难民的任务是我执行的。当时,你也在那辆装载难民的运兵车上吧?”
克劳德讷讷地点了个头,压在萨菲罗斯指下的照片让他喘不上气。
“我仔细观察了照片,我那时还是短发,我的头发生长速度比普通人慢,这个长度大概在八年前,前后误差不超过一年。我原先还在想你是什么时候偷拍的我……‘尼布尔海姆’,那时我的头发长度确实正好及肩。”萨菲罗斯的手指终于放过了那张照片,从容地后靠在椅背上,“我对别人的私心没有任何兴趣,况且军纪并没有严格到要控制思想。刚才在训练场上,我见识了你的身手,对你很感兴趣,有兴趣跟我走吗?离开这个基地,不过代价是随时随地牺牲的风险。好处自然不少,这就要看你的意思。”
“啊?我吗?”萨菲罗斯这一长串话直接灌进他的脑子,克劳德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上帝啊,当时居然真的没有幻觉,见到的那个人影真的是上将!
“不然你觉得为什么要对你突击审查?这是在为突然的人员调动走流程。”萨菲罗斯笑意不减,“难不成是因为你私下斗殴还砍瘸了战友的一条腿?”
克劳德才沉到谷底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悦动——但他不敢期待,他害怕只是一场美梦,可他还是忍不住地小声道:“所以……上将,我这是要升阶了吗?”
“当然。”萨菲罗斯的绿瞳紧盯克劳德——克劳德被自己牵动的每一分表情都是如此鲜活,萨菲罗斯突然理解了宝条实验时那些疯狂的神情从何而来。萨菲罗斯补充道,“而且不低。”
听到萨菲罗斯肯定的回复,克劳德努力装作平淡的嘴角上终于翘起了一抹笑,但那抹淡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很快被他抿唇藏起。他无措地站起身,却始终回避着萨菲罗斯略显直白的眼神,他后退一步躬身道:“上将,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的!”
“回去收拾东西吧。”萨菲罗斯抬腕指表,“给你十分钟时间,基地大门集合。”
“是!”克劳德逃也似的奔出房间。
待转角处看不到克劳德的身影,萨菲罗斯转眼看向桌上那张照片——新兵甚至兴奋得连他珍贵的照片都忘在了这里。
作为被崇拜对象,萨菲罗斯很快给克劳德找到了原因。真人就在这儿,谁还会在意一张模糊的照片?
不过萨菲罗斯很乐意做这个好心人,替下属保管一会儿。
克劳德跑到宿舍时还在飘飘然。
当时在医疗室,要不是他亲耳听到了萨菲罗斯上将的声音,他真的会觉得护士给他的生理盐水里加了什么致幻迷药,毕竟有部分致幻作用的镇痛剂在军中运用频繁。克劳德只记得萨菲罗斯说了句“跟我来”,克劳德就毫不怀疑地跟了上去,等他被带到一间简易的审讯室,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一场只针对他的临时审查。
他以为这是萨菲罗斯一时兴起一手督办了针对“刺头新兵”的处分流程,却没想到竟是直接来自上将的部下征召。
宿舍门半敞,克劳德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关于训练场的风言风语。克劳德推门而入,里面霎时一片安静。
克劳德没空理会,从床底拖出携行具,清点完毕后往肩上一扛,还想下意识去摸照片,这才想起那张照片被他遗忘在了上将那。他有些懊恼地低头,耳边染上一层绯色,但很快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门。
“他这是……”一个黑人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指向克劳德,“知道要被处分,所以当逃兵了?”
另有一人在克劳德出门后脚进了门,大声道:“怎么回事,我刚才看到基地门口站着一列人,瞧着级别不低,那个新兵克劳德还向着大门去了!”
“我的老天,他什么时候傍上的?!”
“我早说他这身手这素质肯定是有后台你们还不信,看吧!”
……
一天前,克劳德就是从这里满怀期待地踏进基地,现在他背着来时的装束,头也不回地跑到了萨菲罗斯面前。
他立正道:“上将!”
萨菲罗斯将克劳德从头到尾打量了一次,点头,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吧,坐车。”
克劳德回想到他刚来基地时乘坐的运输直升机,发动机在耳边轰鸣的声音记忆犹新。他问:“我们不坐直升机吗?”
萨菲罗斯难得非常有耐心地给他解释:“战线周边早就关闭了领空,防空识别区内无差别攻击。”
“哦。”克劳德瞥见副官促狭的眼神,明白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无知。
话多错多,他决定闭嘴。
走到车前,是一辆明显改装过的轻型军用越野车,沙漠迷彩涂装,但加装了厚实的防弹玻璃和夹层,克劳德不认识是什么型号,不像是市面上出现过的车型,但目测□□应该也难以打穿。车队与之相似的车共有三辆,都没有上牌照。
副官为萨菲罗斯拉开了车门:“上将。”
克劳德站在车前无所适从,但萨菲罗斯看出了他的窘迫,向着克劳德招招手:“你跟我坐。”
“可……可以吗?”
