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在一处隐蔽的小村庄里,被大片森林包围,只有南面是一片较为开阔的平底。房屋是用原木搭建的,屋顶铺着厚厚的干草,显然是为了冬天御寒而设计的。门口没有积雪,屋内的炉火余温尚存,说明这里刚有人来过,物资也被定期补充,显然是游击队的重要据点之一。
贝莱被女狙击手半抱半拖地带进屋,她的额头滚烫,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被放在床上时,她几乎已经毫无意识,只能靠着本能微微蜷缩起来。狙击手低声咒骂了一句,熟练地拽过一张毯子,把她紧紧地裹起来,像裹一个虚弱的婴儿。
“她烧得厉害。”她回头看向维克托,语气带着一丝不安。
维克托皱着眉,把枪放到一旁,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贝莱的额头,即便他戴着手套,也能感受到那炙热的温度。
“她要是撑不过这一夜,就算到了莫斯科也没用了。”狙击手说着,声音里透着难得的焦虑。
“她会撑过去的。”维克托的语气冷静,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木箱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瓶伏特加和一块干净的布料,递给狙击手:“降温,别让她烧坏了。”
狙击手没有废话,接过瓶子打开,倒了一些在布上,拧干后,小心翼翼地擦拭贝莱的手腕、脚踝和颈侧。
贝莱微微颤抖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呢喃了一声,像是陷入了一场难以挣脱的噩梦。
“她发着汗,这是好事。”狙击手低声说道,动作更加轻柔,拿起另一块布浸湿了井水,再次擦拭她的额头。“如果是我们之前的队医在就好了,至少能弄点退烧药出来。”
“退烧药?你以为这是莫斯科的医院?”维克托冷冷地哼了一声,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展开地图,他的目光停留在离边境线不远的某个点上,喃喃道:“等他们熬过这一夜,明天修整一下,夜里继续出发……我们快到了,很快就能回莫斯科。”
房间里还躺着另一个人——那个一直咳嗽的斯拉夫青年。他已经被安置在另一张床上,裹着一条薄毯,脸色苍白,咳嗽声低沉而痛苦。另一个游击队员蹲在他旁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维克托抬眼看了他们一眼,皱了皱眉:“还能撑住吗?”
那个斯拉夫青年喘了几口气,勉强点了点头:“还能走。”
维克托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头表示认可。他不是慈善家,能走就带上;不能走,就只能把人留在这里——游击队没有拖累队伍的习惯。
狙击手坐回贝莱身边,继续给她换湿毛巾,偶尔会看看炉子上的水是否快烧开了。她低头看着贝莱,轻声说道:“坚持住,小纽扣,再撑一天就好了。”
——
当贝莱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挂天际,透过窗户洒下微弱的光亮。她眨了眨眼,感到身上依旧酸痛,但比起昨晚的高烧,已经好了很多。她的四肢依旧乏力,喉咙干涩,甚至失去了味觉,但至少,她能站起来了,甚至能走动,能跑,能跳。
她环顾四周,发现那个昨天还病得不成样子的斯拉夫青年靠在墙边,喝着一碗热汤,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比昨天好了许多。狙击手坐在窗边,修理着自己的步枪,维克托则盘腿坐在桌前,仔细看着地图,眉头紧锁,像是在盘算什么。
“你醒了?”狙击手瞥了她一眼,端来一碗汤递给她,“喝点热的。”
贝莱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汤的温度让她的胃有些翻腾,但她强迫自己把它咽下去,身体需要恢复,她不能再让自己虚弱下去。
“我们晚上再走。”维克托淡淡地说道,仍然盯着地图,“既然你们两个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多休息几个小时,等天黑后再出发。”
傍晚时分,太阳快要落下,天色变得灰暗,整个村庄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雾霭中。
就在这时,一个村民突然急匆匆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低声喊了一句话。维克托的脸色立刻变了,他迅速站起身,拔出手枪,朝外头的巷子看了一眼。
“德国佬……开坦克来的。”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僵住了,狙击手立刻握紧了步枪,斯拉夫青年刚恢复些许血色的脸又变得惨白。
“这么偏僻,他们来做什么?”狙击手低声问。
维克托皱着眉,快速地说道:“也许是在布防,防止红军从北边突破……不管他们为什么来,我们不能被发现!记住我们之前的计划,装成一家人,快把东西收拾好!”
贝莱的心跳加速,她立刻跟着狙击手和斯拉夫青年将屋内的痕迹整理干净,维克托迅速把地图塞进靴筒里,把枪藏在柴堆后,女狙击手也用破布包住步枪,把它伪装成普通农具。
几分钟后,外面传来了扩音器的广播,德军用俄语冷漠地宣布:村庄已经被征用,所有居民必须配合检查,士兵们会逐一排查房屋,任何拒绝检查或逃跑的人都会被视为敌对分子当场射杀。
维克托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装作镇定,该干什么干什么。”
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德军士兵挨家挨户搜查,粗暴地踹开房门,检查每一个角落。贝莱裹紧了一条破旧的披肩,盖住头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地道的东欧村妇。
然后,门被推开了。
三个穿着灰色野战军服的德军士兵走了进来,眼神锐利地扫视屋内,带着杀戮的血腥味。他们的步枪端在胸前,步伐沉稳。其中一人翻了翻桌上的东西,另一个走到角落的床边,盯着仍在病中的游击队员看了一会儿。
“我们家里有病人,昨晚发高烧,现在还没完全退。”维克托用俄语解释,脸色平静。
士兵对视了一眼,没有说什么,但他们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四处翻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不寻常的线索。
然后,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贝莱抬起头,看到来人时,她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那是一张她无比熟悉的脸。
沃尔特——戈尔茨的副官,那个曾在华沙与他们一同乘火车的年轻军官,此刻正站在门口,冷冷地扫视着屋内的众人。
贝莱低着头,呼吸急促,心脏狂跳,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人从人群中揪出来。她的脸被冻得通红,头发凌乱无光,围巾裹住了她的发丝和颈部,遮住了大部分的面容——这与那个曾经坐在布里斯托酒店套房里穿着华丽裙装的女人毫无相似之处。她的双手紧紧抓着围巾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沃尔特并没有认出她。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目光里只有一个陌生的东欧农妇,一个可怜又微不足道的村庄女孩。