“让你去还不快去,这么多废话。”副官转身给自己拉开了副驾的门,甩下一句,“不坐车就自己跑过去。”
克劳德当即躬身进车,鼓鼓囊囊的背包还“咚”的一声卡了一下门框。他听见萨菲罗斯上将笑了一声,顿时更加窘迫地涨红了脸。他卸包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躬身坐上了车。车门刚关,车队像是一齐接到指令,静默地启程了。
驾驶位与后座间有层隔断,就算车外飞沙走石,这个空间里也安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
直到现在,克劳德依旧难以置信——他居然就这样坐在了萨菲罗斯身边?!
克劳德不敢侧头,只敢透过碎发的缝隙偷偷分去余光。
萨菲罗斯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就算克劳德努力说服自己只是同乘一辆车罢了,他还是忍不住自己内心的雀跃。萨菲罗斯照旧抱臂闭目养神,呼吸轻缓,有一种就算出现了克劳德这个意料之外的人,也没有搅乱他任何计划的秩序感。
克劳德看他始终没有睁眼,也愈发大胆起来,但也没大胆到哪去——他敢转头盯着上将看了。
“你从哪儿学的格斗术?”萨菲罗斯突然开口,但依旧闭目,吓得克劳德呼吸一滞,“你的格斗路子很野,但不算没有章法。”
克劳德当即坐正,缩回视线,实话实说道:“在贫民窟的时候,经常被打,被打的次数多了也就学会了。”
萨菲罗斯轻叹,睁眼:“你的眼睛还好吗?”
“已经清洗过了一遍眼球,您应该看到了。”克劳德低头道,“不过还没有找医生进行病毒检测,我感觉我应该没问题……”
“哦?”
话音未落,萨菲罗斯不按常理出牌,突然侧过身,双臂利落地撑住座位靠背,在克劳德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精瘦的身躯整个笼罩在身下,相对于他的身高体型略显逼仄的车内空间里,他不得不将腿撑在座椅上。于是,萨菲罗斯的右腿强硬地撬开了克劳德的双膝,岔开他的双腿,跪撑其间。及腰的长发落在克劳德脸侧,在这个已经相对封闭的环境里编织出了个更加亲密的空间。
侧光透过细密的发丝透亮了萨菲罗斯的绿眼,克劳德在这样已经称得上暧昧的姿势下竟然诡异地有了新发现:萨菲罗斯上将的瞳孔居然是竖瞳。
萨菲罗斯盯着克劳德的碧眼,干净、清澈,像是蓄了一汪湖水——简直让人玩心大起。他抬起戴着手套的左手,把食指抵在克劳德的唇边,声音依旧低沉柔缓:“咬住。”
上将命令的口吻下,克劳德毫不犹豫地执行——他微启唇齿,咬住了那只粗糙的手套。
萨菲罗斯借力褪下手套,骨节分明、青筋凸起的左手从克劳德的嘴里拽出了这只手套,随手丢到了克劳德的大腿上。
上将的手好香。克劳德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双眼一落,唇齿就着刚才手套的厚度微张着,忽然有种莫名的怅然若失,可那只裸露的手钳住了克劳德的下巴,将他的脸颊捏到下凹。
萨菲罗斯强迫那双惊诧的蓝眼与自己对视。萨菲罗斯缓缓凑近,一呼一吸已然交织:“……克劳德,从前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
“……可能有。”克劳德止不住地颤动眼睫。那只手施力愈发重了,克劳德急促滚烫的呼吸扑打在萨菲罗斯的虎口——痛,好痛。他忙不迭握住了萨菲罗斯的小臂,可又不敢太过忤逆,只能眼神哀求道,“上将,我痛……”甚至有了隐隐的哭腔。
“所以呢?”萨菲罗斯欣赏着克劳德渐渐溢出水光的眼睛,心中愈发愉悦,视线像蛇一样缠上克劳德的脸,“你在贫民窟被人殴打的时候,没人打过你的脸吗?还是说,你只是个喜欢在长官面前讨巧卖乖装可怜的可怜虫,你在训练场上展示的身手,只是你合起伙来骗我,以换来同党飞黄腾达的一场演出?我没带过这么不听话的士兵,也不会带这样的士兵。克劳德,你说呢?”
“不是的不是的!”克劳德急切解释,就算萨菲罗斯的话再怎么漏洞百出他也不愿意错过这个跟随的机会,他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解,“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您在基地!上将,我会一直听话的……求你……”
萨菲罗斯似是听见了满意的答案,或者仅仅只是玩够了,他终于松开了左手,从袋中摸出照片,塞进了克劳德微张的嘴里,又安抚意味地拍了拍他的脸:“东西记得收好,下次我不会帮你保管。”
说着,他拿起手套,又坐回原位闭目养神。
“……是,上将。”
克劳德呆坐在原地,不住地喘息。似是意识到什么,他猛然低头,又庆幸于作训服的宽大。
谢天谢地,克劳德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